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少請吃飯的第二天,二瑞的領導沒來上班。老領導工作勤奮,每年都評先進工作者的,哪怕醫院裏麵吊水都不忘在群裏下達工作指示。突然一聲不響休假,二瑞挺擔心的,就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得知他不是生病,而是和兩個研發部門的工程師一起,約了瓜少去釣魚,晚上還有麻將局。二瑞就納悶,老領導和瓜少什麽時候有了這麽深厚的交情?


    然後第三天,二瑞早上進辦公室,喂了鯽魚,收了能量領了京豆,正準備去銀行app簽到時,忽聽身後有腳步聲,忙把手機放下,挽起袖子假裝幹活,訂書機才按了一下,就聽身後響起老領導的聲音:“二瑞,別裝了,你過來,我跟你說件事。”


    二瑞跟他到會議室裏,問道:“怎麽啦?”


    老領導抿一口保溫杯裏的茶水,緩緩道:“二瑞啊,我要離職走人了。”


    “走人?你去哪裏呀?”二瑞有被驚到,半天才回過神來,悄悄問,“是不是瓜少把你也要挖你過去?”


    老領導搖頭。他國企呆了大半輩子的人,眼看就要升職,被調往外地子公司任負責人了,總不可能一覺睡醒,說,今天天氣不好,感覺有點悶,心情不太好,我去辭職玩玩吧。所以二瑞追問:“那,是不是瓜少對你說了什麽?”


    其實瓜少也沒對老領導說什麽,就跟他談了談詩和遠方,夢想以及人生,最後又討論了一下彼此的薪水,僅此而已。


    二瑞看老領導臉色,猜出個七七八八,壓低聲音問:“他到底拿幾錢一月?”


    老領導長歎一聲,擺擺手:“不談了,不談了。從前給你們開會時,我為了激勵你們,還說過‘甘於現狀和平淡的人,不過是為自己的無能找催眠的借口罷了’這樣的話,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二瑞就知道,老領導受了刺激了,遂勸說道:“你前幾天不還批評我說,離開體製內是腦子瓦特了、是好日子過多了閑得慌嘛!他跟你說的那些,是真是假你都不清楚,睬他幹嘛,就當他是天橋說書的好了!”


    “唉,說起來難為情,再不任性一記就老啦,二瑞啊,我可能沒辦法帶你去外地那間新公司,也沒辦法給你升職加薪了,我要先走一步,轉業做廚師去了。人生苦短,這一輩子,眼睛一霎,就這麽過去了,我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年時光,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了。”


    老領導為人八麵玲瓏,會說話也會寫文章,學校出來後,寫了一輩子會議紀要、商函、通報和工作總結,文字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大領導們出席重要活動,都會指名要他寫發言稿件。但比起寫文章,他其實更擅長燒菜。


    老領導愛燒菜,也燒得一手好菜,夢想是能夠成為專職廚師,並為此去考了廚師證出來,有一年還憑一個蘿卜絲糕拿了一屆業內挺有名的什麽點心銅獎,家裏人卻並沒有因此支持他的夢想。且多年的國企工作也已經把他的膽量和心氣都給耗沒了,這輩子就準備這麽著了,結果和瓜少出去混了一天,看了一下瓜少的收入明細,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意思極了,回去思索一夜,決定辭職,追求自己的夢想,做廚師去。


    老領導都被瓜少刺激到義無反顧地跑路了,鹹魚二瑞還是沒有動搖。她下定決心在現在這家中藥大廠混一輩子,做一輩子鹹魚,打死不走。然而沒幾天,卻接到後方暴躁老母來電,因為她把瓜少要她換工作的事情聊天時不小心跟她弟說了,她弟轉頭又告訴了家裏。她一家門都是大嘴巴。


    教出瓜少這樣一個得意弟子,二瑞媽簡直比老中醫還自豪。但凡前方傳來什麽好消息,她都和老中醫普天同慶。對於瓜少,二瑞媽都是無條件相信和擁護,得知消息後,馬上對二瑞嗔之怪之:“不華那裏薪水多高?公司多好?你還不要去!要是他願意幫你弟介紹工作,我早把你弟打包送到上海去了!還輪得到你挑揀?好歹不分!我看你是困扁頭了!”


    暴躁老母炮火猛烈,狂風驟雨,二瑞不過一句“聽你這樣念叨,我要少活十年”的抱怨,換來那邊從早到晚不停歇的語音方陣,罵來罵去,中心思想隻有一個“你困扁頭了,我還不是寶貝你,為你好!”


