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民被邵瑜推出門的時候,頭都是暈的。


    “我怎麽出來了?”王慶民問道。


    邵大春說道:“我爹等你回去拿縫紉機。”


    王慶民“哦”了一聲後,忽然反應過來:“我為什麽要給你爹拿縫紉機?”


    “事關我們全家的未來?”邵大春試探著問道。


    王慶民:“什麽未來,怎麽我家的縫紉機就和你家的未來放一起了?我們是一家嗎?”


    邵大春輕聲說道:“我們也不是一家啊,但你全家的幸福不就全靠我的自行車嗎?”


    王慶民:……


    王慶民轉頭看著邵大春,一時竟然沒看出來,邵大春這是說真話,還是在陰陽怪氣。


    “我爹都說了,等你縫紉機送過來了,他肯定會同意借自行車給你,這樣我們兩家都會有幸福的未來。”邵大春說道。


    王慶民聽了,眉頭都跳了起來,但還是好聲好氣說道:“縫紉機是我老婆的陪嫁,不能給你加。”


    邵大春很疑惑,問道:“你家的縫紉機就是放在那裏積灰,為什麽不願意拿來交換你妹妹和全家的幸福呢?”


    邵大春覺得不能理解,他本來以為邵瑜不好說話,卻沒想到邵瑜想的是資源置換。


    一個縫紉機和一輛自行車,到底哪個更珍貴,邵大春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是個在乎物品貴賤的人。


    他不在意自己擁有的財產,也不在意老婆擁有的財產,如今好兄弟家的財產,他顯然也是不在乎的。


    但王慶民卻很在乎,縫紉機這樣的大件,哪怕放在家裏積灰,他也不舍得送出去,交換一輛自行車,甚至還是一輛交給未來妹夫的自行車,他甚至都無法保證,妹夫拿了自行車後會怎麽做。


    若是白嫖邵大春一輛自行車,王慶民自然是願意的,但變成用自己的縫紉機來換,王慶民如何能願意。


    偏偏邵大春還在一旁催促道:“快點去你家,我還能幫著你搬一下。”


    “不搬了,我要是敢搬縫紉機,我媳婦就要跟我離婚,到時候我小孩沒娘,你真的忍心嗎?”王慶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邏輯。


    邵大春一楞,總覺得這話似乎在哪聽過。


    但他很快就說道:“可是我家裏的自行車我爹盯著呢,我真的拿不出來。”


    邵瑜就跟門神一樣,他壓根動不了,邵大春身上被棍子打的地方,此時也隱隱作痛,他這些天被邵瑜打的有點怕了。


    王慶民見邵大春提起親爹時候,就差縮成一團了,隻得說道:“算了吧,下次再騎車送她過去。”


    邵大春點點頭。


    王慶民又說道:“下次,你可一定要借給我。”


    邵大春不敢答應。


    王慶民看著他這樣子,又翻了個白眼,罵了兩句沒出息後,這才放過他。


    因為這些事情一番折騰,邵大春抵達單位的時候,不出意料又遲到了。


    劉建設今天見了他,也沒有一個好臉色,依舊陰陽怪氣道:“自行車今天還壞著呢?”


    邵大春不好說實話,隻能點點頭。


    劉建設沒再說什麽,隻是在邵大春拿起水壺倒水的時候,忍不住刺了一句:“別人打的水,是不是格外好喝?”


    邵大春卻沒有那麽聰明到聽出對方話語裏的意思,隻誇道:“建設你還打水了,真勤快。”


    劉建設聽了這話,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越發覺得邵大春就是故意的,說道:“你一天兩天遲到,我可以幫你打掩護,但你要是天天這樣遲到,那站長遲早要罵的。”


    邵大春聽了這話,心裏也有些著急,一個從來不遲到早退的人,難得遲到一次,都會坐臥難安,何況他現在已經連著遲到兩天了。


    他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他不在乎做家務那點活,隻是覺得不能因為家務耽誤他正常上班,邵大春打定主意,今晚要跟邵瑜好好談一談。


