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星空,一望無際。


    隔著透明防護罩,依稀能看見幾顆燃燒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掠過夜空。


    半天前,師遠洋才剛從教導處出來。


    隨後被顧重陽一通電話叫了出來,然後一臉茫然地上了這艘飛船。


    兩人坐在餐廳的玻璃前,船艙內空蕩蕩的。


    除了駕駛艙,師遠洋就沒看見有人。


    他狐疑地看著顧重陽:“你想幹嘛?把我賣到別的星球去嗎?”


    顧重陽正低頭按著桌上的點餐按鈕,聞言嗤笑:“你那小腦袋瓜每天都在想什麽,你願意我還不舍得呢。”


    師遠洋心想不是吧,我放著你易感期冷戰了好幾天,鬧別扭的alpha可不容小覷。


    “再等等,就快到了。”顧重陽看了眼窗外,說道。


    師遠洋愈發好奇:“到底要去哪兒?”


    “一個你熟悉的地方。”顧重陽對他安撫地笑了笑,問道,“喝點什麽?‘星空’怎麽樣,我記得之前在酒吧,你點過這杯酒。”


    師遠洋玩著桌上的叉子,隨口說:“好啊。”


    話一出口,他卻怔了怔。


    他和顧重陽隻去過一次酒吧,那一次就剛好碰上了發.情期,自己躲到洗手間去了,壓根沒有喝過酒。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見對麵顧重陽的眼神。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眼神,在平靜的表麵下,仿佛蘊藏著驚濤駭浪。


    其中藏隱隱透出的溫柔和悲傷,如同玻璃外的漫天星河,靜謐地流淌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之中。


    “你是說……之前。”他動了動嘴唇,聲音難免有些僵硬。


    這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麵聊到重生之前的話題,師遠洋不出意外地感到了手足無措。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顧重陽,垂下眼皮看了兩秒桌麵,然後又抬頭瞄了他一眼。


    顧重陽將他的小動作淨收眼底,好整以暇地點了點頭:“雖然你並沒有喝,而是潑了我一臉。”


    師遠洋的表情更尷尬了。


    當時他誤以為顧重陽耍流氓,初生牛犢不怕虎,在他過來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把那杯“星空”澆在了他臉上。


    第二天指院就傳開了,顧重陽在一個小朋友那裏吃了癟,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他被修理。


    可是他並沒有被修理,反而上演了一場“那個omega,恭喜你引起我的主意”的狗血戲碼——顧重陽竟然開始追他了。


    師遠洋托著腮,非常認真地詢問他:“你是不是就喜歡那種不喜歡你的人?”


    下一秒,就被彈了腦門。


    顧重陽的手指輕輕按在他光潔的額頭上,眯起眼睛道:“你不喜歡誰?”


    師遠洋見好就收,無辜地說:“反正不是你。”


    顧重陽收回手,望著他道:“那你最喜歡誰?”


    他極少問這種幼稚的話,師遠洋下意識地有點想笑。


    麵前的顧重陽看似隨意,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如果他給了錯誤答案,就會當場對他做出點什麽。


    師遠洋拖長了聲音:“最喜歡的,那當然是我們陽陽了——”


    這個罕見且親昵的稱呼,讓顧重陽愣了一下。


    隨即,他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咳,不自然地說:“別亂叫。”


    感覺像是在叫比自己小的弟弟一樣。


    他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鈕道:“送過來。”


    師遠洋看了看四周,並沒有見到服務員。


    不遠處的吧台後麵,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圓滾滾的腦袋。


    404從台子底下鑽出來,將兩杯酒放在托盤上,走了過來。


    師遠洋張了張嘴巴,詫異地看著它,不知道這家夥是什麽時候跟上飛船的。


    “兩位先生,這是你們點的酒。”404把兩杯閃著藍紫色的雞尾酒放在桌上,裏麵流動著漂亮的銀白色亮片。


    顧重陽似乎對它的出現沒有絲毫意外,將自己的那杯酒端在手上。


    404把托盤抱在懷裏道:“我說,你是打算就這樣求婚嗎?會不會太簡單了點,沒有氣球也沒有玫瑰,還沒有會吹愛心泡泡的機器。”


    師遠洋:“……”


    他轉向顧重陽,麵帶疑問,用眼神問他,你打算求婚?


