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趙璋見沈母坐立不安,識趣地先離開了,留沈嘉母子說話。


    沈母一言難盡地看著兒子,她這個兒子從小看著就格外有主見,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很沉穩了,在家裏也是說一不二的,怎麽到了趙璋麵前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好了,看也看過了,為娘就先回去了,你爹他們還在等消息呢。”


    “不是每天都有派人回家說我沒事麽,怎麽還擔心?”


    沈母白了他一眼,“你說的輕鬆,沒見到你的人我們怎麽能安心?”


    沈嘉攔住母親的肩膀,耳垂有些發紅,咳嗽一聲道:“那您現在看到了,我好的很,正好,我今日就跟您一起回家。”


    “得了吧,我看你都住得樂不思蜀了。”沈母推開他,又在這間寢殿裏走了一圈,點點頭:“這裏住著是比家裏舒服,你想住就住吧。”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當然還是家裏住著自在。”這宮裏那麽多人,誰知道有多少隱藏的視線盯著他,連睡覺都不如家裏安穩。


    沈嘉邊說邊喊人進來給他收拾東西,但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帶幾副藥回去就妥當了,然後讓人去給皇帝通報一聲,自己帶著沈母去皇後那接柳嬿婉。


    沈嘉領著母親和名義上的妻子出宮時還遇到了徐首輔與六部尚書,兩邊遙遙對視了一眼,沈嘉在轎子上朝他們行禮,然後避到一旁讓他們先過。


    徐首輔回頭望著那一家三口遠處的背影,一臉沉思地問:“沈大人在宮裏住了幾天了?”


    禮部尚書楚榮威跟著皺起眉頭,不悅道:“這個沈嘉,真是毫無規矩,一點小傷就賴在宮裏,還不是占著皇上的寵愛,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破例。”


    喬尚書瞥了他倆一眼,哼哼道:“人家是正經的同門師兄弟,年歲相當,感情自然是好的,難得皇上有個談得來的朋友,沈嘉心性也正,相處的好一些有什麽關係?難道你們沒發現,自從沈嘉入朝為官,皇上的脾性都溫和了幾分,也聽得進勸了,這人啊,就喜歡和心性相通的人做朋友,帝王也是需要朋友的嘛。”


    喬尚書自己沒覺得這番話有什麽問題,徐首輔卻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一個能將沈嘉、高荀、長公主和皇上連起來的可能性。


    太不可思議了,他怎麽會這麽想呢?可這想法一冒出來就跟生了根似的,催促著他去查明真相。


    周擎走到喬尚書身旁,狀似不經意地問:“喬大人如今都不管事了吧?不知道您老這位置以後是給陳侍郎還是給沈侍郎,陳侍郎沉穩有資曆,沈侍郎聰慧有聖寵,不好抉擇啊。”


    喬尚書才不上當,摸著胡子說:“這種事自有皇上和吏部去操心,與老朽無關,說起來,皇上今日召我等進宮是何事啊?老朽都許久不上朝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


    周擎回答他:“應該是關於與瓦刺和親的事,雖然有規矩可依,禮部也已經在辦了,但聽說皇上想從這樁婚事裏要點聘禮來。”


    “瓦刺難道是空著手來求親的?”喬尚書不怎麽關注朝事,何況是這種送公主和親的事,他心裏並不讚同,也不知皇上是怎麽想的。


    “那自然不是,不過皇上想要的應該不是那些,快走吧,皇上該等急了。”


    趙璋並未等急,他聽說沈嘉跟著沈母離宮了,親自吩咐人給沈府送去了一大堆的賞賜,金銀玉器、珍稀藥材裝滿了一車,光明正大地送進沈府。


    好幾天過去,沈嘉在長公主府受傷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時候賞賜東西,應該就是為了補償沈嘉了。


    沈府的人對接旨已經輕車熟路了,看著東西一箱一箱搬進屋也淡定的很。


    沈父見沈嘉被人扶著進來,沈母一臉憋氣的模樣,便問:“怎麽了?傷的很重?”


    沈嘉走過去在他麵前轉了一圈,“爹爹安心,傷的不重,過兩天就好了。”


    “那你娘怎麽那副想打人的表情?”


    “這個……嗬嗬,兒子也不知啊。”


    沈母坐到椅子上,看著成箱擺著的禦賜之物,皺著眉頭說:“剛在外頭聽了句閑話,心裏不舒坦而已。”


    “既然是閑話,那就不必太計較了,把自己氣到了不值得,快跟我說說,宮裏什麽模樣?是不是格外恢弘壯觀?是否都是金雕玉砌了?”


