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一次差點遲到的經曆,後頭顧野沒再遲到,天天都趕在正元帝來查崗之前,就已經進了文華殿。


    這天文大老爺比他來的還早,兩人又立刻頭碰頭說上話了。


    後頭正元帝過來,就聽到顧野正讚歎道:“大叔公好棒的文采,我就知道我前頭想的不錯,那《風流記》最精彩的那段——唱我家麻辣火鍋的,就是您寫的!”


    當然了,顧野這白丁水平,肯定是看不出《風流記》裏哪段是文大老爺寫的。


    隻是聽他娘私下念叨過,說誇麻辣火鍋的那幾句實在太真情實感了,簡直像寫這唱段的本人不僅吃過,而且還十分喜歡一樣。


    後頭他又聽正元帝提過,說那戲本子是他發動了翰林學士來寫的,又主動提議讓文大老爺給顧野當先生,顯然對文大老爺還有幾分看重。


    前後一聯係,顧野自然猜到了。


    文大老爺是個內斂的人,聽到這話卻是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殿下客氣了,下官可不敢當殿下的一聲‘叔公’。”


    顧野笑著點頭道:“您是為我好,我省得的,但是私下裏嘛,我還是喜歡像從前一樣喊您。”


    文大老爺被他哄得滿臉堆笑,說:“殿下要是覺著還行,那我接著……”


    話音未落,文大老爺看到正元帝過來,立刻起身行禮。


    正元帝進殿讓他免禮,詢問道:“昨兒個就看你們在商量什麽,這是又在計劃什麽?”


    顧野就解釋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是我想了個新戲,請小文大人幫著潤筆呢。”


    正元帝愕然。


    堂堂翰林學士,如今又是皇子的先生,上次是他以皇帝身份,才能驅使的動文大老爺等人。


    顧野雖是皇子,可昨日他已經拜了文大老爺為老師,文大老爺可沒必要聽學生的。


    顧野就笑道:“文大人知道我孝順呢,兩位阿奶都愛看戲,寫給她們瞧的。”


    得,原來和正元帝之前用的是一樣的理由。


    這理由第一次還能騙騙人,後頭吉祥戲園和食為天都因為這出戲賺的盆滿缽滿,可再沒人會相信這戲隻為了孝敬長輩。


    不過文大老爺既然願意給他寫,正元帝也不說什麽。


    但後頭私下裏,正元帝還是和顧野嘟囔了兩句,“前頭不都是讓我幫你想嗎?這次你咋直接和小文大人商量起來了?”


    顧野心道,這叫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直接對接,他娘從前教過的。


    正元帝雖然不是中間商,但既知道了那戲本子出自誰手,自然就可以省略中間這步了。


    這話當然不能說,顧野蹙眉道:“從前那是不知道你身份,所以為這點小事麻煩你。眼下知道你這般忙——最近天天上朝,一上就是半上午,後頭還有處理不完的公文。”


    說著他又是扶額,又是歎氣,“勸你休息你也不聽,愁死我了。”


    正元帝哈哈大笑,“怎麽一套一套的,比人唱戲的表情還多。可真是讓人拿你沒辦法!”


    顧野也跟著笑,問說:“那既然你問起了,我能占用一點你的時間,聊聊戲本子的內容嗎?”


    正元帝確實忙,但再忙也要吃飯,就用吃朝食的時間,和他慢慢聊。


    …………


    顧茵這天到輕食雅舍的時候,陸夫人等人就已經到了。


    眾人沒像往常那樣說說笑笑,而是在壓低聲音說話。


    她一上來,眾人就止了話頭。


    顧茵察覺到了,想著多半是隱私的事兒,她就道:“我新做了甜品,叫雙皮奶,做法和薑撞奶差不多,但口感略有些不同。請大家嚐嚐味。”