    “我以後不會再遲到了,就這兩次了。”邵大春說道。


    劉建設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轉頭不再理他。


    邵大春今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匯報昨天下鄉的結果,一般一次下鄉之後,下一次下鄉總要等十天半個月,因而這段時間,邵大春沒有自行車也勉強能忍。


    但經曆了走路上班的辛苦後,邵大春也不想繼續這樣,他也在心底醞釀著,還是要盡快將自行車的使用權搶回來,甚至他心裏還惦記著好兄弟王慶民要爭麵子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飯點時,邵大春一摸自己的口袋,依舊沒有發現半張糧票,他一步一步走到大食堂,剛進去,一站到打飯窗口,張師傅看了一眼他兩手空空,立馬問道:“還是喝湯嗎?”


    邵大春點點頭。


    張師傅也十分熟練的給他打了滿滿一碗湯,又撒上一些鹹菜。


    邵大春接過後,剛剛坐下,便看見徐小年走了進來。


    徐小年跑到打菜窗口看了一眼,見到居然有紅燒肉,立馬說道:“張師傅,來一份紅燒肉,我們家好久沒見葷了。”


    照例又是三個人分量的飯。


    昨日醞釀了一整天,最終沒能說出來的邵大春,此時看到徐小年出現,立馬放下碗就跑了上去。


    “小年,能不能也給我打份飯菜?”邵大春反複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後,說出來的是再樸素不過的一句話。


    但這一句話,卻讓徐小年驟然色變。


    “大春哥,你今天沒帶糧票嗎?”徐小年眼睛盯著邵大春的手。


    邵大春用力點頭。


    此時徐小年的飯菜也打好了,張師傅交到他手上時,順嘴說了一句:“天天都沒帶糧票呢。”


    邵大春瞬間臉紅,說道:“小年,我這個月的糧票都給了你,現在自己沒得吃了……”


    這時一旁還有幾個打飯的,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看了徐小年一眼。


    徐小年雖然不高興,但還是說道:“大春哥對我這麽好,我給你打飯打菜都是應該的。”


    邵大春心裏一喜,立馬說道:“太好了,你給我打份飯,再來一份紅燒肉。”


    邵大春若是沒見邵瑜吃肉,估計心裏還不會惦記著,如今見天的看邵瑜吃肉,他早就心癢難耐了。


    張師傅聽了這話,就打算動作,但徐小年攔住了他。


    “張師傅,打份飯就行了,肉我分給他就好。”徐小年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肉痛。


    張師傅便痛快的打了一份飯。


    徐小年顫抖著手,從自家的盒飯裏,給邵大春夾了三塊肉出來。


    邵大春雖然看著肉少,但能嚐到肉味,他就覺得已經知足了。


    一份紅燒肉本就沒有多少,徐小年雖然才夾出來三塊,但卻已經占了這一份的三分之一。


    他提著盒飯回家後,老婆接過盒飯,看了一眼後,眉頭一皺,問道:“現在食堂一份肉怎麽這麽少?還是張師傅欺負你了?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賬。”


    徐小年搖搖頭,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他老婆聽完後,眉頭皺得更緊了,埋怨道:“這什麽人啊,給別人糧票,給了就給了,還帶逼著人請吃飯的!”


    徐小年的工資,其實負擔一家人是足足夠的,但難得遇到邵大春這樣,隻要別人哭一哭就送東西的,因而徐小年試著哭了哭窮,果真將邵大春的糧票哭了過來。


    他害怕今天是開了個壞頭,以後邵大春天天找他請吃飯,也不再給他糧票。


    他老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跟著罵道:“你這同事倒是假惺惺的,真要做好事就做到底,想要好名聲,又不肯拿出實際來,真讓人瞧不起!”


