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具體方向,人找起來就很快了。


    出於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雙方的家長並沒有跟著,去的人隻有張鶴和蔣秋桐,外加怕於思遠不配合,在當地雇傭的青壯。


    那個島很是偏僻,一周隻有兩趟往返的小型客輪,張鶴索性包了一條船匆匆上岸。


    登島以後,翻譯和本地人稍微打聽了下,就指出了兩人的位置——沒辦法,旅遊淡季,這地方又小,兩個那麽闊氣的遊客,天天叫他們送飯過去,還神神秘秘地隻打開打開一道門縫,也不知道在幹什麽——當地人都有所耳聞。


    張鶴提步就往那走,蔣秋桐跟在後麵,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眼看前麵就是他們說的那棟房子了,張鶴心急如焚,蔣秋桐卻拽住了他的手腕。


    張鶴冷著臉皺著眉看過去,他個子高,皮膚黑,平時麵癱就已經有點嚇人,此刻氣勢全開,足以進入小孩子的噩夢了。


    “你幹嘛?”


    蔣秋桐卻半點沒被嚇著。


    他冷硬道:“你等會再過去。”


    張鶴還沒搞明白,他都快急死了:“我等不了。”


    蔣秋桐抿了抿唇,索性把話說透了,他發現張鶴一遇到紀嶢的事就是個棒槌:“我們不知道裏麵的情況,萬一……你進去會很尷尬。”


    張鶴略想了下,明白了。


    他動動唇,想嗤之以鼻地說一句,紀嶢我看過千八百回了,他什麽狼狽樣子我不知道,第一次跟男的滾床單,把自己搞得弄不下地,前前後後都是我給他收拾的。


    有什麽可尷尬的。


    可話在舌頭上饒了一圈,張鶴驀地想起來,現在不同了。


    “…………”


    長長的沉默。


    張鶴擰起眉,垂下眼簾,攥緊拳頭,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這就是保持距離的意思。


    “等好了我叫你。”


    蔣秋桐看也不看張鶴,他也心急如焚,冷著臉就走進那棟小別墅裏了。


    這房子是專門租給遊客的,他們剛才去房屋主人那裏,不需要多言,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往那一站,再一說你的房子可能鬧出人命了,對方就乖乖地把鑰匙教了出來。


    蔣秋桐沒叫門,直接掏鑰匙開鎖,走了進去。


    別說,他對張鶴的顧慮是對的,現在紀嶢和於思遠兩個人的樣子很不體麵,房子也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糜爛的痕跡。


    不食煙火的蔣大仙當即就有點受不了了。


    他冷靜地進了廚房,目光逡巡片刻後,拿起一把水果刀就走。


    他真的很冷靜,即便怒火中燒也不妨礙他思考對策。


    上樓,推門,找人。他的動作一氣嗬成且不加掩飾,在主臥的兩人聽到聲音,就知道有人來了。


    他們剛剛結束了一波,紀嶢被幹懵了,這時候腦子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以為遭了賊。


    於思遠這幾天一直懸著的心卻終於落了地,他抹了把臉:“你要自由了。”


    “?”紀嶢沒聽清,剛想說你再說遍,就聽到“轟”的一聲,主臥的門被一腳踹開。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是提著刀的蔣秋桐。


    昔年對蔣老師的打怵在這一刻占據上風,紀嶢的聲音都嚇劈叉了:“不不不不蔣老師你冷靜點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蔣秋桐看著他被赤條條銬在床頭的造型,還一副剛被人蹂躪完的模樣,更別說那個凶手是他表弟——他隻覺得心肝脾腎都在痛。


    紀嶢之前在事後,都是有穿衣服的——於思遠卸下鐐銬,親自給他穿。


    但於思遠很怕他跑了,他似乎覺得以紀嶢的烈性,這麽平淡接受不掙紮一定是在打算跑(雖然紀嶢也的確一直在這麽盤算),時間越長他越緊張,後來幹脆不給他穿衣服了。


    -


    “我靠你的於思遠,你把老子當畜牲?”


    紀嶢氣急,抄起床頭櫃旁的水晶煙灰缸就砸了過去。


    於思遠躲都沒躲,靜靜受了。按理說,為了避免紀嶢反抗,他之前應該把臥室裏一切銳器和硬物都收起來。


    他也確實這麽做了,當時紀嶢剛被他偷走,還昏迷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個等待王子解開魔咒的睡美人。


    “……”於思遠看著紀嶢,沉默了會後,又一個個把煙灰缸、花瓶、小板凳……放回了原位。


    誰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大概就是在等此時此刻吧。


    好大一聲“砰”。


    煙灰缸是鈍角的形狀,雖然結結實實砸在了他腦袋上,卻沒出血,反倒是把紀嶢給嚇著了。


    於思遠沒當回事地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接著剛才的話題:“想穿衣服也可以,但是隻能穿上衣。你的腳踝被鎖著,無論是褲子還是內褲都別想了。”


    紀嶢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


    “還有,嶢嶢,”於思遠握住他的手,指了指角落裏的花瓶,然後點了點自己的脖子,“下次要砸,就砸那個。砸碎以後,隻要拿碎片抹我的這裏——你就自由了。”


    他的聲音很輕柔。


    紀嶢受不了,雞皮疙瘩起一身,當即把人轟了出去:“你真他媽變態!給我滾!”