    輕食雅舍開業之初就已經有了許多新鮮東西,後頭顧茵也經常不定時的推陳出新。


    但不論新品還是舊品,都是有品質保障的。


    即便是開業時候的那賣相讓人覺得難以接受的龜苓膏,在文二太太等人抱著嚐試的心態試過後,都體會到了顧茵說的滋陰降燥的功用,而十分喜歡,隔幾天就要吃上一盅。


    而每次推出新品,顧茵都會請大家品嚐。如果她們按著自己的口味給出意見,那麽下次再點單的時候,顧茵就會細心地按著個人的口味來調整。


    相處的這般好,沒得因為一點事而瞞著她,生了嫌隙。


    所以陸夫人和幾個手帕交對視一眼,就招手讓她過去。


    “這兩天有個流言,已經傳的街知巷聞。”陸夫人開口道,“是說關於魯國公府和你家的。”


    顧茵在外行走時並不端著自己的身份,但雅舍的女客非富即貴,時常在這裏聚會,肯定會打聽一下東家的具體身份,而顧茵也沒有刻意隱瞞,所以大家自然都知道的。


    顧茵正色道:“夫人請講。”


    陸夫人就接著道:“外頭在傳,說魯國公夫人當年參軍當廚娘之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還被買入雜耍班子裏,靠愉人討生活。還傳說,這消息是……是你家放出去的。”


    顧茵愕然,陸夫人小心打量著她的臉色,見她確實是一副才知曉的模樣,呼出一口氣道:“我們自然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平時大家喝了酒,興頭上來言行無狀。你要真是這樣的人,外頭早不知道該怎麽說咱們了。”


    顧茵蹙眉道:“我家和魯國公府確實有些不合,但並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兒。且這種事兒外人如何得知?怎麽好端端的說是我家放出去的消息?”


    陸夫人又給她解釋:“說是魯國公夫人兩日前去的半月庵祈福,而你家老夫人,那日也去了庵堂。”


    話說到這裏,顧茵就明白了。


    這段過去在顧茵看來不算什麽,知道了至多感歎一聲陳氏命途多舛。但陳氏現在成了魯國公夫人,在高門大戶的眼中,這些就是不光彩的事兒了。陳氏便是為了兒子,也不會對人提起那些。但人在神佛麵前自然是不會掩掩藏藏,肯定是什麽都會交代的。


    自家婆婆和她同一天去祈福,後頭立刻流言滿天飛,確實是太巧合了。


    “我娘的為人我了解,她就算聽到什麽也不會往外說。那日去祈福遇到魯國公夫人的事兒,她回家後都沒特地提起,更別說去聽來的話散布全京城。謝謝諸位提醒,我這就去仔細查查這件事。”


    這事兒確實麻煩,若不查個水落石出,一來自然是和魯國公府結的仇怨更深——倒也不是說他們怕了魯國公府,隻是沒必要背這個黑鍋,二來,陸夫人這樣和她相交甚好的,自然是願意信任她,可其他人呢?


    真要讓人覺得自家是那種亂嚼舌根的人家,誰敢放心在食為天說話聊天?


    道過謝後,顧茵還下樓去把那甜品做出來。


    下午晌,顧茵為了這事兒提前收工回了家。


    她先把來龍去脈說給王氏聽,王氏知道了直呼冤枉。


    “我真要有那份心,我也是衝著那老虔婆去,我為難她兒媳婦做什麽?她兒媳婦溫溫柔柔我還挺有好感的,那天認出她來,看她幾步開外還站著丫鬟和仆婦,我怕那老虔婆知道我同她搭話又磋磨她,啥都沒說就立刻走了。”


    顧茵把茶盞往她手邊一遞,“娘先別急,我自然是知道您的為人的,不是怪罪您,隻是詢問您當時的狀況。當時除了您之外,魯國公夫人祈福時可還有旁人聽到她說話?”


    王氏喝了口茶順了氣,仔細回憶道:“那天天不好,要不是咱家前頭虧欠著沈姑娘,我也不會在那種天氣出城。庵堂那日人很少,當時在裏頭的除了我,就是半月庵的小尼姑,還有魯國公府的下人,但她們都離得不近。”


    王氏越說聲音越小,要不是她確實沒做過,自己都要覺得自己有嫌疑了。


    她懊悔道:“早知道會惹出這樣的事兒,一認出她我就立刻走了。再不該聽下去的。唉,當時雖然離得近,但是祈告神佛的話,她本就說的十分小聲,和囈語差不多,而且都是人家最私密的事情,我怎麽可能認真去聽,去打探?隻聽了一耳朵什麽被拐賣,碼頭,雜耍班什麽的,後頭我都自覺沒聽了,隻在心裏感歎她可憐。早知道如此,我當時就該……”


    “娘等等!”顧茵突然打斷了王氏道:“什麽拐賣,什麽碼頭?”


