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馬車裏一片安靜。


    陸遠默默倒了杯清茶,遞到了簡輕語麵前,已經脫力的手微微顫抖,然而簡輕語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安靜地坐著。


    苦肉計不成,他隻能將杯子放到案桌上,靜了半晌主動解釋:“我真的能保全自己。”


    簡輕語不說話。


    “……聖上已然知曉東廠還未成氣候,為了將來考慮,即便有心怪我,為免錦衣衛所有人寒心,也不能真將我如何了,頂多是小懲大誡,真不會有事。”陸遠耐心解釋,桌上杯子裏的清茶不住搖晃,卻半點沒有溢出來。


    簡輕語眼眸微動,總算肯看向他了。


    陸遠在她的視線下,不由得坐直了些,語氣更加柔軟:“有你和話話在,我怎會衝動行事。”


    “你現在不是衝動行事?”簡輕語涼涼地反問,“就算你說得對,聖上現下為了大局,不將你如何,那將來呢?他不是先皇,容得下你一個小小指揮使算計他?”


    “在他容不下之前,我會帶著你跟話話遠走高飛。”陸遠低聲勸慰。茶杯裏落了點灰塵,漂在水上逐漸礙眼。


    簡輕語冷笑一聲:“遠走高飛?他會輕易放你離開?怕不是要像慢聲一樣,這輩子都要躲躲藏藏吧?”


    “自然不會,我舍不得……”


    話沒說完,簡輕語突然氣惱地拂開桌上物件,杯子和茶壺叮當掉了一地,馬車也隨之震動一下。駕著馬車的季陽縮了下脖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馬車內寂靜一片,隻有摔在地上的茶壺還在往外流水。


    半晌,陸遠歎了聲氣:“給我看看,傷著沒有。”


    簡輕語紅著眼眶,一臉倔強地看著他。


    陸遠眼底隻有疼惜:“嚇壞了吧,對不起……”


    “我同你說過吧,要你別什麽事都瞞著我,我沒那麽脆弱,”簡輕語啞聲打斷,“可你現在是怎麽做的?”


    陸遠頓了一下:“我錯了。”


    “會改嗎?”簡輕語問。


    陸遠抿起薄唇,半晌才回答:“會改。”


    “那我們明日就成親。”簡輕語一字一句地說。


    陸遠怔了怔,眼底閃過一絲為難:“什麽都沒準備,恐怕會來不及。”


    “少糊弄我,我什麽都不要,你隻消派一頂紅轎子來接我就好,”簡輕語緊緊盯著他,“別告訴我你連一頂紅轎子都尋不到。”


    “……自然是有的,我隻是不想委屈你,”陸遠解釋完,將她的雙手鄭重握在手心,“再等一等好嗎?過了這段我八抬大轎,風風光光迎娶你進門。”


    “過了這段,”簡輕語重複一遍他的話,眼底閃過一絲嘲諷,“這段是哪段?你現在不娶我,是不是因為自己也不確定,過了這段是保住榮寵,還是丟了性命,所以不敢提前迎娶我進門,怕我受你牽連對嗎?”


    真相被直白戳破,陸遠靜了許久,才低聲哄道:“別多想。”


    簡輕語勉強扯了一下唇角,卻有些笑不出來。


    兩人一路沉默,一直到季陽將馬車駕到寧昌侯府後門,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馬車停下後,季陽心中忐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簡輕……簡大小姐,下車嗎?”


    簡輕語本來一直安靜,聽到他這般稱呼自己,不由得笑了出來,陸遠立刻看向她,皺起的眉間滿是不解,似乎不大明白她為何會笑。


    簡輕語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撐著車壁往下走,陸遠立刻上前扶住她。簡輕語頓了一下沒有拒絕,陸遠默默鬆了口氣。


    兩人下了馬車,陸遠本想扶著簡輕語往府中走,然而簡輕語卻抽出了手,他頓了一下,突然有些心慌。


    “你如今行此險招,其實我也能理解,”簡輕語平靜地看著他,“聖上有意扶持東廠,任其作為的下場便是錦衣衛徹底廢除,錦衣衛仇家眾多,一旦取締,最後隻有死路一條,放手一搏反而有可能保住錦衣衛,雖然聖上會震怒,但為了大局考慮,也不會傷你性命,至少不會因為這件事要你死,換了我在你的位置,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輕語……”


