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緊閉,屋內陳設簡單,茶桌中心的銅香薰,屢屢白煙繚繞,像輕紗一樣旋轉往上浮。


    門微微開了條縫,擠進來兩個看上去才十五六的婢女,匆匆小跑進屋裏,攜帶著一股冰冷的微風,拂過垂地金絲紗帳。


    屋裏暖絨,與外麵的天寒地凍相差極大。


    一個小女孩從塌上緩緩坐起身,睡眼惺忪,一頭長發披在身後,水潤的眼眸適應不了明亮的光線,半眯著好一會兒,才往身邊看過去,口中冒出一個詞:“容景……”


    空的。


    她呆呆地眨了下眼,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隻瓷白的左手在塌上摸了許久,也沒摸到昨夜老老實實睡在身側的人。


    容景不見了?


    怎麽回事?


    她轉動了下眼珠,兩個陌生的女子扶著紗帳,開了個小口,對她笑著說:“姑娘醒了。”


    若靈和清墨對視了一眼,動作熟練地開始為她穿衣洗漱。


    薑糖像個木偶,任由她們擺弄,期間,不動聲色開始打量屋內的擺設,以及兩個婢女的穿著。


    依舊是古代。


    難道她又莫名其妙穿越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薑糖的心裏一抽,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容景。


    她左右張望,一堆的絕望湧上來,卻沒辦法跟人訴說,憋到了收拾結束,揮退了婢女,裝作鎮定道:“你們先下去吧。”


    兩人依言退下。


    臨走前,清墨溫言提醒道:“姑娘,師尊正在等您,每日清晨的修煉別忘了。”


    薑糖敷衍地點了點頭。


    待關上房門,她托腮坐在茶椅上,表情平如鏡麵,腦中紛亂糾雜。


    昨夜她計劃今日清晨帶著容景去客棧。


    這下好了,不僅人沒了,又穿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與容景相處的畫麵,他的一顰一笑快速閃回,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緒,讓她無法冷靜,來琢磨目前的處境。


    “喂,別想了。”係統不知從哪裏忽然冒出,半遮半掩道,“你若想見容景,就去找聞鏡。”


    “他不是死了嗎?”薑糖見到係統,愣了下,隨即驚喜地抬眼,“你也跟著穿過來了。”


    係統:“什麽穿?這裏是四百年前的極寒門,聞鏡還沒死。”


    它說的是真話,也可以說是假話。


    新秘境並沒有穿越時空的功能,但卻能重塑過去。


    構造一個虛空的幻境,重演四百年前的劇情。


    現實裏還活著的人,靈魂傳導進秘境。


    每個人都有對應的身體,宿主目前應該傳導進了小時候的身體。


    那些不對應的人,沒有參與到這段過去的人,並未傳進秘境。


    薑糖比較特殊,它給她額外安排了一個非關鍵人物的身份。


    它隻說了一半,其餘便不肯告訴她。


    薑糖的眼眸亮了亮:“這時候的聞鏡已經認識容景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係統隻想快點回到宿主身邊,朝她撒了個謊。


    它很不負責地想,至於事實的真相,他願不願意說,是他的事。


    說時遲那時快,薑糖提著纖長的裙擺,一溜煙地往外頭跑去,翠柳色的衣角,像是一枝鮮嫩的樹芽,輕飄飄地劃過門欄,轉而消失在院牆的轉彎處。


    她像個迷途小鹿,橫衝直撞又生機勃勃。


    年紀才十歲初頭的樣子,腿短卻十分有力,奔跑了將近幾公裏都不嫌累。


    剛至黎明,極寒門內無人影,清寂的灰藍色籠罩著萬物。


    她跑了好久,怎麽都找不到個問話的人,索性胡亂地找,一麵尋,一麵想,這個小身體的體力真不錯,這麽久都不覺得累,應該是個有修為的。


    半個時辰後。


    她停了下來,遠遠看到前方一個半蹲在地上的身影,有些怔楞。


    聞鏡背對著她,潑墨般濃黑的一片衣角流淌至脊背,黑色綁帶紮起的馬尾高高束起,迎著微風飛揚。


    蒼蒼茫茫的天穹下,他微微側著的臉,渡上了一層灰藍色光。


    這個場麵很熟悉。


    記憶一閃,薑糖驀地記起來了,正是他受到聞正初欺壓的一段劇情。


    此刻,他正在給小鳥包紮。


    薑糖悄悄地走近,以為會是曾經見過的場麵。


    實際上,聞鏡方才蘇醒過來,手心握著一隻鳥。


    他當然記得這件事,眸底掠過一絲冰冷的譏笑。


    不像小時候那樣善良,反而握緊了手裏的軟肉。突然的變化,以及強烈的擠壓感,使那隻鳥驚恐掙紮。


    背後傳來腳步聲,他耳朵輕動,倏然轉身回望,滿麵煞氣,由內而外透露出洶湧的陰冷氣息。


    他以為看到的會是聞正初,結果卻是聞星劍師尊的女兒——穀惜糖。


    一身的嫩柳衣裳,滿臉天真爛漫,被保護得很好的模樣。


    她睜大了一雙清澈的瞳孔,看著他,許久都未說話。


    聞鏡對她沒什麽印象,此刻見了,略覺得不對勁。


    奇異的熟悉感飄過他的心口,他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像要看穿她整個人。


    薑糖被盯得頭皮發麻,話到了嘴邊都說不出口。


    這時候他還沒變成大魔王,可他是聞鏡,光是這個名字,就令她不敢隨意說話。


    兩人就這麽對視。


    誰也沒認出誰來。


    係統心好累,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想了半天,覺得不關它的事,從善如流地開始裝死。


    聞鏡沉默了一會兒,斂了斂眸,移開視線,隨意將小鳥丟在地上,轉身就要離去。


    與她擦肩而過。


    這劇情不對啊……


    他不是該給小鳥包紮嗎?