    王氏被他喝的有些懵,訥訥的問:“咋了這是?就是她自己說的話,我隻聽到這幾個字眼。”


    顧茵在屋裏繞了好幾圈,平複了心情後才開口道:“娘還記得葛大叔和葛大嬸嗎?”


    “咋不記得呢?咱們才離開鎮子半年,不就是早前咱們在碼頭上擺攤的時候……”說到這裏,王氏謔的站起身,“你是說……”


    顧茵點頭,“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也有句話叫無巧不成書,咱家小野還是青意前頭費心尋找的孩子,這樣的巧合都實實在在發生過。所以我覺得,這事兒也有可能!”


    葛家老夫妻遠在寒山鎮,無從查證,而且若是在隻猜想階段,就問起這件事。就怕最後給老人假希望,尤其是葛大叔身體在碼頭辛苦了這些年,身體已經不大好,三五不時就發一些小病小痛。


    最快也最便捷的方法,當然是直接問陳氏,看她對小時候的事兒還記得多少,能不能和葛家對上號。


    但這傳言已出,兩家關係現在說是勢如水火也不為過,也不知道陳氏是不是也誤會了。而且就算她沒誤會,這個檔口肯定是被秦氏關起來了,不會放她出府來的。


    要怎麽和陳氏聯係上呢?


    婆媳倆正發愁著,顧野從外頭跑進府中,邊跑還邊喊:“馮鈺,你不要欺人太甚!”


    眨眼間,馮鈺氣勢洶洶追在後頭,“你家敢編排出那樣的流言,我不教訓你不配為人子。”


    兩人在門口就弄出了不小的動靜,門房趕緊來通傳了。


    顧茵和王氏連忙趕出去,顧野已經跑進來,而馮鈺就在後頭追。


    府裏下人都圍上去了,但馮鈺年紀雖小,武藝卻不低,且看穿著就知道家世顯赫,所以下人也不敢動手,隻敢把他攔著。


    “誤會誤會!”王氏連忙撲過去,擋在顧野身前。


    本就是她惹出來的事兒,這要是讓大孫子挨了打,那比直接打她還教她難受。


    然而王氏預想中馮鈺大打出手的事兒沒發生,馮鈺沒再動,顧野還催著下人道:“都傻站著幹啥?快去把咱家大門關上!”


    下人們和王氏一樣茫然,還是照著他說的辦了。


    顧野這才拉了王氏一下,在她耳邊輕聲說:“奶別急,假的假的,我們沒要打架。”


    兩刻多鍾前,顧野提早從宮裏出來,想到放到食為天的戲本,也不知道馮鈺過來取了沒有。


    途徑太白街,他就讓車夫停了停,他下車過去。


    詢問周掌櫃後,顧野得知馮鈺沒再來過,他心裏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


    然後他再出酒樓,迎麵就遇上了馮鈺。


    馮鈺站在太白街街口左右為難。


    外頭的流言已經傳到了魯國公府,他祖母秦氏氣的咬牙切齒,一開始還要發落府裏下人。


    但後頭秦氏冷靜下來,一想陳氏的身世隻她和馮源知道,連馮鈺都沒說,更別提其他下人了。


    後頭外頭的流言越發有鼻子有眼了,還據說是英國公府的人放出來的。


    秦氏再一盤問那天跟著陳氏去祈福的下人,得知陳氏當時祈福的時候,身邊確實有個穿著打扮不似普通百姓的中年婦人。


    秦氏把王氏的模樣一描述,丫鬟仆婦自然說就是他。


    秦氏恨得牙癢,指著陳氏罵了好一通,然後就把她關在小院子裏,讓她麵壁思過。


    馮鈺雖沒受到牽連,但親娘挨罰,比罰他還難受。


    若他和英國公府的人素不相識,此時自然是記恨上了,但是他和顧野算是有些交情的,尤其是顧野那交朋友不論出身門第的言論,讓他頗為吃驚和喜歡的。


    能教養出這樣孩子的人家,真的會做出那種下做的事情嗎?