    “你將所有罪責攬下,護住了所有錦衣衛,你暫時不肯娶我,是為了保全我跟話話,於公於私,你都是個很好的人。”


    “喃喃……”陸遠眼角微紅,似乎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了。


    “但是恕我無法接受你的好意,我沒臉假裝什麽事都沒有一樣接受你的庇護,也沒辦法像你說的那樣,留在家中等上一段時間,看看等來的是你的屍體,還是八抬大轎,當知道你將來會麵對什麽危險的那一瞬,我便做不到心安理得,”


    話說到一半,簡輕語覺得有些好笑,於是就真的笑了出來,再看向陸遠時,眼底難得帶上了一絲憐憫。


    她和陸遠身份懸殊,從一開始的相遇開始,就好像比他低了一截,這還是她第一次俯視他,用一種憐憫、心疼、卻又堅定的感受麵對他。


    “……所以,你既然不願讓我共患難,那或許會有的同享福我也不要了,我們就此分開便好,將來不論你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一刀兩斷、各自婚嫁,你覺得如何?”她問最後一句時,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一直站在馬車旁不敢吱聲的季陽,聞言立刻看向陸遠。


    陸遠眼底泛紅,脫力的手不住顫抖,許久才啞聲回答:“我不要……”


    “那就現在娶我。”簡輕語上前一步。


    然而陸遠卻不肯說話了。


    簡輕語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轉身朝府中走去。


    季陽看著她逐漸遠去,不由得著急起來:“大人,追上去啊!”


    陸遠指尖動了動,連握拳的力量都沒有。


    簡輕語沉默地回到屋裏,剛坐下眼淚便吧嗒吧嗒地掉,英兒見狀急忙問怎麽了,追問許久之後,簡輕語才擦了擦眼淚:“沒什麽,你明日一早叫人換個結實些的窗栓,最好是誰都撬不動的那種。”


    英兒聞言恍然:“九爺惹您生氣了?”


    “我不要他了。”簡輕語板著臉。


    英兒無奈:“孩子都要生了,說什麽要不要的話。”


    “這孩子隨我姓,跟他沒關係,這次是真的不要他了。”簡輕語恨恨。


    英兒一看這是還在氣頭上,頓時不敢再問,隻是拿來各種好吃的哄她。簡輕語哭過之後心情好了許多,簡單吃了些東西後便去睡了。


    說是睡,但其實也睡不著,話話仿佛也察覺到了她的不高興,不住地在肚子裏翻來翻去,簡輕語被他翻得肋骨都跟著疼了。


    一直折騰了大半夜,她才勉強睡去,翌日直接比平時晚起一個時辰,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叫英兒找人換窗栓。


    英兒見她還沒忘,隻好叫了個工匠來,換了一整套刀都砍不斷的窗栓,簡輕語這才滿意,又囑咐英兒多打探錦衣衛的消息。


    “打探消息倒是容易,奴婢在園子裏找到一個狗洞,可以直接鑽出侯府,日後隨時都能出去打探,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可是……”英兒笑了起來,“大小姐不是已經跟九爺劃清界限了嗎,怎麽還要探聽他的消息?”


    “劃清界限歸劃清界限,他是我孩子的爹,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隨時打探他的消息,將來他有危險時,我也好嚐試救他。”簡輕語冷淡開口。


    英兒揚了揚眉,覺得她隻是在口是心非,然而接下來一連多日,陸遠夜間來別院找她,她都閉門不見,英兒才漸漸覺察出不對。


    大小姐這次,似乎真下了決心啊。


    英兒能察覺的事,陸遠自然也能,起初他還日日都來,最後一次被簡輕語親自趕出去後,他便不敢來了。倒不是怕她,而是擔心她如今眼看著就要生了,動怒對身體不好。


    陸遠不再來別院後,簡輕語重新恢複了淡定,隻是從先前叫英兒一日出去打探一次,變成了一日出去兩次。


    英兒十分不解:“九爺如今好好的,京都也十分平靜,大小姐為何這般緊張?”


