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這一生已經曆過無數次常人絕不會有機會遇到的挑戰,而且也已將這些挑戰全部戰勝,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得不承認被人點住全身的穴道,然後裝在麻袋裏帶走是一件很凶險、很倒黴的事情。


    他不擔心自己,他擔心的是蛇王。


    兩側的風很快掠過,陸小鳳嗅到了花粉、燒鵝、烤雞和刨花油的氣味,也感覺到自己好像是做爆米花時鍋裏炸開亂蹦的玉米,一路東倒西歪得來到了目的地。


    麻袋終於被人放下,麻袋口剛一打開,就有人解開了陸小鳳的幾處穴道,他雖還是不能動,卻好歹可以講話了。


    南王帶他來的地方也不知是哪裏,四周荒草密布,處處積滿灰塵,很多地方還結著蜘蛛網,看起來似乎是個廢棄的宅院。


    而一開始來抓陸小鳳的那些人馬也早已消失不見,不僅葉孤城不在,就連忍者也少了一大半,隻剩下幾個將他製住的人還有南王。


    但陸小鳳卻根本沒有心思關注這些,他一能開口,就倒出一句話來,“蛇王在哪裏?”


    南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緩緩道,“你想知道?”


    “當然。”


    “你想他活著?”


    “沒錯。”


    “很好。”南王笑了,道,“我要你去做一件事,隻要這件事做好了,我立刻就替你請來整個嶺南最好的大夫。”


    陸小鳳卻道,“不行。”


    南王怔住,臉上的微笑逐漸僵硬,冷冷道,“為什麽不行?哪裏不行?”


    “我要你現在就去請大夫回來。”陸小鳳也冷冷道,“我不要整個嶺南最好的大夫,再好的大夫,若是來得遲都沒有用,我就要最近的大夫,我要你去請施經墨!”


    南王死死盯著他,過了很久,才道,“可以。”


    一個黑衣人點點頭,迅速翻牆而出。


    陸小鳳看著他出去,才放鬆下來,道,“等蛇王好上一些,你一定要讓我見他一麵。”


    “行。”


    “你要我做什麽?不管你要我做什麽,你總該給我解開穴道的。”


    南王道,“我隻給你解開一隻手的穴道,你挑一隻。”


    陸小鳳道,“右手。”


    話音剛落,就有人上前來替他解開了右手的穴道。


    南王繼續道,“我希望你可以寫一封信給西門吹雪。”


    “寫什麽?”


    “就寫你自己,你被葉孤城抓住了。”南王道,“葉孤城要你去把西門吹雪請來和自己決鬥,不然就會殺了你。”


    陸小鳳皺眉道,“你何必如此?就算沒有我這個人,隻要有人要找西門吹雪比劍,他就一定會答應的。如果這個人是葉孤城,他一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


    南王淡淡道,“他來不來是他的事,你寫不寫是我的事。”


    陸小鳳提起剛剛才被放到身邊的毛筆來,又看看被舉到自己麵前的信紙,不由道,“難道你一定要我躺著寫?”


    南王連理也不想理他。


    陸小鳳歎口氣,開始龍飛鳳舞地創作,一邊創作,還要一邊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剛剛誕生的名作家寫了些什麽大作,“西門兄,小弟陸小鳳,近日偶遇不測,有一歹徒見財起意,雖被很快製服,但得知在下是誰後,竟惱羞成怒,使出失傳已久的天山折梅手……”


    南王大喝一聲,道,“夠了!你在寫些什麽狗屁不通的玩意!”


    陸小鳳歎道,“你不明白,你們這些外人都不明白,我和西門就是這樣交流的,我們已這樣通信十幾年,你難道能比我更懂他?”


    南王冷冷道,“我隨時可以把蛇王的腦袋剁下來送給你。”


    陸小鳳不笑了。


    他不笑的時候隻有兩種心情,一種是很難過,一種是很生氣。


    生氣的時候他會很嚴肅,所以他也很快就把信寫好了。


    南王接過信來,翻來覆去讀了幾遍,對著幾個人道,“你們幾個,把他丟進地牢裏去,一天喂他一頓飯,不許有肉,不許有酒,但一定要保證他活到下個月十五,明白嗎?”


    “是!”


    “沒有酒?”陸小鳳大聲問道,一邊問一邊笑,“就算是沈百終也不會攔著我喝酒!”


    但是這裏並沒有沈百終,所以陸小鳳一下子就被扔進了地牢裏,濺起一大團灰塵。


    地牢裏漆黑一片,不僅照不進光來,就連一根蠟燭也沒有,最可怕的是,連半點聲音也不會有。人被關在這裏,會逐漸忘記時間,忘記姓名,到最後就簡直會和瘋子一樣。


    陸小鳳不想變成瘋子,沒有人想變成瘋子。


    所以他立刻準備練習練習自娛自樂的方法,自言自語道,“南王為什麽要我給西門吹雪寫信?他為什麽一定要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鬥?他是不是還有什麽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沒有人回應。


    陸小鳳本來打算問問自己,可他也不知道答案,所以隻能閉嘴。


    風從石頭縫裏吹過來,吹動幾根雜草剮蹭著牆壁。


    總算是一點聲音。


    就在這時,地牢裏突然響起衣服的摩擦聲,咳嗽聲,和火折子的聲音。


    陸小鳳立刻看了過去。


    微弱的亮光中,他能看到一個虛弱的女人靠在牆壁上,艱難地移動著身體。


    “有人嗎?咳咳,有人……”


    “有的,有的。”陸小鳳柔聲道,“你不要著急。你是誰?我的名字是陸小鳳!”