    馮鈺很是懷疑,所以他才來到這裏。


    他正猶豫著,顧野小跑著上前打招呼了,說你來的正好,“我寫新戲呢,我娘說可以搞個預售,正準備給你家送兩張預售票。”


    馮鈺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笑臉,神色凝重。


    顧野止住了笑,試探著問怎麽了?


    馮鈺這才道:“這兩日外頭的流言……”


    顧野更懵了,“我最近開始讀書了,天天都在苦讀呢。都好幾天沒在外頭亂轉了。”


    馮鈺說算了,轉身要走,顧野把他拉住了,“話說一半怎麽就走?是啥流言,關於咱們兩家的?”


    “你知道我身份?”馮鈺先是吃驚,轉念一想,顧野既知道,卻也願意和自己相交,這般的不拘小節,通情豁達。對那流言的真實性就更懷疑了。


    那流言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所以馮鈺三言兩語說給他聽了。


    顧野和他娘的反應一樣,當即就說不可能,“我奶就不是那樣的人。”


    說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奶就不是有玲瓏心思的人,神佛前祝告的時候也不會大聲嚷嚷吧?可能她當時根本沒聽清楚。不過這件事我說了也不算,你隨我回去,咱們當麵對質。”


    別看顧野戲文裏愛寫誤會糾葛,其實他被顧茵影響著,性子裏也有直來直去的一麵,覺得有誤會當麵說開就好。


    “這不好吧。”馮鈺還是猶豫,上門討要說法什麽的,那就是撕破臉皮了。


    顧野說沒啥不好,“肯定不是我家做的,隻是誤會。沒做虧心事,我家都不怕對質,你怕什麽?”


    馮鈺又道:“這流言一出,我祖母已經記恨上你家了,肯定派了人在你家附近監視。我冒然上門,還是不好。”


    他也不是怕自己受到責罰,而是擔心他母親。


    他在軍營裏長大,陳氏在那裏人緣頗好,給他尋了文武先生,他也確實聰明,學什麽都進步神速。但自從魯國公府開府後,秦氏卻還嫌陳氏把他教養的不好,不再讓陳氏插手馮鈺的教育。


    而馮鈺但凡敢違逆秦氏,就會招來秦氏對陳氏更多的不滿和磋磨。


    馮鈺便變得謹小慎微起來,遇事都先想自己母親。


    顧野想了想,想出個主意。然後馮鈺就裝作為母親抱不平,追著他過來了。


    王氏聽他說完事情經過,總算鬆了口氣。


    顧野又去看他娘,挨到顧茵身邊,幽怨地道:“奶還知道擋我前頭呢,娘就這麽看著哦。”


    顧茵好笑道:“前頭我聽門房說有人追打你,我是有幾分擔心的,可看到你們都跑著進府來了,追著你的又是馮小公子,你對馮小公子那麽讚不絕口的,他真要是非不分就動手的人,你能那麽喜歡他?”


    說著顧茵又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身邊肯定有侍衛,隻是平時不露麵罷了。”


    顧野又笑起來,“還是娘懂我。”


    顧茵笑著點了他一下,請馮鈺進正廳說話。


    他們走後,跟出來的宋石榴沒動,她叉腰看著一眾下人,板著臉道:“都知道今兒個的事兒,該怎麽說吧?”


    府裏的下人雖都是原王府的,但經曆過一次次換血,現在留下的都是老實的。


    宋石榴跟著王氏管家,都知道她是王氏身邊最得用的那個,她的話就等於是主子的話。


    所以立刻有人道:“知道知道,馮小公子追打咱家小少爺,追到咱們府裏,讓咱家老太太和太太給扣下了!”


