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嶢心都跟著抖了,噗通噗通不停亂跳:“沒……沒啊……”


    張鶴瞧著他那副躲躲閃閃的樣子,濃黑的眉毛一揚:“你……”


    紀嶢聲音也開始抖了,他不停咽著口水,腦子不受控製地兵荒馬亂,心裏的惶恐和期待一樣多,幾乎快要窒息了:“我……我什麽?”


    他的理智在尖叫,讓他別抖,起碼別抖得那麽明顯,別一沾上這種就瞎想,人家還什麽都沒說呢,自己就自顧自激動得高潮了。可他真的控製不住,他忍不住雀躍,心想張鶴這麽個佛爺,萬事不上心的,忽然有閑心這麽問,是不是驀然回首,發現燈火闌珊處還站著一個他?


    否則張鶴這麽是幹嘛,他那麽懶,那麽遲鈍,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忽然開竅,想要跟他表白?


    也不是沒可能啊,畢竟自己長的又帥又有才,他們關係還這麽鐵,說不定張鶴就忽然開竅了呢。艾瑪如果真是的話,他該怎麽辦,是要矜持一點,說我還得再想想,還是直接撲上去扒衣服,說實話他守了他這麽多年,但一直老實巴交的連想想都不敢,可其實吧……他真是對張鶴那裏的尺寸好奇得不得了……


    張鶴完全沒有察覺到紀嶢那些百轉千回的小心思,他問:“你是不是還能直回來?”


    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潑下,紀嶢那顆不受控製的、小鹿亂撞的心,瞬間冷了下來。


    沒有惱羞成怒,也不覺得憤懣不平,甚至尷尬都沒有,他隻是無奈。無奈自己不管多少次,還是學不乖。他覺得自己就是條亂拉屎的狗,被主人打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記得教訓。


    他幾乎敢肯定,下一次麵對張鶴時,如果對方再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類似的,他還是會七想八想。


    明明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滿腦子都是少年少女才有的念頭。


    他抬眼看向張鶴,張鶴也正垂目注視著他,這個距離很近,如果紀嶢想,隻要他輕輕仰起頭,就能吻上張鶴的唇。


    張鶴全無防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發小心裏都在想些什麽齷齪念頭。他的雙眼依舊平靜,穩得沒有起伏。


    他問紀嶢的話並沒有惡意——他身為一個直男,根本不知道身為同性戀到底是種什麽感覺,他鬧不清他們是怎麽想,隻是聽到紀嶢說“結婚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於是以為紀嶢轉性了,想結婚了——以他的直男思維來講,這就等於紀嶢在說,他是能直回來的。


    紀嶢自嘲地笑了笑:“張鶴,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挺想直回來的。”


    張鶴皺眉:“不行?”


    紀嶢搖頭:“一點也不行。”


    說出來可能沒人信,明明紀嶢已經對他出櫃了那麽多年,可他們之間,卻一直沒有好好的,正兒八經談過這個話題。


    大概是兩人太過熟稔,說這些反而尷尬,錯過了時候,事後再提,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兒,一來二去,就別別扭扭了那麽久,橫亙成了一根刺。


    張鶴不知道紀嶢是怎麽想的,反正他先開始是覺得難以接受,做好心理建設以後,紀嶢已經開始浪了。於是他又覺得恨鐵不成鋼,光顧著教訓紀嶢別太浪,卻忘了跟他具體討論下成因——他潛意識裏覺得,紀嶢大概是好奇,嚐新鮮,等他玩厭了足夠成熟了再好好跟他談談。


    結果紀嶢忽然悶不吭聲地出了國,他當時才跟徐葉葉分手,著實消沉了幾天,緊接著溫霖就連夜跑到他住的地方,問紀嶢去哪了。


    他都懵了,回家一問,才知道紀嶢跑了。他打電話把紀嶢罵得狗血淋頭,紀嶢笑嘻嘻地說國內的桃花債太多,他出國避避風頭,還叮囑他照顧好彼此的爹媽。


    當時張鶴一想這家夥身邊的修羅場,立刻信了,告訴紀嶢家裏有他,讓他放心,不過別浪太過,小心得艾滋。


    結果一晃四年就過去了。


    紀嶢這幾年用行為表了態,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他就是愛男人,風流快活最重要,成熟了也沒用,長大了也沒用。


    在紀嶢這次給了他正麵反饋後,張鶴心底那最後一絲期盼也被擊碎了。


    他長籲了口氣,身子往後仰,靠在床柱上,悶了一會,表情很消沉,搞得紀嶢都有點不安了——這人麵對發小時,從來都很慫——結果半晌後,張鶴沉思著,用一種鄭重的口吻緩緩道:“咱們倆沒聯係的這兩年,我想了很多,覺得在對你的態度上,我也有錯。”


    紀嶢瞬間驚了,那點傷春悲秋的小心思都來不及惦記,撲過去擔心地問:“張鶴你怎麽了?”


