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遲……繼位了?”趙靈瞿聲音猛然低沉,策馬走近了些,將聲音壓低了些,“怎麽繼位的,之前上京城裏為什麽沒有一點風聲……”


    “這……這,蘇太傅說此事怕是有蹊蹺。是小太子掌握禁軍,封閉了城門。消息也壓根送不出來……”那隨從著急地解釋著,“這變故也來得突然,太傅當時也始料未及。那許長陵明麵上是禁軍副統領,可他是個糊塗的,早已被周聞那虎狼之心的奪了權而不自知,那許邑還一直一位上京城在自己掌握之中,才敢……”


    趙靈瞿橫眉冷對,眼光掃過幽深的的林間,朝著楚歇的方向逼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倒是讓江晏遲又走了一次運。許邑這次陰溝裏翻船,天子即位可調皇城旁諸侯郡兵,許家完了。”


    “是的,聽說江晏遲已經將許承堇陣前殺將,如今許邑已經被四郡守城所圍,正要押解進京。”


    楚歇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無妨,我先殺了楚歇這閹人。”


    他感到身後的許純牧身形戒備起來,鬆開捂住他嘴的手,握上腰側的劍柄。


    楚歇愣了一下,怎麽他想殺的是自己。


    不是許純牧嗎。


    正在此時聽到那隨從說:”太傅說楚歇不能殺。“


    “那小皇帝正在濮陽,淮崎,西平三郡搜查此人。若是發現他死在咱們手裏,隻怕惹了那小皇帝猜忌,引火燒身……”


    “蘇明鞍做事就是畏首畏尾,跟這些個魏人學了十足的拿腔作調。這人就在眼前卻殺不得,他八成已對我起了疑心,回頭讓他回了上京城,我一樣是引火燒身。”趙靈瞿壓低了些聲音,天色越來越黑,他卻難以判斷楚歇是不是還藏在這片林子裏。


    “蘇太傅要您別擔心。”


    那人又在他耳畔附了一句後,趙靈瞿竟低低地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小皇帝對著閹人存的竟是這麽個心思。那可真是可笑至極,我剛剛分明是看見楚歇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處。”


    “所以大人,保全自身為上。皇帝多疑,夾縫求存,根本不信任何人。一旦借助楚歇登上皇位,二人便是利益相悖無法調和。”跟來的人壓低了聲音,“蘇太傅都打聽清楚了。這楚歇與許純牧關係匪淺,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私逃了……許家如今落敗,楚歇一定會被連帶著處置。不久之前,許純牧還設計楚歇假死,將他帶回了北境……”


    原來如此。


    楚歇和許純牧,沈棄安之子,與許邑的孫子,竟然是情投意合的關係。


    這也太可笑了。


    當年沈棄安因許邑的背叛而死,可楚歇竟然和許純牧相愛了,還愛得連著私奔兩次。


    “小皇帝年輕氣盛,此番楚歇擺明了是為了與許純牧私逃,與許家聯手狠狠擺了那小皇帝一道。江晏遲如今滿城找他,是誤以為他死在濮陽郡許邑手裏。大人此時殺了他就是得不償失,還得得罪新帝。大人仔細想想,那小皇帝如此敏銳,遲早會查明真相,楚歇遲早會跟著許家一起被處死。您何必此時出手,惹來皇帝忌憚。”


    趙靈瞿冷笑一聲。


    沈棄安當年攻打月氏王城,坑殺月氏十五萬兵馬,引城內殺戮不休。教他家破人亡。


    “沈家的人,一個都不能活。楚歇的命我遲早得要了。”


    策馬掉頭,沿著官道往回走。


    聽著那馬蹄聲漸遠,楚歇有幾句沒聽清,問了許純牧後,他說:“太子殿下繼位了,我……我父親……”


    許純牧眼眶發紅:“我父親,因私自帶兵離開封地,被斬殺與陣前……太子殿下,怎能如此狠心……如今新帝繼位,我兄長許長陵還在上京城內,他……”


    “不行,我必須回上京城!”


    祖宗,你這時候怎麽能回上京城!


    楚歇單單從這隻言片語裏便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摁住許純牧,“你聽我說。如果我是江晏遲,如今勉強登位,強敵環伺,我會把江景諳之死扣在你們許家,加上你父親引兵南下,那就是難赦的重罪。殺一儆百,以懾朝綱。豫北王是個懦弱的,他一定會為江晏遲佐證。你現在回去隻會多添一條亡魂!”


    “可是,可是我爺爺,我兄長……他們……”


    楚歇緊緊地拽住許純牧:“你別回去,我不在乎他們是死是活,但是許純牧,你不能死!”


    他好似才找回些知覺,勉力將眼底的濕潤壓下,安撫似的握住楚歇的手:“你先……先往西南走,我……我回上京城處理好兄長和爺爺的事情,就去尋……”


    “許純牧!”


    楚歇極其敗壞地抽出手,“你去上京城又能如何,你能說什麽,說你許家沒有造反?說那江景諳不是許邑殺的,是我殺的?還是要去質問江晏遲是不是弑父登基,告訴全天下他這皇位來路不正……許純牧,你回皇城根本於事無補!你救不了他們,是許邑自己要造反的,這個結果也是他咎由自取,本來就是他該死!”


    許純牧神色倏然一變。


    “難道要我看著他們死嗎!他們是我的家人啊,你要我什麽都不做,看著他們去死嗎!”


