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又細細端詳那個拿著紙詢問的人,隻見對方穿著一身淺灰色衣衫,那衣衫的料子看起來十分光滑,是老何從未見過的。


    這人腰間掛著一塊白色玉佩,玉質通透,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僅僅看衣著,老何便覺得這人有些不同凡響,他又看向這人的臉。


    老何隻是盯了一秒,這人便似是察覺到老何的視線一般,轉過頭來,直直的看向他,眼神如同利劍一般。


    老何趕忙將手裏的狼牙吊墜藏在身後。


    這人麵容普通,雖然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但身上卻有一股子讓人害怕的氣勢,他見盯著自己的老何隻是個老頭,便沒有多想,當即收起那張畫紙,準備去詢問下一個乞丐。


    老何卻主動湊了過來,問道:“小兄弟,你打聽這個狼牙做什麽?”


    柳暉瞥了老何一眼,說道:“尋人。”


    “是什麽人?跟你是什麽關係?”老何趕忙追問。


    柳暉回頭,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不該你問的,不要多問。”


    老何雖然心裏害怕,但卻本能覺得也許有利可圖,便又湊了過來,說道:“說起來,這狼牙我好像在哪見過。”


    聽到這話,柳暉趕忙停住腳步,問道:“你說的當真?”


    老何點點頭,他難得機智一次,說道:“在哪見過呢?在什麽人身上呢,我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柳暉看老何衣衫破爛,便問道:“是不是哪個乞丐身上?哪裏的乞丐,在什麽地方。”


    老何依舊皺眉,說道:“我真的想不太起來了,不如這般,你將這人的條件多說一點,說不定我很快就能想起來了。”


    也許是因為尋人心切,柳暉並沒有多想,而是說道:“那人應該二十來歲,常年乞討為生。”


    老何還是一副想不起來的模樣,又好奇問道:“小兄弟,你要找的這人,跟你是什麽關係?很重要嗎?”


    柳暉聽到這樣詳細的詢問,眼神一頓,在老何身上仔細打量一番後,方才說道:“那人是我家主人流落在外的兒子,您覺得重要嗎?”


    老何聽了這話,立馬說道:“那實在是太重要了。”


    說話間,老何也在打量柳暉,他沒想到通身氣派如斯的柳暉,居然隻是個下人,他握緊了手裏的狼牙吊墜,隻覺得自己能不能翻身,多半就要靠這一次了。


    “小兄弟,你也別太著急,等我回去,再好好細想一番。”老何說道。


    柳暉點點頭。


    老何又問道:“小兄弟,你住在哪裏,等我想起來了,我就去找你。”


    柳暉報出了自己暫住的地方,又說道:“老丈,隻要您能給我們提供有用的線索,我家主人必有重謝。”


    老何假裝跟柳暉分別,等轉過了街角,他立馬鬼鬼祟祟的伸頭往回看。


    柳暉背對著街角,此時在詢問另一個乞丐,依舊沒有得到有用的回答,但他卻感受到身後有人在盯著自己。


    老何猛地縮回脖子,他心下暗道一聲好險,差點就被柳暉發現。


    老何跟了柳暉半個時辰,終於發現他進了城裏最大的那家客棧,他又在一旁打聽了一番,得知柳暉住的是客棧裏最好的房間,且店小二透露,柳暉似是來自京中某個大戶人家。


    老何聽得“京中”二字,便覺得有無數的錢朝著自己撲麵而來一般,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個機會,捏著狼牙便急匆匆的跑回了家。


    隻是老何並不知道,他跟蹤別人的同時,自己也被人跟蹤了。


    “現在回青州?”王氏剛剛來南州城,且好不容易安頓下來。


    邵大寶雖然各種操作限製王氏拿錢,但到底還是保證了她衣食無憂,如果此時再回青州城,賭場的人會找上門來,她可能又要過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況且,包子鋪裏,她還有一個月的包子沒領呢。


    老何態度十分堅決,說道:“我們現在回青州,將侄子接過來。”


