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辭麵色極為難看,但主子的命令亦不敢違抗,隻氣鼓鼓的往書房走去,不足片刻,又折身回來,沒好氣道:“找不到筆。”


    戚雲的書案收拾的一向甚為整潔,連筆擱都是放在櫃子中的。衛辭跟著春兒混了幾日,自是知道的,可他確實沒有那翻尋的心思了。


    玉翠訝異的瞧了一眼衛辭,連忙欠身對沈謙之道:“郎君,還是奴婢去取來罷。”


    沈謙之將帕子細瞅了瞅,又說了一句:“將鎮紙也拿來。”


    玉翠欠身應著,便向書房去了。她打開櫃門瞧了瞧,便將掛著數支兔毫的擱架一並取了下來。從前棲雲院一向是玉翹在伺候的,她幾乎從未踏入過,自然也不知沈謙之的習性,慣用何樣的筆,一時竟躊躇起來。


    少時,孟妱緩緩走了進來,抬手輕拈起一支,輕聲道:“就這支罷,他慣用這般的。”


    “謝謝姑娘。”見孟妱來解了自己的困,玉翠自然是高興的,她抬手取下那支筆,拿在手中細瞧了瞧,這才發覺,竟與姑娘平日愛用的筆很是相像。


    玉翠不禁低聲說道:“還是姑娘懂得郎君。”


    聞言,孟妱怔了一瞬,將視線落在了玉翠手中那支兔毫上。她描了他的字,整整三年,他們二人的字跡,有時甚至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自打她離開沈府以來,發生過了太多的事情。她原以為,沈謙之這個人,早已在她心裏被淡忘了。但她今日才發覺自己錯了,那經年的歡喜與傾慕,不僅僅在於對這個人的情感,而是他整個人,他的一切。


    不知不覺都刻在了她的心裏,它們從未消失,隻是被掩蓋而已。即使那份情義會散去,而曾經留下的痕跡,卻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


    孟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罷了,隨你拿哪一支罷。”


    玉翠知是自己失言了,忙抿上了嘴,踅回身又將櫃中的鎮紙也帶上,隨後便跟著孟妱向外走去了。


    出了房門,玉翠瞧見在石桌前坐得端正的沈謙之,他垂眸看著桌上鋪著的帕子,唇角處勾著淺淺的笑意。玉翠忍不住湊近孟妱耳邊低聲問道:“奴婢怎的瞧著郎君今日……與平時大有不同,可是遇上了什麽好事?”


    孟妱側眸看了她一眼,並未回她的話,隻轉道:“你還是將筆和鎮紙送過去罷。”


    見玉翠應了一聲,加快了腳下的小步子,朝沈謙之走了過去。孟妱才緩緩將視線重新放在了沈謙之身上,他嘴角確實有笑意在,可也不知怎的,她瞧著他這般笑意,卻覺出一股落寞之意來。


    沈謙之接過鎮紙,將它輕壓上帕子上方,又拿起了筆,順著那句詩繼續寫了下去。


    “你哥哥在京都安好無事,在你離京沒多久後,陛下便將他放了出來。”沈謙之埋首寫著,倏然低聲說了一句。


    孟妱就坐在離他不遠坐的圓凳上,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的話。


    “……陛下,如何了?”一時間,她到底是叫不出一句爹爹來,隻這般問了一句。


    聽得孟妱如此問,沈謙之便想起了溫承奕給他的信,若信上內容確鑿,大皇子謀反、二皇子自戕,那想必聖上內心定是不好受的。


    但現下並不是告訴她的好時機,他想拚一拚。若是他能安然無事的回來,他便親口告訴她,再親自帶她回京城去。


    “陛下身體康健,你無需擔憂。”沈謙之抬眸看向她,沉聲說道。


    孟妱微微頷首,露了一抹淺淺的笑。


    她今日穿著淺桃色的衣裳,鬢間簪著一串珠釵,她笑的時候,鬢間的珠釵也跟著動了動。


    “一直以為你隻喜愛穿素色的衣裳,這般裝扮,卻也是好看的。”他不由得說道。


    此話一出,玉翠便在一旁忙朝衛辭使著眼色,見他還愣在原地,索性直接走過去將人拉了開來。


    在孟妱的記憶中,沈謙之幾乎不曾會說這樣的話,一陣風吹過,她忙將臉側的碎發撩至耳後,隻當作沒聽見一般。


    “瞧,我寫好了,可還滿意?”沈謙之像是說了一句無心的話一般,亦是沒事人似的,繼續問她道。


    孟妱長舒了一口氣,接過他手中的帕子,收了起來:“沈大人,我雖不知你今日來此到底是為何事,但現下,我便不奉陪了。”


