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入殿的時候眾人都行了注目禮,眼睜睜看著他慢悠悠地走到最前方,然後聽帝王吩咐:“給沈愛卿賜座。”


    有侍衛搬來一把靠背椅,放在沈嘉日常站的位置,皇上卻指著龍椅的左前方說道:“搬到這裏來。”


    “皇上不可!”眾大臣齊聲反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大晉史上還未有人與皇上平起平坐,就算是太後來了,也隻能垂簾聽政,沈嘉若是往上麵一坐,他與皇上那點私情可就等於昭告天下了。


    沈嘉自己也表示拒絕,他可不想在過完夜生活後坐在高處讓眾人行注目禮,別扭。


    趙璋卻一意孤行,“以後沈愛卿的位置都擺在這裏,朕不願與他離的太遠,眾位愛卿若是覺得不妥,給出個理由來,祖宗規矩裏也沒寫著這個位置不能坐人。”


    是沒有這麽寫,但也沒寫著可以啊,朝臣們腹誹不已,卻知道皇上一意孤行起來他們誰都阻止不了,隻能頻繁地給沈嘉使眼色。


    沈嘉站在最前方自然是接收不到他們的眼神的,與趙璋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提起下擺慢慢走上高台,在禦前的椅子上坐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位置,很玄妙的感覺,九五之尊的氣場在周圍散開,俯視著滿朝文武,令他有種淩駕於眾人之上的輕飄感,他突然就明白了曆史上為了一把龍椅而鬥的死去活來的意義了,任誰坐在這樣的位置上都很難不興奮。


    在封建社會,這裏就代表這至高無上的權利,掌控者數萬萬生靈的生死大權,別看平時內閣權利也高,皇帝的決定偶爾也會被反駁,但是,當皇帝真要一意孤行時,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趙璋睥睨著下方眾人的神色,臣服者低著頭,麵色平靜,不服者哪怕彎著腰也全身散發著抗拒,他看得久了,哪怕不看他們的眼睛,也能辨別出誰是真心臣服,誰是假意。


    “皇上,西北軍日前送了奏報來,想親自去草原上手利息。”兵部尚書努力忽視上方那把突然冒出來的椅子,明明曾經是見了自己都要行禮的年輕後生,如今卻坐到了自己需要仰望的位置,真是世事弄人啊。


    “朕準了,讓石侍郎也去,替朕把好關,誰要是交不足利息,就拿他們的牧畜來交換,若是舍不得交出牧畜,就讓他們交人,按照之前的約定,人口我們也要。”


    石越站出來領命,肉眼可見的興奮,他太想去西北了,太想去馳騁草原了,他如今在軍部任侍郎,若是此次任務完成的好,也許他可以自請去軍中任武將。


    以他對皇帝的了解,北境不可能不打,等這一次賣糧將幾個部族的錢和人弄回來後,接下來就可以安心準備戰事了,西北軍北伐在兵部裏已成了定局。


    有人說,到時候也許沈大人不會同意,又會站出來反對,在兵部眾人眼中,沈嘉已經被打上了親和派。


    在六部中,兵部向來是堅定的主戰派,隻有像戶部、禮部那樣的衙門才會顧前顧後,又一副悲憫天人的姿態不願意開戰,顯然,沈嘉已經被歸入了這部分人中。


    但石越覺得不是,沈嘉是心地善良,但他的出發點一直都是從大局出發,去年的戰事不好打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能不用一兵一卒讓敵軍退兵,要回被占的城池,也算是陽謀,並不比上陣殺敵簡單。


    北境的威脅一直都在,這一點沈嘉肯定清楚,如果不將他們徹底打怕一次,未來這樣的事情還會經常有。


    兵部尚書忍不住朝沈嘉問道:“首輔大人不知可有交代?人是您要的,也是送到兩廣的,要什麽樣的人您最好親自指點一二,免得不符合您的心意。”


    沈嘉笑著回答:“按之前的慣例就是了,隻要能幹活並不拒什麽樣的人,話說回來,上回他們送來的人還真發現了寶,有幾十名擅長養馬治馬的匠人,本官也一起帶回來了,就禦馬監安排吧,最好是安排到馬場讓他們發揮所長。”