    宋石榴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放眾人各自去做其他活計。


    正廳裏,顧茵讓丫鬟給馮鈺上了茶水,又屏退了其他人,這才解釋道:“令堂去庵堂那日,我娘確實也在場。但是她當時也隻聽到幾個字眼,回來後連家裏人都提,更別說出去散布流言了。但這先按下不表,我有更要緊的和你說。”


    當即顧茵就說起葛家老夫妻。


    馮鈺聽到她說葛家老夫妻就想著哪一日被拐走的女兒可能會回來找他們,所以這些年風雨無阻地在碼頭出攤,都到了滿頭霜白、渾身病痛的年紀,卻還在一直等著、盼著……


    他到底年紀小,雖還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自己的外祖,他還是紅了眼睛。


    顧野坐在他旁邊,見狀也沒勸什麽,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馮小公子可聽令堂提過從前的事?她可還有印象?”


    馮鈺背過身擦了擦眼睛,這才道:“母親沒提過,隻說在戰亂時和雙親失散,所以我沒有外家。”


    說著他不由蹙了蹙眉,換以前他當然是可以直接回去問陳氏的,但是眼下陳氏被禁足,除了秦氏身邊的人送吃喝進去,旁人再不能和她相見的。


    顧茵看他的臉色,也猜到了一些。


    正好宋石榴進了來,走到顧茵和王氏身邊,小聲邀功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奴婢已經訓完其他人了,他們不會出去亂說的,隻會說馮小公子是追打咱家小少爺,然後讓咱家扣下了。”


    王氏讚賞地看了宋石榴一眼,顧茵眼睛一亮,笑道:“好石榴,還得麻煩你跑一趟。”


    宋石榴拍著胸脯道:“太太盡管吩咐。”


    屋裏其他人還不明所以,又聽顧茵接著道:“馮小公子欺人太甚,把我兒打成這樣,難道還想當成小孩玩鬧,善罷甘休?去請他家大人來,分辨分辨!”


    宋石榴想了想,問:“魯國公應當和咱家將軍一樣,還在上值吧?奴婢晚點過去?”


    顧茵給她個“你傻不傻”的眼神,“可就得在他回家之前,你趁早去,趁早回。記得氣憤一些,讓他們務必立刻來人,晚了馮小公子可要在咱家吃苦頭!”


    宋石榴還是不大明白,但不明白也不要緊,反正聽太太的肯定沒錯,她連忙“哎”,立刻讓人套車,眨眼就出府去了。


    “謝過夫人了。”馮鈺起身作揖。


    馮源和武青意都不在家,魯國公府能主事兒的隻剩下秦氏,她還在稱病,又極好麵子。這種沒麵子的活計,她自然也是讓不受她待見的兒媳婦來。


    沒多會兒,武安下學回來了,他今日也下學的早,回到家正準備歇歇,讓顧茵捉了壯丁,讓他按著記憶裏葛家老夫妻的模樣,繪出了畫像。


    武安學畫的時間短,還沒受到當下追求意像神似,而不追求寫實的畫風影響,他不用毛筆,隻用炭筆,畫出來的畫像更接近現代的素描像。


    畫像畫完,陳氏也到了英國公府。


    她實在赧然,流言傳出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像是英國公府會做出來的事——她們母子和顧茵母子都打過交道,對他們印象都挺好。


    後頭秦氏雖然說她那日在庵堂的時候,旁邊的中年婦人就是王氏。


    可她祝告的時候,王氏也在虔誠閉目,口中念念有詞。


    兩人同時進行的,王氏就算真有那本事,一心二用,把她的輕聲囈語一字不落地聽到耳朵裏,也不像是那種人——她臨走時看自己的眼神,溫柔疼惜,像長輩看自家晚輩一樣。起碼秦氏從未這樣看過她。


    聽說馮鈺把人家孩子打了,讓人扣下,陳氏越發無地自容,來了之後就先幫著馮鈺致歉,說自己管教不嚴。


    但後頭他看著馮鈺在旁邊和顧野頭碰頭說話的模樣,又不像壞了的交情的,一時間也迷惑了。


    顧茵讓人把門關上,道:“事出突然,權宜之計請了夫人過來。您先看看這畫像。”


    素描像遞到陳氏麵前,畫像上的夫妻都是五六十歲的年紀,滿臉風霜溝壑,慈眉善目的很。


    這並不是陳氏印象中認識的人,但就是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囡囡?”顧茵試探著喊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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