    老何能想到的,最符合條件的人,就是他的侄子,都是血脈相連的親戚,他侄子如果真的成了大人物的兒子,也一定會好好回報他這個親叔叔。


    “接你侄子過來幹什麽?現在去青州城,一個來回就要一個多月,我跟你一起,反而會拖累你,不如你自己去……”王氏並不願意舟車勞頓。


    而老何,在王氏提起要這麽長時間的時候,也頓了下。


    “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太長了。”老何喃喃道。


    如果騎馬,一路日夜兼程,也許還能來得及,但老何如今麵臨的現實問題,卻是他身上沒錢。


    “我們如今這情況,何必還將你侄子接過來受苦,我還不知道你接他過來幹什麽?”王氏疑惑問道。


    老何有些猶豫,不知道這事情該不該告訴王氏。


    王氏又道:“南州城這麽遠,我都跟著你來了,你還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老何雖然覺得王氏十分無用,但仔細一想,如今他在南州城裏人生地不熟,唯一能信得過的人,便隻有王氏了。


    猶豫一番後,老何將自己知道的,連同自己的猜測,一起告訴了王氏。


    王氏聽到“狼牙”,立馬說道:“今天大寶還跑過來找狼牙呢,說是他那個大哥掉的。”


    提起阿毛,王氏便莫名帶入了繼母心態,隻覺得這人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而老何,在得知阿毛可能是大人物的兒子時,第一反應便是嫉妒,若非老何的年紀太大了,實在是無法裝二十來歲的小年輕,老何都恨不得自己頂替了去。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大寶正合適呀!”王氏忽然說道。


    老何聽了卻本能的覺得不願意,說道:“你這個兒子,還是別指望了。”


    沒有從邵大寶身上挖出三百兩銀子來,自然對他恨得牙癢癢,這樣有可能飛黃騰達的機會,他如何肯交給邵大寶。


    王氏卻極力為自己兒子爭取起來,說道:“大寶隻是不知道我們的好,現在這樣的好事都交給他,他自然知道應該跟誰親近,到時候就不愁他的孝敬。”


    老何還是有些不情願。


    王氏又問道:“咱們如今,哪裏還有更好的選擇?”


    老何在心下權衡許久,最終隻能勉強點頭,心下也反複安慰自己,如果事成,這樣要命的把柄捏在手裏,不愁邵大寶不就範。


    邵大寶沒幫阿毛找到狼牙,心裏始終懸著,隔日一早他便又找上門來。


    見到老何,還沒等他開口詢問,老夫妻倆就將邵大寶扯進了屋子裏,壓低著聲音說了半天。


    “胡鬧,這種事情怎麽能做?”邵大寶沒有半點掙紮,就直接拒絕了這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老何立馬道:“那是京裏的大戶人家,就連一個下人,穿的都是極好的料子,腰間掛著的玉佩都特別值錢,那絕不是一般的人家。”


    聽他這麽說,邵大寶也知道對方應當確實來曆不凡,但讓他舍棄如今的生活,舍棄和阿毛的感情,做出這樣背信棄義的事情,他隻能斷然拒絕。


    “這是我大哥的東西,要還給他。”邵大寶隻反複強調這一句話。


    老何頓時氣得跳腳,說道:“這樣好的機會,你真的舍得放棄?”


    “舍得。”邵大寶麵無表情。


    “你真的就甘心開個小鋪子,做個小貨郎,就這樣一輩子待在南州城裏?”老何自以為是靈魂拷問。


    但邵大寶一想到自己開著鋪子,隔壁就是媳婦的醫館,每日夫妻倆都在一處,邵瑜如今待他的態度也很好,邵大寶隻越發覺得自己現在過的是神仙日子。


    至於老何描繪出來的,飛黃騰達的情景,看起來十分美好,但邵大寶如今極其有自知之明,知道有多少本事,便吃多少飯,不是自己的東西,偶然得到了,最終也會失去。


    “這樣的日子,我甘之如飴。”


    老何聽了這話,立馬知道他勸不動邵大寶,心下已經開始飛速盤算著,要從哪裏去找人來頂替。


    王氏在一旁使勁拍打邵大寶,口中道:“我就沒有享福的命,你就是不肯讓我如願……”


    門外此時忽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王氏一頓,呆呆的看向一旁的老何。


    老何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這屋子是邵大寶給王氏找的住處,兩人在南州城也沒有任何熟人,此時能夠找上門來得人,老何便隻能想到了那筆賭債。


    “要命,怎麽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老何自言自語,倉促之間,他便開始找地方躲避。


    邵大寶如今身上沒背著虧心事,倒是沒什麽怕的,他直接起身,不顧王氏的阻攔,徑直打開了門。


    門外之人,正是柳暉,此時他懷中抱著一把長劍,整個人看起來凶神惡煞。


    他到是幹脆,說道:“我剛剛從你家屋頂上下來,你們剛剛在籌謀的事情,我聽得清清楚楚。”