    張鶴扭頭,深深看著他,聲音很低沉,兩條硬挺的眉毛皺著,眉心都擠出了兩道皺褶:“……我是不是對你不太好?”


    這個男人沉默冷淡,活得直率而粗糙。雖然有個聰明的腦子,然而直線的思維,讓他注定不會有什麽玲瓏心肝,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既然我是這樣,那紀嶢也是一樣。


    他作為大哥,秉承著絕對公平的原則,分配到手的資源通通一人一半,隻要他有的,紀嶢都有。


    可也就這樣,不能更多了。


    他從小就弄不清紀嶢在想什麽,其實小時候他們倆並不是聊的太來,他隻是習慣性把紀嶢帶在身後——聊不來也沒什麽,畢竟大家都是這麽過的,誰還非得當個知音姐姐還是怎麽——他忽略掉了紀嶢在漫長的成長期裏,有關情感的所有訴求。


    以前他總是不耐煩,冷眼瞧著紀嶢一個大老爺們整天想東想西,還一副把談戀愛當事業的架勢,他是真鬧不懂。


    他覺得那是瞎矯情。


    男人抬起寬大的手掌,像是想要像從前一樣揉揉紀嶢的頭發,轉念想起來他們都大了,那隻手掌轉而落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搓了兩下:“我不是煩你——雖然你有時候確實有點煩——但是……嘖,我是說,我就是這個個性……”


    紀嶢出國後出了一次意外,雖然一半是紀嶢自己作出來的,然而張鶴匆匆趕到美國後看到對方躺在病房中時,還是恨不得把那幾人渣給宰了。


    一半是憂心一半是惱怒,他們在病房裏吵得天翻地覆,他本來想揍紀嶢一頓的,不過看那家夥的狼狽樣,還是沒下得了手,彼此撂了些狠話,他就這麽憋著一肚子氣走了。


    其實他隻氣了一個禮拜,可紀嶢居然再沒有聯係他了,他這下是真有點火了,又拉不下臉去主動找紀嶢,所以兩個人一直強到現在。


    昨天聽說紀嶢要來,他吃完飯以後去買了周黑鴨,然後回房間重新鋪上了地毯。


    鋪地毯時他想,算了,跟一個二百五慪什麽氣,算了算了,就當讓著他好了。


    所以還是他先低頭吧。


    紀嶢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讓他糾結多年的那些不甘、渴盼、欣羨、彷徨,伴隨著他那畸形的見不得光的心思,通通被張鶴的這句話抹平。


    足夠了。在這句不算多麽溫柔的話裏,他已得到了足夠的安慰。


    這世界上,有那麽一個人,哪怕隻說了一句話,就能撫慰因變態而扭曲的心靈,讓人心滿意足,熱淚盈眶。


    紀嶢從來沒有這麽深切地體會到,他所深愛的、珍重的、渴望的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好。


    上次在美國他們吵架那次,其實他撂完狠話就後悔了,之後一直撐著沒有找張鶴,不是因為抹不開麵子,而是他怕。


    他真的……真的……好怕。


    趁著發小將臉埋進手掌的空隙,紀嶢俯下身體,跪在他腳前,小心翼翼地仰望男人的麵容,樣子虔誠得近乎卑微。


    等張鶴抬起頭,就看到他咧嘴一笑,仍是一貫沒心沒肺的樣子:“都他媽這麽掏心掏肺,就差沒扒皮拆骨讓我吸你的血了,還不夠啊?張鶴,你他娘的還沒當夠爹啊?”


    他們沒有血緣,說白了,隻不過是“鄰居家的兒子”這種關係而已,張鶴沒有任何義務為自己做什麽——更何況,他為他做的還不夠麽?


