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鍾的樣子,大家從ktv出來,門口揮手道別,各回各家去了。小蘇手裏拎著大家送的生日禮物,一邊和滴滴司機打電話,問他還有幾分鍾才到。人行道上正走著,一輛灰色奔馳在身邊緩緩停下,她駐足,看著車窗緩緩搖下。


    瓜少在車內說:“上來,我送你回去。”


    小蘇擺手:“不用不用,我剛剛叫了車子,馬上就到了。”


    “太晚了,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你把車子取消掉。”


    小蘇躊躇不決:“可是這樣太不好意思了,我家還蠻遠的,地鐵都通不到的地方……”


    他道:“能送壽星婆回家,是我的榮幸。”


    小蘇笑,站在路邊為難了那麽一下下,終於還是上了車。小姑娘性格靦腆內斂,無論是開會還是拍照,都喜歡躲在別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裏,內心極想坐到後排去的,出於禮貌,最後還是坐到了前排的副駕駛座上去了。


    她第一次和老板坐這麽近,近到可以輕易察覺到他在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獨特的香水味,這是一種劍走偏鋒卻不令人感到討厭的香氣,前調是帶有草木氣息的強烈霸道的苦,過渡到中後調,則成了微苦回甘。不太日常的甘苦交織,若即若離地令人上頭。小姑娘有那麽一點輕微的暈眩,定了定神,取出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報備了已取消滴滴,搭老板車子回家一事。


    瓜少讚許看她一眼,是個讓父母省心的乖乖女。


    小姑娘打完電話後,便握著手機,默默坐著,腦中卻在緊張思索,思索是說些什麽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呢,還是默不作聲比較穩妥。有幾次差點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想不出合適的話題,又擔心說錯話,索性閉口不言,就悄悄打量身側瓜少的側麵。正出神,他忽然轉頭,朝她一笑。


    小姑娘打量著開車的瓜少,卻不防他突然扭頭,對她笑說了一句:“這段時間做預算辛苦了。”


    因為他看她的這一眼,眼神溫柔如水,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一絲笑意。小蘇姑娘“刷”的臉紅,磕磕巴巴道:“沒,不辛苦不辛苦。”


    今年的預算順利得出乎意料,往年都是一改再改,不拖到十二月底,根本定不下來,今年才十一月中,僅修改了兩版,就已通過,除了水分過於明顯的費用被要求削減和調整,稍稍瘦了點身之外,其餘各個虛胖小項目毫發無損,比當初預想的,那可是好太多了,太充足了。據說張大衛那邊營銷費用被削減得很厲害,就跑去跟財務爭。


    在李約翰那裏,憑他一個新來乍到的新經理,哪能討著半分便宜?最後預算不僅沒有增加一分,反而白白受李約翰一頓冷嘲熱諷。


    李約翰當初希望保持低調,所以叫部下大唐出頭推薦小蘇進公司。小姑娘性格靦腆,各方麵條件也不是特別出挑,到了張大衛手下,不被當一回事,連培訓都沒有給及時安排,李約翰看在眼裏,就憋了一肚子氣。


    李約翰生氣,就運用生平所學,把張大衛的營銷預算裏的水分給擠得一滴不剩,還對他極盡嘲弄:“下一年度的營銷費用占營收比都接近六成了,你還不夠?再去除人員費用17%,研發費用20%,你自己回去算一算,公司利潤還能剩幾錢?所以你不要跟我多囉嗦!理由也不要編,我根本看都不要看!編的天花亂墜,還不是被我一眼看穿?你想增加預算?我這裏是沒有了,要麽叫你老板費奇來跟我講一講必須增加預算的理由,我再帶他去向我們大中華區總裁申請,把公司最後這點利潤都拱手送你,好伐啦?你要伐啦!”


    ***


    下一年度預算早早落實,瓜少道一聲辛苦,小蘇馬上麵紅,連忙垂下眼睛,低聲道:“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多虧了儀姐她們的幫助,我才能做好這個工作。”


    瓜少笑,看了看裏程表,說:“原來你剛剛說遠,真不是客氣。”


    小蘇窘,卻又“噗”的樂了出來:“我其實很想做一個嘴甜客氣,八麵玲瓏的人,可惜一直學不會。”


    瓜少看了看街道兩邊林立的歐式別墅群:“你家確定是在這裏?我記得好像是另外一個區。”


    小蘇猶豫了一下下,解釋說:“我在公司登記的是另外一個住址,那也是我家的房子,不過一直空關著,沒人住。”指著前方一棟燈火通明的兩層小洋樓,“我們現在住這裏。”


    通訊地址為何刻意登記無人居住的空地址,小姑娘不說原因,瓜少也並不追問,就和她隨意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正聊著,瓜少忽然話鋒一轉:“女孩子學心理學就很好,為什麽又換專業?從心理學到藥劑學,這個轉換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小姑娘從張大衛那裏轉崗過來,本隻是一個用來充數頂人頭的小代表,卻沒料到作為銷售經理的瓜少連自己的簡曆都看過,而且連換專業這種小事都記在心上,有點點吃驚和感動,說:“心理學是我爸媽為我選的專業,他們認為我性格比較安靜,將來去做心理谘詢一類的工作會比較好,可是我自己卻不那麽認為,我安靜不代表我喜歡聽別人牢騷訴苦。我自己性格都不夠陽光,再去接觸那麽多負能量,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後來奮起反抗,換專業了。”


    瓜少樂,小姑娘自己也笑,繼續道:“我那時猶豫了很久,最終幫助我下決心的是家裏一位學者長輩,聽了他的建議後,我在研一下半年終於換成了藥劑學。至於選擇做基層代表,也是聽了那位長輩的話,他有跟我說過,銷售這個行業從來都不存在天才,如果決心一輩子從事這個工作的話,不妨從基層做起,這個行業裏麵,很多大佬都在基層做過銷售。不過我不認為自己具備這個資質和潛力,我隻是因為自己性格太悶,做代表可以接觸很多人,改變一下自己的性格。”


    她一邊說話,瓜少一邊默默點頭,然後再對她看看,說:“其實女孩子文靜點也沒什麽不好。”


    “我才不信,你肯定騙我對不對?”


