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寶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這人身形有些佝僂,手上滿是老繭,像極了邵瑜。


    邵大寶立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拽住了鄭老頭的衣角。


    鄭老頭看著他的樣子,心下一陣不忍,小心翼翼的給他喂了一些溫水,又將一個窩窩頭放進他懷裏,做完這一切後,沒忍住發出一聲歎息,說道:“你也是個可憐人。”


    邵大寶燒得迷迷糊糊的,隻當自己見到了邵瑜,立馬嘟囔道:“別走……”


    “我也隻能幫你這麽多了。”鄭老頭無奈說道,邵大寶如今病的人事不知,那些官差壓根也不管,這個窩窩頭還是他好不容易省出來的。


    “爹,爹……”邵大寶低聲喊道。


    鄭老頭湊近他的嘴邊,聽著邵大寶嘴裏一聲接著一聲的“爹”,頓時一陣心酸。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鄭老頭今天在一群徭役中打聽了一番,倒還真讓他打聽出了邵大寶的事情來,基本上和娃娃臉說的沒有太多出入。


    邵大寶是個賭徒,賭光了家產又賭掉了一根手指,還差點賭輸了妹妹,這樣的人僅僅是聽人說出來,就要得鄭老頭一頓唾罵。


    但他和邵大寶有過深切接觸,因而心下難免多了幾分寬容,見著他如今的模樣,隻當他已經改過自新。


    “我不是你爹。”鄭老頭輕聲說道。


    但早就燒得迷迷糊糊的邵大寶,此時卻一個勁的說道:“爹,你別不認我……我聽話,我都改……”


    聽了這話,鄭老頭倒越發覺得心酸起來。


    隻是邵大寶如今這情況,他也是無能為力,最終還是狠狠心,扯出了自己的衣服。


    “爹,別走,別丟下我……”


    鄭老頭卻狠下心來不看他,轉身出了柴房。


    邵大寶躺在那裏,兩頰通紅,迷迷糊糊中感受到鄭老頭的離開,他立時感覺自己似是被全世界拋棄一般。


    等到隔日早上,那將邵大寶送到柴房的差役,似是才想起來柴房裏還有個人,一時良心發現,跑過來看了一眼。


    隻是柴房裏此時除了一堆柴火,哪裏還有半點邵大寶的影子,差役心下一頓,第一反應便是人已經死了被扔掉了,便想去找自己的同僚問一問。


    “大人找你,快來。”


    聽到這話,差役頓時將邵大寶的事情丟在腦後,等到他想起來詢問的時候,幾個同僚都說不清楚邵大寶的去處,最終幾人商量了一番,終究還是按人落水來進行記錄。


    而青州城內的邵瑜,倒是絲毫不知道兒子已經下落不明,此時他正在應付回家的妻子。


    王氏這次回娘家,是因為娘家侄兒成親,她回去足足幫著忙了三天。


    見到和兒子差不多年紀的侄兒娶親,王氏心中百感交集,因而一回到家,她第一反應便是找兒子。


    她剛進家們,便隻見到邵瑜父女倆,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大寶呢?”王氏問道,目光緊緊的看著邵瑜。


    “服徭役去了。”邵瑜輕描淡寫的說道。


    王氏聽了這話,卻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她心裏期盼邵大寶上進,因而願意做出一副凶惡的樣子,但徭役這樣凶險的去處,她如何舍得兒子受這樣的苦。


    “大寶是個讀書人,怎麽能去吃這樣的苦?”王氏雙眼通紅,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受苦,王氏就恨不得以身替之。


    “徭役又不是吃人的地方,那麽多人都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又不是隻針對大寶一個人。”邵瑜安慰道。


    “怎麽就不是吃人的地方?我表侄前年去服徭役,就再也沒回來!”王氏氣呼呼的說道。


    邵瑜明白兒行千裏母擔憂的道理,也不覺得王氏小題大做,便解釋道:“大寶這次服徭役,不是去礦山那樣危險的地方,他這次是去築堤,築堤很安全。”


    王氏立馬說道:“河堤那麽高,他要是一不小心滑下去,那可怎麽辦?”