    女人猛地抬頭,臉上露出喜色來,道,“你是陸小鳳陸大俠?我是林仙兒,就是那個……”


    陸小鳳看著她即使滿麵塵土,也依舊美麗動人的臉,緩緩道,“就是那個被稱為江湖第一美人的林仙兒,對不對?”


    林仙兒顫聲道,“是我。陸大俠,你怎麽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樣可怕的環境下,她自己已十分狼狽,又不能確定陸小鳳的身份,卻還在關心別人,半點不提想要出去的意思。


    陸小鳳的眼神不禁柔和一點,道,“我沒事。我想請你替我解幾個穴道。”


    林仙兒臉色慘白,搖頭道,“我不會。”


    陸小鳳道,“我教你。”


    林仙兒一步步跑了過去,身形柔弱,搖搖欲墜,跑到最後,竟直接撲倒在陸小鳳身邊,可即使是這樣,她卻還是把手放在了陸小鳳身上,準備聽他的話去點穴。


    陸小鳳道,“你先扶著我坐起來。”


    林仙兒柔若無骨的手搭上了陸小鳳的肩膀,溫熱的吐息也到了他的身後,就連她的秀發,也垂在了陸小鳳的臉邊。


    陸小鳳笑了,道,“林姑娘,我的內力已被封住,一會兒你隻需先解開我的手,再替我把這根麻繩弄斷,行不行?”


    林仙兒輕聲道,“自然是可以的。”


    陸小鳳道,“很好。你先去點我的右肩的肩井穴,然後再去……”


    穴道很快解開,陸小鳳已能自由活動,可他卻還是出不去這個地牢,因為封住地牢的是一塊他無論如何也破不開的巨石。


    這樣的巨石,就算叫一百個大漢來推,也是推不開的。


    就在陸小鳳一籌莫展之時,巨石下方突然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口子,從這個小口子裏,竟然滑出一個鐵盤子來,裏麵端端正正放著幾個饅頭。


    幸好這地牢裏還有些幹柴,空氣也算不錯,他們已升起火來,否則陸小鳳根本看不著這些饅頭。


    因為它們實在也太小太小了,小到隻有半個指頭那麽大,陸小鳳懷疑自己就算去吃這個鐵盤子,也比這饅頭來得管用。


    陸小鳳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半點出去的機會,於是又繞了回去,端起那個鐵盤子,脫了自己的外衣,一並遞給林仙兒。


    “你冷不冷?”陸小鳳問道,“你先吃點東西。”


    林仙兒的臉突然紅了,輕輕道,“我,我不餓,你先吃吧。”


    她的話雖然充滿了拒絕之意,她的人卻接過了陸小鳳的衣服,攬在了懷裏。


    陸小鳳覺得自己的臉也有點紅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個是名滿天下的大俠,一個是江湖上人人稱道的美人,發生些什麽是不是很正常?


    他們若是兩情相悅,是不是也很正常?


    陸小鳳問道,“林姑娘怎麽會在這裏?你已在這裏呆了多久?”


    林仙兒道,“我也不知道,我本來好好地走在路上,卻突然被人打暈,帶到了這裏來,他們,他們似乎是要用我來威脅別人。”


    “威脅誰?”陸小鳳問道。


    林仙兒攥緊手裏的衣服,欲言又止。


    陸小鳳立刻明白了,江湖上不缺美人,也不缺意氣風發的少年俠客,無論是誰,聽說又美麗、又善良的美人被綁架,都是願意去救一救的,不談成功後隨之而來的名氣,能夠贏得美人芳心,豈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這樣一威脅,似乎就是威脅了一整個江湖的人。


    林仙兒也問道,“陸大俠怎麽會在這裏?你又是被誰暗算的?你的身上是不是有傷?”


    陸小鳳摸了摸鼻子,在火邊坐下來,歎道,“這件事情說起來可就麻煩得很……”


    —————————————


    南王府就在眼前。


    府裏好像完全變了個樣子,每走幾步,就有執刀執戟的鐵甲衛士站在兩側,殺氣騰騰,似乎要砍碎每一位不速之客。


    這樣的士兵放在常人眼裏或許可怕,但沈百終、皇帝和司空摘星,顯然並沒有把這些人當做一回事。


    可等到路過上次那片荷花池時,就連沈百終也頓了頓,因為這開得正盛的荷花,竟已全部凋謝,就連池上的荷葉,也全部枯黃,明明是盛夏,這裏卻好像已提前到了秋天。


    皇帝突然道,“你怎麽了?”


    沈百終搖搖頭,沒說話。


    “你要是喜歡,禦花園那片桃花林,你可以種上荷花。”皇帝道,“挖一點藕吃也是不錯的。”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那桃樹呢?”


    皇帝道,“我可以送給你。”


    “送給我?”


    “喜歡掃地的人一定也喜歡種樹的,你說對不對?”


    司空摘星立刻閉上嘴。


    就在這時,皇帝看著迎麵走來的人,突然停下。


    皇帝一停下,沈百終的手就摸上了繡春刀刀柄,隻要一句話,對麵那個人就會死於刀下。


    “王安。”皇帝淡淡道。


    王安也笑,還沒有出聲,就被皇帝打斷。


    “跪下。”


    王安的笑容僵在臉上,道,“奴婢……”


    “朕不想聽,跪下。”


    王安看著皇帝笑眯眯的臉,又看看沈百終好像積雪一般的眼睛,冷汗如雨點一樣落下,嘴唇也已發白。


    短短一瞬間,他已想到站在先帝床前的皇帝,已想到北鎮撫司的地牢,已想到被抄家的無數朝臣。


    腿一軟,就撲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了地上。


    “不錯,人雖蠢笨,腿卻好歹還是會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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