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兆巨樹下,喧鬧的人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一簇簇暖黃色的燈光投向地麵,薑糖站在光芒底下靜靜等待,偶爾抬眸,樹梢上一盞盞的燈,像是金黃色的眼睛注視著她。


    又望了望前方的長隊,她覺得無聊,腳尖戳地麵,想了想,正要踏步走向聞鏡。


    一個黃衣女子突然出現,半路攔住。


    她提著一盞燈,問道:“姑娘,是否需要燈籠?我的朋友失約了,這多餘的燈籠贈予你吧。”


    黃衣女笑容柔和,細腰皓腕,仿佛鄰家姐姐,聲音輕輕柔柔的,讓人無法拒絕她的好意。


    薑糖趕著去聞鏡那邊,搖頭道:“謝謝,不用了。我朋友已經幫我買了。”


    沒多想,回了個善意的笑容,與她擦肩而過。


    踏出幾步。


    黃衣女原本溫婉的笑容,驟然滯在唇角,臉以可見的速度,冷下來。


    “等會。”


    黃衣女身形一閃,閃到她身側,一把箍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氣。


    手腕被人握住,薑糖立即反應過來,反手控住。


    形勢遽然倒轉。


    大概沒想到她的力氣大得驚人,黃衣女神情驚愕,下一刻,抬手袖口一擺。


    衣袖生風,裹著一道清冷的香氣襲來。


    薑糖無意識地吸進了一口,眼前忽然光影重重,擁促的燈籠仿佛被水色暈染開,分散成一小片一小片。


    漸漸地,金黃色擴成一個大光圈。


    身子晃了晃。


    濃墨的黑襲來,遮蓋了燈光,帶她進入到深不見底的昏迷。


    不確定有多久。


    耳邊忽而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逐漸變得愈來愈大聲,就在耳際,在她身邊流動。


    她在哪裏?


    她怎麽會昏睡?


    像是回憶起什麽,薑糖猛然睜開眼睛,迅速起身。


    清寂的山穀,飛瀑從懸崖絕壁下流瀉而下,迎光的水珠粒粒晶瑩剔透,氣勢澎湃地砸在溪流之上。


    濺起的水珠,又如珠玉羅盤,落到了岸邊。


    水汽朦朧,露在外麵的肌膚,感受到涼絲絲的水意。


    看清了周遭的景象,薑糖警惕地往旁邊望了望,沒人。


    一張小臉驚疑不定,努力平靜下來,往山穀外走去。


    被一道無形的結界攔住。


    她頓住腳步,往回走,坐到岸邊的石頭。


    湧動的奔流中,她的睫毛掛著凝結的水汽,眨了眨,輕輕地墜落。


    薑糖想,那個黃衣女到底是什麽目的?


    劫財,或是買賣人口?


    修真界也會拐賣小女孩?


    一堆的疑惑堆在腦海裏,直到天色漸暗,黃衣女才遲遲來臨。


    她變換了容貌,氣質依然溫婉動人,眉眼卻迥然不同。


    看見黃衣,薑糖猜到是她來了。


    待看清容貌,她瞳孔一縮,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莊柔月。


    曾經的室友,四百年前拐她來山穀,薑糖不敢相信,這到底是什麽恩怨讓她對自己念念不忘?


    莊柔月卻好似沒認出她來,喚了句:“穀惜糖。”


    薑糖眉眼一跳,按兵不動。


    作為一個拐賣人,莊柔月表現和善,似乎想讓她放下戒心。


    “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


    這話說出來,誰會相信。


    薑糖撇了撇嘴。


    莊柔月繼續道:“我帶你來,是要告訴你一個關係到你性命的秘密。”


    薑糖觀察她的神情,確實沒看到她流露出來的殺氣,身體卻依舊緊繃,語氣平靜:“你說。”


    至於信不信,即使她還未說出口,薑糖更傾向於不信。


    沒見過專門綁了人,目的是為人好。


    語氣淳淳善導又如何,她又不是傻子。


    莊柔月眸光暗暗,略帶憂愁道:“你可能不信,但我確實是不忍心你被人蒙在鼓裏,傻傻認不清身邊人的真麵目。”


    身邊人。真麵目。


    意識到她說的人,薑糖抿緊了唇:“你指聞鏡?”


    果然,多麽可笑的謊言。


    她不信這話。


    若是四百年後,莊柔月告訴她,還能勉強信一回。


    但四百年前,黑化前的聞鏡,隻是一個善良溫順的小孩,不管她說得多麽動聽,理由充足,薑糖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莊柔月頷首:“是他。”


    薑糖低頭,悄悄藏住了表情。


    “此事說來話長,我了解他,是因為我清楚百年後發生的所有事情。”莊柔月輕歎一口氣,眸子裏盛滿了對小輩的憐愛,“我與你爹將會在百年後相識,而那時,聞鏡發瘋,滅了整個極寒門。”


    她的話半真半假。


    聞鏡發瘋滅門是真,與穀川隱相識是假。


    為了糊弄人,糊弄到底,莊柔月花了大血本,不惜暴露出預知未來的本事。


    她沒細說,幾日前醒來,當她得知回到了過去,欣喜得簡直不能自已。


    未來還未發生。


    聞鏡還沒殺死魔主。


    隻要在聞鏡強大前,殺死他,屆時那些慘痛的過往,便會煙消雲散。


    莊柔月刻意壓低了聲音,裝作顫抖道:“那日你和你爹都會死在聞鏡的手裏。我窺見了這血流成河的場麵,急急趕來通知你,為的是希望,你能在此之前處理掉禍患。”