    “你怎知這平靜是真的平靜,還是風雨欲來?”簡輕語歎了聲氣,沒有過多解釋。


    英兒聽得懵懵懂懂,隻好繼續打探消息,每次帶回‘一切如常’四個字,簡輕語都會鬆一口氣。英兒看著,也跟著莫名地鬆一口氣。


    本以為日子會一直平靜,直到某一日她出去打探,得到了同以往全然不同的消息──


    “大小姐不好了!九爺、九爺被大理寺抓起來了!”她驚慌失措地回別院報信,一衝進門也顧不上還有其他人,對著院中乘涼的簡輕語就開始嚷。


    簡輕語愣了一下,猛地坐了起來,腹中孩兒不安地動,疼得她臉色蒼白:“可知是為什麽?”


    “據說是有人彈劾九爺殺害大皇子,還、還有獄卒作證,聖上震怒,便將他抓了起來。”英兒慌裏慌張地將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簡輕語聽到大皇子的名字後先是一愣,接著緩緩出了一口濁氣,話話動得厲害,她的肚子如撕裂了一般疼痛。


    “大、大小姐?”英兒見她失魂落魄,頓時更慌了。


    簡輕語回神,竟還有精力安撫她:“放心,我沒事。”


    處理大皇子一事,陸遠曾與她提過,她清楚以他的性子,定會做到屍體上毫無破綻,而那些人彈劾他唯一的證據,恐怕就是大皇子死之前,隻見過他一個人。


    這證據根本站不住腳,除非聖上有心置他於死地。而聖上想不想殺他,似乎早有答案,畢竟……大皇子一案都過去這麽久了,何故突然被翻了出來。


    “謀殺皇子,即便是誅九族,也無人敢有異議。”簡輕語說完,眼底閃過一絲嘲諷。褚禎為了其他錦衣衛心服口服,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英兒心裏緊張:“大小姐,這可如何是好?奴婢聽說九爺已經被關了兩三日了,隻是因為宮裏人嘴嚴,風聲才到現在剛傳出來。”都關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


    簡輕語垂下眼眸:“先去見季陽吧。”


    英兒點了點頭,正要答應,寧昌侯便從外頭進來了:“你哪都不準去!”說罷橫了英兒一眼,“妄議朝政,我饒不了你!”


    英兒頓時不敢說話了。


    “你先退下。”簡輕語側目看向她。


    英兒猶豫一下,低著頭離開了,院子裏頓時隻剩下父女二人。


    簡輕語抬眸看向寧昌侯,語氣說不出的平靜:“父親放心,我出去之前,會寫一封文書,昭告天下你我斷絕父女關係,絕不會拖累侯府。”


    “放肆!你將我當成什麽人了?!”寧昌侯氣得手直抖,“我簡業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還有,你究竟想幹什麽?難不成還要劫獄?!”


    “暫時不會,父親,勞煩讓我離開。”簡輕語沒有否認他這句話。


    “不可能!他陸遠算什麽東西,我決不許自己的女兒為他豁出性命!”寧昌侯厲聲說完,看到簡輕語的臉色不好,又強行耐下性子勸,“隻要你別摻和此事,為父可以答應你,你的孩子生下來不必送到老家,可由你親自撫養,除了爵位,日後震兒嫡子有的,你的孩子也會有!”


    這句話意味著將來分家,大半家產會由簡震嫡子和她的孩子平分,簡震庶子的地位都比不上這孩子,京都從未有哪戶人家,能給女兒如此豐厚的家產,可以說是寧昌侯極大的讓步。


    然而簡輕語隻是蹙了蹙眉,平靜地看向他:“父親,放我走,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陸遠不過是個卑鄙小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值得你如此行事?”寧昌侯恨其不爭,也不欲多說,“總之你死了這條心,我絕不可能答應!”


