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純牧手緊緊扣著棺材口,眼底浮起薄薄的怒意:“陵城王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


    江景諳瞧著他的模樣,覺得有意思極了。


    踱步而來,俯視了一眼那棺材裏已無氣息的楚歇,隻覺得心裏解恨得很。手在那棺材上點了點,指著那棺材裏的人再譏諷,“我很清楚我自己在說什麽。倒是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以為我放過他,我姨母表兄他們就會放過他嗎?不梟首示眾,哪裏能解那諸多怨恨?!本就是他作惡多端,如今自有天收,這便是現世報!”


    說完了,又在堂前繞了一圈,這裏摸一摸,那裏探一探,最後摩挲著棺材口那一朵素白的紙花感慨似的,“許純牧,北境長明軍尊稱您一聲小侯爺,你便當好你邊境守城將便是,怎的非要攪弄到這皇城裏來。”說完了又將指腹沿著棺材邊沿劃過,“楚歇非得扶持這麽個小皇子當太子,以為他是一個好控製的傀儡,卻不想也養了一隻小狼崽子。這一步,本就是他錯了。成王敗寇有什麽可惜,不過是一場輸贏。”


    “他輸了。”


    “那小賤坯子也輸了。”


    指甲故意在玄漆上落下一道劃痕,惹來許純牧的怒瞪。


    “自五年前陛下病重起,你想想,上京城裏多少事,全都是拜楚歇所賜。堂堂太子被楚歇拉進昭獄都不能活著出來,新立的太子還是由他這個權閹選定,想三四十年前大魏何等風光,百國來朝盛世光景,如今被一個沒根的畜生玩弄得成什麽樣子了!你如今還守在這靈堂前坐著,許純牧,你守的是什麽玩意?!你父親,你爺爺……若知你如此昏聵,可還敢把那三十萬兵權交到你手裏?”


    字字珠璣,分明罵的是楚歇。


    可字裏行間又有些迫人的意思,軟硬兼施就想向許純牧鬆口,給個立場。


    “我許家孩兒自當保家衛國,一片赤膽忠心!”許純牧見他提及許氏門楣,立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站起,“可這事情根本沒有那麽簡單,江景諳,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麽大義凜然,你也不過是想當皇帝而已!”


    “若非皇爺爺去得早,這皇位本就該是我父親坐!”


    江景諳一腳踢著楚歇的棺材,震得棺材挪動半寸,咬牙切齒,“我姨父家百年榮國公府,楚歇他敢大半夜的一刀就捅死!許純牧,這樣的人,不該挫骨揚灰嗎?!”


    “你又怎知榮國公府便幹幹淨淨?!”


    許純牧手持刀鞘,利落地在江景諳腳踝處一打,他疼得立刻將腳撤了下去。


    “楚歇殺陳氏,一定有理由。”許純牧緊繃著下巴,一雙褐色的瞳眸裏透著鏗鏘的正氣,“他並不像你們看到的那麽殘酷,他……”


    “喲,小侯爺。”


    江景諳嘶哈著揉了一下腳踝,“就聽不進人勸,非得要守著這屍體唄。”


    “嗯。”


    許純牧沒有多做言語。


    “何必這麽強,為了這麽個破爛身子。”


    正在此時,門口果真浩浩湯湯來了一群人,人還沒進來便聽到嗚嗚的哭聲,嚎著喊著堆在門口。


    正是榮國公府的人,將榮國公的屍體抬在了楚府門口,正碰碰的砸門。


    許純牧臉色一白,聽到外頭榮國公夫人一身素衣地哭。


    榮國公家十歲的小世子還在不停地砸門:“楚歇還我爺爺命來!大壞蛋,大惡人!”


    “關緊門!”許純牧立刻下令,“將門栓都扣上!”


    江景諳一個挑眉,低低地笑了,“說了跟他扯上關係就是惹一身騷,你還不信。”


    許純牧冷著眼,“不過是牆倒眾人推罷了。”


    “你說你,怎麽是這麽個不開竅的腦子!”


