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事情過去近一個月,所有流言蜚語平息無蹤,樁樁件件麻煩事都解決幹淨,紀嶢仍然不知道,那天蔣老爺子那句“算了”,究竟是什麽意思。


    反正後來老爺子確實收了手,公司沒有再被查水表,也沒被點名批評,工廠那邊也沒被卡流程,紀嶢就當這事已經翻篇了。


    當時他拒絕的意思很明顯,所以這一切的代價,應該不是用“一輩子不和蔣秋桐見麵”換的……吧?


    回國之後,他一直都是在外麵住的,但從那天起,在紀母的要求下,他又灰溜溜地搬回了那棟熟悉的小樓。


    一開始他還有點緊張,不知怎麽麵對隔壁的幹爸幹娘。可真等他回去了,才驚覺自己想得有點多。隔壁早已人去樓空,庭院裏的芭蕉樹倒是還鬱鬱蔥蔥,可玫瑰海棠的葉子已經枯了。


    紀嶢站在兩個院子中間那扇小鐵門前,透過雕花欄杆的縫隙望向對麵。


    他們兩家離得近,但如果要串門,也得從大門出去,穿過院子,再如法炮製繞好長一段,才能進到另外一家。


    後來兩家人嫌這樣麻煩,索性打通了後院的一堵牆,這樣的話,從後門走,隻用花不到兩分鍾。這扇小門,在他的記憶裏,為了方便串門,從沒有鎖上過。


    當然,現在也沒鎖,它照常虛掩著,一副不設防的姿態。可那邊的人已經走了,它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紀嶢站到腳酸,才驚醒似的匆匆回了房,像隻鴕鳥一樣,不敢過問張家半點情況。


    事實證明沒有誰是離了誰就過不了的,紀嶢仿佛完全不記得世上還有張鶴這個人,每天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媽後麵,享受這份遲來的關愛。


    他們一家不是黏糊性子,從前的關係一直保持在親近卻不親密的狀態,現在驟然調整節奏,難免用力過猛,有時候紀嶢感覺二老對待他的態度,就像在麵對一個八九歲的寶寶。


    他很想說真的不必如此,但看到紀母“我感覺我好像搞砸了”的表情,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總之……算是痛並快樂著吧。”紀嶢跟溫霖通話時評價道,“感覺還行。”


    溫霖輕笑一聲帶過這個話題,聲音聽著無精打采的,沒平時那麽精神。


    紀嶢正在看一份企劃,電話那頭也在忙,紀嶢能聽到溫霖劈裏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


    此時已經是半夜一點多快兩點了,紀嶢有熬夜的習慣,溫霖卻沒有,要不是要緊的公務,他不會留到現在還在處理。紀嶢簡直能想象對麵的人手邊擺著杯咖啡,一邊打哈欠一邊處理事情的樣子了。


    紀嶢聽得好笑,讓溫霖掛電話專心工作,早點上床睡覺。


    溫霖打了個哈欠:“就是因為太困了,才跟你打電話聊天,提神。”


    “行吧。”


    跟臨時加班的溫霖不同,紀嶢純屬是閑的。他最近睡眠質量很差,閉上眼也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工作。


    聽得溫霖肅然起敬,連連感慨他竟然有當工作狂的潛質。


    自打時針指向兩點後,溫霖的哈欠就沒聽過,傳染得紀嶢都困了:“真那麽困就睡吧……”


    溫霖猛灌了口咖啡,狠狠摁了摁眉心:“明天早上就開會了。”


    “你這兩天幹嘛去了?”


    “我新買了兩盆蘭花,太喜歡了一直呆在花房裏沒出來……”


    “……”


    頓時腦補了一個抱著花傻笑,滿身泥土的園丁裝溫霖。


    紀嶢無語,“你的完美男神人設又崩塌了一個角。”


    溫霖自暴自棄道:“早跟你說了都是套路。”


    兩人又閑聊了兩句,他掛著耳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溫霖在連打了三個哈欠之後終於受不了了,要求開視頻,他要放大招提神。


    實不相瞞,當時紀嶢的腦子一瞬間就往廢料的方向拐了。


    “……這不好吧。”他幹咳一聲。


    “想什麽呢你——”溫霖掛斷了電話後,麻利地發來一個視頻請求,“有件事我本來沒打算告訴你,可是現在太困了,我需要看你的臉刺激神經元。”


    紀嶢警覺:“你想說什麽?”


