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他眼角的餘光好像瞄到了什麽。


    那是…?


    一開始他以為那是一個動物。


    沒有被拴好的大型犬之類的。


    要到幾秒之後,才能發現那是一個人。


    女人十分的肮髒,頭發板結,一條一條的垂下來。


    衣不蔽體,但是估計沒有誰看著她那個樣子還能夠升起什麽欲望。


    她裸/露在外部的肌膚不是白色的,而被泥土和糞便沾染成了幾乎棕黑的顏色。


    垂落在身前的雙手血跡斑斑,指甲全部都裂開了,時不時的抓動著麵前的土塊。


    “……”


    她翻找出一個小蟲,又丟到嘴裏麵吃掉。


    百穀泉一感覺到了本能的嫌惡。


    他往旁邊退了一步,


    五百自刀子不緊不慢的,簡直把這個瘋子當成村莊裏的景點一樣介紹著。


    “這是…”


    她停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在村裏了。”


    “好像隨便給點什麽東西就能夠活下來,不知不覺也有十年了。”


    “算是村子裏的吉祥物。”


    “……”


    這女的神經真的沒問題嗎?


    百穀泉一想。


    不是說遠處的那個瘋子,而是自己身旁的那個濃妝少女。


    啪的一聲,五百自刀子把折扇合起來,收進寬大的和服裏麵。


    “在都市裏麵看不到這樣子的吧?”


    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百穀泉一大人?”


    “……”


    聽到他的姓氏,遠處的瘋女抬起了頭。


    有這麽一個瞬間,她的眼睛裏麵閃過了不是野獸,而是真正屬於人類的理性的光。


    但這光芒很快就被紅色的血絲遮蔽。


    她發出一聲嚎叫,猛地撲了上來。


    “……”


    百穀泉一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她已經咬下他一塊肉了。


    #


    如果說感想,那就是一片混亂。


    首先是天旋地轉,比起疼痛,他更多感覺到的是自己往後仰,空氣推擠著後背的感覺。


    還有瘋女身上的濃密的,幾乎要讓人暈眩過去的臭味。


    他把她推走,已經不知道是混亂後的第幾秒鍾了。


    瘋女的牙齒並不比她的手幹淨多少,他看著自己被咬下一塊肉來的手臂,比起疼痛,更多的是惡心。


    傷口不僅僅是傷口,上麵還有著許多黑乎乎黏膩膩的東西。


    他想到自己之前推開她的感覺。


    那絕對不是推開一個人,更不要說是一個女性。


    更加像是用手,強行把一個裝滿垃圾的袋子給推開的感覺。


    百穀泉一觀察著周圍。


    瘋女壓著上半身,從喉嚨裏麵擠出來嘶吼。


    五百自刀子退開了一步,用折扇掩著嘴唇,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的眼睛裏麵閃過厭惡。


    和以及最後的開普勒。


    他一直以為如果和這位超凡者同行,自己能夠從攻擊之中豁免。


    或者至少能夠從神明以下的攻擊豁免的.


    但是現在,都不需要一座山這麽大的魔獸,或者一言不合就讓整個國家枯萎的女神。


    隻是一個隨處可見的瘋子,就直接的咬來了他的一塊肉。


    開普勒在旁邊,完全是用看好戲的眼神看著這一切。


    這人說出來的話才真的是屑到了極致。


    “啊,現在我們也已經見到瘋女了。”


    “剛好他也受傷了,是不是接下來就可以開啟醫生的地圖了?”


    #


    就算再怎麽對這個人說‘我是一個人,我真正受到了傷害,我不是你拿來看的電影。’


    ‘還有這個瘋女也是一個人,她就算是個瘋子,你可以把她抓進精神病院,也可以因為傷害了我而叫警察,但不要把她當成一個樂子來看。這裏不是動物園。’


    也是沒有用的。


    開普勒的眼中完全不存在人權。


    她的心目中也許神明是至高無上的。自己也是至高無上的。


    其他人就完全隻是家畜,是被飼養的觀賞用動物了。


    而且不再怎麽樣,這家夥也是一個超凡者。


    把她就這麽丟在山上,自己下去找醫院,到時候她發起火來麻煩就大了。


    家族裏麵的人也肯定不會同意,自己放棄了,這個能夠‘跟她在一起培養感情’的機會。


    於是一行人前往了這個村子裏麵的醫生住所。


    這一次百穀泉一在前麵走的特別迅速。


    他覺得每過一秒,自己傷口的汙穢都要滲進去一點。


    #


    這個村子裏麵的醫院說是醫院,其實更接近於醫務室。


    但是就算把範圍縮小到了這麽點,你也還會覺得它比起一個醫務室,更像是一個小賣部。


    顯然是由那個醫生自己家的客廳進行改裝的。


    百穀泉一坐在那裏,任由醫生對自己進行塗抹。


    他的技巧倒是比想象中的好一點。


    至少不像是醫院裏麵的實習生,紮一針要戳上十幾個針口。


    但是他看到在麵前,櫥窗裏麵擺著的一半是藥。


    另外的四分之一是酒。


    好吧,如果是酒也可以拿來當做醫用酒精來使用。


    但是剩下的四分之一是各種香煙。


    這種東西出現在醫院裏…就真的隻是讓人想要苦笑了。


    麵對著他,醫生很謹慎的說,“我有的時候會下山采購藥品,順便也會幫村民帶些東西…”