    說話間,眼淚頓時都掉了下來。


    邵瑜無奈歎氣,說道:“吃飯那麽危險,他要是一不小心噎到了,那可怎麽辦?做什麽都有危險,他就算成天待在家裏,也有可能不小心掉進茅坑淹死。”


    王氏身子一僵,她心下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一點都不舍得邵大寶吃苦,很快就指責道:“你為什麽就不能盼著兒子點好?”


    “我可沒盼著他從河堤上摔下去。”邵瑜立馬回道。


    王氏一噎。


    邵瑜繼續說道:“他去服徭役也是好事,在那裏吃了苦,他就能知道讀書的好處,到時候回來了才能更加珍惜讀書機會,如果他能因此而發奮讀書,那要不了多久你也能當舉人娘了。”


    王氏聞言,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雖然仍然關心自己的寶貝兒子,但卻還是為邵瑜給她描繪的大餅而心動不已,況且事已至此,也不能更改,王氏便隻能盼著邵大寶早點回來。


    王氏每日在家中翹首盼望兒子歸來,對於其他事情都沒有太大的興趣,甚至日常的家務也做得錯誤百出,隻是邵家沒有邵大寶這個挑剔鬼,倒是無人指摘她。


    邵瑜和邵小草倒是一心在搞研究,邵小草一開始學糊燈籠是為了給父母幫忙,但做一行愛一行,久而久之,邵小草卻是真的喜歡上了這件事。


    “顏料成了!”邵小草激動起來。


    看到好不容易做出來的一碗顏料,雖然顏色與預期大相徑庭,甚至色澤也沒有半分鮮亮可言,但對於已經失敗數次的邵小草而言,卻已經是個巨大的進步。


    如何正確做出顏料,邵瑜倒是清楚得很,但是他交給女兒的卻隻是單一的、非常粗淺的方法,邵瑜並不想所有事情全部包辦,他不希望剝奪女兒探索的樂趣。


    邵小草看著手裏這一碗奇怪黃色的顏料,臉上滿是激動,這樣的快樂,是她活了十五年來從來沒有過的。


    “什麽鬼顏色,有什麽可開心的。”一旁的王氏,卻似是見不得女兒這般開心一般,忍不住刺了一句。


    原本還沉浸在喜悅裏的邵小草,立時像是被迎頭澆了一盆涼水。


    邵瑜立馬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做得很好。”


    邵小草立時滿血複活,忽略掉王氏帶來的不快,又喜滋滋的看著這一碗顏料。


    “你哥哥在外麵吃苦,你在家裏還笑得出來,你也不想想他出門究竟是為了誰!”王氏卻見不得女兒開心。


    原本王氏待邵小草雖然及不上邵大寶,但終究也是自己的親女兒,因而態度還行,但自從邵大寶斷了根手指後,王氏便開始無意識的遷怒小女兒。


    邵小草臉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她哥哥在外麵吃苦,就是為了家人在家能平安幸福,她越開心,她哥哥的努力越值得。”邵瑜想也沒想就給邵大寶戴高帽子。