    張鶴不過比他大了幾天而已,就從小被要求要照顧他,好吃好玩的都要緊著他,張鶴習慣了,竟然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在察覺到他出現問題時,張鶴的反應永遠都是檢討自己“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而不是“你想得到的太多了”。


    可這是不對的。


    做人不能貪得無厭。


    這個人,沒有責任,更沒有義務,去擔負另一個人的人生。


    喜歡一朵花,是把它摘下來;而愛一朵花,是給它澆水。1


    喜歡一個人,是把他弄到手;而愛一個人,是遠遠避開他。


    他為他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他心裏的想法很文藝很傷感,然而張鶴這個人……注定是跟這些東西搭不上邊的。隻見發小聞言點了點頭,說了聲也是,然後癱著臉開始卷袖子。


    紀嶢:“?????”


    等等,大哥,你要幹嘛?


    張鶴一邊卷袖子,一邊心平氣和地說:“雖然我覺得爺們之間就該杯酒泯恩仇,不過你是娘炮,不算——所以我剛才才跟你在那磨磨唧唧這麽久——娘的,出國一趟膽子肥了是吧,一跟我犯蹩就蹩了這麽多年——我承認我有錯,剛才我已經檢討完了,畢竟上次咱們見麵不太愉快,給你的小心肝留下了陰影真是不好意思。”


    紀嶢:“………………”


    他看著張鶴慢悠悠卷完袖子,又開始活動拳頭,指節拉扯時劈啪作響,他整個人都慫成一團,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張鶴仍舊不緊不慢:“那麽,現在,咱們聊聊你上次說的那句話。”


    紀嶢背後的寒毛一炸,整個人貓一樣從地上彈起,向著門口方向衝了過去。然而他快,卻抵不上張鶴這個吃希望精(注:豬飼料,讓豬長得高高壯壯,吃過的豬都說好)長大的怪物,長臂一伸一拽,就拎著紀嶢的頸子把人提溜了回來。


    紀嶢:“…………”


    紀嶢慫著脖子生無可戀,氣息奄奄,覺得自己大概藥丸。


    此時兩人都在靠床的地毯上,一個坐著一個被拖著,張鶴捏著紀嶢的後頸,直接將他的臉按進床鋪裏摩擦,額角青筋突突直蹦聲音難得咬牙切齒:“你上次說的話,老子還記得呢——敢說我賤?敢叫我滾?嗯?能耐了啊紀嶢,還敢吼我呢?嗯?”


    他每“嗯”一次,手腕就用力,把紀嶢往下懟一分,紀嶢趴在地毯上,後腦勺被按著,整個人動彈不得,四肢瘋狂撲騰,就像一個大寫的青蛙亂舞.jpg。


    “嗷嗷嗷嗷嗷嗷哥!我錯了!我錯了嗷嗷嗷嗷!”他的聲音陷在被子裏,悶悶的,聽起來真是……特別特別的慘。


    張大魔王不為所動,仍舊癱著臉按著紀嶢使勁摩擦:“還有下次麽?”


    “沒了!哥!大爺!爸爸!我錯了放嗷嗷嗷嗷嗷嗷——哎喲我操你個王八蛋——你他媽吃菠菜了麽老子要窒息了!”


    “王八蛋?你說誰是王八蛋?”


    “哎喲我操——我!我是王八蛋!”


    “想操誰呢你?”


    “你!——嗷嗷嗷嗷嗷嗷哥我錯了我錯了你操我你操我!”


    “再說一遍?”


    “窒息了要窒息了——誰都不操行了吧!你是不是爺們啊這麽娘——嗷嗷嗷——”


    樓下正在娛樂室打麻將的四位長輩,聽到紀嶢隱隱傳來的慘叫,特別淡定。


    “嶢嶢被阿鶴收拾了。”張父悠悠打出一個幺雞,頓了頓,側耳仔細聽一會兒,又樂不可支道,“好像還挺慘的。”


    紀母冷哼一聲:“沒打折他的腿已經夠意思了。”說完一摸牌,喜笑顏開,“胡了!”


    ——————————


    注1:這句話不是原創,原句是什麽忘記了,很多很多年之前,嗯,大約初中時在qq空間裏看到的——是的沒錯qq空間——當時驚為天人,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還特地抄在了筆記本上2333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渣味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月一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月一日並收藏人渣味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