    顧重陽頭疼地說:“或許你可以閉嘴,回到吧台底下去,這是我容忍你上船的底線。”


    “很抱歉,你們當我不存在就行。”404識趣地轉著盤子走了。


    它走後,窗外的光線愈發暗淡。


    不知不覺,飛船已經過了第一個空間站,星子逐漸失去蹤跡。


    連同餐廳的燈光都幽暗起來,周圍很安靜。


    顧重陽舉起酒杯,碰了碰師遠洋手上的杯子。


    “重新認識一下,小孩兒。”他的聲音很低,像是怕驚擾了一場美夢。


    這是上一世,他在酒吧對師遠洋說的話。


    “認識一下,小孩兒?”


    當時師遠洋長得嫩,像個高中沒畢業的學生。


    明明在學校裏,兩人還見過,但顧重陽一副不認識的語氣來拈花惹草,他頓時覺得出奇憤怒。


    其實是他錯了,他剛進門的時候,顧重陽的視線就已經在他身上了。


    認識一下,不過是為那個“賭約”找個開頭。


    前世他們相識微末,最後終得一場分離。


    這一世的相遇,是以分別為名義的重逢。


    遇見並不是緣分的注定,重逢才是。


    師遠洋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眨了眨眼,和顧重陽碰了下杯,輕輕地說:“好啊。”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星空”,那是上輩子沒能品嚐到的滋味。


    入口辛辣,回味甘甜,一如他們。


    此時,飛船微微晃動了幾下,停了下來。


    顧重陽放下杯子,拉著他的手將人帶到窗前。


    他說:“到了。”


    師遠洋睜大了眼睛。


    距離他們不算太遠的地方,正是眼熟的、黑黢黢的蟲洞。


    在無人的宇宙中,亙古地形成了多維時空隧道。


    另一頭,是那個世界的他們。


    顧重陽的掌心很溫暖,將他的手牢牢包裹在手掌中。


    “這裏是你結束的地方,也是我們重新開始的地方。”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紅絲絨盒子,一手牽著師遠洋的手,單膝在窗前跪了下來。


    “雖然簡單了一點,但還是想帶你來這裏,再問你一句。”顧重陽仰起頭看著他,眼神深不見底,“你願意成為我的師遠洋嗎?”


    本來404出現後,師遠洋以為那是它胡說八道,但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一場求婚。


    打開的紅絲絨盒子裏,靜靜地躺著一枚銀色指環。


    看起來很普通,但它的做工和顧重陽項鏈上那隻一模一樣,師遠洋隻一眼就看出,是花了很久才做出來的sss級。


    對機甲師來說,做sss級的零件已經足夠難,更別說對顧重陽這種指揮官來說。


    這是一場重逢的求婚。


    沒有任何親朋好友,隻有玻璃外的蟲洞,和在旁邊默默看著的機甲。


    蟲洞隱約的嗡鳴聲,在靜謐的空氣中,透過縫隙傳了進來。


    顧重陽見他遲遲沒有回答,神色竟有些難得的緊張。


    但他紋絲未動,依然注視著師遠洋。


    從前的他少了太多次這樣靜靜望著他的機會,就算他不打算答應,顧重陽也願意等到他答應的那一天為止。


    隨著飛船的靠近,蟲洞的變化也倒映在玻璃上。


    由黑色漸變成藍色的光束,像極了那天他失去一切,心如止水地隨著飛船進入時空隧道。


    而現在,他的一切又回來了。


    就在他眼前。


    師遠洋盡量保持手不顫抖,故作輕鬆地從盒子裏拿起戒指,遞給他道:“幫我戴上。”


    顧重陽的眼睛倏然點亮起來,呼吸變得急促。


    他抓住戒指,汗濕的指尖觸碰在師遠洋的手上,兩人都控製不住有點激動。


    指環被一寸寸推進,然後套在了師遠洋的無名指上。


    不大不小,剛好合適。


    404的聲音在大廳的廣播裏響起:“這位新郎,你可以親吻另一位新郎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建議還是先下令返航,我們離蟲洞太近了。”


    顧重陽笑了起來,傾身將吻落在了師遠洋的額頭上。


    然後順著鼻梁向下,輾轉地摩挲他的唇瓣。


    兩人站在浩瀚的星海之下,彼此交換呼吸和心跳。


    身後的蟲洞越來越遠,直至縮成了一個小點。


    清冷的白鬆香,在船艙內蔓延——


    “你的信息素怎麽和你的人這麽不符?”


    “哪裏不符?”


    “唔,聞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我不溫柔嗎?”


    “你?算了吧,你像個冷血動物。”


    “因為我的溫柔,隻屬於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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