    柳暉神色坦蕩,說起自己偷聽之事,臉上沒有半分羞愧。


    邵大寶一愣,側了側身,讓柳暉先進了屋裏。


    老何聽得不是上門催債的人,而是柳暉,也沒有出來,但很快,他就直接被柳暉扯了出來。


    “別拉我,別拉我!”老何喊道。


    王氏也上前阻攔,口中道:“你是什麽人,怎麽亂闖別人家。”


    柳暉直接拔出劍來。


    劍鋒上滿是森然的寒光,停在了距離王氏脖頸不過半厘米的地方。


    王氏何曾遇見過這樣的事,當即嚇得腿都軟了。


    邵大寶趕忙扶住王氏,將她護在身後,朝著柳暉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柳暉本就覺得老何有些奇怪,在察覺到老何跟蹤自己後,立馬派了手下跟蹤老何,如此順藤摸瓜,饒是他也沒想到,居然有如此大的收獲。


    柳暉先前在房頂聽了全程,因而對於邵大寶印象不錯,立時便劍尖調轉,直接刺向老何的喉嚨。


    老何再不敢亂藏,顫抖著手將那個狼牙吊墜交了出來。


    柳暉細細比對一番後,發現確實和畫上的狼牙形狀一模一樣。


    “這是你大哥的東西?”柳暉問道。


    邵大寶點頭,說道:“我從認識他的時候,他便帶著這枚狼牙。”


    柳暉又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邵大寶怕他不信,便說道:“他很少將這枚狼牙摘下來,他身上都有印子了。”


    聽到這話,柳暉立馬道:“快帶我去見他。”


    阿毛因為記掛著狼牙,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


    雖然如今他有了家人,對於自己原本的身世也沒有像以前那般執念,但狼牙對於他來說,始終是十分特殊的存在,如今弄丟了,他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會找回來的,不要太擔心。”邵瑜安慰道。


    阿毛勉強笑了笑,說道:“我真是不中用,母親說的話我記不清楚,如今連唯一證明身世的東西都弄丟了。”


    邵瑜算算日子,似乎也快到了原劇情裏邵大寶頂替認親的日子,便道:“不要多想,也許壞事會變成好事,說不定馬上就會有人上門認親。”


    邵瑜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敲門聲。


    柳暉站在邵大寶身邊,在等待開門的時候,他忽然整了整自己的衣角。


    這般鄭重的態度,倒是讓邵大寶心生好感。


    來開門的人,恰好是阿毛。


    邵大寶什麽都來不及說,柳暉直接將狼牙遞了過去。


    狼牙失而複得,阿毛臉上頓時露出欣喜之色來,笑著說道:“大寶,你居然真的加將狼牙找回來了!”


    阿毛拿著狼牙仔細端詳,然後十分自然的掛回了脖子上,在這短短一瞬裏,柳暉清晰的看到,阿毛脖子上確實一塊小小的紅印子,似是狼牙戴久後留下來的。


    柳暉又細細端詳阿毛的麵容,見到與自家主人七分相似的容貌,他心下再也沒有半點懷疑,立馬確認這人就是將軍失散在外的孩子。


    “少主。”柳暉喊了一聲,緊接著便單膝跪下,說道:“屬下尋找少主多日,終於得見少主,總算不辱使命。”


    如此陣仗,倒是讓阿毛有些不知所措,就連一旁的邵大寶,也被這樣。


    邵瑜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身後,似是對這件事早有準備一般,邵瑜表現得十分淡定,說道:“先進屋來,慢慢說。”


    待幾人進了屋裏,邵瑜將地方留給了柳暉和阿毛,讓兩人好好聊聊。


    “爹,少主誒,聽著感覺真的很不一般,大哥真是什麽大人物的孩子嗎?”邵大寶小聲問道。


    邵瑜笑了笑,說道:“就算他真的是大人物的兒子,他也還是你大哥。”


    邵大寶點點頭,說道:“那當然,就是想想他要真是大人物的兒子,是不是要回京城?爹您舍得嗎?”


