楊陶被杭愷邀請到車上坐會兒。楊陶坐在車裏,拘謹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杭愷靜靜地打量他,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楊陶不知道杭愷來見自己的原因,但出於禮貌,還是先開口問到:“杭叔叔,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車外有襯衫男,那個姓李的助理,正遙遙站在樹下吸煙。


    而車內隻有楊陶和杭愷二人。


    這樣私密的空間給了杭愷言無忌憚的底氣,他沉默許久,一開口便是:“你覺不覺得你和杭震澤這種關係很惡心?”


    “什麽?”楊陶一愣,他沒有聽懂杭愷話中之意。


    杭愷手裏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煙,他毫不顧忌楊陶,吸了一口,隨即煙霧吐出,車廂密閉,煙味衝鼻。


    煙味不可避免地飄到楊陶的鼻尖,熏得他皺了皺眉。


    “你也是你家裏的兒子,想必沒有任何一個家庭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跟另外一個男的廝混。”杭愷將煙頭按滅在車內的煙灰缸裏。


    “你做這種事你爸媽知道嗎?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知道之後會是什麽感受?”


    杭愷已經將煙熄滅,轉過深邃的眼,直直看向楊陶,目光透著輕蔑。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楊陶不是傻的,已經領會到杭愷的意思。


    原來這位大叔以為自己和杭震澤是戀人關係,並且對此嗤之以鼻。


    楊陶心中吐槽,總算知道杭震澤對著別人那股拽勁兒是從哪裏來的了。他對杭愷當著自己麵吸煙的行為表示無奈,但對方無禮,自己還是要表現出風度。


    於是楊陶很禮貌一笑,坦蕩地回答:“叔叔您是指戀人關係嗎?恕我直言,我並沒有覺得這個關係有什麽惡心的。”


    杭愷也是經過大世麵的人,見楊陶這般坦率地認下來,也不動搖分毫,他巋然不動,繼續道:


    “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自然和祖宗都沒有這樣的理。”


    楊陶還是笑著。杭愷周身的氣勢很具壓迫感,但他一點也不感到壓力。


    “且不說叔叔你誤會了,我和杭震澤還不是戀人關係。就算我們真的是,也沒什麽惡心的。”


    這倒是杭愷沒有想到的了。


    那天聚餐,從文語婷口中得知杭震澤已經有了所謂的“女朋友”,杭愷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杭震澤這學期吵著要搬出去是為了和對象同居。現在找到楊陶,這孩子卻說自己和杭震澤並不是戀人關係。


    “嗬。”杭愷嗤笑一聲,自言自語似地說了句,“那你們這算什麽?”


    話說到一半,杭愷身子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更為令人不齒的事,看向楊陶的目光裏更添了幾分鄙夷。


    楊陶並不知道杭愷腦子裏在想什麽,正想再開口解釋,卻被杭愷猛地打斷:


    “既然你們連戀人都不是,那同學,你還是和杭震澤斷掉聯係比較好。不說你的父母,我作為杭震澤的父親,就絕對不會允許他和不清不楚的人廝混的。”


    楊陶驟然握緊了拳頭,他脾氣好,可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軟麵饅頭。杭愷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他一改之前柔和禮貌的語氣,言含警告意味:“叔叔,我不是什麽不清不楚的人。”


    “而且,我的父母。”楊陶頓了頓,抬起眼直視杭愷,“他們絕對不會像您這樣,他們會支持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真正疼愛孩子的父母,不會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孩子身上。隻要我和對方在一起是幸福的,我的家人就一定會為我感到高興。”


    楊陶伸手拉開車門,側身準備下車:“是您太狹隘了,不要隻用自己狹隘的思維來揣度世界上的其他人。”


    說完,他連一句告辭都懶得留給杭愷,轉頭離開。他真的生氣了。


    砰——


    車門被關上,楊陶走下車,甩了一眼李助理,伸手招停一輛出租車,呼嘯而去。


    車子啟動,窗外斑斕的景物快速後退,楊陶靠在出租車座椅上,稍偏頭看出去,長歎出一口氣。


    沒想到杭震澤的父親是這樣的性格。


    看來杭震澤的家人是知道他喜歡男人這件事的,所以杭愷才找上自己,以為自己和杭震澤是戀人的關係。


    楊陶重重地閉上眼睛,心髒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剛剛他和杭愷說了那麽一段話,麵上看似鎮定,其實心裏早就緊張到打鼓。


