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尉回想這段時間他遇見的形形色色認識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見到折瑤第一眼的時候,會將她和自己的未婚妻聯係起來。


    這是她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他沉默地思考著。


    將手帕遞給折瑤,越朝尉看向法稷,艱難開口:“我與小師妹……竟是一點都不像未婚夫妻嗎?”


    法稷一聽就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他也不愧是遊山寺出了名的天賦出眾,麵帶歉疚火速道歉。


    “抱歉。小僧瞧這位姑娘用的乃是紙符,還以為是符修。沒想到姑娘竟然這般優秀,是符劍雙修!小僧此次能脫險,想必姑娘也出了不少力,在此謝過二位。”


    非常能伸能屈且態度真誠,加上一張白淨俊秀到了臉,讓人難以生他的氣。


    折瑤擦了擦水漬,朝他露出一個假笑,不,你先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她知道法稷為何不認為自己是越朝尉的未婚妻,實在是她廢材的人設傳得太開,也算是自作孽啊,早知道就不藏一手了。


    “不用謝。天快亮了,我去處理一下王老爺子,不管他的話下次再找不知道要找多久。”


    小一和白汀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王得發的,不然也不會深夜才找著鬼。


    折瑤帶上他倆準備去越朝尉的房間,走前叮囑越朝尉記得留意牛頭馬麵是否回來,聽得法稷一頭霧水。


    等人離開後,法稷遲疑問道:“敢問折姑娘所說的牛頭馬麵是……?”


    “地府陰差。”越朝尉淡淡說。


    “……淩霄閣終於肯信神鬼之說了嗎?”法稷很震驚。


    劍修嘛,眾所周知,一群脾氣賊硬的人,說不信鬼神才可堅定道心就真的再也不信,數百年來都這麽堅持的。


    他就是出門不到半個月,其中昏迷了幾天,這就變了天了?


    “……”


    這個,該怎麽解釋呢?


    *


    折瑤將門關好,然後把小一的口糧一一拿了出來,整整齊齊擺在桌上,問小一:“你說,一個瓶子能不能裝下兩隻鬼?”


    小一茫然地望著她。


    折瑤自己琢磨了會,說:“我覺得不太行。小一你還能吃嗎,要不要吃點,騰點位置出來應該可以裝得下吧。”


    她這身上也沒有什麽能裝鬼的,思來想去就隻想到了口糧們。王得發如今被害成這樣,沒有將真凶懲治了,這恩就是報了個寂寞。


    隨意拿了兩個瓷瓶,將塞子打開,小鬼們安安分分呆在裏麵,又是一動不動不敢出來。


    “不出來?不出來我可讓小一自己動手了啊。”折瑤涼涼地威脅。


    兩個瓶子裏的小鬼嗖一下飛了出來,然後看對了眼,一起衝進了左側的瓶子裏,最後愣是還有支腿杵在外麵塞不進了,那小鬼也狠心,自斷了一截,這才完全躲了進去。


    小一撿起那截腿,吧唧吧唧當做零嘴幾口就吃完了。


    折瑤這回是真覺得小鬼可憐了,為了生存自斷一腿,看著都疼。然後她掏出朱砂筆,給瓶子上的聚陰符再添了幾筆。


    給你更多的陰氣,是我最後的溫柔。


    小鬼,你要好好長大,然後供小一早日成人。


    折瑤滿意地將塞子塞回去,讓白汀引導著王得發進了另一個空瓶,接著掏出了傳音石,讓白汀打給虛雲大師。


    “哈嘍大師早上好。”天都要亮了,瞧著也快到早上了。


    虛雲大師十分困倦,打了個招呼後語氣委婉提醒:“折姑娘,老衲都一百多歲的人了,能多睡一天便是一天。”


    一百多歲?折瑤震驚,仙門中人怎地還能延緩衰老?


    “這麽晚聯絡老衲,可是有事相商?”


    折瑤回過神,先告訴他法稷被救的好消息,然後才問到她目前很關心的一件事:“禮貌問一句,您老和那夥和尚真的沒有任何方麵的合作關係吧?”


    “哈哈哈你怎麽會這麽問,老衲可有什麽地方讓你誤會了?”


    “沒有啦,我知道您肯定是好人的。”折瑤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那您師門中的長輩,應當也都是好人吧?”


    虛雲大師沉默片刻,歎息道:“四年之前,師門中再無比老衲輩分高的人,都圓寂啦。”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絲滄桑,聽著讓人有些不是滋味。


    折瑤忽然便猶豫了。虛雲大師顯然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她怕老人家承受不住。


    “折姑娘,你拐彎抹角的問這些,可不像你啊。有什麽話,不如直說吧。”


    “小一曾見到您在看一幅畫,對嗎?”


