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屍體後又騷亂了好一段時間。


    百穀泉一看著屍體的時候沒有什麽實感。


    上一秒還正常對話,下一秒就突然死掉了,這放在誰那裏都不太接受得了。


    但是當他脫離了這個屍體,去聽外麵的喧鬧聲,看外麵逐漸聚集起來的人群,和來問詢的村長搭話的時候。


    又出乎意料地接受了‘這個人已經死掉’的事實。


    並且以此為前提,逐步安排後續的事件。


    外麵聚集的人群無聲並且滿懷敵意。


    他們站在不遠處,黑壓壓的,看著他。


    他不知道這個村莊裏麵原先這麽空蕩,現在是從哪裏來的這麽一些人。


    那些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完全看不清楚具體的麵貌。


    好像每個人都長著同一張臉,看著他的神情則都是一模一樣。


    村長說“這件事不全怪您。”


    換而言之已經承認了百穀泉一在小昭的死上麵,應該負相當一部分的責任。


    正常來說至少都得查明一下死因和追究一下‘怎麽會有毒混進來的?!’


    但是那些人連這些都沒有追究。


    自然而然的就默認了他是殺人犯。


    這不是因為在這個房間裏麵有一個女孩子,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還在床上睡著。


    而小昭和他麵對麵的坐著,他是第1個發現男孩屍體的人,他之前還和他對話了,小昭專門就是過來找他的,因此他是嫌疑最大的那個人。


    不,沒有經過這麽多的思考。


    而是最簡單的,那些人認為隻要是百穀泉一,那麽就是殺害男孩的凶手。


    雖然還不確定他是用什麽樣的方法讓小昭喝下的毒藥,畢竟屍體上沒有什麽掙紮的痕跡,也沒有明顯的外傷。


    就好像是把一頭羊和一頭狼關在一起,第2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羊死去了,滿地淩亂。


    那麽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加害者是誰。


    百穀泉一因為他是他自己,就自然而然的變成了加害者。


    他有點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他跟村長說話的時候刻意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發現人群對自己的名字沒有什麽反應,但是對於自己的姓倒是反應很大。


    之前在村莊的時候也是,一提起自己的姓氏,那個瘋女人就突然過激了起來。


    看來這裏的確是自己的那些親戚尋歡作樂的地點…雖然不太確定,至少他們也把自己的惡趣味輻射到了一部分.


    他每一次提到自己的姓氏,人潮之中都好像是把石子丟進水裏一樣泛起漣漪。


    黑壓壓的人群散去的時候,太陽已經正掛在天上了。


    此時是10:27。


    他們之前不管再怎麽喧鬧,都和房間有著一定的距離,聲音也盡可能壓低。


    隻是因為每個人都小小聲的說話,匯聚到一起聲音才放大了而已。


    村長和他說話的時候,兩個人靠得很近,他們的絮語不太被周圍的人聽見。


    總體來說還保持了安靜。


    並且沒有一個人敢衝進房間裏麵把小昭的屍體拿出來。


    百穀泉一出門的時候,為了不破壞現場而隻是把門給關上,讓屍體留在茶室裏麵。


    他出去跟村長說話的時候,沒有人準備進入他擋在身後的房間。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


    因為裏麵睡著一個更加危險的人物。


    該不會真的是睡到了10:27,等到人潮散去才起來的。


    也有可能她之前一直都躺在床上,隻是等到沒有人來打擾的時候,才慢悠悠的從裏麵走出來。


    她走過小昭的屍體,好像走過一個障礙物,看都沒有往那邊看一眼。


    出來的時候,她用貓一樣的語氣道了一聲早上好。


    百穀泉一心裏麵對開普勒有一種莫名的厭煩。


    她明明可以阻止一切的,但是什麽都不去做。


    但是他回過頭來看著那雙眼睛,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才是真正冷酷的,像是星星一樣的眼睛。


    恒星自顧自的燃燒,自顧自的散發光和熱。


    我們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能夠看到她們的光。我們用天文望遠鏡去觀察。我們把她進入自己的物理模型。


    但是我們的喜好對於她來說也是無所謂的。


    不要說渺小的人類了,就算是地球全部爆炸,恒星也依舊能夠自顧自地舒展著自己的光芒。


    於是他對她低頭。


    門在開普勒身後開著,百穀泉一看到裏麵的屍體,用手指著。


    他說“已經有人死了。”


    開普勒點了點頭。


    她說“我的預言果然沒有錯。”