    邵大寶何曾是這樣高風亮節的人,但這樣的話,王氏卻不好反駁,畢竟一旦反駁就意味著在否認自己的親兒子。


    王氏說不過邵瑜,最終隻能冷哼一聲,就轉身進了廚房。


    被母親打擊一番,邵小草雖然失落不少,但卻沒有什麽跟邵瑜訴苦的心思,在家中被忽略慣了,邵小草早就有了自己消化情緒的方式,此時拿起自製的一支筆,沾了黃色顏料。


    隻是她的手顫抖了半天,也不知是否因為怕浪費紙張顏料,一直沒能成功下筆,就那般懸在半空中。


    “在石板上用水練習千百次,都比不上實際畫一次。”邵瑜說道,心下卻一聲歎息。


    邵小草這段時間經常沾了水在石板上練習,但收效甚微,她的活做得很利索,審美也還可以,但似乎在繪畫上並沒有太高的天分。


    邵小草深吸一口氣,在邵瑜的鼓勵下,她終於還是伸手畫了上去。


    她沒有任何繪畫基礎,因而一開始練習時也不知道要畫什麽,邵瑜便給她想了一個辦法,不從擬人擬物畫起,而是先畫簡單的圖案。


    她如今畫的就是一個桃子。


    明明簡單兩筆就可以畫成,在石板上也練習了很多次,但邵小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的緣故,畫出來的桃子歪歪扭扭的,像是一個奇怪的方形。


    邵小草頓時覺得有些愧疚,低聲說道:“浪費了紙和顏料。”


    她心下已經在算計著,這一張紙能糊多少燈籠,燈籠能賣多少錢。


    邵瑜從她手中接過筆,又蘸取些許顏料,寥寥修飾幾筆,那個不太規整的方形,卻變成了一朵盛開的黃色花朵。


    花朵色澤濃淡適宜,層次分明,若是讓懂行的人來看,自然明白作畫者畫功了得。


    但在邵小草眼裏,卻隻能看出兩個字:好看。


    “爹爹好厲害。”邵小草眼中滿是崇拜。


    邵瑜笑了笑,他都忘了自己在哪個快穿世界裏修煉出來的畫工。


    邵小草等那朵花晾幹之後,方才有些可惜的說道:“這麽好的花朵,可惜我學不會,我要是學會了,那就能不斷重複下去,到時候我們的燈籠一定會大賣。”


    邵瑜聽著這話,便笑著問道:“你想想,有沒有不用畫,就能重複下去的辦法?”


    邵瑜已經看出來了,小姑娘的興趣不再繪畫,而是一心想著靠繪畫讓自家的燈籠增值,便換了思路來引導她。


    邵小草見父親似乎有考教的意思,臉上立馬露出思索之色。


    邵瑜在她思考的時候,又提筆為那朵花添加上了兩隻蝴蝶,一副栩栩如生的《蝶戀花》便畫了出來。


    此時院子裏有人在敲門,王氏開門,是鄰居大嬸。


    “邵嫂子,謝謝你家的模子。”鄰居大嬸笑著歸還模具。


    “是模具!”邵小草如夢初醒一般。


    邵瑜笑了笑,點點頭。


    但她的目光落到那張紙上,此時畫上的內容已經十分充盈了,但如果要做成模具,難度實在太大。


    邵瑜似是明白她心中的想法,湊過來說道:“複雜的做不了,可以先從簡單的做起。”


    邵瑜說完,隨手從廚房裏拿了一根幹草出來,沾染過顏料之後,便按在紙上。


    紙上便出現一道黃色的線條。


    邵瑜一連印上幾次,便出現一係列黃色的花紋。


    雖然全都是線條,但湊在一起,卻意外的好看。


    等顏料晾幹之後,邵瑜朝著女兒說道:“試著做個燈籠。”


    邵小草動作很快,接過來之後,很快便做了出來,放上一節蠟燭後,隨著燈火亮起,在這間昏暗的雜物間裏,燈火投在地上的倒影,也顯出了複雜美麗的紋路。


    “真漂亮。”邵小草眼睛彎起,下一句便道:“這一定能賣貴一文錢。”


    邵瑜點了點她的腦門,說道:“沒誌氣,一文錢就讓你滿足了嗎?”


    邵小草想了想,說道:“那再加三文錢!”