    采購什麽藥品啊。


    百穀泉一看著那四分之一的塞得滿滿的煙。


    不,準確來說,也不是滿滿的。


    肯定是被購買過。


    比起旁邊的酒和藥來說,煙空的倒是比較多。


    想來也是,在農村也不能一整天的喝酒誤事。


    倒是煙,隻要感覺到無聊就能抽上幾支。


    醫生是一個給人落魄感覺的中年男性。


    說是中年,看在旁邊的醫生執照。年紀應該也不是很大。


    他的眼睛一開始幾乎要黏在開普勒的身上。


    也就是這個時候,百穀泉一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開普勒原來真的是一個一萬年一遇的美少女來著。


    因為她給人的感覺是無限的衝擊,但這種衝擊是來自恐怖,和美貌沒什麽關係。


    所以經常忽略這一點。


    開普勒的反應笑眯眯的。


    她說了一句“再看就把你的眼睛給挖出來哦。”


    這不是玩笑,把它當成玩笑的人真的會死。


    醫生給百穀泉一包紮之前,還給自己包紮了一下。


    因為開普勒真的把他的一根手指給折斷了。


    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看敢看過開普勒一眼。


    在聽到百穀泉一的名字之後,他適度的保持了恭敬。


    接下來的言行也很殷勤。


    雖然一直給人一種見風使舵的,還有青蛙一樣黏糊糊不成形的感覺。


    不過也許這個人是這個村子裏麵最正常的人。


    百穀泉一想。


    “噢,那個瘋子。”


    醫生說到這裏的時候,表情也有一點感慨。


    “她腦子一直都不正常。”


    “嗯。”


    百穀泉一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


    比起包紮,反而是清洗上麵留下來的汙漬要花的時間更多。


    酒精冰涼的感覺擴散開來。


    他比起憤怒,更多的是對‘為什麽她會這麽做’的茫然。


    “她為什麽…她一直都在村子裏麵嗎?”


    這樣子的小村莊,雖然說因為旅遊業還有種種其他的副業能夠運營下來。


    但是怎麽樣都不感覺,能夠再多供養一個跟所有人都無親無故的瘋子。


    之前五百自刀子說她在這裏也有10年了。


    五百自刀子今年十二三歲,那麽應該是她記事起就在這裏。


    認為她在這裏超過了10年的可能性要更大。


    之前看到瘋女的時候,她在地上撿小蟲吃。


    估計也就是別人時不時的給她一點剩下來的飯,讓她活下去的關係。


    但是農村餘糧本來就不多,總有旅遊業不太好的年頭,更不要說冬天她要在哪裏睡呢?


    又不是貓,隨便在哪裏都能夠活下來的。


    “啊,對。”


    醫生說。


    “一直在這裏。不僅僅是她自己,她的孩子也…”


    “孩子?”


    那樣子的人也有孩子嗎?


    說不定她以前會有比較正常的時期。


    更甚者,就好像是都市裏,有的時候會在新聞裏麵看到的一樣。


    在這個村子裏麵的單身漢,應該也會把瘋女當成一種免費好用的泄/欲/工/具。


    雖然說看她那個外表,實在沒有辦法想象有什麽人會對她下手就對了。


    但是如果有孩子的話,孩子應該也會正常的養大。


    之後也會對媽媽生起憐憫之心,會稍微照顧她一下。


    怎麽現在她卻…


    “對啊,不要看她現在這樣子,她以前可是…”


    “醫生?”


    五百自刀子笑眯眯地插話。


    “不要在百穀大人麵前講下流的話題哦。”


    “這位是東京來的大少爺,和我們不一樣的。”


    “……”


    她每一次叫他大人的時候,都能夠感覺到少女言談中的輕蔑。


    這應該不僅僅是鄉村人,對於東京來的充滿銅臭味的大財主的輕蔑。


    她們是搞旅遊業的,對於資產不要說是瞧不起,就算是捧上去都來不及。


    而是更加深層的某種東西。


    醫生被少女刺上一句,既沒有露出尷尬的表情,也沒有悻悻的閉嘴。


    而是用更加下流的笑容說,“哦,對。這位是東京來的大少爺。”


    “那麽對你說就沒有關係嗎?”


    五百自刀子用袖子打了一下他。


    “討厭啦醫生。”


    百穀泉一感覺到一陣惡寒。


    醫務室裏麵的燈光不是正常的白熾燈,而是那種燈泡一樣的昏黃。


    在昏黃的光線下麵,坐在玻璃櫥窗上麵的五百自刀子身體小小的。


    有一種放置著,等著別人購買的和服人偶一樣的乖巧。


    她嘴唇塗得紅紅的,在咧開的時候能看見裏麵白色的牙齒。


    是他的錯覺嗎?


    還是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真的在和這個至少四十歲往上的醫生調情?


    兩個人臉上的笑容好像有點欲蓋彌彰。


    明明沒有相互觸碰,但是隔著衣服,肌膚好像在互相吸引。


    他越想越覺得惡心。


    #


    看不到農田的農村。禦影大人。實現願望。


    在女兒麵前抬不起頭來的村長。帶著脂粉氣的男孩。


    還有瘋女和她的孩子。


    來到這個村莊之後,哪裏都顯得不對勁。


    開普勒說這裏會揭示出詛咒事件的真相,至少也能夠有線索。


    但是他現在隻覺得自己身在迷霧之中,越來越看不清楚前路了。


    他越想越覺得茫然,像是尋求幫助一樣往旁邊看去。


    在一旁,開普勒的臉上難得沒有了笑容。


    她好像是在思索著什麽,但視線卻精準的抓住了百穀泉一的。


    她對他做口型。


    第一次沒有嘲諷,隻是說“晚上再說。”


    還有“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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