    說完扭頭就走,還未走到院門口,就聽到背後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你口中的卑鄙小人,曾在我淪落青樓時救了我,使我免遭侮辱。”


    寧昌侯猛地停下,半晌不可置信地回頭:“你、你在說什麽胡話……”


    “父親還不知道吧,昔日我來京的路上遇到惡匪,身邊的侍衛婆子俱被殺害,我也被賣去了青樓,若非陸遠救我、帶我回京,我如今要麽已經不受其辱自盡而亡,要麽還在青樓賣身,”簡輕語看著他眼底的怔愣,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我這條命都是他給的,為何不能為他豁出去?”


    寧昌侯張了張嘴,半晌猛地否認:“不可能!你回京時分明好好的……”


    “當真是好好的?”簡輕語打斷他的話,因為天氣熱和身子不舒服,此刻已經有了一絲火氣,“我身為侯府大小姐,回京時身上隻有一張銀票,一身勉強還算幹淨的衣裳,丫鬟婆子一個隨從都沒有,你確定是好好的?”


    寧昌侯啞然。


    簡輕語笑了一聲:“這麽多異常,你卻從未詢問,我信你並非視而不見,隻是我與你沒那麽厚的父女親緣,不被你在意罷了。”


    “我沒有……我不知道你受過這麽多苦。”寧昌侯聲音艱澀。


    簡輕語平靜地看向他,眼神溫柔卻如一把利劍,輕易刺破了他這句毫無意義的話,將殘忍的真相擺在台麵上:“若是慢聲和震兒,你還會不知道嗎?”


    寧昌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簡輕語笑了:“父親,我雖與你不親,可從未恨過你,我隻是……對你有些失望,想來你對我,也是如此。”


    他們兩個之間,有愧疚,有不甘,有謹慎,也有補償,卻獨獨沒有父女該有的感情。


    “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家人隻有兩人,一是母親二是陸遠,母親已因為你的負心薄幸早早離世,至死都不曾瞑目,如今你還要阻止我去救陸遠嗎?”她說完停頓一瞬,“你當真……要將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逼死,才甘心嗎?”


    這句話不可謂不重,寧昌侯雙眼無神地後退一步。


    簡輕語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寢房。


    一刻鍾後,她將墨跡未幹的文書遞給寧昌侯,寧昌侯慘白一張臉,咬著牙不肯收,她隻能放到院中石桌上,抬腳往外走去。


    出了別院,便看到了別扭尷尬的秦怡和簡震,對視之後簡輕語笑笑,算是對他們打了招呼。


    “……我為你備了馬車。”秦怡低聲道。


    簡輕語抿了抿唇:“多謝。”


    說罷,便朝著秦怡準備的馬車走去,在與她擦肩而過時,聽到秦怡低聲叮囑:“不論發生何事,一定要保全自己。”


    簡輕語頓了一下,沒有回應她這句話。


    簡輕語坐上馬車,便徑直朝府衙去了,聽門口值守的錦衣衛說他去戶部後,便又乘著馬車往戶部走,結果走到一半時便遇上了。


    簡輕語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此刻胡子拉碴地騎在馬上,看到她後頓了頓:“我正想去找你,大人要我交給你一些東西。”


    “我要去見陸遠,你有法子嗎?”簡輕語無視了他這句話。


    季陽定定地看著她,許久之後微微頷首。


    不知不覺已經是夏天了,京都的夏季總是熱得厲害,烈日每日都掛足了六個時辰,曬得人皮都開始疼了。而這樣烈的太陽,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簡輕語走進天牢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季陽急忙將外衫脫下,披到了她身上。


    “多謝。”她如今肚子裏有一個,牢裏還有一個,不能輕易倒下,因此也沒拒絕季陽的照拂。


    季陽歎了聲氣,很快將她帶到了陸遠的牢房前。


    陸遠起初聽到腳步聲時,便已經朝這邊看來,當猝不及防與簡輕語對視時,他先是一愣,接著竟有些局促地試圖擋住身子。


    簡輕語看到他被抽出一道道血印的囚服,喉嚨動了動,別開臉沒有說話。


    “有什麽話就盡快說吧,一刻鍾之後,我相熟的獄卒便要換值了。”季陽說完,便紅著眼眶跑出去守門了。


    牢房裏一片安靜,不知過了多久,陸遠才溫柔開口:“過來,讓我看看你。”


    簡輕語心頭一酸,梗著脖子不肯上前。


    “這次見後,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麵,當真要不理我?”陸遠揚起唇角。


    簡輕語徹底破防,紅著眼睛恨恨地看向他,眼淚像斷線珠子一樣不住往下掉。陸遠身形一動,身上被嚴刑逼供出的傷口立刻開始劇痛,他不動聲色地抽了一口冷氣,便倚回了牆上。


    “乖,別哭,我會擔心。”他低聲勸慰。


    簡輕語狠狠擦了一把眼淚:“誰哭了?!”