    結果就是,二瑞被暴躁老母寶貝得,一看見語音方陣就發抖,想吐,簡直不堪其擾。在老母騷擾她的這幾天時間裏,恰好單位裏人事有變動,她前麵那位老領導走了之後,空降來了一個變態女領導。二瑞腹背受敵,日子空前難過。


    新來的女領導單身,五十來歲,正是戰鬥力最強也最難搞的年齡,喜歡以貶低別人的方式來抬高自己,還動不動就搬出上級領導名字,暗示下屬,自己和上級領導們很熟很有交情,自己是個有深厚背景的人。這點還不算最討厭的,二瑞最受不了她的一點是,這人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經常在中午吃飯前和下班前召集部門人員開會,關鍵是她又沒有什麽急事。就是人家說的那種,屬蠟燭的,燒了自己不算,她還得點燃別人。


    沒幾天,大家都適應了新領導的管理風格,偷偷打著哈欠聽她發言,等她發言結束後,強打精神,裝出一副謙虛又天真的樣子來:哇,領導,你說的果然有道理啊!聽你一些話,勝讀十年書呢。就行了。任她再變態,也吃這一套。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身為正宗鹹魚,吃飯睡覺和拉屎都是二瑞重視得不得了的事情,女領導天天開會,號召大家陪她一起無償加班,二瑞一天的時間安排都因為加班錯了位,晚睡半小時,都會令她產生快要死機的感覺。小正經也是,一天要出去放風兩三趟,晚一會兒,少一會兒,都不開心。


    要是有加班費,二瑞估計也就跟風拍馬,能忍則忍了,但問題是又沒有。現在她又有瓜少給她的宇宙規模藥企的offer,有了這個選擇,她就對這位女領導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怎麽看怎麽受不了了,加上後方暴躁老母的騷擾,幹脆更新了簡曆,去應聘瓜少的助理。一時間,語音方陣消停,一切歸於平靜。


    助理麵試簡單來兮,也隻有兩輪。一麵是電話,給她麵試的是瓜少,很隨意。瓜少電話裏告訴她說,他公司裏麵都已經打好招呼了,隻需走個過場即可。和瓜少的一麵三言兩語結束,次日就是二麵。


    二麵當天,二瑞打扮得山青水綠地去了a司。


    二麵的麵試官共有兩人,本來瓜少應該也在,但他有個緊急工作,臨時出差去了,所以最終給二瑞麵試的,隻有人事經理還有一個銷售部小主管。人事經理叫麗莎,看上去大概在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妝容精致,短發利落,不見logo的大牌職業套裝穿得一絲不苟,細長眉眼透著精明,一笑起來,頗有幾分風情。


    二瑞進麵試的房間時,麗莎正低著頭,聚精會神看手邊一攤簡曆,頭也沒抬,直接用上海話講:“儂好,請坐。”聽二瑞用普通話回應了,才抬頭,對她笑了笑,改用普通話,重新說,“你好。”


    開始時二瑞和她談了些工作內容,聊得還算愉快,正聊著,忽然對方話鋒一轉,問二瑞有無男友。


    二瑞遲疑了一下。她性格好容貌佳,因此追求者眾,相親也從未斷過。當初混圈子,身邊追求者最多時,一隻手數都不過來。前段時間剛剛通過朋友認識了一個,對方還在讀研,比她小兩歲,但是彼此都有發展下去的意願,現在還處於試探階段,雙方都不是熱烈的性格,預計發展到拉手都還要好久,不知道這種狀態算不算有男友。


    麗莎看她猶豫,便笑著下了結論:“那麽就是有了。”確定二瑞有了男友以後,接下來的問題便排山倒海而來,婚否?生娃否?一胎?二胎?有人領娃否?


    二瑞曾聽某麵試經驗極為豐富的同事說起過,外企講的是persity,麵試不太會問婚育家庭個人生活,隻有那種不正規的私營小企業,上到老板下到hr,才會對求職者隱私抱有極大好奇心,盯著人家問各種下作問題。


    而a司這樣一個超一流的跨國企業,麵試官麗莎本人也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問起別人隱私竟然如此赤*果*果,下流程度與外麵那些無恥私營小企業豪無差別,二瑞簡直驚掉大牙。


    婚姻孩子的問題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麗莎接著又丟難題:“假如你做銷售,可是指標完成不了,這時你是順其自然,還是會給對方采購人員好處,比如請吃飯送現金,以爭取完成銷售指標?”


    瓜少告訴她說二麵很簡單,所以她沒怎麽準備就跑來了,結果突然被問起銷售任務問題,二瑞被問的措手不及,張口結舌,就感覺後背涼颼颼的,思索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答:“我可能比較傾向於後者,畢竟企業的一切利潤來源來自於產品,銷售人員的首要任務就是賣出產品。”


    二瑞剛回答完就後悔了,因為麗莎看著她沒有出聲,而旁邊那個銷售主管則輕輕搖了搖頭。


    二瑞看人家臉色,以為麵試鐵定搞砸了,不過轉念又想,瓜少為自己招的助理,決定權應該在他那裏才對,而且都已經提前和人事打好招呼了,那麽臨門一腳被篩下的事情,應該不太不會發生,沒有把握的事情,他話肯定不會說得那麽滿。反正先回去等消息,不行,就回國企老老實實混著唄。


    麵試結束,二瑞才出會議室,人在門口還沒走遠,就接到瓜少來電:“恭喜你,你已經獲得了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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