    “那要看你大哥自己的想法。”邵瑜說道,又拉著他細細詢問今天發生的事情。


    待聽見老何的打算,邵大寶卻半點不為所動的時候,邵瑜想到原劇情裏的邵大寶,又看了看麵前的這個邵大寶。


    邵大寶早就不是從前那個白白嫩嫩的賭徒,如今他的皮膚因為常年跑貨的緣故,已然變得黝黑,整個人也瘦了不少,一雙眼睛也從呆滯無神,變得像如今這般明亮有神。


    從前的邵大寶,一看就像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敗家子,現在的邵大寶,臉上多了不少故事感,精氣神也脫胎換骨,再沒有從前的萎靡樣。


    “也不知道大哥的身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邵大寶對這件事還挺好奇,但一路上柳暉隻是朝他打聽阿毛,卻很少透露自家的情況。


    邵瑜嘴角勾起,說道:“這個其實很好猜。”


    邵大寶立馬追問。


    邵瑜眼睛微微眯起,說道:“這個叫柳暉的,他的言行舉止十分規整。”


    “規整?”邵大寶聽到這個形容詞隻覺得十分奇怪。


    “站的時候,坐的時候,全都身形挺拔。”邵瑜解釋道。


    邵大寶在一瞬間挺直了自己的腰。


    邵瑜覺得有些好笑,繼續說道:“他的手上滿是老繭,身上帶著一股子煞氣,應當是在戰場上殺過敵。”


    “柳暉口稱少主,說明你大哥是那家裏唯一的男丁。”


    “而柳暉姓柳,如今京中的情形,似乎隻有柳大將軍數子皆戰死沙場,膝下荒涼。”


    “柳大將軍?”邵大寶也知道這位傳奇將軍。


    柳氏一門,乃是滿門忠烈,家中男丁,大多戰死沙場,是國朝上下都知道的赤膽忠心。


    邵瑜點點頭,此時,裏屋的門也打開了,阿毛和柳暉,兩人眼眶都是紅紅的。


    等到將柳暉送走之後,阿毛才向邵瑜細細解釋。


    待聽真是柳將軍之後,邵大寶頓時跳了起來。


    邵瑜笑了笑,朝著阿毛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阿毛不舍得離開邵家,但他也想見見柳將軍。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都支持你。”邵瑜說道。


    阿毛麵上滿是糾結。


    邵瑜又道:“下個月我要去京城一趟,正好可以送你去看看他。”


    阿毛隻覺得自己從未見過比邵瑜更加體貼之人,他猶豫許久,還是點點頭,說道:“爹,不管如何,我永遠都是您的兒子。”


    “你是我的長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情。”邵瑜溫聲說道。


    阿毛用力點頭。


    邵大寶在一旁見縫插針的說道:“我也沒去過京城,爹,帶我也去唄。”


    邵瑜見邵大寶確實滿目期待,便說道:“那讓你妹妹和你媳婦都好好收拾一下,這次全家一起去京城玩一圈。”


    原本的父子之行,變成了全家老少一起出行,倒是徹底衝淡了阿毛心底的那些忐忑。


    柳暉作為護衛,也一直跟在阿毛身邊,他原本還懷疑邵家人是不是想要借此攀扯,但這樣的想法,卻隨著一路的相處徹底淡去。


    柳家男丁稀少,對於這個失散在外的孩子,顯然十分重視,早早便派人在京郊等候,因而一行剛到,便立馬有柳府的下人迎接。


    進了城一家人便被請到了將軍府。


    將軍府並不比別的地方,雖然說是將軍府,實際上卻是國公府,因而府內程設規格極高。


    一家子跟在下人身後,一路雕梁畫棟,倒是讓人目不暇接。


    邵大寶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大氣不敢喘,他小心翼翼的控製自己不敢多看,但他隨意一撇,卻看到邵小草一直東張西望,立時扯了扯妹妹。


    “別亂看。”


    邵小草卻十分坦然,說道:“為什麽不能亂看?這些東西擺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嗎?”


    邵大寶有些著急,說道:“大戶人家的下人,最是喜歡看人下碟,若是表現得太沒見過世麵,恐怕會被瞧不起。”


    “他們瞧不起便瞧不起,爹說,隻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就行。”邵小草說道。


    邵瑜聽到了兄妹倆的對話,便回頭說了一句:“想看便大大方方的看,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一旁引路的管家,聽到這話,立時也笑著說道:“老先生說得極是,這些東西擺出來,便是想讓人多看一眼的,越是被人看,才越是說明它們的價值。”


    管家一番話,倒是瞬間化解了邵大寶的尷尬。


    邵瑜見他如此機敏,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我家將軍一聽恩人一家進京,早早便讓人將止戈院收拾了出來,一切早就預備好了。”管家道。


    “止戈為武,將軍好心思。”邵瑜歎道。


    聽了這話,管家多看了邵瑜一眼,他本以為邵瑜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商人,一番接觸下來,倒是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將軍府的安排是第一天休息整頓,等到第二日才真正認親。


    “爹,您睡了嗎?”