    對於同事夫妻倆私底下的罵聲,邵大春不知道,他此時正在食堂裏美滋滋吃飯。


    雖然隻有三塊肉,雖然隻有一碗白飯,但他卻覺得比吃了什麽山珍海味還要開心。


    他飛快將飯吃完了,留下三塊肉準備細細品嚐,一個同事忽然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大春,吃肉呢。”


    邵大春還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反而美滋滋點頭。


    “正好,我最近身體有點虛,也沒票吃肉,你碗裏剩下的,我也不嫌棄了。”


    同事話說完,筷子就直接伸了進去,緊接著速度飛快的將三塊肉一起塞進嘴巴裏。


    邵大春的筷子半舉著,嘴巴微張,看著自己視若珍寶的三塊肉,就那樣被同事放入嘴裏,團吧團吧全都吃了下去。


    吃完之後,同事甚至還評價一句:“有點涼了。”


    邵大春手都在顫抖著。


    同事看他不說話,道:“大好人,你不會因為這三塊肉就生氣了?”


    邵大春心裏滿是委屈,但還是強行忍下,搖了搖頭,說道:“不生氣,不生氣。”


    同事笑了起來,說道:“大家說得沒錯,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呀。”


    往日裏得到這樣的稱讚,邵大春能高興一整天,但今天被同事這麽一誇,他卻隻是勉強笑了笑,心裏依舊想著那三塊肉。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下班,邵大春剛想跑回家,卻被另一個同事喊住了。


    “大春,你反正回家也沒事,我不一樣,回去晚了,老婆要罵我的,你做個好人,幫我把這表格填完,送到政府去。”


    同事說完,甚至沒有問邵大春願不願意,就直接將材料往他懷裏一塞,自己撒腿就跑。


    邵大春看著材料一愣,但也沒有多想什麽,緩緩做到位置上,開始做了起來。


    好不容易做完了,又跑著送到政府裏,此時天都黑了下來,鎮政府裏隻有一個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那裏的人見到邵大春的時候,還忍不住埋怨道:“你們單位怎麽做事這麽慢,材料現在才送過來,書記明早就要去做匯報,就差你們的東西了。”


    雖然這壓根就不是邵大春的工作,但麵對對方的指責,邵大春還是隻能點頭哈腰賠不是。


    說了好一會,對方才終於停止指責放他離開,外麵此時天都暗了下來。


    好不容易等他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家,看到的是邵瑜在門口等著。


    邵大春心下一暖,暗道親爹雖然如今脾氣古怪,但到底還是在乎他這個兒子的。


    “加班了?”邵瑜問道。


    邵大春點點頭,解釋道:“同事急著回家,有點事沒做完,我就幫他做了。”


    邵瑜點點頭,也沒有埋怨,隻說道:“一家人就等你回家做飯呢。”


    邵大春對於做飯並不抵觸,但辛苦工作後下班,卻依舊沒有熱飯熱菜等著自己,難免心裏不滿,說道:“桂芝會做飯,為什麽非要等著我?”


    “趙雪紅也會掙錢,為什麽非要用你的?”邵瑜反問。


    “她孤兒寡母的,哪裏有掙錢能力,我要是不幫忙,她全家就要喝西北風。”邵大春反駁道。


    邵瑜說道:“她找了份在城裏給人當保姆的活,一個月二十塊。”


    邵大春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月二十塊錢,已經足夠一家老小過日子了。


    邵瑜說道:“你對著外人有求必應,為什麽自家人對你的要求,你就這樣推三阻四,難道就因為我們沒有說你是大好人嗎?”


    “不……不是這樣。”


    邵瑜卻立馬改了口氣,說道:“大春,你真是個大好人,你要是不回來,咱們全家就吃不上飯,以後能不能早點回來。”


    往常這樣的話,對邵大春永遠百試百靈,但這一次,聽到這樣的誇讚,邵大春也不知為何,心裏竟然升起一股抵觸來。


    邵大春即便心裏再如何不情不願,此時也隻能跑到廚房去生火做飯,他看到自行車在院子裏,知道劉桂芝沒出門,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想喊劉桂芝幫忙。


    但喊了很久,劉桂芝都沒有答應。


    反倒是邵瑜慢悠悠晃到廚房裏,說道:“別喊了,桂芝在給人幫忙,沒空幫你。”


    邵大春問道:“給誰幫忙?去的哪家?”