    -


    但到底,紀嶢還是沒能穿上衣服。


    這一幕太過火了,隱含的意思也太可怕了,徹底將他的最後一絲希望打碎。


    蔣秋桐專業研究人心的,自然明白玩情趣和真正的囚禁之間的區別。


    雖然紀嶢這會兒嘰嘰喳喳的很正常,但那都是假的,他的狀況本來就不穩定,蔣秋桐生怕一個沒看住,紀嶢人就沒了。


    他隱晦地扶了扶牆,用力一閉眼,力求別被猛躥上去的血壓,弄得當場腦梗去世。


    “不至於?紀嶢,你被pua了?得斯德哥爾摩了?”


    他大步流星邁進房間裏,看也不看於思遠,隻沉著臉伸出一隻手:“鑰匙,別讓我說第二次。”


    於思遠這時候已經穿好了褲子,他靜默了一瞬,到底還是垂著腦袋,從床墊底下摸出了鑰匙。


    紀嶢見狀簡直氣炸了:“你就藏在床墊裏!?”


    他一動,鎖鏈就叮叮當當稀裏嘩啦響個不停。蔣秋桐一直悶著沒吭聲,在給紀嶢解開鎖鏈後,還沒等對方活動終於得到自由的身體,男人就一個擰身,一拳把於思遠揍翻在地。


    哪怕拳風那樣狠戾,除卻蔣秋桐抽動的額角,他的表情還是大寫的冷靜。


    “……”身邊沒有多的衣物,紀嶢無言地裹緊了被子,打算進浴室洗澡,沒管這對兄弟。


    雖然彼此早就看光八百回了,但在這段時間,他才深刻意識到他也是有羞恥心的。


    經過單方麵暴打弟弟的蔣秋桐時,紀嶢略微猶豫,還是把刀給抽走了。


    蔣秋桐一怔。


    “打幾拳就得了……老蔣,別跟我一樣,做會後悔的事。”


    紀嶢低聲說。


    他們都知道,他在說他按著溫霖的手,給自己捅的那一下。


    若是溫霖此刻在場,聽到他說後悔了,又不知是如何百感交集。


    等他把自己清理幹淨出來,換上蔣秋桐給他拿的衣服,又是什麽都沒發生時候的樣子了。


    他管理情緒的功夫一貫不錯,看到蔣秋桐和鼻青臉腫的於思遠坐在床邊抽煙,就笑道:“那咱們就走了?”


    那語氣那態度,真就像他在外麵度假了半個月似的。


    蔣秋桐掏出手機:“我給張鶴打個電話。”


    紀嶢的臉色瞬間變了:“你幹嘛叫他來!?”


    蔣秋桐冷哼:“狼心狗肺的東西,人家為了你不眠不休了好幾天,工作全推給了他老子,就為了過來接你,為你找場子……你還嫌棄他?”


    紀嶢指了指一直沒說話的於思遠:“張鶴來了,他不得被打死?這可是一直跟在你屁股後頭喊‘哥’的人,老蔣,你忍心?”


    “他活該。”蔣秋桐硬邦邦道,末了到底不忍心。


    他知道張鶴過來,一見到紀嶢有點不體麵的樣子,於思遠可能就得交待了,偏偏他沒有勸架的資格,所以才讓張鶴在外麵等著,自己進來探探路。


    一方麵是擔心紀嶢沒臉,一方麵是擔心於思遠。


    進門以後先去拿了把刀,也是不知道上麵的情況,如果是最糟糕的那種,由他動手,起碼能保證於思遠能堅持到急救室,張鶴和紀嶢也不至於手上沾條人命。


    不過萬幸,雖然情況應該很糟了,但沒到最壞的地步。


    他歎了口氣:“幹出這種混蛋事,給他留條命就行了。”


    “別呀秋桐,於思遠值錢的就他張臉了。我之前揍他都沒忍心往他臉色招呼,張鶴可不會。他那一拳頭下去,於思遠鼻梁骨那麽挺,打斷了怎麽辦。”


    他衝蔣秋桐勾勾手指,笑得很狡黠:“來來來,咱們商量商量。思遠他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有事秋桐,無事老蔣,蔣秋桐算是看透他了。


    於思遠本來垂下腦袋,默不吭聲地坐在一邊聽,就跟等著處刑的死囚一樣。聽到這他眼神閃了閃,驚異地看向紀嶢。


    “……你要從張鶴手上保我?”他很難以置信地,一字一句地,緩慢又猶豫地重複了一遍,“你……要保我?”