    “不錯,那是老衲的師祖畫像。”


    “今天追查到,那夥和尚確為假和尚,他們也不是人……”她一字一句道:“而是借屍還魂的鬼。屍體不知來源,但可確定都是死了數年的人。”


    “其中……便有那位師祖的身體。”


    對麵遲遲沒有聲音傳來,折瑤以為是傳音石壞了,去隔壁想讓越朝尉看一看,恰逢法稷推門而出,雙手合十朝她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傳音石再次響起。


    “再勞煩折姑娘一件事。”對麵傳來沉重的歎息,歎息之下,是一層藏而未宣的怒火,“收斂師祖的屍骨,帶回遊山寺。希望折姑娘可以保密,遊山寺願追加九萬兩的費用。”


    折瑤心情複雜,這錢她收得於心不安,可不收虛雲大師想來也不會放心。


    “小師妹。”越朝尉靠在門邊,漆黑的瞳孔倒映出她有些憔悴的臉來,“馬麵剛剛來了。另一夥人已經被解決了,但有兩個人非是鬼,他沒法出手,讓他們逃了。”


    “一個是小師叔。另一個,懷裏抱著一個小盒子,看起來年歲頗大。”


    折瑤倒吸一口涼氣,立即問虛雲大師:“大師,您真的確定您師祖真的死了嗎?”


    若是死了,馬麵怎麽會無法將身體內的魂魄帶走?


    “確實已經故去。”虛雲大師聽到了越朝尉的話,心裏頓時也是一驚,他意識到事情似乎很是複雜,當機立斷:“折姑娘,此事就此作罷吧,將法稷帶回來便可。”


    “好的。”


    掛斷了傳音石,折瑤正準備拉著越朝尉分析一波,她現在被搞糊塗了,結果一抬眼,就看見越朝尉抿唇看著自己,一言不發。


    折瑤一時間有些尷尬,胡亂找了個話題:“大師兄,法稷幹什麽去了?”


    “他去超度宅子裏的枯骨了。不必擔心他,我跟他約好,明日午時啟程回遊山寺。”


    “如此心懷慈悲,倒是比大師兄你更適合當和尚呢。”折瑤開玩笑道。


    越朝尉沒笑,反而神情越發嚴肅,他身形高大,站在那便極有壓迫感。


    折瑤有點想進去睡覺了,笑容一斂,問道:“大師兄你不困嗎,一晚上沒休息,不如回去睡一會?”


    “恩。”越朝尉忽而輕歎了一口氣,神情嚴肅地對她說:“果然是我的問題。”


    “啊?”“小師妹你進去睡吧。”越朝尉抬腳,徑直進了自己房間。


    滿頭問號的折瑤:他說的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了?


    越朝尉確實反省了自己。


    每次都讓小師妹被誤會,實在是不該。按照萬俟尹所說,小師妹討教劍法是假,趁機增進感情是真,虧他一直不信,隻以為小師妹是真的想要練劍。


    確實是……他的問題。


    越朝尉細細回想起來,發現小師妹真的是個很勇敢的女子。畢竟她好幾次找自己練劍,被自己誤解也沒有氣餒,下一次反而再次小心翼翼地編造理由,隻是為了接近他。


    就連來遊山寺玩,也要帶上自己。


    越想,越朝尉便越愧疚。明明已經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卻還要這般費盡心思。


    此時此刻的折瑤隻覺得事情有一絲絲不對勁,但怎麽想也想不到哪裏不對。這次的任務雖然說到底隻能算完成了一半,可都牽扯到了禪宗的師祖,這就不適合外人插手。


    隻是現下隻剩一件事要處理——王得發。罪魁禍首帶著小盒子逃了,折瑤沒法放任王得發在榆延洲四處遊蕩,隻能暫時讓他呆在瓷瓶裏。她有預感,以後會見到那個老和尚的。


    折瑤躺在床上,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沒多久便眼皮子打架,漸漸進入夢鄉。


    第二日,陽光明媚,起了個早床的無極宗二人,發現自己起得太早,折瑤和越朝尉還沒起呢。


    金芹出門的次數不少,但是真正參與任務卻是少之又少。她懷揣著激動地心,等著那倆人起床,然後帶她去見識新的天地。


    卓成河就笑她:“你那麽喜歡這種事,何不自己勤加修煉?以後還可以自己一人接任務呢。”


    金芹理直氣壯的反駁:“新鮮事參與一次就夠了,次次都參與就沒意思了。”說完,便十分期待地等待起來。一直等到午時,金芹的熱情都快磨滅了,懨懨地坐在客棧大堂裏,看著人來人往。


    然後看見了一顆反光的頭,仔細一看。


    “……這不是法稷嗎?這就自己逃出來了?”金芹不敢置信,不是說消失好多天了一直不見蹤影的嘛,這都能逃出來?


    她正準備打個招呼,就看見法稷朝她這邊走來。


    一道懶洋洋仿佛沒睡醒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法稷你稍等一會,我和大師兄還沒用膳呢,咱吃個飯再走。”


    是折瑤起床了!


    金芹興奮地回頭,問道:“走去哪,是不是要去抓人了呀?”


    折瑤捏起一根桌上小碟裝著的鹹菜,放進嘴裏,睡太長時間了,嘴裏都沒味兒。


    “不是。”她笑眯眯道:“我們回遊山寺,任務昨晚就完成啦。”


    金芹的興奮凝固在臉上,卓成河沒忍住笑出了聲,這姑奶奶期待了一上午,在他耳邊叭叭叭的都要起繭子了,現在可好,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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