    “給我幫忙,就在咱家。”邵瑜說道。


    “爹,您需要她幫什麽忙?”邵大春隻覺得這事很奇怪。


    邵瑜理直氣壯說道:“我讓她幫忙休息,她都累了一天了,是該好好休息了。”


    邵大春不樂意了,道:“她要是真幫忙我也不說什麽了,這在家憑什麽不能給我幫忙?”


    “你以前在家的時候,就給她幫過忙了嗎?看到媳婦忙前忙後,你動了嗎?”邵瑜反問。


    邵大春立馬道:“這不一樣,我那時候是真的給別人家幫忙。”


    邵大春不上班在家,也待不長久,因為總有村裏人找上門來,帶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來尋求邵大春的幫助。


    而村裏人一喊,邵大春從來沒有半分猶豫就去了。


    劉桂芝在家需要他搭把手的時候,他卻總是選擇性忽略,總是將旁人的事情優先級抬在劉桂芝前麵。


    十次請求,十次被忽略,久而久之,劉桂芝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邵瑜反感的從來不是邵大春做好人,而是他對妻兒不負責任,以及識人不清胡亂幫忙。


    “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不給幫忙嗎?”邵瑜反問。


    邵大春還想辯解。


    但邵瑜直接問道:“你上次幫你媳婦幹活,是什麽時候?”


    邵大春張嘴,卻沒能脫口而出。


    他想了許久,依舊沒想出來上一次到底是什麽時候。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總在幫助別人,但真的很少幫助自己的老婆。


    邵瑜就喜歡看他這幅呆雞模樣,說道:“想不起來就別硬想了,還不如抓緊時間多幹點活。”


    邵大春悶悶的開始做飯,再也不提喊劉桂芝來幫忙的事情。


    食材依舊是邵瑜都準備好的,豐盛的晚餐裏,邵大春依舊隻能吃點青菜。


    洗完碗後,立馬給自己洗了個澡,邵瑜好心跟他提醒一句:“明天記得早起洗衣服。”


    邵大春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隻是他次日依舊沒能成功早起,而邵瑜喊了一聲後,也不再強求。


    邵大春依舊和前兩天一個點起床,起來後找衣服穿無果,隻能將昨天的衣服再度穿上,等到他慌裏慌張做完家裏事後,一路狂奔著到了單位。


    這一次,他總算沒有遲到了。


    隻是劉建設看著他這般模樣,主動問道:“又兩條腿走過來的?”


    邵大春點點頭,他主動拿起熱水壺。


    隻是他剛靠近兩步,劉建設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酸臭味。


    邵大春卻半點不知,拿起水壺就出去打水,剛走到水房,又遇到了別的同事。


    這些同事本來開開心心跟他打招呼,但一靠近後,就全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一連幾個捂鼻子的,邵大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有個同事聞了一圈後,將罪魁禍首鎖定邵大春。


    “大春,你身上怎麽這麽臭?”


    其他人也全都看著他。


    邵大春聞久了就沒感覺了,此時提起衣服來用力聞了一下,倒是聞到了那股子味道。


    另外一個同事說道:“大春,你這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呀,怎麽,老婆跟你吵架,不給你洗衣服?”


    邵大春幹笑一聲,也不好回答。


    但其他人已經認可了這個回答,雖然嫌棄邵大春身上臭,可還是免不了出謀劃策。


    “女人不能慣,你越是慣著她越是蹬鼻子上臉!”


    “看我的,我媳婦不聽話,罵兩句就好了!”


    “罵要是不行,就打!用點力!”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像邵大春傳遞著十分不正確的觀念。


    邵大春雖然平常對劉桂芝不甚在乎,但卻不至於到了要打罵老婆的地步,因而他隻是聽了聽,並沒有放在心上。


    等他拿著水壺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正好遇上劉建設從站長辦公室裏出來。


    “大春,站長找你。”劉建設說話間,嘴角全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邵大春沒有多想,放下熱水壺就去找站長。


    一進裏麵,王站長鼻子就動了動,他自然也聞到了邵大春身上濃重的酸臭味,但他還是忍住了捂鼻子的衝動。


    “大春,找你來沒有別的事,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情況。”王站長對著邵大春還是很和藹的。


    邵大春有些拘謹的點點頭。


    王站長問道:“今天又是走路來上班的?”