    而且……他最後說的那些話,其實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楊陶也不知道,爸爸、奶奶,甚至是已經去世的媽媽,在知道自己喜歡上一個男生之後,會不會如自己所說,隻要自己感到幸福,他們就會高興。


    楊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雙手縮了又展開。


    迷茫。他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滿心滿腦子都是對杭震澤的喜歡,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杭震澤的家人會對這件事感到抗拒。


    “哎……”楊陶又長歎,自言自語,“怎麽會還沒有在一起,就要考慮這麽多煩人的事情啊。”


    晚高峰持續到了現在,司機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前方大排長龍的車,忽然聽到楊陶的碎碎念,插話進來:“怎麽啦,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嗯。”楊陶悶悶地應了一聲,道:“他爸爸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司機咋舌兩下,從鏡子裏看了一眼楊陶,感歎道:“我看你長得這麽帥,怎麽會不同意呢?”


    楊陶沒辦法回答,沉默下來。


    情感話題是人類共通的愛好,司機像是找到了塞車時期的消遣,自顧自說下去:“是不是她家裏很有錢啊,所以她爸爸看不上你。”


    這是所有狗血虐戀的標配,窮小子和大小姐。


    楊陶聽了這話,想到杭震澤的家境,最終是沒忍住,微微笑了起來:“嗯,他家裏特別有錢。他爸爸甚至差點掏出支票讓我離開他。”


    “啊……年輕人啊。”司機感歎起來,開始絮絮叨叨地安慰楊陶。


    然而楊陶從第二句話開始就沒聽進去了,因為手機忽然振動起來——杭震澤打電話過來了。


    剛剛見過杭愷,楊陶現在對杭震澤的電話觀感複雜,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通。


    “桃?”杭震澤低沉好聽的聲音從聽筒傳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杭震澤就不再叫楊陶的名字,而是單喊他一個桃字,和身邊其他親近的人叫他桃桃、桃兒不一樣,他的叫法聽起來就很酷。


    楊陶很喜歡他這麽叫來著,每一次聽耳朵都會變紅。


    這一次也是。楊陶紅著耳朵答話:“嗯。怎麽了?”


    杭震澤剛剛停下車,他坐在駕駛座上,看向小區大門對麵,街邊那輛剛剛起步的賓利歐陸,表情冷得滴水,語氣卻柔和至極。


    “上一次不是說,國慶假期去海邊嗎?”


    楊陶那邊頓了頓,立即接話:“是,還有兩天就是國慶假期……”


    “現在就走吧。”杭震澤打斷他。


    “誒?”楊陶一愣。


    杭震澤換了一邊手拿電話,右手重新扭動車鑰匙點火,說到:“我們現在就去海邊,搭今晚的飛機。你在哪裏,我來接你,我們立即出發。”


    楊陶的聲音很意外:“為什麽。而且明天還有課。”


    “翹課吧。”杭震澤已經重新起步,車子開上了道路,“和我一起翹課吧,桃。”


    出租車後座,楊陶滿腦子混亂,他跟電話裏說了幾句,對著司機說:“師傅,靠邊停下吧,我不去酒吧了。”


    司機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在路邊停了下來。


    楊陶掃碼付了錢,推門下車。站在路邊等杭震澤過來接他。


    回到杭震澤這邊,他表情分外嚴肅,死死盯著前方緩慢挪動的車流,心中越發煩躁,那股煩躁在心中鬱結,最終結成一根引線,沾上火星,爆發開來。


    重重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車喇叭發出嗡鳴。杭震澤牙關咬緊,側臉肌肉扯動兩下。


    他沒有想到,杭愷會直接去找楊陶。他不知道杭愷對楊陶說了什麽。但是按照杭愷的性子,那話肯定不會太好聽。


    所以杭震澤很慌張。


    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試探出來、一點一點清掃出來的,通向楊陶內心的道路,被杭愷一番話就毀滅了。


    還好剛才楊陶在電話裏的反應沒有異樣,也答應了和自己去海邊。


    想到剛剛楊陶乖乖應答的聲音,杭震澤冷靜下來,呼出一口氣,踩下油門,跟上前方車輛。


    五分鍾後,杭震澤從車裏遠遠地看到了站在路邊等待的楊陶。他正在玩手機。


    他乖順地聽了自己的話,在原地等著自己。


    這個認識讓杭震澤的內心總算安定下來。


    走吧,去海邊,去看星星,然後——


    告訴他,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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