    沈謙之指尖輕蜷了蜷,臉上仍舊是笑意:“我方才不是說了,今日是來瞧你的,怕是我將才沒曾說清楚?”


    話罷,孟妱索性站起了身子,同他道:“我現下還有事要忙。”


    見沈謙之站在原處,再不說話,孟妱總算鬆了一口氣,便直往屋內走去了。


    少時,她拿著些帕子絲線走出房門,卻見沈謙之還在院兒裏站著。


    她輕蹙了蹙眉,正要轉身回去,沈謙之卻大步上前,拿過了她手中的東西,默了半晌,竟道:“你要忙的事,便是作針黹?”


    “我也行。”


    見孟妱蹙起的眉,他睨了一眼線筐中的針線,便自摸索起來。良久過後,竟真將針穿好了。


    孟妱見他當真有幾分認真的模樣,便也不再作理會,反正帕子也多得很。他糟蹋一條便糟蹋了罷。


    沈謙之卻沒有這般想法,他耐心的瞧著孟妱的指法,自己亦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歪歪扭扭的戳了幾針,忽而覺著,這竟是要比他拿刀劍還要費力許多。不一會子,額角便不覺滲出汗來了。


    耳邊忽而傳來一陣輕笑,他這才抬眼望了過去,見孟妱正抿唇笑著。


    日已東升,此時溫和的日光正照在孟妱身上,她笑的甚是恬靜。而現下,守在她身邊的人,正是他。


    或許這樣的笑意,他今後便再也瞧不見了。亦或者,這樣笑,日後便是為了別人。


    但此刻,是他在守著她這份歡喜。


    沈謙之望著她怔怔的出神,不覺針已戳進了自己手指中。


    “沈謙之,你流血了!”孟妱忙喚了一聲,他這才回神,忙將手指往身後放去,輕搓了搓。


    接著,他定定瞧著的她說了一句:“哪裏有?定是你看錯了。”


    他一錯不錯的眼神,讓孟妱全然說不出反駁的話,憋了半晌後,她終於忍不住的對他說了一句:“大人竟也有耍無賴的一日。”


    聞言,沈謙之抿唇笑了笑,“那你……能不能記住這一日?”


    若非她與沈謙之相識數年,否則她便真覺著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可孟妱知曉,他素來是容止可觀、進退有度之人。他越是如此,她便越覺著他反常。


    “不能,我要記住的事太多了。”孟妱側過首去,幹脆不理會他。


    但沈謙之並未因此便妥協了,整整一日,他都留在戚家。但他能做了的事,便在孟妱身旁陪她做著,他做不了的事,便在一旁看著她做。


    天色漸漸深了下來,沈謙之正要幫著將帕子都收進去,戚雲忽而走回院兒來了。


    戚雲進院子一看到沈謙之,整個人便怔了老半天,四下瞧了瞧,見孟妱不在,便道:“沈大人,你可太不講義氣了。說好的公平呢?”


    沈謙之輕笑了一聲,並不理會他,隻端著托盤就要走。


    戚雲卻順勢將他攔住了,從中抽了一張帕子來,瞧了一眼,隻見上頭寫著:“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他雖知道是孟妱替別人寫著賣的,但卻也是出自她的筆,亦是她親手繡——


    等等,這個刺繡瞧著怎麽……如此雜亂?


    罷了,隻要是孟妱繡的,什麽都是好的。


    “今日算你犯規,作為補償,你不能說出這個是我拿走的。”戚雲挑著眉瞧著沈謙之。


    沈謙之餘光瞥見了他手中拿的那塊帕子,正是方才他的傑作,“成。”


    倒也好,免得被哪個姑娘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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