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盜竊案告破,宮門前少傅的頭顱還高高懸掛著。


    以大理寺卿為首的幾名要員強邀沈謙之與他們共同慶賀,還特意將宴席設在天女湖之上,一麵欣賞湖上美景,一麵品鑒美酒佳肴。


    “多謝沈大人肯賞光前來。”大理寺卿尹文馳坐於沈謙之身側,舉杯說道。


    沈謙之聞言目光落在眼前的酒盞上,尹文馳忙抬手道:“下官知沈大人素來不飲酒的,我幹了便是,大人隨意。”


    尹文馳雖與沈謙之同為朝廷正三品大員,但因沈謙之乃內閣大學士,有票擬實權在手,所有官員的折子,一概要先經內閣的批注,之後才上呈皇帝。


    而這其中的絕大部分批注,最終都會得到皇帝的朱批。因而即便同級,內閣官員與其他人也全然不同。


    沈謙之輕抬眼皮,勾了勾唇角,頷首示意。


    由尹文馳帶頭,餘者也都接連起身恭謹的向沈謙之敬了酒。


    站在船頭身形窈窕的女子們鶯歌燕舞,沈謙之的目光卻從未落在她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居於下座的大理寺少卿見勢,便朝旁側站著的侍從使了使眼色。


    須臾,一個頭戴麵紗的女子緩緩走至沈謙之身旁,嬌聲行禮道:“見過沈大人。”


    沈謙之微微蹙眉,將視線移到大理寺少卿身上,那人忙回道:“這是如夢閣新來的姑娘,甚是伶俐,近日我們大理寺多有勞煩,沈大人如今又是孤身一人,倒是該有一朵解語花。”


    沈謙之臉色白了一陣,垂眸定定瞧著那女子,未置可否。少時,尹文馳果真走了過來,滿麵帶笑:“大人不必擔憂,下官已替她贖過身了,今日便可跟大人走。”


    “鶯鶯任聽大人差遣。”女子麵紗下的桃頰跟著泛起紅潤,她今歲方及笈尚未跟過人,內心原是有些懼怕的,可見麵前男子劍眉星目風神俊秀,一顆芳心不禁暗許。她蹲下身來,雙手輕攀上沈謙之胳膊上,咬唇低聲回道。


    “尹大人如此盛情,我當真消受不起。”沈謙之朝他淡淡說了一句,不露痕跡的將那女子的手避開。


    尹文馳曾是平陽侯的門客,隻怕這人不是尹文馳送給他的,而是溫貴妃想塞給他的。


    他話音甫落,尹文馳還未說什麽,跪坐在他腿旁的女子先落下淚來,她緩緩揭開麵紗,抬起秀眸,已氤氳水霧,顫著聲音道:“大人可是嫌棄鶯鶯容貌醜陋。”


    她話雖如此說,可那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眸,百般流轉,朱唇皓齒,哪裏有半分醜陋之態?


    很少女子能有在沈謙之麵前哭的機會,瞧著她雙頰帶淚的模樣,也不知怎的,他腦海中驀然回響起六年前孟妱倒在他轎前的情狀。


    她望著他的眼中,既有恐懼亦有大膽。


    那小姑娘分明已害怕的緊,握著他的手不住的顫抖,卻依然堅持道:“大人,我沒事的,我很好,我沒事,我一定沒事。”


    那晚,這樣的話,她不知在他耳邊重複了多少次。直至他哄著與她買了糖人,看了煙火,她的情緒方漸漸平息下來。


    他猶記得那日他送孟妱回府時,她半路跑出來踮腳在他耳邊道:“大人恩情,阿妱無以為報,若日後大人娶不到妻子,阿妱願以身相許。”


    他隻當那是不諳世事小姑娘的一句玩鬧話,卻不知何時開始竟在他心底埋下了種子。


    他漸漸的不再排斥隨母親往肅毅伯府瞧姑母,隻因在那裏,他總能瞧見那個小姑娘的身影。


    甚至在母親與他說及與李縈的婚事時,他找了數十個理由,功業為先,時機不當,暫無娶妻之心。可腦中竟不時浮現那姑娘的音容笑貌。


    三年之中他曾不止一次想過,若是沒有那件事,他會否與她表露心意。


    直至後來發現,當年之事竟是她一手為之,雖是盛怒可心底卻仍不由得生了一絲歡喜。但這份歡喜更是折磨著他,即便她是這般女子,他仍止不住的動心。


    女子見沈謙之麵色有所動容,隻當是揭了麵紗後,他亦沒能抵擋住自己的嬌顏,頓時信心增了幾分,起身便要去給沈謙之斟茶。


    雖是冬日,這天卻也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暖洋洋的日光照耀下,船夫不禁打起了盹兒。