    邵瑜本來已經躺下了,聞言便又起身,點燈開門。


    阿毛抱著被子,小心翼翼的看著邵瑜,提了一個他從未提過的要求:“爹,今晚我可以跟您睡嗎?”


    邵瑜側了側身,阿毛立馬爬到床上,似是怕擠到邵瑜,他的被子隻占了小小一片地方。


    邵瑜躺回去,也十分明白他的心思,說道:“說吧。”


    阿毛歎息一聲,說道:“以前討飯的時候,總想著要是親人來找自己了會怎麽樣,等到真的到了這一天,我卻有點不想認親了。”


    邵瑜閉著眼睛,說道:“你不是不想認親,隻是有點害怕。”


    黑暗裏,阿毛點點頭,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邵瑜看不見,便又應了一聲。


    “今天你看見的那個管家如何?”邵瑜問道。


    阿毛仔細回想一番後,說道:“他是個和善又體諒的人。”


    住進來後,阿毛因為不認識屋子裏的一些物件,鬧了幾個笑話,但管家沒有說什麽,隻是輕描淡寫的接了過去,甚至還不著痕跡的跟他示範了這些物件的用法。


    因而在阿毛看來,這位管家和善又體貼。


    “管家深受將軍的器重,他的態度,實際上反映了將軍的態度。”邵瑜說道。


    “你害怕將軍的態度,怎知將軍不會害怕你的態度?”


    聽到這話,阿毛立馬說道:“他是將軍,是戰神,能有什麽害怕的呢?”


    邵瑜道:“他是將軍,是戰神,但也是個即將麵對獨子的老人。”


    阿毛聽到這話,心下一酸。


    邵瑜又問道:“將軍與你們母子失散這麽多年,你怨他嗎?”


    阿毛一怔,關於母親的記憶早就十分模糊,但他卻仍然記得母親那些年似乎過得十分辛苦。


    但即便這般,記憶裏的母親似乎也總是在笑,從來沒有埋怨過任何人。


    “母親沒有怨他,我也不怨他。”阿毛說道。


    “他沒有怠慢你,你也不曾怨恨他,那明日相見,便隻有親人重逢的喜悅,那還有什麽好害怕呢?”邵瑜問道。


    阿毛心底一頓,他立時也覺得自己的害怕似乎有些沒道理。


    邵瑜又道:“莫慌,明日我陪著你。”


    聽到這話,阿毛心中的大石徹底落地,心情放鬆之後,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邵大寶幾人被安排著在京中四處遊玩,邵瑜陪同阿毛一起去見大將軍。


    這次見麵,倒是比預想中的更加簡單,親人衝鋒,一個照麵,便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幾乎不需要旁的驗證,隻一眼,大將軍就能確定眼前之人,就是他的兒子。


    阿毛是將軍最小的兒子,尚在繈褓時,為了躲避敵國刺客,將軍夫人帶著他四處躲藏,母子倆身無分文流落他鄉,一直到死,將軍夫人都沒能回到京城。


    柳將軍一身從戎,對於阿毛這個獨子決心科舉之事,倒是十分支持。


    “你母親出身書香世家,若是知道你這個決定,隻怕也會十分欣喜。”柳將軍提起亡妻,也滿是感慨。


    對於收養阿毛的邵瑜,柳將軍也滿是感激,甚至當場提出要給邵大寶安排前程,隻是被邵瑜委婉拒絕。


    將軍提出種種報答,全都被邵瑜婉拒。


    邵瑜越是這般,將軍卻越是想要為他做更多。


    柳將軍靈機一動,說道:“你有個女兒,我有個兒子,不如結為兒女親家,親上加親,如何?”


    柳將軍是個武人,沒有那麽多門戶高低之見,因為覺得邵瑜對胃口,又真心感激邵瑜,才想出這樣一個兩家變一家的好主意來。


    一旁的阿毛聽了這話,立馬說道:“小草是妹妹,我如何能跟她成親,這於理不合……”


    “這有什麽不合的,又不是親兄妹,隻要兩個孩子過得好,管旁人多嘴多舌幹什麽。”大將軍十分豪氣的說道。


    阿毛聽了這話,整個人都呆住了,邵小草是他接觸最多的女性,一想到要娶他為妻,阿毛耳根子慢慢紅了起來。


    大將軍見邵瑜不說話,又道:“邵兄弟,你也不是那種在意旁人眼光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這是多好的一門親事,對嗎?”