    紀嶢望著落地窗外湛藍的海天,沉默了很久。


    於思遠也沒催。


    紀嶢低頭,用腳尖踢了兩下掉在地上的鐐銬。


    “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想聽這個聲音了。”


    於思遠想了想,竟然問了句:“那你是不是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了?”


    紀嶢詫異看他:“你在說什麽廢話。”


    於思遠登時笑了:“雖然這麽說很過份,但是嶢嶢……我不後悔。所以,哪怕我是這個態度,你還想從張鶴——你的家人、最關心你的人、想為你出氣的人——手裏保下我麽?”


    這裏的張鶴不單單指張鶴,而是指他所代表的概念。於思遠的意思是問,我對你做了這種混蛋事,為什麽你還要為了我,和站在你立場上的人起衝突。


    紀嶢明白他的意思。


    搔了搔臉頰,紀嶢跟於思遠交了底:“決定跟你們兩兄弟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還記得我當時反複強調的麽,你們如果受不了了,對我做的任何事,我都不會怪你們。是我人渣,把你們逼瘋了,不是你們的錯。”


    於思遠一怔,想起紀嶢那時重複過很多次“你們什麽都可以對我做,不僅有性”,他愕然道:“你——”


    紀嶢笑了下:“我當時就猜,咱們三個裏,如果就那麽不明不白地混下去,最後至少會瘋一個。老蔣不太可能,我被磨礪慣了,那就隻可能是你了。”


    “所以你幹出這種事,真的於思遠,我一點也不意外。之前沒跟你說這些,是因為哪怕我願意縱容你,也知道這是錯的,我不能給你錯誤的暗示,讓你一條路走到黑。現在我可以把話說開了,我確實很生氣,很憤怒,很羞恥,很想弄死你,哪怕現在看到你的臉,我也很想一拳揍上去。”


    “……”


    “但是當時,我想逃走,想勸你回頭,不是為了我,是怕你身敗名裂,毀了自己。”


    “…………”


    他說這些話時,蔣秋桐就在旁邊,一邊抽煙,一邊注視著他。


    從見到紀嶢那刻,他就想不管不顧地把對方帶走得了。可事實是他們倆早就吹了,他被紀嶢像趕條流浪狗一樣趕出了家門,現在連擁抱對方一下的資格都沒有。


    於思遠悶了半天,忽然“哈”了一聲。


    “?”紀嶢看他。


    於思遠似笑似哭地點了點腳銬:“你知道一開始,我為什麽忽然想綁你過來麽?”


    “難道不是你發瘋?”


    於思遠搖頭:“是蔣哥這事給我敲了警鍾,我查了查公司的財務,覺得心裏不踏實,咱們幾個合作的項目到後期,我這邊會沒錢拿出來……說白了,我擔心我爸搞你們。”


    “他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壞人,大概率就是出口氣的程度,但那也夠你喝一壺了。我想著,我爸要出氣,我沒辦法阻攔,但我把你搞了,就成了我們家理虧,以後,你就不用防著盟友搞小動作了。”


    “……”這回輪到紀嶢呆住了。


    別說他,無辜被戳的蔣秋桐都呆了:“合著這事該怪我?”


    “隻是沒想到假戲真做……我不是說了麽,潘多拉的魔盒一打開,就關不上了。”


    紀嶢木了一會兒,忽然抬腳狠狠踹在於思遠胸口:“傻逼麽你!”


    於思遠笑著咳出一口煙:“誰說不是呢。”


    紀嶢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語氣逐漸暴躁:“蔣哥,咱們商量下怎麽保下這個傻逼。”


    蔣秋桐歎了口氣:“但現在換成我恨不得弄死他了。”


    弄死是不可能弄死的,蔣哥是舍不得讓他死的。


    所以張鶴接到了蔣秋桐的電話,走進別墅時,迎麵就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三個人,正在打鬥地主。


    “對勾。”


    “正好……對尖。”


    “要不起。”


    “一張二,我報數了。”


    “大小鬼早打出去了……”


    “沒炸?六不是沒出麽。”


    張鶴直接傻在門口:“……”


    見他進來了,紀嶢歡樂地衝他擺擺手:“等會兒,這把打完再走,我快贏了。”


    本來揣著一肚子怒火,打定主意要把於思遠往死裏揍的張鶴:“……”


    一口氣瞬間泄了大半。


    男人觀察了下丟得滿地都是的零食包裝袋,徹底佛了。


    他匪夷所思道:“……你們是智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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