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音,小音……”


    沈楚手剛一伸出,立刻被緊緊握住。


    “哥,我在。”沈音迎了上來,像小時候那樣伸出手一下一下撫著他的頭,“怎麽了,怎麽了?”


    “我好像……做了一件錯事。”他的手發著抖,“他本應擁有更好的人生……小音,他本來可以當個好皇帝的,他本來——”


    “哥?”沈音安撫著他,問,“你是不是做夢了。”


    “那不是夢。”


    他沉默了片刻,才啞著嗓子道,“他不是假的,那個世界,也不是假的……”


    “哥,哥……”沈音歎了口氣,扶著他的肩膀,二人仰臥倒在柔軟的床榻上,借著月光,沈楚看清楚妹妹此時的每一絲表情變化。


    她在擔心自己。


    “哥。不管發生了什麽,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希望你可以永遠開心,快樂。不要再被疾病糾纏,不要再被痛苦包圍。這個世界很美好,我希望……你和我看到的,是一樣的光明,溫暖。”


    “不是無休無止的噩夢。”


    “也不是沒有盡頭的擔憂。”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沈楚的眉心。


    他記得,也曾有個人,這樣溫柔地吻過他的眉心。告訴他,隻要他快樂就好。


    仿佛有什麽重疊在一處。


    沈音溫柔地笑著。


    “真正的人生,是不斷地相遇離別,不斷感受悲歡喜樂,走過的路,喜歡過的人,看過的無數風景,交流過不同的靈魂……那些東西來來去去,最後留下的,就是真正的屬於你的人生。我很努力地,在過自己的人生。我希望哥哥不要再被過去困住,也能夠真正的,享受屬於自己的生活。”


    月色泠泠,撒入屋內。


    困囿於那一場窒息的暗室中始終未能走出,從來未能得救的人,隻有他。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抓撓一下,下意識地垂下眼,避開沈音此刻的眼神。


    “小音……”


    沈楚哽咽著,輕聲歎氣:“你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可是她卻靠近了,溫暖的手覆上他冰冷的麵頰。


    手交握著,緊緊包裹著沈楚發涼的雙手。


    就像是祈願一般的手勢。


    二人麵對麵地躺在床榻上,沈楚禁不住抬起眸,四目相對,她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澈透亮。


    “哥哥,我的婚禮,你會送我吧。”沈音看著他變幻的臉色,始終溫和的笑著,如今的她聽說他的病情並不嚴重後鬆了一大口氣,又重新變得開朗了起來。


    起身將他拽得坐起,站在床頭垂下頭。


    握住沈楚的手腕,讓他摸上自己的頭頂,揚起燦爛的笑容。


    “哥,送我吧。”


    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她輕輕眨眼。


    “我讓你看看,真正有希望的人生,是什麽模樣。”


    說完了,又像是有些靦腆,噗嗤一聲再笑了。


    ***


    “往左轉一點……不,不對,啊啊啊啊啊——”


    沈楚偷偷的練了兩天車後,在第三天正式婚禮時新手上路。很顯然,事情並不算順利。


    坐在後麵手握著捧花的沈音,因為急刹猛地撲到麵前,又被安全帶拉住。


    那一捧香檳色的花束一下砸在玻璃上,花瓣一片片散落。


    沈楚也嚇出一身的汗,後視鏡看了眼後麵發型都有些亂了的沈音,滿眼的歉意:“我……”


    “哥!”


    沈音眉頭緊皺,“你,你,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想讓我嫁不出去!我看透了你!”


    腦中傳來一聲輕輕的笑聲。


    “笑什麽笑,繼續教!”沈楚在腦海中怒氣衝衝地抱怨了一句。


    原楚又開始指揮,“刹車和油門的位置,別再記錯了。你聽導航的,去最右側車道,方向盤打十五度,對,然後……”


    又頓了一頓,冷靜地陳述,“打多了,你這樣會撞上……”話音未落,車頭擦了一點花壇,再一次一個猛刹,沈音瞠目結舌。


    “哥,你喝酒了嗎!犯法的!你能不能開,不能我來!”


    “你坐好,哪兒有新娘子自己開車結婚的……”


    “那也比新娘出車禍好!”


    “呸,說什麽呢。”


    沈楚學什麽都是上手極快的,這還是第一次在技能問題上這樣被嫌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教堂偏僻,這一帶都很好開。


    沈楚抓住一些感覺後,很快就開得順了。


    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夏日。


    繁華盛開的湖畔,白色教堂聖潔而端莊。


    他手牽著沈音,踏過鋪滿花瓣的長長紅地毯。


    前方牧師審判,一個身形頎長,雋秀溫潤的男人站立如鬆,靜靜等候。


    三米長的頭紗在身後拖曳,掃起粉白的玫瑰花瓣。日光透過窗影,斑駁地照在世人身上。


    他將那隻手,交付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正鼻酸著,正在這時候,手心被悄無聲息地塞了一封信。


    沈音側過頭,衝著他俏皮地眨眨眼。


    “陸川先生,你願意娶沈音小姐作為你的妻子嗎。從此一生互相扶持,依靠。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並願意在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誠。 ”


    教堂中清朗的男聲響起。


    “我願意。 ”


    沈楚坐在下麵,將那張紙摸出,緩緩展開。


    上麵寫著:


    [哥哥。


    最近幾天,我覺得你好像變回我小時候的那個樣子。大概是因為犯病的原因吧。一開始我真的很慌張,也很害怕。說了很多傷害你的話,對不起。


    其實,我也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我害怕很多事情。


    我怕自己身體不好,沒有辦法陪所愛的人到老。我怕我死後會給他帶來無盡的痛苦折磨,就像媽媽死後,你變得那麽脆弱,整個人都像徹底毀了一樣。因為我愛他,我不想給他這樣的人生。