    邵瑜笑了笑,說道:“再多一點。”


    “再多?難道是一兩銀子?”邵小草問道,隻是剛問完,她又說道:“別,一兩銀子的燈籠,那是什麽做的?太不值了。”


    邵瑜想到現代那些將普通物件賣出天價的奢侈品大牌,說道:“等你出名了,隨便做一個燈籠,也許有人出幾百兩搶著買呢。”


    對於父親描繪的這一幕,邵小草卻是想都不敢想。


    許久之後,她才平複有些激蕩的心情,朝著邵瑜道:“爹爹,教我印花紋吧。”


    “這個很簡單,你也可以自己試著想花樣。”邵瑜說道。


    邵小草臉上立馬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來。


    但此時屋外卻忽然傳來王氏的聲音:“當家的,當家的!快出來!”


    邵瑜父女聽她話語急切,便趕忙走了出去。


    王氏捂著胸口靠在門邊,她身前不遠處是穿著一身皂衣的官差。


    “當家的,你跟他說,我家大寶身體好得很,怎麽會無緣無故沒了呢。”王氏說道。


    這官差是來報信的,徭役都是平民,人死了,自然要回來報一聲信。


    王氏再聽一遍兒子的死訊,心下肝膽俱裂,若非邵小草扶了她一把,隻怕早就癱軟在地。


    邵瑜聽了也是一愣,邵大寶是個這個世界的主角,邵瑜還記得自己來時隨意一撇,邵大寶分明就是禍患遺千年的麵相,整條街的人都死絕了,他估計都沒死,怎麽會這般容易就死掉。


    又見這官差沒有帶回屍身,心下已經八成確信,邵大寶應該還在哪個角落裏蹦躂著。


    “不可能,不可能,我兒子怎麽會死……”王氏變身祥林嫂,嘴裏不斷的嘟囔著。


    “娘,您別太難過了。”邵小草眼眶紅紅的,邵大寶雖然有諸多不好,但畢竟也是她親哥哥,心下便也忍不住的難過。


    王氏卻絲毫不領情,反而用力推了她一把,口中念道:“不準咒你哥哥。”


    邵瑜扶了女兒一把,朝著妻子道:“就算兒子出事,你也別遷怒女兒。”


    王氏卻像是聽不見一樣,口中喃喃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一定沒死。”


    “娘,官差都說哥哥的屍體掉進河裏了……”


    邵小草輕聲說道。


    王氏被戳破幻想,頓時滿臉崩潰,突然用力打了邵瑜一下,罵道:“都是你,非要送他去服徭役!”


    邵小草趕忙說道:“娘,怎麽能怪爹呢?要不是哥哥賭博,家裏也不會擠不出一點錢來交罰金。”


    王氏雖然明白是這個道理,但她還是本能的遷怒別人,罵完邵瑜她便開始罵女兒:“都是你,你要是嫁給張爺,哪裏還會有這些事!”


    “大寶也許沒死。”邵瑜忽然開口說道。


    王氏立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聲說道:“我也覺得我兒子還活著!”


    但那個來報信的官差,卻不知何時離開了。


    邵瑜將人扶進屋裏,等到隻有他和王氏兩人的時候,他才開口說道:“過段時間,我去堤壩上找人。”


    王氏立馬點頭如搗蒜,催促道:“你現在就去,別等了。”


    邵瑜搖頭,說道:“你和小草兩個人在家裏,我不放心。”


    王氏以為丈夫擔心母女倆的安慰,立馬說道:“我一定關緊門戶,不讓小草外出。”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邵瑜說道。


    王氏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邵瑜歎了口氣,說道:“你待小草刻薄,我不在家,還不知道你會對她做出什麽事來,算了,我還是不去河堤了。”


    “不行!”王氏急的都要跳起來了。


    邵瑜幾乎可以肯定邵大寶沒死,因而心中沒有半分擔憂,望著王氏焦急的神色,說道:“大寶是不是活著尚未可知,我日後還指著小草招婿呢,別我出門沒找到大寶,回家發現小草也被你磋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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