    瓜少笑:“我從來不騙可愛女孩子。”


    小姑娘再次臉紅,卻抬了眼,笑盈盈地望著他:“可是我想要變活潑開朗點。”


    瓜少笑。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蘇家門前,瓜少將她放下,互道再見,一踩油門走了。到下一個路口,等紅綠燈時,後視鏡內,小姑娘還在門口站著,笑著向他揮手。


    ***


    十二月初,公司開年會。


    藥企的年會,曆來是沒有硝煙的戰爭。這個行業,各司競爭涉及到方方麵麵,大到一年業績,小到年會上的紅包金額,都會有人專門去盤點和比較。所以不管利潤多寡,年會既然辦了,那麽出行和住宿都必須奢華,以彰顯公司高大上的形象。


    a司今年有大把原研藥上市,賺到盆滿缽滿,因此更是大手筆,請了一眾明星愛豆主持人,包了東航的飛機,曰「a司號」,上海總部全體人員,連同外地各分支機構的負責人一起飛去了新加坡。


    一抵達新加坡,大家在機場裏照片就窮拍八拍了,阿曼達提醒二瑞:“你手機拿出來拍呀,要不等會發朋友圈的素材哪裏來。”


    “好好的,我發朋友圈幹嘛,我又不喜歡發這個。”


    “身為外企人,你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一年工作結束,怎麽著也得向公司表表忠心,連帶著感謝一下帶你的上司和老員工,對他們說一些心裏話。”


    “還有這個規矩?”二瑞表示為難,“我想不出說什麽。”


    阿曼達指點她:“不用太複雜,真誠,簡單,飽含真情實感就可以。”


    為了給二瑞做示範,阿曼達精心拍了一堆,挑挑揀揀,修修改改,湊成一個九宮格,並配以深情文案:窗外的雨兒呀,飄飄灑灑。樟宜機場的蘭花呀,一朵朵漂浮在眼前,似白雲,似輕霧,淡淡粉粉。雖然青春不再,可年華依舊。在新的一年,依舊做個努力的人,依舊負重前行,人生本就是越努力越幸運。


    這一大堆廢話,也不知道阿曼達哪裏複製來的,二瑞讀了一遍,總感覺有點不太通,不過還是給她點了個讚。然後根據她的指示,拍了幾張還看得過去的照片,也發了一個朋友圈。


    一堆一堆排山倒海而來的或歌頌或致謝的朋友圈裏麵,無意中刷到某鹹魚下屬發的一條,瓜少眼前一亮。滿腦子都是悠閑懶散和自由的小花朵,生平不知上進為何物的一個人,突然也曉得跟風發感恩公司的朋友圈了,這一年來,成長不可謂不大。作為她上司,瓜少感觸頗深,心裏還是非常欣慰的。


    瓜少太忙,自己從不發朋友圈,別人發的也就隨手翻翻,從不細看,但是今天,他特地將此鹹魚下屬發的這條點開來,一張張仔細看。就見一堆花草照片下麵,赫然幾個大字:哇,請看,好多好多花!


    心累,不想說話,手機往旁邊一丟。眼不見心不煩。


    ***


    藥企年會上的表演,乃是重頭戲。


    經理和主管們都是提前個把月拉著代表及專員們排練,晚上夜訪完,還要去唱歌跳舞,苦透苦透。二瑞也有唱歌節目,她雖然不用去夜訪,但排練卻得配合人家代表們的時間,要不是能看平時端著架子的大佬們各種騷出天際的女裝秀,還有環球先生們露肌肉,她早就被活活累跑。


    晚宴開始前,二瑞在舞台上排練,阿曼達麵膜忘記帶了,找過來,跟她借麵膜,兩個人一起回房間去拿。麵膜拿給阿曼達,二瑞又從冰箱裏取出兩罐白花蛇草水,找個塑料袋拎著:“這是我在酒店門口超市裏買的,可以護肝解酒,晚上肯定很多人敬酒灌酒,到時咱倆就喝這個。”


    阿曼達拉開她房間窗簾一看:“喲,則view無敵了,陽台也這麽大,房型明顯比我們房間好嘛!”


    二瑞說:“托我們老板的福,他住隔壁,就把我和小蘇房間安排在這裏,有事時方便聯絡,助理和小秘嘛!”


    “對了,你老板呢,今天好像還沒看見他。”


    說曹操曹操到。


    兩個人出房間,下電梯,才到底樓宴會廳,一抬眼,就看見迎麵走來一群紅男綠女,當中就有瓜少。走在那群紅男綠女中間的,是某膚白貌美的豔星,豔星身著真絲吊帶蕩領長裙,胸是對a,卻還大大方方蕩了一半在外。二瑞瞥見一眼,立刻麵紅心跳,多看一眼,都感覺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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