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宏大的金漆門豎立在岑寂的幽暗之中。


    一眼望不到底的黑,從殿門的縫隙裏滲進來的月光被磅礴濃重的黑暗吞噬。


    像是睜開嘴巴的妖獸,等待獵物自動送上門來。


    薑糖斂氣屏息,腦中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碰瓷什麽的也太奇怪了。


    薑糖甩甩頭,把莫名的想法拂去,放輕腳步走進去。


    殿內伸手不見五指,她有些怕黑,腦殼上滲出一些冷汗,閉著眼睛想,閉眼和睜眼都是一樣的黑,卻比方才好受一點。


    一片死寂,薑糖摸黑挪了幾步,尋到前殿的後門,進入廊橋內,這會兒重見月亮,即使月光稀薄,也讓她倍感安心。


    花了很長時間,在這陌生彎曲的廊橋內打轉。


    天鶴殿大得離譜,前殿後是是一處曲曲折折的庭院,本是池子的地方幹涸形成一個大坑,兩側的旁殿大門緊閉,不知是什麽作用,她試探般的推開,卻紋絲不動。


    又繞了一大堆路,浪費了諸多時間,才找到一處亮著宮燈的殿門。


    濃黑如墨汁的天鶴殿唯有這一處有光。


    待尋到寢殿,薑糖深吸一口氣,拖掉鞋履,輕輕推開大門,做賊般的溜了進去。


    適應了黑暗後,能夠瞧見一些家具的輪廓,模糊如沾了水的毛筆浸染在紙上的線條。


    寢殿大得可以塞滿十個別院,薑糖環顧四周,最後目標鎖定在一座奢華垂落著帷帳的床榻,吞了吞口水,緩緩移動。


    殿內隱藏在黑暗中的家具大多看不清晰。


    裏麵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人。


    帷帳嘩嘩作響,翻飛間可見那裏唯一的反光之處——放置在他身側的流月劍。


    薑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快步走到床榻邊。


    離他越來越近。


    心也跟著越來越緊張。


    短短的幾步路漫長得像是一隻蝸牛在爬,終於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近處。


    床的位置比腳下高了一截,像是門檻駐在那裏,薑糖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一時沒注意,向前走時一個不慎被絆倒,身子往前。


    然後撲到了床上。


    磕到某個堅實溫熱的身軀。


    薑糖:……


    身下屬於男人的觸感讓她的頭皮一炸。


    啊啊啊她竟然趴在了聞鏡的腰上!


    那個殺人如麻極其凶殘的尊主的腰!


    草,她真的要死了。


    呼吸停滯,一動不敢動。


    就這麽維持一個曖昧的姿勢,過了半晌,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薑糖吞了吞口水,手指情不自禁地彎曲,抓緊了底下的軟被,拽出一圈水紋般的褶皺。


    他有沒有醒?


    他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是在醞釀大招嗎


    薑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須臾間做完心理準備,戰戰兢兢地往身側望了一眼,聞鏡模糊且看不明晰的臉龐,眼皮鬆散地闔著,並無蘇醒的跡象。


    像是離了岸的魚重新回到水裏,她憋了半天的呼吸終於鬆懈下來,大大喘了一口氣。


    沒事,沒醒,還能繼續活。


    薑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放輕動作,小心翼翼從他身上起來。


    手下的觸感怎麽這麽溫暖?


    她半起身,往底下一看,手撐著的地方是他的手腕!!


    薑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剁了。


    好死不死地壓著別人手做什麽!


    薑糖立即像是被燙到般縮了回去,把手藏在背後,又謹慎地瞥了一眼。


    還是沒醒。


    按理說聞鏡是大乘鏡的修士,一係列大動作下來,不可能半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


    看來帷帽男說的是真的,他確實受傷陷入昏迷了。


    薑糖如釋重負,抹了一把額頭上出的冷汗。


    那顆慌亂的,即將從喉嚨裏跳出來的心髒安穩地落回了原處。


    身下的人呼吸輕得不可聞。


    她盯著他被麵具掩住的臉龐,心道,這下麵的臉該是多麽可怕?


    可能是傷疤縱橫,所以要用麵具遮住。


    也可能是上半張臉太醜,無法用真麵目見人。


    好奇心愈來愈重,仿若有一隻爪子輕輕地撥了一下心口,薑糖頓時心癢難耐起來。


    仗著他陷入昏迷,連呼吸都微弱的情況下,形勢一瞬間倒轉,她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伸出一隻罪惡的手,緩緩地往銀色麵具上移動,期間緊張得毛骨悚然。


    明知道不可以做卻偏要做,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薑糖一邊檢討自己作死的行為,一邊下手碰到麵具的邊沿。


    涼絲絲的金屬的觸感,輕輕地往上掀。


    掀到一個細微的弧度。


    再撐開一些,便能露出他的一對眸子。


    快了快了。


    馬上就能看見。


    就在這時,本該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漆黑無光的雙眸恰好和她對上。


    幽幽地散發著平靜的光。


    薑糖:……


    此刻她的脖子一涼,有種馬上就要被掀開頭蓋骨的錯覺。


    兩人一動不動地對視良久。


    誰也沒開口說話。


    非常謹慎地朝他笑了笑。


    薑糖擠出一句話,幹巴巴地重複,仿佛這樣做能夠催眠底下的人:“你在做夢。”


    像是覺得沒什麽說服力,薑糖厚著臉皮給他洗腦,振振有詞。


    “你看到的是你的夢中情人!”


    “……?”


    聞鏡半晌不作聲,唇角極其微小的幅度往上牽動,語速緩慢道:“夢、中、情、人?”


    薑糖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聞鏡胸腔震動,竟笑出聲音。


    沉寂的殿內,不知哪來的風吹得帳幔嘩嘩作響,忽而在兩人間飄蕩,忽而吹向高高的半空。


    隻見聞鏡的臉在帳幔間一顯一隱,良久後,兩人依然保持著不變的姿勢和表情。


    薑糖勉強趴在他身上,一動也不敢動。


    身下陌生的觸感令她頭皮發麻,根本沒什麽旖旎的心思,內心無比蒼涼,好像馬上要身死魂消,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他的右手忽然拽住她。


    這麽一扯,薑糖失了力道,眨眼間墜到他的懷裏,臉頰磕在他的銀色麵具上,近在咫尺之間,唇瓣幾乎要觸到他柔軟的臉龐上。


    兩人都沒料到會有這種意外,一時都怔住了。


    太近了。


    氣息拂在她的耳畔,薑糖霎時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頭蓋骨的麻意擴散至五髒六腑,停住呼吸,壓根不敢動,生怕讓對方懷疑。


    懷裏的人軟得不像話,聞鏡的喉嚨滾了滾,聲音微啞。


    “那我的夢中情人,今夜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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