    邵大春還是點頭,隻不過心裏不免有些緊張,畢竟這自行車其實是單位的財產。


    王站長又問道:“自行車還沒修好?”


    邵大春遲疑著點點頭。


    王站長皺起眉頭,問道:“在哪家修車的,怎麽手腳這麽慢?一個自行車,至於修三天嗎?”


    邵大春車子壓根沒壞,此時麵對王站長的回答,他哪裏答得上來,隻能含糊說道:“快修好了,快修好了。”


    “快修好就行。”王站長點點頭。


    邵大春鬆了一口氣。


    但該敲打還是要敲打,王站長繼續說道:“有人跟我反映,說你的自行車可能弄丟了,既然隻是還在修理,沒有弄丟,那我就放心了。”


    邵大春心底一驚,忍不住問道:“站長,這話是誰說的?”


    王站長聽了隻是笑笑,隨便敷衍兩句,還是不肯說出那個打小報告的人是誰。


    邵大春離開王站長辦公室的時候,還在想著打小報告的究竟是誰,他本來要回自己辦公室的,卻恍恍惚惚多走了幾步,莫名其妙走到了徐小年的辦公室門口。


    徐小年用的是一個閑置很久的辦公室,裏麵隻有他一個辦公,但此時邵大春卻聽到談話聲。


    “衣服都臭成那樣也不換,隔著大老遠就要將人熏死。”


    這是和他一個辦公室的劉建設的聲音。


    徐小年點點頭,說道:“我在水房的時候也聞到了,估計是跟家裏老婆吵架了,所以不給他洗衣服,建設哥,你就忍一忍吧。”


    邵大春聽到徐小年這麽說,心裏還覺得自己從前沒有白給徐小年幫忙,至少這是個記恩的。


    劉建設卻不高興了,說道:“你倒是無所謂,你又不跟他一個辦公室,可憐我,在那個辦公室都不敢待,生怕被他臭死。”


    徐小年又安慰了兩句,說道:“大春哥最近可能真跟嫂子吵架了,昨天在食堂,他連糧票都沒帶,還是讓我請客的。”


    “什麽?他怎麽還好意思找你請客,你家多困難啊,全家就指著你一個人吃飯,不像他,在鄉下有地,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的。”劉建設替徐小年打抱不平。


    徐小年也沒解釋自己拿了邵大春很多糧票,隻說道:“大春哥都開口了,我還怎麽拒絕。”


    “他家估計是老婆管著糧票,既然老婆連衣服都不洗了,估計今天吃飯的糧票也沒準備,你午飯的時候記得躲著他點,別讓他賴上你了。”劉建設建議道。


    徐小年說道:“好,我都聽建設哥的。”


    劉建設又說了兩句邵大春的壞話,而徐小年似是無意一般,問道:“建設哥,我剛剛看到大春哥進了站長辦公室,站長找他有什麽事?”


    劉建設說道:“站長找他算賬的,能有什麽好事。”


    徐小年見不是提拔之類的好事,心底鬆了一口氣,轉而問道:“算什麽賬?”


    劉建設提起這事就很得意,說道:“他昨天和前天都遲到了,又連著三天沒騎自行車,我猜車子被他弄丟了,站長找他,也是因為這事。”


    徐小年聽了,說道:“自行車不見了,這麽大的事,怎麽能讓站長知道呢?建設哥,難道這事是你告訴站長的?”


    劉建設覺得這是私下聊天,他也沒留什麽心眼,十分爽快的承認了,說道:“同一個辦公室,我有必要監督他,在他犯錯誤的時候,讓組織幫助他改正錯誤。”


    邵大春聽到這話,頓時明白原來是劉建設在背後打小報告。


    徐小年說道:“大春哥好慘,估計要被站長罵了。”


    “罵他才好呢。”劉建設話語裏滿是得意洋洋。


    邵大春即便知道是劉建設在背後打小報告,也沒有要跟他對質的意思,而是像是燙到了一樣,十分慌亂的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劉建設跟人說了好一堆閑話後,此時回到辦公室就捂住鼻子,做出一副萬分嫌棄的模樣,十分誇張的喊道:“什麽味啊,怎麽這麽臭?”