    “小豬哭了。”陸遠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但在對上她的視線後立刻嚴肅起來,“對不起,我不該開玩笑。”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聲音都在發顫:“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陸遠我問你,你這次有後路嗎?”


    陸遠沉默片刻,苦笑:“我沒想到他會為了我大費周章,去查大皇子的死因。”


    這便是沒有後路的意思了,畢竟褚禎寧願耗時耗力,也要他死。


    簡輕語咬死了下唇,紅唇被她咬得直發白,陸遠眉頭漸漸蹙了起來:“喃喃,鬆開。”


    簡輕語不聽,他隻得忍著痛朝她走去。簡輕語清楚看到,他在走過來的時候,身上不住地流血,想來是傷口裂開了,她的眼淚當即掉得更凶了。


    “我就是怕你哭,才沒敢過來。”陸遠無奈地伸手,想為她擦擦眼淚,可看到自己手上的灰和血後,又生生停了下來。


    簡輕語仿佛沒察覺他的猶豫,隻是定定地看著他,半晌啞聲問:“你若死了,我跟話話怎麽辦?”


    陸遠心口一疼,許久之後才艱澀開口:“我叫季陽為你準備了全新的戶籍,還有我全部的家當,你若想……嫁人,就當做你的嫁妝,話話留給季陽照顧,不要讓他影響你的人生,若不想嫁人,那些家當也足夠保你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原來季陽近來總去戶部,是為了這件事。簡輕語看著陸遠安排自己的未來,竟然覺得好笑。


    擦幹最後一點眼淚,她梗著脖子看向他:“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拋下話話,我還不到二十歲,又生得美貌,日後定會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他會接受我的過去,也會接受話話,我會叫話話跟他的姓,他也會將話話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至於你……”


    簡輕語的聲音有些不穩,“你不過是我跟話話人生中的過客,半點痕跡都不該留下。”


    她知道都這個時候了,自己不該再惹他傷心,可當聽到他這般坦然地提自己將來嫁人的事,她便遏製不住火氣。


    然而陸遠隻是溫柔地看著她,無論她說什麽都認真地聽。


    簡輕語又忍不住想哭,卻礙於自尊心隻能忍住,隻是像發誓一般說:“我一定會過得很好。”


    “如此,就好。”陸遠輕笑一聲,笑容短促而淺淡,之後便用一雙黑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她,仿佛在努力記住她的模樣。


    簡輕語沉默地與他對視,直到季陽催促離開,她才猛地回過神,轉身跟著季陽離開。


    陸遠安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在她快要消失在拐角時,終於忍不住叫住她:“喃喃。”


    簡輕語猛地停下腳步。


    “說一句你愛我吧,”陸遠揚唇,“我似乎從未聽過。”


    季陽紅著眼眶看向簡輕語,見她依然沉默,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哀求。


    然而簡輕語靜靜站了片刻,才極為冷酷地開口:“這句話,是我未來夫君的。”說罷,便徑直離開了。


    陸遠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無力地坐在地上,腰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他伸手摸了一下,隻摸到一片濕滑的血跡。


    天牢外,簡輕語被烈日一曬,腦子有些發昏。


    季陽沉默地跟著她,遠離天牢後才忍不住開口:“你就遂了他的願怎麽了?他都……”都如何了,卻說不出口。


    簡輕語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我遂了他的願,誰又能遂我的願?”


    “可是……”


    “別廢話了,帶我進宮。”簡輕語不耐煩地打斷。


    季陽還想抱怨,聽到她的話愣了一下:“你去哪?”


    “去哪?”簡輕語眼神泛冷,“去見聖上。”


    她男人還在牢裏關著,她總要做些什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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