    江景諳跛著腳,腳跟落地還發著疼,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許純牧的肩膀,“我七八年前就跟你說過,許家老大就是個酒肉包子,那肯定是跟你沒法比的,你得了三十萬兵權想要什麽得不到,可你呢,眼睜睜看著他娶了那尚書府裏的嫡女,進了上京城有了大靠山,將世子的位置一屁股坐穩……那看看你這七八年,除了在那塞北飲雪吃霜,還幹了什麽?勞心勞力的事都是你做,榮華富貴又都是人家的……許純牧,你再這麽倔下去,遲早把你自己玩完。”


    許純牧一副並不想再接話的模樣。


    他是塊硬骨頭,江景諳一直都知道。


    如今楚歇死了,隻要他能再壓製或拉攏許家的人,太子之位就一定是他的。


    他今日還就非得整得許純牧服這個軟,磨一磨他身上的鋒芒。


    “許純牧,我是打心底裏欣賞你的。現如今隻要你肯割下他的頭。我保證你前路一片坦途,就是你那傻哥哥許長陵,也再搶不得你風頭。”


    許純牧默默地將棺材挪了半寸,正了位。


    沒有再應他半句話。


    外頭的哭鬧聲越發大了。吵得人心煩意亂。


    那榮國公家的人府兵排了一排,定是要將楚歇的屍體拖出來鞭屍三百方能解恨。


    不僅如此,那舊太子府的遺孀也在府門外哭喊,說舊太子也是被楚歇冤枉至死,可憐一國太子就這樣死不瞑目。


    江景諳看著許純牧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嘴角的笑意漸深。


    後門處傳來叩門聲,是越國公府小世子趙煊。桃厘不疑有他為他開了門,卻見趙煊帶著幾個人直接闖了進來,看著靈堂前的許純牧和江景諳先是愣了一下。


    江景諳一副看好戲的態度,許純牧瞧著趙煊這架勢,臉色卻更白了。


    他說:“趙世子這是……”


    “許小侯爺,楚歇本就作惡多端,如今人反正都已經去了……榮國公府也的確是想要個交代,何不給他們一個交代?”


    許純牧看向趙煊的神色越發冰冷。


    “趙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趙煊別開了臉。


    “我……”


    許純牧若有所思,將目光在趙煊和江景諳身上來回一掃,驀然驚醒。


    原來一直與楚歇走往過密的越國公家,其實也與寧遠王一直暗度陳倉!


    楚歇看似在上京城中呼風喚雨,肆意妄為。


    可這許多年來也承受了太多的恨意,周圍附庸之人多是貌合神離,隨時都準備翻臉甚至踩上一腳。


    一旦他跌落高位。


    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都恨不能來棍棒敲打一番。


    許純牧有些絕望地瞥了一眼楚歇,愈發堅決地將人護在身後:“趙煊,這麽多年來越國公府從他身上得來多少好處,你們不能這樣對他。”


    “小侯爺,識時務者為俊傑,正所謂,人走茶涼啊。”


    江景諳與趙煊交換了個眼色,朝著那棺材逼近。


    “趙煊!趙若闌!”許純牧厲聲喝道。


    “我承認他有些時候很好。可是,許純牧。他過往做出的很多事情,真的並不值得被原諒。”趙煊停下腳步,看著棺材中安睡的楚歇,“他死的時候應該沒有受什麽苦,到底現在也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給天下人解解恨,有何不可。”


    “你沒在這上京城待過。許純牧,不要被他的皮相所蠱惑,他的日日裝出的溫柔下全是算計,他的美貌下就是一顆惡毒的心。自一位能看透他,能接近他,亦或者能利用他的,都被他殺了……我與他相處十幾年最是清楚……你認得他才幾天。”


    “平心而論,他就是死有餘辜。”


    趙煊的聲音悶悶的。


    好像也陷入某種糾結,說這句話的時候竟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帶著一股說服的意味。


    “他沒有對不起我們趙家,但他對不起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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