    邵大春不說話。


    劉建設又說道:“大春,不是我說你,你如今不在鄉下上班,也是個幹部了,要注意自己的個人形象,不要拖整個單位的後腿。”


    邵大春低下頭。


    劉建設將人訓得差不多了,便將自己手頭的事情扔給他,說道:“辦公室臭得我待不下去,這事你給做了,下午下班之前交給站長。”


    說完,劉建設便順理成章的翹班。


    邵大春沒說什麽,而是老老實實開始做事。


    他自己的事情本就不少,如今又加上劉建設的活,邵大春忍不住心裏一歎,想著估計今天又要加班了。


    中午他到了大食堂,大食堂裏不止他們單位的人,其他單位的人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後,立馬退讓幾步,也還有人沒忍住,對著他身後指指點點。


    邵大春走到打菜窗口,張師傅立刻皺起眉頭來。


    “喝湯。”邵大春說道。


    張師傅給了他一碗湯,又不情不願撒了把鹹菜。


    邵家每天的早晚飯的食材分量有數,都是邵瑜精心計算過的,是讓邵大春吃不飽但也勉強餓不死的分量。


    邵大春昨晚吃了一小碗,半夜就開始餓,而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在他從家走到單位的時候,就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又忙碌了一上午,如今早就饑腸轆轆。


    一碗湯他壓根吃不飽,此時他忍不住左右看著,想要搜尋認識徐小年的身影。


    他一想到下午要頂著餓肚子麵對繁重的工作,他就忍不住有些腿軟。


    隻是一直到他喝完了兩碗湯,也沒有見到徐小年。


    大食堂外的徐小年,接過熟人遞過來的盒飯,笑著道了一聲謝。


    熟人有些不明白,說道:“你明明都來了,怎麽不自己進去打飯?”


    徐小年聞言歎了口氣,說道:“張哥,我有個同事,最近和老婆吵架,身上沒糧票,就在食堂裏等著讓我請客呢。”


    熟人聽了這話,皺起眉頭來,說道:“誰啊?怎麽這麽不要臉?”


    徐小年一開始還不願意提名字,但在熟人的再三追問下,便扭扭捏捏的說出了邵大春的名字。


    熟人也認識邵大春,聞言立馬道:“原來是他啊,今天我還看到他了,身上都臭死了,以前還聽說他是個特別好的人,沒想到他居然這麽不要臉。”


    徐小年假惺惺說道:“他也沒辦法,每次都是糧票一下來就花得飛快,要不是老婆支援,哪裏能過到月底。”


    熟人立時對邵大春印象更差了,說道:“他這就是欺負你臉皮薄!”


    邵大春在食堂裏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徐小年來,吃飯的人逐漸減少,他的肚子依舊感覺跟空的一樣。


    好不容易見到了一個熟人,是隔壁辦公室的小王,邵大春也顧不得臉麵了,衝上去說道:“小王,能不能借我一張糧票,不要多,一張就好,等下個月發了新票我再還給你。”


    小王先是被他臭到了,緊接著臉上就露出難色來,說道:“大春哥,對不住啊,我今天就帶了夠我一個人吃的糧票,家裏媳婦管得嚴,一天隻給一點。”


    邵大春眼神逐漸暗淡下去。


    但小王在給張師傅拿糧票的時候,卻不小心從口袋裏翻出來好幾張糧票,一起掉在地上。


    看那個分量,足夠五六個人吃飯。


    小王臉上立馬浮現出尷尬之色來。


    徐小年請邵大春吃了一次,回家挨了老婆一頓,一上午逢人就說邵大春逼他請客的事情,如今整個單位都知道了這事。


    偏偏邵大春月初給他糧票時,為了維護徐小年的麵子,每次都是背著人給的,因而在全單位眼裏,邵大春整個老好人學壞了,開始逼著人請他吃飯。


    如今物資緊缺,每個人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一張糧票對於每個人來說都十分重要。


    小王很害怕邵大春一借不還,因而即便邵大春幫了他很多忙,他還是不願意借一張糧票。


    邵大春蹲下身子,將那幾張糧票撿了起來,塞給小王,臉上強笑著,說道:“東西別掉了。”


