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沒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覺得內務府的提議太荒唐了,正常人聽了都不可能同意,但沒想到,第二天他就被禦史彈劾了,罪名是違抗聖旨、藐視皇族、不遵祖製……一係列的罪名,任何一個都能將他從現在的位置上擼下去。


    都察院是個風險極大的衙門,彈劾朝廷重臣可都是得罪人的事,一個不好就被報複了。


    這兩年,一個姓於的,一個姓王的,可都是都察院一等一的人物,最終還不都落了個悲慘的結局?因此今年伊始,禦史們都修身養性起來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在早朝上發言了。


    沈嘉如今不是孤軍奮戰,身後追隨的官員也不少,當即就有人反駁道:“陳琛,你得把話說清楚,拿出證據來,如此重大的罪名可不是光靠嘴巴講的。”


    陳禦史走出來,跪在大殿上將沈嘉拒絕給長公主置辦嫁妝的事情說了,在他看來,兩國和親是大事,難得皇上肯下嫁長公主去維護兩國關係,結果這位工部侍郎卻仗著皇上的寵愛打發了內務府,消息傳到禮部,禮部上下也是一頓罵,陳琛的嶽父便是禮部侍郎,自然與禮部同站一條線。


    “皇上,長公主殿下遠嫁,時間又緊迫,本該各衙門同心協力一起置辦起來,偏沈大人目中無人、不遵聖旨,不僅將內務府的掌事公公趕跑了,還揚言工部不會出一個子,這豈不是藐視皇族等罪名嗎?”


    趙璋伸手拍了拍膝蓋,麵無表情地說:“朕不記得有下過這樣的聖旨,沈愛卿何來抗旨不尊的罪名?”


    “這……李公公說,這清單是皇上您過目後的,那定然就得照辦了,沈侍郎一再推脫,不就是抗旨不尊?”


    趙璋吩咐一旁的內侍,“去找一份陪嫁單子來。”他是看過,但並沒有看的很仔細,厚厚的一本賬冊,他就算看了也記不住有多少東西。


    陳琛見皇帝偏幫沈嘉,再接再厲說道:“皇上,公主殿下是為了大晉百姓才遠嫁西域,這是大忠大義啊,她貴為公主,陪嫁之物自然是要精挑細選,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大晉的富足強盛,私以為,那座寢宮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嘉反駁道:“陳大人,您見過那張建築圖紙嗎?”


    “自然見過。”


    “哦?你一個都察院禦史為何會見過公主殿下的嫁妝單子?難不成……”


    陳琛不敢深想,急忙製止沈嘉,朝皇帝磕了三個響頭,委屈地說:“皇上,臣是在禮部見到的嫁妝單子的,禮部上下成日為了這件事忙碌,臣偶爾過去幫忙。”


    說話間,那名內侍已經捧著圖紙進來了,趙璋一看那篇幅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前朝也曾出現過公主出嫁連宅子都搬走的例子,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勞民傷財的很。


    趙璋瞥了一眼就將圖紙丟下去,冷臉問陳琛:“你覺得這個份單子合理嗎?”


    陳琛見皇上發怒便想退縮,但事情已經扯出來了,他總不能空手而歸,於是點頭道:“很合理,臣見過長公主當年出嫁高家時所備的嫁妝,比這多多了,臣不明白沈侍郎為何要拒絕。”


    趙璋朝沈嘉那抬了抬下巴,“沈愛卿覺得呢?”


    沈嘉站出來說:“臣覺得不合適。”


    “哦?為什麽?”


    “一來,長公主發嫁的日子迫在眉睫,現如今再開始動工也做不完,就算做完了也不夠精細,二來,長公主要嫁去瓦刺,此去途中至少走幾個月,如此多的零部件得多裝多少輛車啊,豈不是給隊伍惹麻煩、拖延速度?依臣看,不如多給些金銀,帶幾名匠人一同出關,等到了瓦刺愛怎麽建就怎麽建,還不趕時間,多好?”


    “沈大人說的對,臣附議。”


    “沈大人說的對,臣附議。”


    “沈大人說的對,臣附議。”一時間,不少官員都站出來表態,不讚同長公主二嫁還想拿出初家的風光的態度。


    “那便如此吧,禮部去籌備,還有其他問題嗎?”趙璋把目光投向陳琛。


    “皇上,這……這不妥吧,公主出嫁是大事,怎能如此輕慢對待?豈不是墮了我大國國威?”