    “可是沈大人,他們乃外族人,馬場乃是重要的地方,任由外族人進入是否不妥?”兵部尚書反駁道。


    “本官曾經說過,他們的服務年限隻有五年,五年後去留隨意,本官帶回來的這些人都是已經查驗過的,不是多忠心,至少不會背叛朝廷。”


    “您拿什麽保證?人心難測。”


    沈嘉看著他幽幽地說:“出了事本官一人承擔。”


    換做以前,眾人會因為這句話嘲笑他不自量力,可是如今,他們需要仰望著沈嘉,這天下還真沒用沈嘉擔不起的事情。


    況且這幾年兩廣確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據去過那邊的官員回來說,那邊不僅氣候宜人,而且生活十分便利,大江南北的東西應有盡有,商業極其發達。


    也有官員覺得沈嘉過於重視商業本末倒置,但回來的官員說並非如此,兩廣那邊土地肥沃,氣候非常適合糧食種植,糧食產量不僅足夠供給當地百姓,還有剩餘支援其他地方,就算遇到災年,也有海外廣闊的土地,從海外運糧回來比從北方運糧南下還方便。


    而沈嘉去年用糧食解決了北方大戰,就算主戰派天天說他的方法過於懦弱和溫和,也無法否定他的功績。


    一個才當了三年的兩廣布政使,竟然能拿出如此多的糧食來解決戰爭危機,光是這一份功績也足以傲視群雄了,因此皇上提拔他接替首輔之位,朝堂上敢明著反駁的人並不多。


    散朝後,沈嘉照例帶著太子去處理公務,徐柏宴貼身跟著,時不時與趙庭解釋一些政務上的事情。


    他去了一趟西北,回來後人粗糙了許多,以前喜歡穿雪白的長衫,風光月霽,如今除了朝服就是一身布衣直綴,據說剛定下親事,年底就會完婚。


    “沈大人,下官還未曾鄭重向您道過謝。”徐柏宴私下對沈嘉說道。


    “為何要道謝?”


    “自然是謝您免除了一場大戰,活命無數,下官在西北數年,對當地的百姓也有了感情,能看到他們活著就是最好的安慰。”


    沈嘉問他:“那你覺得這場戰爭是大更好還是不打更好?”


    徐柏宴搖頭說:“下官愚昧,且不喜歡爭端,自然希望天下太平最好,但接觸過北境蠻夷就知道,好戰是刻在他們的血液裏的,根除不掉,能免除一次戰爭卻不能安享太平一輩子。”


    “你說的對。”沈嘉轉頭問趙庭:“如果讓你來主導一場侵略之戰,你會怎麽做?”


    “這......”


    “不必現在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寫一份詳細的方案來,也可以去谘詢朝中的老將軍們,戰鼓一響,將士們在前線拚殺,後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你理一理這其中的關係。”


    趙庭認真答應下來,小聲問他:“若是再有戰爭,孤可否跟著上戰場?孤自小學武藝,騎射武功都不差。”


    沈嘉哪裏敢答應他,“這種事得問你皇叔,不過想必滿朝文武與天下百姓都不會答應的。”怕趙庭心裏不痛快,他解釋說:“你的身份太精貴,若是你去了前線,將士們為了保護你隻會分心,統帥為了顧及你也不敢放手一搏,你去了隻會礙事。”


    趙庭不服氣地說:“我可以假裝士兵入伍,不暴露身份。”


    沈嘉還沒開口,徐柏宴已經打擊他:“殿下,那您怕是火不過三天。”


    沈嘉大笑起來,“確實如此,戰場九死一生,並非會因為你是太子而眷顧你,也不會因為你武藝比別人好一些就放過你,你該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是你寫完策論後還有這種孤勇的想法,那隻能說你不適合現在這個位置。”


    徐柏宴嚇得想捂住他的嘴,縱然他與皇上關係匪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被別人聽了去也是要生事端的。