    #


    這聽起來已經沒有更加冷血的說法了。


    但是占星術士似乎隻負責提供預言,而完全不負責解決方法。


    希臘神話裏麵的俄狄浦斯預言就是這樣子,更不要說那一次的事件,完全就是因為預言才導致了接下來的一係列的悲劇。


    同樣著名的女預言家卡珊德拉,她的預言也從來沒有被別人聽信過。


    她說國家要滅亡,國家也依舊隻是自顧自的滅亡,進程從來沒有因為她的悲呼而停過一點點。


    但是至少預言家們都試圖過改變一些命運。


    不過開普勒似乎已經汲取了她前輩的教訓,完全不準備改變了。


    她跟在百穀泉一的身邊,與其說是為了對他提供幫助,倒不如說是準備看看他要怎麽做。


    “還沒有報警嗎?”開普勒問。


    百穀泉一搖了搖頭。


    “村長說他會安排後續的事情。”


    不過看他就這麽把小昭的屍體丟在這裏的樣子。


    感覺簡直像是拿餌料來喂洞穴裏麵的怪獸。


    村長估計覺得開普勒會拿這個施什麽法做什麽詛咒吧。


    這樣子連現場的勘驗都做不到。


    如果說百穀泉一或者開普勒,其中的一位或者兩位都是殺害小昭的凶手。


    離村莊最近的市縣也有幾個小時車程,在這一段時間裏麵完全夠她們把所有的證據都給湮滅了。


    村長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的樣子。


    而且他對男孩做的事情…禦影,還有這個村莊裏麵的習俗。


    警察如果不來也就算了,不來也可以大家糊弄過去。


    但死了一個人,可是沒有這麽好糊弄的。


    與其說是給時間讓百穀泉一兩人湮滅證據,倒不如說是一種默契。


    我給方便給你,你也給方便給我。


    讓村長先把這個村莊裏麵髒的臭的都給掩蓋下去。


    “他要想把那些東西全部處理好,估計也得很長一段時間吧。”


    這麽一想,警察過來也應該是下午,或者幹脆是明天的事情了。


    “啊,好像有什麽黃金幾小時的說法,說最好在案發之後多久多久就展開搜查,抓到犯人。”


    “這麽晚來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啊?”


    開普勒問著完全是對警察係統毫不了解,隻看電視的局外人才能夠問出來的話。


    “呃…我覺得沒有問題。”


    百穀泉一的心裏麵有想到詛咒事件,還想到這個村莊裏麵對他們的反應,在死了一個人之後,但唯獨沒有想到過警察能不能抓到凶手。


    “日本警察沒有你想的這麽無能,而且我覺得凶手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村莊裏麵的人口流動本來就少,哪怕這幾天裏麵她們過來了,百穀家的人員安排也稍微有一些變動,但是應該也很好查出來才對。


    這起凶殺案應該很快就會破掉。


    百穀泉一回到房間裏麵,看著地上的屍體。


    桌上的餐盤有一部分被茶水給打濕了,剩下的還好好端端的躺在那裏。


    包括那個他不認識的白色幹點心。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之前自己也吃了那裏的食物。


    雖然說現在倒在那裏是小昭,但是說不定運氣一個不好,自己也會死。


    這種時候,他也依舊沒有什麽真實感。


    隻是蹲下來查看小昭的屍體。


    在警察到來之前,他決定做一點偵探應該做的事情。


    時間寶貴,能夠多節約一些也都是好的。


    百穀泉一試著拉開死者的眼瞼,又檢查了一下他的口腔。


    但是他對於法醫也沒有什麽確切的知識。


    除了知道這個人死於毒殺和這個人已經死了,(這兩個結論甚至還有部分重疊)之外,什麽都不知道。


    死期…是在他的麵前發生的,所以這一點倒是拿捏的很準。


    “如果要去調查不在場證明…也不需要。”


    因為在那個時候任何人都不需要在場,他們隻要能夠之前把毒下進去就可以了。


    這個村莊本來就相當開放,好像完全沒有小偷這個概念。


    “旅遊村莊的話,至少也防備一下外麵的旅客如何…”


    好像誰都可以混進廚房來。


    既然不能夠去追蹤凶手,那麽去追蹤一下凶器。


    打開小昭的口腔。


    他聞到了一股…


    “一股苦杏仁味。”


    開普勒嫌惡的皺起眉。


    苦杏仁,那應該就是各種偵探小說裏麵出場最高的毒藥——氰化物了。


    “不過那種東西是怎麽搞到手的?”