    沈芃的兒子宇哥兒突然說了一句:“不是的祖父,皇宮也就比咱們家更大些罷了,我覺得一點不好玩。”


    “哈哈,我都忘了咱們宇哥兒也是在宮裏住過的,說起來,皇上對咱們家可真是好的沒話說啊,宇哥兒,你在宮裏沒淘氣吧?”


    “沒有啊,我可乖了,每天寅時就起來跟著庭哥哥去上課,那些老夫子一大早就開始掉書呆子,可無聊了。”


    “庭哥哥?趙庭?”沈父之前沒問過宇哥兒在宮裏過的如何,他隻當沈嘉為了保護孩子送孩子進宮住幾天,完全不知道他是和趙庭一起。


    這麽說來,那趙庭的身份……不過姓趙,是皇親國戚也不奇怪。


    “是啊,庭哥哥在宮裏是第二大的呢,除了皇上所有人都聽他的,可威風了,一個人住一座宮殿,比咱們家還大,伺候的下人也比家裏多,可是他說,還是在我們家更好玩。”宇哥兒邊說邊比劃,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沈嘉和母親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透著無奈,看來今天趙璋的身份是保不住了。


    沈父又不傻,在長安住了這麽久當然知道宮裏有兩位主子,一個皇帝,一個是剛被冊封為太子的睿親王。


    “趙庭是……是太子?”沈父震驚地問,“那……那他叔叔……”是啊,他怎麽忘了,太子就是皇上的侄兒,可不就是叔侄關係麽,他竟然這麽久才知道。


    目光落到沈嘉身上,對方朝他討好地笑笑,“是啊,爹爹,皇上和太子以前都是微服出巡,沒敢隨意透露他們的真實身份,而且怕說了大家不自在。”


    沈父又去看自家妻子,問:“你早就知道了?”


    “咳,也不是很早。”


    他看向家裏的其他人,兒媳婦就不用問了,本來就是從宮裏出來的,難怪每回趙璋叔侄來家裏的時候,兒媳婦基本都避而不見的,開始他隻當是男女大防所限。


    除了沈父,沈芃也一臉震驚,她也是才知道經常到家裏的那對趙家叔侄竟然就是當今皇上和太子,難怪,難怪沈嘉的官運亨通,升遷的速度拍馬都比不上,原來他們沈家竟然有如此強硬的靠山。


    沈父想起沈嘉和趙璋的關係,臉色驀地一變,指著他說:“你,跟我來書房!”


    沈嘉在沈母同情的目光下跟過去,等書房門一關,沈父便抄起雞毛撣子指著他,“混賬東西!跪下!”


    沈嘉跪的毫不猶豫,聽沈父在那念叨:“你這混賬東西,瞞著我也就罷了,竟然連這種人都敢找人,你是瘋了還是傻了?那是皇上啊!他身份何等尊貴,能跟你白頭偕老還是能跟你百年好合?你怎麽就敢如此胡來?這事情萬一泄露出去,你如何麵對天下人?如何麵對史官,這是要遺臭萬年的!”


    沈父說完舉起雞毛撣子就往沈嘉身上打,第一下打到了肩膀上,沈嘉慘叫一聲,捂著肩膀顫抖了一下,一臉忍痛的表情,連汗都滴下來了。


    沈父動作一頓,想起他身上還有傷,剛才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到傷口上了,心裏後悔的很,卻又拉不下麵子道歉,隻好丟開雞毛撣子,“咳咳,起來吧,看在你還有傷的份上這頓打先給你記在賬上,你給我老老實實交代,你們二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不管怎樣,你總要讓我們有個準備,將來就算在長安待不下去了,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沈嘉坐在地上,慢慢的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他不知道這段感情能堅持多久,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起世人的唾棄,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承擔遺臭萬年,但至少和趙璋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是不後悔的。


    沈父聽完就趕他出去,自己獨坐在書房裏想了許久,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了家裏的幾名管事回蜀州,讓他們以修繕宗祠的名義回去將老宅重新修一修,賣出去的田地也買回來,再置辦一些商鋪田產,甚至讓他們在老宅裏埋了一箱金銀,就算將來落魄了,還能有個退路。


    沈嘉知道後隻當不知道,他沒告訴沈父,真到了萬劫不複的那一天,別說是保寧府的老宅了,就是與他親近的族人恐怕也保不住,但他不會讓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他也有準備後路,但不是保寧府,而是在大晉以外,當初他組建商隊的時候就帶著這樣的念頭了,無用最好,如果真到了在大晉待不下去的地步,他會帶著家人離開這裏,不管是去西域還是去海外,總會有他們找不到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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