    說完,他便眼巴巴的看著邵瑜,似是怕他會說出什麽拒絕的話來。


    “我隻有這幾個孩子,我自然希望他們婚事順利,但這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隻是我們長輩說了算,還是要多聽聽孩子們的想法。”邵瑜說道。


    柳將軍聞言,倒是不好強求。


    隻是一旁的阿毛,心底卻種下了一顆種子。


    認親的事情超乎尋常的順利,邵瑜又帶著邵大寶在京中走了一圈,以低價買了不少貨物。


    如此言傳身教之下,邵大寶進步很快。


    從京城返回南州城不久,盧芸兒懷孕了,十個月後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嬰,等到孫女兩歲的時候,邵瑜不再管生意上的事情,家裏的雜貨鋪也交給了邵大寶。


    而府學附近的那個三層大樓,隨著逐年擴張,入駐的商家種類越來越多,因而整個大樓,就像是一家超大型的雜貨鋪。


    背靠府學,西郊發展越來越好,這邊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這座三層大樓因為占地麵積,和對入駐商家審核嚴格的緣故,成為遠近聞名的購物聖地,南州城的商家們都以入駐這裏為榮。


    邵瑜的孫女五歲這年,盧芸兒又生了一個男嬰,這個男嬰在邵大寶的堅持下,從了盧姓。


    也是這一年,阿毛高中舉人後,迎娶了在世人眼中二十二歲的“大齡”姑娘邵小草。


    邵小草這些年倒是沒有挑挑揀揀,隻是她滿心思全是做燈籠,因為在邵瑜身旁日子過得舒坦,所以也從來沒有想過成親之事。


    邵瑜也樂得養著自己的姑娘,反倒是阿毛,這幾年像是開了竅一般,頻頻向邵小草示好,最終經曆了一番波折,兩人終於確定彼此的心意。


    兩人婚後第三年,阿毛高中狀元,讀書不到十年,便能取得如此成績,一時成為京中佳話。


    將軍府人口簡單,邵小草婚後,依舊一門心思做自己的燈籠,因為這般世人眼裏的“不務正業”,倒是讓她受了許多風言風語,隻是隨著太後生辰這日,邵小草的祈福燈大放異彩,這些言語便消失殆盡。


    她的燈籠,開始受到京中權貴追捧,因為她的燈籠做的精細,每一個都如同藝術品一般,因而京中人人以拿到她的燈籠為榮,甚至還成為京中人情往來的硬通貨。


    日子越往後,邵瑜操心的便越少,每日裏隻需要含飴弄孫,有大把的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邵大寶自娶妻後,便越發穩重,雖然偶爾生意上也會出問題,但做人上卻一直小心謹慎,按照邵瑜教的,他不敢做任何追求利益而未被人性的事情。


    他這樣做生意,其實放棄了很多能拿到手的利潤,但靠著這樣的讓利,等到邵瑜閉眼的時候,邵大寶竟成了南州城鼎鼎有名的大善人。


    對於親娘王氏,邵大寶也真的用五百文供養了她一輩子,而老何,早在邵家進京遊玩那一次,他便因為還不上賭債,而被賭坊追到南州城砍掉了他的雙手雙腿。


    沒有四肢的老頭,遭到了王氏的嫌棄,最終死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裏。


    王氏雖然有邵大寶五百文的供養,但每個月實際拿到手的銀錢隻有寥寥幾文,若她滿足如此,日子倒也過得下去,隻是她趕走老何後,又找了個老伴。


    隻是王氏像是永遠遇人不淑一般,這一次遇到的也不是個善茬,連累王氏一大把年紀還要做苦活重活,身體壞到藥石罔顧的地步,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


    邵家不缺錢,因而對於王氏的小兒子,也用了十分力氣去培養,等到他長大了,也將他的身世完全告知,這孩子在邵家多年,也沒有長歪,隻拿邵瑜當親生父親一般孝順。


    邵瑜一直活到九十歲方才閉眼,他走得時候,屋子裏孝子賢孫擠得滿滿當當。


    邵瑜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是一堵沒有任何粉飾的土牆。


    “他爹,大丫又生了個閨女!”


    聽到這話,邵瑜循聲望去,隻見說話之人是一個臉色蠟黃的女人,女人眼中滿是羞愧,就好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事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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