    楚歇背脊一僵,倏然將手鬆開。


    這是許純牧第一次對他發這樣大的火。


    “楚歇,你怎麽能將話說得那樣輕巧……你救過誰嗎,你的心裏除了你自己,還有過別人嗎。”


    “所有人都死了也無妨,隻要自己活著就可以,是嗎。”


    楚歇的手緩緩發起了抖。


    不,不是。


    “楚歇,就像我千方百計救你一樣。我爺爺,我兄長,他們是我的親人,救不了我也得去救!你不明白沒有關係,但你不能當著我的麵,說他們是該死的!”


    “我爺爺對我很好,對於我而言,他不是該死的。”


    楚歇緩緩低下頭。


    一定要保護的人,我也有。許純牧,如果你死在上京城,我的妹妹就活不了了。


    我現在,也是在保護我唯一的家人。


    楚歇隻有片刻的情緒波動,很快又鎮定下來。懷著破釜沉舟的心情握住許純牧的手:“你不是喜歡我嗎。我現在求你,跟我一起去隱居,我們這輩子再也和上京城沒有關係,好不好。”


    不過幾日光景,現在懇求隱居的人竟然成了楚歇,正是風水輪流轉。


    許純牧怔住,眼底閃過一絲掙紮,爾後默默然許久。


    “對不起。”


    “……”


    被拒絕了。


    許純牧怎麽是這麽軸的一個人。楚歇頓時又心火叢生。


    什麽吃力不討好的事都要去做是嗎!


    “好,我攔不住你。既然要回,我們就一起回上京城。”


    楚歇破罐子破摔一樣說。


    “阿歇,你不用——”


    “什麽不用!”


    楚歇此刻火冒三丈,許純牧隨便一句話都能勾起滔天的怒氣,“我不管你想做什麽,反正我他媽的就不會能讓你死!許純牧,不管這次回去能不能救得了你的家人,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不能死,你絕不能死!你給我惜命一點,別什麽事越不要命越往上趕!”


    許純牧被這一番炮轟似的話鎮住了,竟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你聽到沒有,我們回去試一試,小皇帝聽得進諫言,就能保一個是一個,聽不進去,那就是命。人活著嘛,盡人事聽天意。許純牧,反正你不能死,就是我死了,你也不能丟了命!”


    楚歇氣急了,一腳把旁邊的枯枝雜草踢遠。


    身後的許純牧卻斂起悲傷,眼神愈發溫柔了。


    “嗯,阿歇。我答應你,我不會死。我也相信陛下不是一個昏聵絕情的君王。我想好了,我會請命以三十萬兵馬推北匈於西境之外,將功折罪。隻求他能饒過我們許家幾條性命,哪怕削權奪職也好……”


    提到江晏遲。


    楚歇心又浮現出一些異樣的感覺。


    如果這次再回上京城,他要怎麽麵對那個狗崽子。


    難不成真的要跟他成親。


    ***


    上京城。


    昭獄。


    許邑被押解進京,剛被推進昭獄裏就看到新帝已在裏久候。看到一身玄墨金雲圖騰錦袍加身的江晏遲,許邑好似回到許多年前,站在城牆月色裏看著年輕氣盛的宣和帝。


    “陛下。”


    許邑屈膝,拖著手腕上的鐵鏈疊手作揖,規矩地行了個大禮。


    “許侯爺。”江晏遲眼底沒有半分笑意,“許家數十年榮華,起於你手,毀於你手。如今落為階下囚,是否感慨萬分。”


    “萬般,皆是命吧。”許邑長籲,“是天意要我敗。”


    “不是天意,是我——”新帝鞋履往前,正抵在他跪住的膝蓋前,“要你敗。”


    “殿下什麽時候讓周聞架空的長陵……禁軍職權是皇城內最後一道屏障,而你竟將其用於弑君,這難道不可笑嗎。”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鐵鏽腥氣,許邑自知性命難保,“江晏遲,你心中戾氣過盛,自幼又沒受過什麽教養。你這樣的人當皇帝,天下定會遭殃……”


    “你絕不可能成為一位明君。”


    一把薄如蟬翼的刀抵在許邑心口。


    江晏遲扯著嘴角微笑,“遭殃不遭殃,許侯爺都看不到了。”


    “楚歇在哪裏。”


    刀鋒刺進些許,劃破囚服,滲出點點鮮血。


    “你殺了他嗎。”那語氣很靜默,帶著些幾不可聞的顫抖。


    “事到如今,陛下就隻有這個要問臣嗎。陛下為何不問臣為何謀反,為何不問臣當年——”


    刀劍沒入。偏移半分沒有刺入心口,而是劃開腰側的皮肉。


    許邑忍慣了戰場上的刀槍劍戟留下的傷,此刻竟還直著腰,隻悶哼一聲捂住腰側的傷口。


    “我問的是,楚歇在哪裏。”江晏遲垂下袖子,反手再將手中短匕握緊。


    匕首上滴滴答答地落下血來,融進發黑的石縫裏。


    壁火搖曳,牢獄內忽明忽暗。


    許邑抬起頭,看到江晏遲陰鷙而細碎的眸光。


    刀刃這一次,抵在他的脖子上,隻稍稍用力就能徹底割斷他的喉嚨。


    “他是把持朝政的奸佞。”許邑豁出去一般,“陛下如今登基不久,便急著滿天下地找這麽位滿腹陰詭的賊人,來日若他當真回來,我大魏豈不——”


    “他在哪裏。”刀鋒割破些許皮肉,“留著你的命,就是為了問這一句。旁的,我一個字也不想聽。”


    “那陛下直接殺了臣吧,何必還要聽這一句。”


    江晏遲一腳踢上許邑的胸口,踩著他的腰側的傷口一字一句:“未死,殺你一人。死了,誅其滿門。”


    “楚歇,到底活沒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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