    “咣”的一聲,船身猛烈的晃動了一下,鶯鶯霎時跌坐在了沈謙之懷裏。


    見女子身形不穩,沈謙之還是伸手扶了一把。


    這廂,孟妱正怔怔的望著唇邊的酒盞,一聲不小的響動,那小生手中的酒一時盡灑在她衣襟上,順著鎖骨流進了裏衣中。她身子向後傾去,小生亦腳下不穩,孟妱摔倒時他正不偏不倚的壓在她身上了。


    兩隻船雖隻是輕蹭著了,但因船體都不小,還是發出了不小的響動。


    大抵男人們都厭惡倡優,一個個好好的後生卻要去做戲子,供人取樂,卻還偏偏就能獲得某些女人的喜愛,瞧見撞上了倡優的船,臉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當瞧見坐在船中央的婦人竟當眾在船上行這等孟浪之事,更是連忙抬起廣袖遮住自己的眼,好似怕被玷汙了眼睛一般。


    沈謙之因扶著跌倒的女子,此時正麵對那隻船坐著,瞧見這一幕眼神欲往左右避開。


    但瞧見船中女子漸漸站起的身形,一股揪心之感登時遍布四肢百骸,扶著女子的手也不由捏緊,饒是她盡力吃痛忍耐著,可沈謙之的力度並不小,還是讓她呻.吟出聲。


    沈謙之回過神來,一把將鶯鶯提在了一旁。


    尹文馳忙笑道:“沈大人,你瞧瞧,”他說著仍舉著廣袖,隻暗暗用另一隻手往那頭指了指,“如今的婦人都如此這般了,大人也別冷落了美人啊。”


    沈謙之臉色甚是陰沉,他說了一句便再不敢張口了。


    此時兩家的船夫已將船挪了開來,沈謙之亦收回了目光,隻落在眼前的酒盅上,他握住酒盅的手漸漸發白似要將它捏碎一般。


    船上的其他人又恢複方才的模樣,自在閑談起來,少時,便見方才怎樣都不飲酒的沈謙之已獨自將桌上的一壺酒喝光了。


    可即便他喝光了壺中酒,腦中的畫麵卻仍是該死的清晰。


    他見那個男人扶起了孟妱,換下了她的外衣。


    沈謙之臉上的神色絲毫不加掩飾,尹文馳隻當是鶯鶯惹惱了他,忙揮了揮長袖讓她下去了。


    *


    孟妱被小生澆濕了氅衣,隻得先披上了他的衣裳。


    “多謝公子,還是我自己來罷。”見他將手伸至她頸上,孟妱忙側過身子抓住綢帶自己係上了。


    孟妱瞟了一眼,見離靠岸還有些距離,隻得安心坐下聽戲。上回在壽康宮裏飲過酒後,她方發覺,酒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東西,徑自斟了一盞,細細品了起來。


    幾個戲子原以為自己是被人傳來取樂的,但見對方是個嬌俏的小娘子,連容貌中出眾的小生主動示好都不領情,他們便也斷了念頭,隻老老實實唱著。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孟妱一手撐在案幾上微闔著眼,聽到船夫高聲道:“夫人,靠岸了。”


    她杏眸惺忪,未大清醒過來時,便聽見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把手拿開。”


    孟妱輕蹙黛眉,緩緩回過身去,見沈謙之大步跨上船來,一雙墨眸緊緊盯著她左近,方回身,見那小生欲扶她的手還僵在原處。


    她斂起眸子不去瞧沈謙之,欲自站起身來,不知是久坐還是飲酒的緣故,起身時不覺輕晃的了一下,忙下意識將那小生的手握住了。


    孟妱雙頰泛著些許紅暈,就要倚在那戲子身上,沈謙之手心捏緊大步上前攬過孟妱,淬了冰的眸子對那小生冷聲道:“鬆開她。”


    她雖覺著自己已有些站的不穩了,但比起沈謙之,她更願意相信身旁的人,畢竟他是哥哥找來的人,哥哥不會害她。


    “這位大人,不知你要將夫人帶去何處?”沈謙之已是盛怒到了極點,偏生那小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竟是將孟妱的手牽住不放。


    “我再說一次,把手鬆開。”沈謙之聲音凜冽,一字一句回著他。須臾,他才發現,自己竟開始同一個戲子較勁了。


    冷哼了一聲,他不再說話,隻擁著孟妱要離開這船。


    “我要在這裏等哥哥回來,”孟妱麵色淡淡,卻硬是將身子從沈謙之懷中抽離出來,轉而對小生道:“你可否帶我去找方才那位公子?”


    她心內隻有一個念頭,她與沈謙之再無幹係。


    “我帶你去。”


    孟妱的態度並未能改變他的想法,沈謙之雙眸定定的瞧著她,沉聲說了一句,接著一手攬住她的腰肢,一手伸向白玉般的頸間,指尖撥動幾下便將那男人的外衣從她身上剝落下來。


    任它隨意散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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