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嬈找賣身契,一夜無果,不得不在心中做好最壞的打算。


    倘若沒有賣身契,到時又該如何?


    出京入京都需要身份證明文件,沒有證明文件,她壓根兒離不了京。


    雲嬈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從小就沒有,前世容珺好不容易幫她建立起來的那些,也早在被迫投井時,全被冰冷的井水給衝散。


    尋不著賣身契,她坐立難安,腦中全是絕望的壞想法,焦慮得整晚睡不著,一用完早膳,就迫不及待地出門找鍾鈺,想和她一塊商量對策。


    鍾鈺覺得這件事到底還是得靠岑煊,就帶著她出門,兩人原本要直接到北鎮撫司,沒想到在半路就遇到了岑煊。


    遇見岑煊時的景象,很奇妙。


    當時這位錦衣衛大人,背對著她們倆,用著一種冷峻而又嚴肅的語氣,問小販,有沒有豆沙餡的冰糖葫蘆,小販被問得臉色發白,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小販的冰糖葫蘆裏摻雜了什麽不該有的東西。


    兩人聽見岑煊的話,不禁雙雙抿嘴,相視一笑。


    豆沙餡冰糖葫蘆,鍾鈺從小就喜歡吃。


    雲嬈湊到鍾鈺耳邊,故意壞心眼的調笑:“你猜,要是我們沒出門,岑大人是不是待會兒就會帶著冰糖葫蘆,‘順路’經過明暉堂?”


    鍾鈺完全不覺得岑煊會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肯定是那冰糖葫蘆有什麽問題。”


    沒想到話音方落,鍾鈺眼前就多了一串冰糖葫蘆,岑煊不知何時來到兩人麵前。


    雲嬈忍俊不禁,捂著嘴偏過頭去。


    “冰糖葫蘆沒有什麽問題。”岑煊說,顯然早就聽見兩人的對話。


    鍾鈺疑惑:“那你買它做甚?”


    “剛才遠遠就瞧見你們,知道你肯定要吃,順手先買了。”


    “嘿嘿,就知道你最夠意思,謝啦!”鍾鈺咧嘴笑了起來,很是大力的拍了下他,毫不客氣的從他手裏接過冰糖葫蘆。


    雲嬈前世沒見過岑煊,自然沒看過兩人的互動,原本她還不明白為何岑煊分明對鍾鈺有意,兩人卻七晚八晚才成親,現在終於明白,原來在鍾鈺心中,岑煊就是如親人一般存在的好兄弟。


    雲嬈原本還在心底笑著鍾鈺不開竅,岑煊怕是要碰好幾次壁了,沒想到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串冰糖葫蘆。


    “吃嗎?”


    雲嬈還在愣怔,鍾鈺已先一步替她回答:“吃吃吃,她跟我一樣最愛吃豆沙餡。”


    過了一會兒,鍾鈺察覺出這其中的不對勁,笑容曖|昧朝著岑煊擠眉弄眼:“岑大人你不對勁啊,今個兒怎麽這麽細心,還幫我家阿嬈多買了一串?”


    岑煊沒吭聲,依舊是那張冰塊臉,隻是眼裏似有無奈。


    雲嬈原本想拒絕,鍾鈺卻拚命要她收下。


    岑煊為京城四俊之一,模樣自然也生得極好,寬肩窄腰大長腿,高挑挺拔,氣質出眾,站在人群裏特別顯眼。


    這才一會兒話的功夫,已有不少姑娘頻頻側目。


    雲嬈隻想快點離開大街,受寵若驚的收下,小聲朝鍾鈺道:“這裏人太多了,要不找個安靜的地方……”


    鍾鈺想起還有正事要談,這人來人往的大街的確不合適,點頭道:“行,咱們上清雲樓說事。”


    清雲樓就在旁邊,很方便,三人進到清雲樓,很快地被領到二樓雅間。


    鍾鈺對岑煊向來直接,一坐定就單刀直入,將問題說開。


    這件事,岑煊早就想到,喝了口茶,淡聲道:“不是什麽大問題。”


    雲嬈手指微蜷,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再次深刻的明白,岑煊與容珺這樣的人,的確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這兒感覺像是天要塌下來的問題,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算什麽。


    岑煊忽然看向雲嬈:“聽阿鈺說,你小時候是被容珺撿回來的?”


    雲嬈的身世,鍾鈺不止跟他提過一次。


    “對。”雲嬈點頭。


    鍾鈺接著說:“阿嬈從小就把容珺當成親人。”


    岑煊略微沉默,盯著雲嬈看了一會兒,才又問:“那為什麽忽然想離開容珺?”