    鎮遠侯站在一旁冷笑出聲,“陳禦史,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我大國國威難道是靠嫁公主才有的嗎?難道我西北軍將瓦刺打的屁滾尿流就不算揚我國威?此次和親乃是瓦刺再三提出的,他們敢說什麽?大不了這親不結了唄。”


    鎮遠侯很想問問皇上,為何突然又想和親了,早前聽他拒絕將公主嫁給瓦刺王子還覺得皇上硬氣,沒想到換了個人求親他竟然同意了,還讓身份最尊貴的長公主和親,未免太抬舉對方了。


    “侯爺,戰場上的事您說了算,但這朝政上的事您不懂還是少說話,和親乃兩國大事,答應了怎麽能反悔?”楚尚書站出來反駁鎮遠侯。


    沈嘉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浪費時間,大聲說:“皇上,臣覺得,以往嫁女兒的風氣可以改一改,嫁妝確實重要,但一次性準備太多東西反而不美,不如以後每年都派人給長公主送東西,既能讓瓦刺忌憚我朝,也能了解長公主過的好不好,讓瓦刺不敢虧待我國公主,至於那座寢宮,臣真覺得沒必要,瓦刺的氣候與地形都不適合這種建築,就算建了住著也不會舒服的。”


    這一點大家倒是沒考慮過,聽著也很有道理,大多數官員都被說服了,禮部的官員也不想把事情搞的太複雜,但這個是長公主提出來的,他們也是拒絕不了才不得不加進禮單的。


    “朕同意了,其他東西也減半,尤其是布匹和飾品,這些東西帶過去未必適用,不如折成真金白銀,方便長公主取用,朕如此用心良苦,眾愛卿沒意見嗎?”


    “皇上英明!”從皇上嘴裏說出來的話大家怎麽敢有意見呢?何況都是事不關己的事,陳琛彈劾沈嘉不過是因為禮部的幾位大人與沈嘉不和罷了。


    本以為是個很好的突破口,沒想到被沈嘉輕鬆化解了。


    沈嘉這時候突然拿出一份奏折遞給皇上,“皇上,臣也有事要奏。”


    眾人齊刷刷地目光落在陳琛身上,以為這一次沈嘉又要反咬禦史了,上次是王禦史,這次要輪到陳禦史了嗎?這麽罡的嗎?


    陳琛心跳加速,雙手握拳盯著他,心裏將自己做過的事情在腦子裏迅速過一遍,發現除了養了外室也沒什麽值得人詬病的,於是將腰板挺直,準備反駁。


    沈嘉見趙璋翻開奏折看,便開口說:“臣到工部也有一段時日了,了解到一些情況,工部負責的事情繁雜又瑣碎,本就人手不夠,可是臣發現,不少大臣與皇室宗親總是打著奇怪的名號請工部幫忙,今日幫忙畫個園子,明日幫忙建個宅子,還有讓工部幫忙屯田置地的,這是把工部當什麽了?他們吃著皇糧,拿著皇餉,正經的事情不做一個個跑去接私活,這是誰慣出來的?”


    此話一出,朝堂上的官員一個個都不吭聲了,畢竟誰家沒往工部找過人呢?誰家沒有修個園子建個外院的時候?雖然外頭也有不少知名的大家,但工部的人用起來便宜又順手,久而久之,這個風氣也就行成了。


    尤其是皇親國戚,簡直將工部當做自家的匠人一般,連要把椅子都往工部跑,當然,若有本事些,他們更願意拜托內務府的匠人,那才是真正的技術一流。


    趙璋掃視了底下一圈人,聳聳肩,“此事交給沈愛卿整頓便是,該如何便如何,順便查一查,這些年哪些人白白用了朝廷的官員辦私活,讓他們把賬填上,若是數額大的,按貪墨虧空處理!”


    沈嘉應答下來,不顧身後無數道想吃人的目光,高高興興地朝陳琛笑了笑,“陳禦史,還有事要問的嗎?本官記得陳家年前還在工部借了一名小吏去修院子,不知道院子修好了嗎?”


    陳琛忙解釋:“沈大人記錯了,陳某並未借用工部的人,隻是年前找個工部的朋友畫了份圖紙罷了,人早就讓他回去了。”


    沈嘉勾起唇角笑了起來,陽光且無邪,看著格外親和,“是麽,那就好,那記得將畫圖的錢補上,本官今日剛定的規矩,以後凡是工部官員都不允許私自在外頭接私活,官方分派的除外。”


    沈嘉沿著大殿走了一圈,將每個官員都看得鋒芒在背,然後才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少之前低頭不敢看他的官員同時抬頭朝他望去,才發現,這位入朝不過三年的狀元郎竟然已經走到他們需要仰望的地步了,而他今年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連個孩子都沒有,在眾人眼裏還是個毛頭小子,如何就敢公然在朝堂上挑釁所有人呢?


    徐首輔眯著眼睛似睡非睡地站著,心道:還是太年輕啊,銳氣太盛,這是一下子要得罪一票人,且看他如何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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