    百穀泉一口中喃喃,然後心裏瞬間就得到了答案。


    不就是那個滿櫃子都放著違禁藥物的醫生家嗎?


    醫生家簡直比村長家還要缺乏防備。


    看那個醫生睡眼惺忪的樣子,就算是隨便一個人進去,說著要拿一瓶酒,卻順手拿走了某個違禁品藥物,他應該也看都不會看的。


    那個房間裏麵該不會根本就沒有監控攝像頭吧?


    百穀泉一這麽想,卻還是決定要去找他。


    “不錯嘛,偵探準備上位了嗎?”


    開普勒似乎興致勃勃。


    這種時候真的想跟她說,你能夠占卜就占卜一下凶手是誰啊。


    不過萬一她這種時候說我要罷工,休息一兩個星期,那麽就麻煩大了。


    百穀泉一暫時無視掉她。


    但是開普勒還在繼續發問。


    “為什麽現在要去進行偵探活動了?”


    “警察最晚明天應該也會到,你不是說他們很快就可以找到凶手嗎?”


    “是很快就可以找到凶手。”


    百穀泉一說。


    “但是我對凶手是誰不太感興趣。”


    “哦——”


    “偵探小說裏麵有三個問題。誰做的,為什麽要做,怎麽做的。”百穀泉一說。


    “怎麽做的,我們兩個現在都已經知道了,是毒殺。”


    “誰做的,很快也會揭曉謎底。”


    “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麽要做?”


    “為什麽要做?”開普勒重複。


    “小昭是一個10歲都還不到的男孩子,生活在這種村莊裏麵,按理來說應該跟惡意完全絕緣。”


    “他對人類情感最近的距離,也隻是跟村長的關係而已。”


    “但這種關係要反噬到他的身上,在我們來之前也好在我們來之後也好,什麽時候都可以做。”


    外人沒有來的時候反而最好下手。


    說這話的時候百穀泉一冷酷得驚人。


    “但為什麽偏偏是我。百穀泉一到達這裏的次日一早,他就死了?”


    “我們之前也探查到了一些東西,經過你的占卜,我半作弊的知道家裏麵的親戚跟這裏有一些關聯。”


    “會不會他知道一些什麽——他畢竟和村長的距離非常近,而有一些人又害怕我從他的口中問出來,所以不得不讓他閉嘴。”


    “看那種情況,說不定要閉嘴的是你啊。”開普勒說。


    “是我的話也無所謂。”


    “百穀家並不隻限定於一個繼承人,在我之外依舊秘密培養了一些人。”


    如果我死掉,就會從那些旁支家族過繼過來。


    百穀泉一這麽說。


    如果我是家主倒是另算,但是我現在還沒有經過繼位儀式,隻是家主的候選人而已。


    “換言之,可以替代我的人有很多。”


    如果這裏真的出現那種轟動全國的醜聞事件,那麽讓這條線在這裏斷掉,倒是最好的結果。


    “不是說我們的家族有多麽的肮髒,我們的擴張過程絕對不是一帆風順的,中途也經曆過很多依情況而定會變成犯罪的事情。”


    但是我們也會知錯就改,我們會停掉我們的錯誤。


    “但是之前犯下的錯就完全置之不理了?並且也不承認?還讓發現的人閉嘴?”開普勒問。


    “就是這樣。”他這麽說。


    開普勒露出了很無聊的表情。


    而百穀泉一則道歉一樣的低下了頭。


    “現在變成好萊塢電影了——我們發現了大陰謀,所以全城最有名的黑老大向我們下達了封口令。”開普勒說。


    “那樣子的話,背後有什麽陰影呢?真有趣。”


    開普勒自顧自的就把別人的生死定義為有趣不有趣的問題了。


    “那你就繼續進行偵探活動好了。”


    接下來的一句話倒是終於有了點人樣。


    “如果我覺得需要的話,我會為你占卜的。”


    “高興吧,星光此時照耀著你呢。”


    她笑嘻嘻的。


    不是‘你覺得需要,我會為你提供幫助’


    而是我覺得需要。


    但是無論如何,麵對這種情況,百穀泉一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說了一句非常感謝。


    神明的指引已經給下來了,接下來是盡人事聽天命的時候。


    醫生那裏要快點過去。


    但百穀泉一在出去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彎下身來把男孩的雙眼給合上了。


    陽光依舊照耀著,卻隻是照到小昭的嘴唇,在他的鼻梁旁邊打上陰影,把他細小的金色絨毛都給照出來。


    再也沒有辦法灼燒他的瞳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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