    薑糖眉眼一動,忽然想到,目前的身份,確實沒在四百年後現身過。


    所以,聞鏡滅門的那天,可能穀川隱和穀惜糖,都死在了他的手裏。


    但她已經正在努力阻止聞鏡的黑化,比起殺人,更傾向於他能擺脫那段黑暗的過去,重現於光明之下。


    薑糖將計劃埋在心底,不與任何人訴說,擺出一副信任的表情,道:“姐姐我明白了,我會解決的。”


    莊柔月一愣,事情太過順利,反而起了疑心:“你真的信?”


    薑糖麵不改色地撒謊:“其實我早就發現聞鏡的不對勁,聽姐姐說了,才恍然大悟。”


    “既然你這樣想,我很欣慰。”莊柔月朝她溫柔笑了笑,衣袖一抖,一隻玉白青花小瓶落至手心。


    看到這疑似裝了藥的瓶子,薑糖心一跳。


    聽到莊柔月說:“此乃羅厄秘丹,天底下最劇烈的毒藥,你給聞鏡喂下,就能使他死透。”


    她咬牙,“死透”二字加重了語氣。


    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她在魔界召集了千位煉藥師,由數百種材料煉製成奇毒,可使人永遠陷入昏睡中不醒。


    與死亡無異,並且睡夢中痛不欲生。


    她要他活得生不如死。


    若是效果不行,她還會趁他未醒來時,將他挫骨揚灰,看他如何複生。


    莊柔月臉上閃過陰狠之色。


    薑糖吞了吞口水,隻好假裝接受,言聽計從道:“行,等我回去,我就給他下毒。”


    莊柔月握住瓶子,緩緩遞去,另一隻手迅疾地把一枚丹藥塞進薑糖的嘴裏。


    她還是不放心,抬眸盯著薑糖。


    薑糖壓著嘴巴,神色不安:“你給我吃了什麽?”


    “放心。”莊柔月安撫,“隻是真話劑。”


    薑糖:“……”


    她一臉絕望之色,完了完了,放什麽心,不安好心才對!


    莊柔月問:“你願不願意下毒?”


    薑糖想說願意,嘴巴一張,說了句:“不願意。”


    莊柔月笑容愈發溫柔,令她臉色青白,掙紮著解釋,卻脫口說:“我什麽都不會做。”


    “沒事,小姑娘沒殺過人,不敢很正常。”


    莊柔月笑得詭譎,兩指掐出一個法訣,一簇白光飛快地衝入薑糖的額心。


    她語氣放的很輕,一陣微風出來,隻讓薑糖聽清了幾個字。


    “……傀儡咒……擺布……”


    *


    聞鏡發覺薑糖不見後,臉色驟然間發白。


    很多不妙的聯想瘋狂地湧出腦海。


    修真界有不少陰毒的修士,專門擄走小孩子,製作成人蠱,供人肆虐淩/辱。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的眼底紅血絲蔓延,鋪天蓋地的黑氣裹住了他。


    渾身陰冷的氣息,路過的人見了,立即退避三舍。


    聞鏡再不掩飾自己的修為,身形飛快閃過,尋遍了飛燈夜市,撞翻了不少行人。


    熱火朝天的人海,一個小身影來回穿梭。


    當他現身,向小販們問是否看到一個嫩柳色衣裳的小女孩,一雙漆黑的眸子,由內而外透出冰涼陰狠的氣息。


    小販們皆是發怵,慌忙搖頭說:“沒看到。”


    這小孩,太可怕了。


    壓根不符合應有年齡的稚氣和純真。


    反倒像是一個沾滿了血的魔物。


    等聞鏡遠遠離去,他們交頭接耳問:“你認識這小孩嗎?”


    “不認識不認識,我安分守己做生意,哪裏認識這種不好惹的人物。”


    “我不久前還瞥了一眼,那時候他陪在一個小姑娘身邊路過,看上去別提多天真無辜了。”


    “……看來那小姑娘對他很重要啊。”


    聞鏡找了很久,直到天亮,都未找到。


    沒有她的氣息,也沒有她的身影。


    半點痕跡都不留。


    他揉了揉眉心,清晨的光打在他疲乏的雙眸上,他往外走,腳步急切,一麵思索著接下來該去哪裏尋找。


    臨近飛燈夜市的出口,道路兩旁的小販早已收拾好,歇了鋪。


    寂靜的街上,薄霧彌漫,一個小身影從外麵走來。


    聞鏡抬眸看著輪廓模糊的身影,眼神一滯。


    她走得很慢,腳步鬆散淩亂,略顯僵硬。


    他深吸一口氣,跑到她的身邊,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動作溫柔,語氣卻很凶:“你去哪裏了!”


    讓他擔心。


    差點掀翻了整個夜市。


    薑糖原本眼神空洞洞,看見他後,突然變得鮮活空靈。


    她嘟著嘴道:“我被人擄走了,好不容易才逃回來,你還要凶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男頻文變成甜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越元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越元冬並收藏當男頻文變成甜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