    溫霖自從放飛以後,就以欺負他為樂,每次看到他吃癟或者鬱悶,他都能感到對方的微妙地愉悅了起來。說實話,紀嶢覺得溫霖這個新添的愛好很變態,但他不敢說,怕溫霖做出更變態的事——好歹現在僅限於惡作劇的範圍。


    溫霖透過鏡頭仔細端詳紀嶢警惕的表情,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精神了。懷抱著一種微妙的惡意和期待,他開口:“過兩天徐葉葉生日,她托我帶你去參加來著。”


    紀嶢的表情瞬間裂開。


    在消化完溫霖在說什麽鬼故事後,紀嶢崩潰道:“徐葉葉在想什麽啊!她腦子有病啊?”


    溫霖已經放下了工作,他十指交疊成塔狀抵在下頜,全神貫注地欣賞完紀嶢的變臉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用歎息一般的口吻說:“真想過去,親眼見到你的表情啊。”


    紀嶢聞言更崩潰了,他一腦袋撞在電腦顯示屏上。


    “拜托停止你的扭曲發言好麽溫霖,為什麽你現在變成這樣了!”


    “我一直都是啊——我以前說過不止一次吧,想搞壞你來著。不過你好像以為那是情趣,沒當真。”


    紀嶢默了下。想起每次溫霖說這種話時的場景,頓時捂臉,誰會把那種情況下說的話當真啊!溫霖還總是說想弄死他或者把他關起來什麽的,難道他會覺得這是實話……等等。


    有可能溫霖說的,真的是實話啊!


    “實話哦。不是情話,是一看到你想到你,腦子裏就會自然而然產生的想法。隻不過我意誌力比較強,又比較能忍,所以……”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那邊的溫霖貼心補充道。這時候紀嶢才驚覺這人,觀察力不是一般的強,他以前隻感慨對方溫柔細膩,但換個角度怎麽覺得有點細思恐極。


    好變態,真的好變態。仔細回憶了一遍溫霖在滾床單時,都對他說過什麽,又回想了一遍溫霖沒追到他以前,對他的各種未遂,紀嶢簡直要被這人變態哭了。


    該怎麽說呢……就,他能全須全尾活到現在,而不是他們兩個之中死一個,真要感謝溫霖的忍耐力。他以後再也不嘲笑對方能忍得不像個男人了。


    他勉強收拾好自己崩掉的心態,堅強地轉回正題:“徐葉葉什麽情況?怎麽忽然想請我?我們又不熟。”


    紀嶢還是很有惡毒女二的覺悟的,察覺自己的心思以後,他沒事基本不往徐葉葉跟前湊。雖然他們是能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摟在一起睡一張床的奇怪關係,但紀嶢堅稱他和徐葉葉不熟。


    溫霖臉上掛著假笑,好整以暇道:“因為她跟張鶴掰了,叫你過去,大概類似於正房太太合離前,給注定要進門的填房送管家鑰匙吧。”


    果不其然,紀嶢又一次驚呆。


    “什麽鬼!他們怎麽掰了?不會是因為我吧!?”


    欣賞夠了紀嶢的表情,溫霖才笑吟吟道:“想什麽呢,當然是因為你啊。”


    “……”


    “你不知道麽,他們兩個早吹了,就是你跟徐葉葉開房的第二天,張鶴去接她,回到家就掰了。張鶴的戒指揣了四年都沒送出去,最後送給徐葉葉了一個易拉罐拉環。”


    “……”


    要素過多,槽點太密集,紀嶢一瞬間甚至有點被哽到。


    憋了半天,他虛弱地問:“你現在還困麽?”


    “謝謝嶢嶢,我現在不困了。”


    對方溫良恭儉讓地答道,還是那副特溫柔俊秀的模樣。


    紀嶢摁住隱隱作痛的胃,誠懇道:“謝大佬往日不殺之恩——既然精神了就快去工作吧,爸爸,兒子求您了。”


    溫霖心情大好,眉眼彎彎:“那你去麽?”


    “去,我去行了吧!快掛電話吧趕緊的,我現在看到你的臉就胃疼!”


    溫霖愉悅滿足地掛斷電話。


    紀嶢握著黑屏了的手機心有餘悸,把臉往掌心一埋:“我到底放飛了哪門子的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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