    小王剛說完沒票,就掉出一堆來,此時他雖然也覺得尷尬,但還是強行解釋道:“這是別人的,隻是暫時放在我身上。”


    邵大春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走到食堂外麵,找了個牆角坐了下來。


    肚子雖然很鼓,但裏麵全是湯,因而他依舊覺得萬分饑餓。


    比饑餓讓他覺得更加無力的,是小王的態度。


    他以為自己風評好、人緣好,以為自己竭盡全力幫助他人,就能獲得他人真心的喜歡。


    他從來沒有要求過任何人的回報,但這些得過他最多幫助的人,卻在他需要的時候袖手旁觀。


    邵大春捂著肚子,完全想不明白。


    “給你。”


    邵大春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饅頭。


    他抬頭看了一眼,是食堂裏的一個幫廚,他身子叫出來對方的名字。


    幫廚姓孫,人家都叫他孫師傅。


    “我看你中午隻喝湯,肚子一定填不飽。”孫師傅笑著說道。


    邵大春愣愣的接過饅頭,咬了一口,還是溫熱的。


    食物的味道,很快讓他覺得全身都溫暖起來。


    他實在太餓了,飛快的吃完後,才朝著孫師傅說道:“等我下個月糧票發下來了,再還給你。”


    孫師傅卻搖了搖頭,說道:“你也幫過我,就當是我請你的,不用還。”


    邵大春看著孫師傅,忍不住問道:“我什麽時候幫過你?”


    孫師傅笑了起來,說道:“我家在西雲村,前年我跟你說家裏的豬不對勁,你立馬就跑到我家去看了,那一年好多豬都發瘟,我村裏的豬發瘟的卻很少,這都多虧了你。”


    西雲村是距離集鎮最遠的一個村,這事若是告訴邵大春的其他同事,估計隨便忽悠一下就過去了,隻有邵大春,聽到需要幫助,立馬就不辭辛苦的跑了過去。


    雖然路遠,雖然辛苦,但這事在邵大春心裏,和他對其他人的幫助來說,隻能說是微不足道,甚至他覺得是自己分內之事,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這麽點小事,你還記得呢。”邵大春忍不住感慨道。


    孫師傅笑了笑,說道:“村裏人養頭豬不容易,要是發瘟了,一年的努力就白費了,怎麽能說是小事呢。”


    邵大春聽對方這樣說,慢慢覺得身上有了力量。


    孫師傅又說道:“你要是吃不起飯就來找我,我把我的餐分你一半。”


    邵大春看了孫師傅一眼,見對方明明在廚房裏幫忙,身體卻不像別的師傅那麽胖,便說道:“不用,你也要吃飽飯的。”


    孫師傅卻很豪邁,說道:“沒事的,少吃一點又不會死。”


    他越是這樣,邵大春卻越不願意。


    但孫師傅卻鐵了心要幫他。


    邵大春隻能說道:“你就當我跟你借的糧票,我下個月一定還你。”


    孫師傅隻能無奈答應了,等到邵大春要走的時候,孫師傅又別別扭扭開口了。


    “邵幹事,雖說男人不講究,但你這衣服,該洗還是要洗一下。”孫師傅是好心,他不希望邵大春因為太髒被其他人嫌棄。


    邵大春點點頭。


    邵大春也受不了其他人異樣的眼光,他也想早點下班,回家早點休息,這樣第二天可以早點起床洗衣服,偏偏劉建設的事情壓下來,邵大春還是被迫加班了。


    邵瑜依舊是算好了分量的食材,但邵大春忙完晚上的家務後,卻沒有直接回屋休息,而是找到了邵瑜。


    “爹,我喜歡幫助人,真的錯了嗎?”邵大春問道。


    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迷惑,他的同事讓他覺得幫助人不值得,偏偏孫師傅又讓他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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