    沉入墨般的黑眸,透著犀利寒光,仿佛一眼就能將人看透。


    岑煊和容珺有點相似,卻又不像,永遠氣定神閑,仿佛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中,隻是一個處事圓融,待人處事如同和煦春風,另一個氣勢冷峻,冷酷倨傲得叫人不敢逼視。


    他的目光太過冷冽淩厲,極富侵略性,雲嬈被他的氣勢嚇得不敢動彈,瞬間就明白剛才那個小販的感受。


    鍾鈺正想開口讓岑煊別那麽凶,雅間的門突然就被人打開,三人同時聞聲望去。


    岑煊麵無表情,從容不迫地朝來人微微頷首:“七皇子,容大將軍。”


    一瞬間,雲嬈像是被鐵錘狠狠砸中腦袋,腦中一片空白,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襲遍全身,她忽然手腳發麻,害怕得喘不過氣來,身體更是下意識的顫抖起來。


    怎麽辦?剛才那些話容珺聽見了嗎?他要生氣了吧?肯定生氣了,她的出府令牌一定會被他收回去。她是不是走不了了?是不是又要像前世一樣永遠隻能待在小院子裏,哪裏也去不了,最後等他要成親時,再次被人逼著投井?


    雲嬈哆嗦著嘴唇,不敢出聲,拚命的想鎮靜下來,卻已經整個人慌得六神無主。


    雅間內的氣氛有一剎那的凝結,壓抑低沉,仿佛能將人逼瘋。


    陸君平似是渾然不覺,神色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手搖折扇走了進來,朝岑煊笑吟吟道:“元燁兄,又見麵了。”


    “剛才我與子玉在三樓,恰好見到你們幾人進了清雲樓,想說前幾日在琳琅閣還欠你一頓飯,這才不請自來,元燁兄應當不會見怪?”


    話全都是陸君平說的,容珺神情雖與平時相差不遠,進門之後卻始終不發一語。


    雲嬈聽見剛才自己的一舉一動,包括收了岑煊給的冰糖葫蘆之後,恐懼瞬間化作淚意,湧上眼眶。


    鍾鈺臉色微變,下意識想握住雲嬈的手,容珺卻已來到兩人身邊,率先開口:“鍾大夫,失禮了,麻煩你換個位子,我想和嬈兒坐在一塊。”


    男人一貫的精白錦袍,銀絲寬邊的腰帶緊束勁腰,頭戴玉冠,溫和如水的眸子含著淺淺笑意,清雋儒雅,芝蘭玉樹的模樣與平時毫無二致。


    鍾鈺想也不想就要拒絕,岑煊卻忽然製止她:“阿鈺,過來。”


    她錯愕的看向岑煊,用眼神跟他意示她不想離開雲嬈。


    男人卻一個眼神掃過來,嗓音冷冽無比:“鍾鈺。”


    鍾鈺抿起嘴,不甘的瞪了回去。


    她知道,隻要岑煊連名帶姓的叫她,就表示沒有商量的餘地,她不過去,就是他過來抓人,但阿嬈眼眶紅得都不行了,眼淚就在眼眶裏轉著,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怎能這時候丟下她。


    容珺淡淡的笑了下,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手中鐵笛。


    雲嬈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忽然想起什麽,猛地抬頭,推了推鍾鈺:“阿鈺,你過去吧,我想和公子一塊坐。”


    小姑娘的嗓音本來就又細又軟,此時帶著淡淡的鼻音,聲音聽起來更軟了。


    容珺忽然攥緊手中鐵笛,指節青白,似是在極力隱忍壓抑著什麽情緒,上前一步:“鍾姑娘,請。”


    清雲樓算是東城最大的酒樓,每一個雅間都不小,不止有飯桌,一旁還擺著羅漢床。


    陸君平整晚沒睡,困不得不行,姿態懶散地靠坐在羅漢床上,帶著倦意的嗓音稍顯低啞:“鍾姑娘別怪子玉唐突,昨日他被我強留府中過夜,有大半天沒見到雲嬈姑娘,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這是心裏掛記著雲嬈姑娘,隻能暫時委屈鍾姑娘挪位,把位置空出來,留給小兩口。”


    七皇子都開了金口,還說到這等地步,鍾鈺再沒有理由堅持,隻是臨去前,仍是忍不住多看了容珺幾眼。


    確定他看起來與平時無異,看著雲嬈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將位置讓給他,去到岑煊身旁落座。


    容珺也在雲嬈身邊坐了下來。


    “不知岑大人喜歡吃什麽?”


    容珺看著岑煊,微微笑著,說話的同時,隱在桌下的大手,緊緊握住雲嬈擱在腿上的小手。


    力道大得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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