    沈嘉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帶著他們進衙門,然後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很快就有人跑進來通報:“各位大人,皇上駕到,快出去恭迎聖駕。”


    一眾官員急忙整理好衣帽大步跑出去,雖說內閣是最親近皇上的衙門,但從來都是皇上召見,從未見皇上親臨,因此眾人都很震驚。


    但震驚後很快就想到了原由,這偌大的內閣能讓皇上親臨的人物也隻有一個了,沈大人果然是深受寵愛啊,或者說,這二位的感情真實太好了,便是他們對待家裏的妻子也沒這樣的細心。


    等一眾官員跪在大門外,聖駕停在門口並未有動靜,杜總管跑過來說:“各位大人請起,皇上微服出巡,不必迎接。”


    眾人依舊行了大禮後才起身,互相看了看,才戰戰兢兢地離開,離開前,他們看到杜總管對著沈大人恭敬地問:“大人,皇上問您可以下衙了嗎?”


    “走吧。”沈嘉在眾人視線下上了禦輦,然後四匹馬齊齊動起來,很快就消失在衙門外。


    眾人捏了一把冷汗,回頭見太子殿下孤零零地站在門口,像是被人拋棄的孩子,頓時心生同情。


    徐柏宴走到他身旁,笑著問:“殿下怎麽不跟著一起去?”


    趙庭輕輕哼了一聲,“皇叔會把我趕下來的。”


    “哈哈,那兩位的感情真好啊。”徐柏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羨慕,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趙庭問他:“徐詹事不是也已定親了嗎?很快就有如花美眷,不必羨慕別人。”


    徐柏宴搖搖頭,“親事沒有定,下官還不想成親。”


    “咦?為何?”


    徐柏宴輕聲說:“因為心未定。”


    “心未定嗎?”趙庭想起嘴角的事情,笑了起來,“看來娶妻一事確實得由著心走,孤明白怎麽做了。”


    沈嘉在車上吃了幾塊點心,問趙璋:“怎麽如此高調?這四匹馬的禦輦在街上得多招眼?”


    趙璋替他抹去嘴角的碎屑,高興地說:“朕就是要帶著你招搖過市。”


    今日朝會上的事已經傳開了,長安城內到處都在議論新的首輔大人與皇上的那點事,當然不可能全是好聽的話,趙璋這麽明目張膽地邀請沈嘉共乘,也是要堵大眾的嘴。


    沈嘉靠在他身上舒服地伸展四肢,“如此任性的皇帝以後史書可不會給你好的評價,是要遺臭萬年的。”


    “怕什麽,要臭也有你陪著,難道你還能獨善其身?”


    “哈哈哈,那行,那幹脆就更放肆一些吧。”沈嘉朝外吩咐:“走正大街,從城北繞回去。”這樣等同於將半個長安城都繞過去了,得多少人看見啊。


    趙璋陪著他鬧,兩人在百姓的歡呼中繞過筆直的正大街進入城北的商貿區,這裏如今已是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地盤比原來擴大了一倍,又建了許多商鋪,南來北往的商人匯聚在這裏,大批的貨物進進出出,儼然一副商業大城的模樣。


    沈嘉掀開簾子往外看,回來後還沒有好好看過這裏,隻聽杜鑫和陳金貴提起過,看著它一點一點變好,沈嘉也無比欣慰。


    禦駕所過之處,百姓們紛紛跑來圍觀,跪在路邊三呼萬歲,沈嘉坐在車內看著這一幕,與早朝時的意氣風發感不同,看到百姓們誠心地跪拜,他更多的是一種責任感,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責任感。


    “江山社稷,百姓家園,有時候朕會痛恨這一切,他們將朕禁錮在了皇城中,還好有你陪著朕,讓朕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是可以期待的。”


    沈嘉緊緊握住他的手,指著外頭的百姓說,“皇上,他們的喜怒哀樂都掌握在您手中,您是想見他們笑呢還是想見他們哭呢?”


    “朕其實不在乎他們是哭是笑,朕盡力做好分內之事即可,朕更想見你笑。”


    沈嘉衝他笑得燦爛,放下簾子,輕聲說:“好,我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番外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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