    薑糖驚呆了,下意識拉住他的袖子,隨之而來一聲“撕拉”打破了岑寂。


    黑色的一片袖口,被她扯下來,捏在自己的手上。


    薑糖:“……”


    聞鏡眸底淡然如靜止的潭麵,泛起了點點漣漪,逐漸擴散,並有往水波滔天的趨勢發展。


    他抬起手,仔細看了袖子的慘狀,冷冷地嗬了一聲。


    罪魁禍首的某人,欲蓋彌彰地把手藏在背後。


    她暗想對策。


    他往前踏出一步,神色不虞,冰冷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壓下來。


    薑糖往後退了一步,發覺如今的聞鏡,和係統回放裏的他不大一樣,那種清澈幹淨的氣息去哪裏了?


    她本來想借機接近聞鏡,探出容景的去向。


    這下子得罪了人,還如何是好。


    薑糖彌補般地把手往前一伸,閉上眼,硬著頭皮道:“給你。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道完歉後,對方安靜了半晌。


    沒有任何動靜,薑糖難忍好奇心,睜開一隻眼,看到聞鏡一雙黑沉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她。


    盛了點細細碎碎的光,她看不大懂,像是……


    像是在陌生之地看到重要的熟人,生出的驚喜之色。


    薑糖以為看錯了,眨了下眼,繼續望過去,卻見他收斂了表情,唇角好心情地勾了起來。


    她說話的語氣,他認出來了。


    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定她,微笑愈發擴大。


    這人,可真是奇怪。


    她有些恍惚,手仍舊直直地伸出。


    他垂眸,接住了那片衣角,笑容滿臉地回應:“不是大事。”


    薑糖收回手,暗想,方才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這會兒變得這樣快,果然大魔王從小變幻無常。


    他還欲說話。


    驟然間,一個惡聲惡氣的聲音冒了出來,傳到兩人耳際。


    “好啊,小野種居然還懂攀龍附鳳。”


    聞言,他們各自轉身。


    一個十二三歲的綠衣少年站定,滿是嘲諷地打量聞鏡:“小小年紀野心還挺大,怎麽還計劃著以後爬上穀姑娘的床了?”


    聞正初口裏滿是汙言碎語,聽得薑糖直皺眉頭。


    她早就對這個仗勢欺人的聞正初充滿了惡感,年紀輕輕的,汙蔑欺壓人的本事倒不小。


    更何況,這事還帶上了她。


    一旁的聞鏡,稚嫩的臉上滿是平靜,眸中卻掠過一凶惡的戾氣,看著聞正初,像在看一個死人。


    聞正初被他盯得脊背一涼,覺得眼前的人,和前幾日見過那副安靜柔順的樣子大為不同,渾身是刺,簡直像是兩個人。


    他撫了撫手背上豎起的寒毛,身後兩個小弟還跟著他,隻好硬撐著麵子,大放厥詞:“我今日就要……”


    威脅人的話未完,聞鏡和薑糖身軀一動。


    薑糖離得近些,最先動作,直接一腳踹飛了聞正初,打斷了他接下來虛張聲勢的話。


    一個拋物線劃過天空。


    擦過樹頂的枝葉,飛過了屋頂的翼角,不停往上飛。


    薑糖腳尖頓在半空,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還在堅持著飛,瞧著遠遠變作一個點,才轉而往下墜。


    原來力氣這麽大嗎?


    她默默收回了腳,感覺自己變成了個大力士,渾身上下都是力量。


    她滿臉喜悅,翻了翻手掌,踢了踢腳,按捺不住地想要當場測試一下力量有多大。


    要是容景在這裏就好了,前幾日背他累個半死,這會兒估計一隻手就能抬起他。


    腦補了下畫麵,薑糖喜滋滋地笑出聲。


    聞鏡瞅了她一眼:“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薑糖擺正了張小臉,眸光微閃。


    剛才她幫了他一把,如果是穿越到女頻小說裏,她有攻略係統的話,此刻應該加了不少好感值吧?


    她輕咳了一聲,走到他身邊,裝作閑聊般地問:“聞正初一直在欺負你嗎?”


    聞鏡嗯了一聲:“從我進極寒門之日起,便是如此。”


    她同情地瞧了他一眼,暗戳戳問:“你進來後就沒朋友幫你嗎?”


    “沒有。”聞鏡簡單答複。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薑糖噎了一下,也有些急了,顧不得那麽多,索性大方問出來:“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容景的人?”


    容景曾說以前救過聞鏡。


    但並未談過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相識。


    她緊張地提起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半空中,等他回答。


    時間一點點流逝。


    在灼熱的目光中,他頓了下,麵不改色回道:“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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