    可我現在,還是決定和眼前這個人結婚。


    還是因為我愛他。


    哥,你知道嗎。我所說的不喜歡從前的你,是因為,那時候的你不像是一個人在過生活,那像是機器在執行程序。人和機器不一樣,人是有心的。人生也和程序不同,是充滿變數的。沒有誰會真正離不開誰,我並沒有離不開你,你也不會離不開我,我們是這世上最緊密的親人,到老,到死,都會互相深愛對方。但是同時,我們應該擁有各自完整的,美好的企望與熱愛。


    你好像總覺得這個世界無比灰暗,好像沒有一點光亮。


    可是你看看我。


    我是一個五歲父母就自殺的孤兒。肺部出現嚴重疾病幾乎不能上學,幾次手術,都掙紮在死亡的邊緣線。


    其實,我的人生,看上去也很可怕對不對。


    但是,我現在覺得一點也不可怕。


    因為,在這世上,我遇到了那個明明知道我的人生如此絕望,都拚了命要將我從這深淵裏拽出的傻瓜。


    有的時候,隻要一個人活著,這個世界就好像還有希望。你在日記本裏這麽寫。


    可是,不是的。


    哥哥,隻有放得下那唯一的希望,才能走得出,真正的絕望。


    有很多話,我看到哥哥的時候,總是不知道怎麽說出口。我怕我一開口又會哭,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哭。


    那就讓你看我笑吧。]


    沈楚眼圈一點點發紅,抬起眼,正聽到牧師宣讀。


    “沈音小姐,你願意嫁陸川先生作為你的丈夫嗎。從此一生互相扶持,依靠。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他、理解他他、尊敬他、支持他,並願意在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誠。 ”


    女孩輕靈的聲音回蕩在教堂。


    “我願意。”


    她在笑,笑得那麽溫暖。


    就像這盛夏灼熱的日光,好似將一切寒冰都融化。


    ***


    大魏。


    上京城。


    江晏遲一路趕到城門外十幾裏的驛站時,日頭正烈。趙靈瞿傷勢極重,一路顛簸之後臉色蒼白,看到皇帝之後更如同見了鬼似的幾番閃躲。


    周聞二話不說先將人捆了,塞上馬背馱了回去。


    趙靈瞿看著高高的城牆下被砍斷的旌旗,冷哼一聲,腳踩著過去,登上那西門城樓頂。


    將趙靈瞿捆在了石柱上,倒是不急著弄死他,有吃食有清水地喂了半日。


    夜裏便等到一批截人的。


    皇帝不急著殺人,可那些都是死士,一旦被俘便張口咬了壓槽裏的毒藥。僥幸最後一個被捕時,他出手極快,一腳將他半邊牙都踢了幾顆,再抬手卸了下顎骨,這才留了一條命,拖去昭獄連夜審問蘇明鞍的下落。


    如此又熬了兩日,趙靈瞿重傷在身,眼看著就要有性命之危。


    昭獄裏的死士還是沒能吐出幾個字。


    江晏遲快要以為蘇明鞍當真是要縮頭到底的時候,他終於出現在了城牆下。


    孤身一人。


    他果真放不下趙靈瞿。


    開口第一句便是。


    “陛下,您可知當年段娘娘孤身一位敵國王女,是怎麽在這大魏的宮城裏活下來的嗎。”


    江晏遲抿著嘴,神色微冷,始終緘默不語,但是也沒有急著出言反駁。


    蘇明鞍一時間摸不透,隻覺得還有些希望,便再勸道。


    “陛下再想想。,若當年宣和帝沒有駕崩。您又是否能順利出生在這世上。”


    蘇明鞍靜默良久,終於在那城牆前叩首而下。


    規矩端正地將雙手平舉於眉心。


    “臣知道,陛下年少血氣。總是難免動心情愛。但是趙靈瞿是您的親舅舅,是陛下的親人,從未做過對不起陛下的事情。他更是段娘娘血脈相連的弟弟。臣知道陛下對臣恨之入骨……”


    蘇明鞍緩緩閉上眼。


    “陛下殺了臣,放過趙將軍吧。”


    始終未得一言的年輕君王命人下去捆了蘇明鞍,他果真半點都不掙紮,被鐵鏈鎖著拉拽到了城牆上。


    趙靈瞿看見了蘇明鞍,立刻激動地跺腳,口中被塞著白布說不清話,隱約可聽是“救我”之類的字眼,驚懼之下汗水滑落額角,拚命搖頭。


    江晏遲問沒有說話。


    隻教人先將趙靈瞿鬆開。


    蘇明鞍眼神稍緩。


    卻見他反手一刀抵在趙靈瞿心口猛地刺入,刀刃割裂皮膚的聲音緩慢地響起,蘇明鞍眼風瞬間淩厲:“住手!江晏遲 ,他真的是你舅舅,他是,是月氏最後一位皇子,江晏遲,你以為大魏人就會真心待你嗎,如若沒有我,沒有我將皇位送到你手裏,你怎麽能……”


    刀偏偏是一點點地深入,最後貫穿身體,鮮血奔湧而出。


    他擦著手上的血,“我的皇位,是楚歇給我的。”


    眼風一點點抬起,看著趙靈瞿滿口鮮血吐著,漸漸地沒了氣息。


    “他死了,你們,憑什麽能活著。”


    江晏遲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讓趙靈瞿死在自己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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