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攥緊的右拳漸漸鬆了開來,緩緩搭在左手中的木匣子上,雙手握緊,大步朝回走去。


    “你,起來。”她站在那書生麵前,對坐在他腿上的女子說道。


    “哎,我說你這小娘子。”女子見孟妱又踅回身來,臉上已有幾分不耐,站起身來欲與孟妱理論幾句。


    下一瞬,女子殷紅的嘴唇大大張著,看著孟妱舉著木匣子朝男人打去。


    待了半晌,她方回過神來,想去攔住孟妱,奈何她身量偏矮,人還未走過去一把便被孟妱推倒在了地上。


    被打了的男人一開始口內還直喚著娘子,後來便忍不住大罵了起來:“你……你……你這瘋婦!”


    孟妱瞧著是個嬌柔的女子,猛然間發起狠來,竟是一個大男人都招架不住的,他抬起胳膊擋,她便咬上去,躲開便又被她追著打。


    不一會子,方才整齊端莊的人此時鬢發散亂,身上的狐氅也歪歪扭扭。


    直至一旁酒肆的掌櫃恐出了什麽亂子忙跑出來將孟妱攔住,那二人才倉皇逃開。


    “這位娘子,瞧您的打扮,也是富貴人家的夫人,倒與他們有什麽天大的仇怨,值得您這般。”


    孟妱這才將手中的木匣子緩緩放下來,平息著自己的氣息,順著掌櫃異樣的眼神徐徐望向自己衣裙,不由得抿了抿唇,臉頰紅了起來。


    她方回過神來,剛才竟做了那樣瘋狂的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扶了扶鬢間的發釵,低聲道:“沒什麽。”


    孟妱又與店家道了一聲謝,才轉身離去。


    約莫過了兩刻鍾,孟妱終於尋見了那間賭坊,因她衣衫不整鬢發不齊,賭坊裏的人看了還躲了躲,等她交了銀子,便即刻將孟珒放走了。


    “好妹妹,還是你好,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孟珒一麵將胳膊搭在孟妱肩上,一麵說道。


    孟妱雙手將他沉重的胳膊抬離,聲音中帶著怒意道:“下回,我便不來救你了,你送信去王府罷,瞧爹爹不打你。”


    孟珒忙賠笑道:“哥哥錯了還不行,今日也是昏了頭了,日後我保證隻堵完身上的錢便罷。”


    “……”


    見與他說不通,孟妱便不再說話。


    少時,孟珒雙眸掃了她一圈兒,問道:“你這是……跟人打架了?”


    孟妱眼神閃爍垂下眸子,伸手將一縷發絲理至耳後,低聲道:“沒有。”


    誰料孟珒卻捧腹大笑起來,“藏了這些年,你不還是本性暴露了?”


    孟珒說著還用手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被孟妱回眸狠狠瞪了一下,他才忙收斂了。


    不過此刻,她確是覺得心內鬆快許多。


    她連李縈在沈府都不敢告訴哥哥,更別說將方才之事說與他聽了,知道心愛之人被人那般侮辱,不知哥哥要作出什麽衝動的事來。


    好在孟珒也知自己理虧,一路上倒是安靜的很,直至入夜進了城,要分開了,他才道:“妹妹,你今日出來贖我的事兒,沈謙之知道麽?”


    孟妱微微搖首,“他近日都在忙的。”


    孟珒深深的瞧了她一眼,沈謙之是當朝三品大員,近日都在整頓京城風氣,他到底是他的小舅子,如此名聲實是不好聽,隻當是為了妹妹,他道:“罷了罷了,我日後再不賭便是了。”


    孟妱一聽,心內自然歡喜,笑道:“或許,哥哥可試試讀一讀書?”


    孟珒聽了連連擺手,“我才不讀那勞什子,走了。”


    說罷,他便叫停了車夫,自己翻身下馬車,朝孟妱揮了揮手便走了。


    *


    夜晚寒風吹的緊,孟妱將氅衣緊了緊,行近沈府車簾被風吹起,她便見玉翠守在府門前焦急的等著。


    她甫一下馬車,玉翠便撲跪在她麵前,泣不成聲道:“夫人……夫人……”


    “你這是怎的了?”孟妱一頭霧水,忙要去扶起跪在地上的玉翠。


    “夫人,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看顧好嬤嬤,奴婢該死。”玉翠不但不起身,頭還直往地上磕。


    孟妱的心直往下沉去,腦中一片空白,怔在原處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說些什麽?”


    她心內慌了起來,不知嬤嬤是犯了怎樣的病能讓玉翠這般神色。


    孟妱一把強將地上的玉翠拉起身,不由得升高聲音道:“嬤嬤到底怎的了,你好生說來!”


    “嬤嬤……嬤嬤沒了。”玉翠登時大哭起來,癱坐在了地上,她已憋了一日,見孟妱回來便再也憋不住了。


    話音一落,孟妱拉著玉翠的手木然鬆開,良久,她才合上了唇,深咽了咽喉,她再次望向坐在地上的玉翠,“你可知你在胡說些什麽!”


    玉翠不再回話,隻顧一味的哭著。


    玉翠這般反應讓孟妱的心徹底跌入穀底,她心下亂糟糟一片,腔內的窒息感便如洪水一般向她襲來。


    玉翠的話,她根本無法相信。就在今日晨起,她還在院中與嬤嬤說話。


    孟妱垂眸瞧了一眼玉翠,她忽而覺著,一定是這個丫頭瘋了,不知在說什麽瘋話,嬤嬤此時定還在院中等著她,嬤嬤一貫如此。


    如此想著,她掠過眼前跪坐著的玉翠,直往暖香苑走去。


    已有些時辰了,府內除了幾處平時慣常走的路上還燃著燭火,其餘地方皆已是黑漆漆一片了。


    她餘光掃過各處,都與平日一般無二。


    是啊,便該是如此,嬤嬤也一定還在她房門前一麵做著針黹一麵等著她回府。


    行至暖香苑,主屋門前的兩盞燈照得明晃晃的,石階下空無一人。


    與往常不同的是,李嬤嬤所住的東閣門前也放了兩盞燈籠。


    孟妱在主屋門前怔了良久,緩緩走向東閣,漸進東閣,她心底止不住的一片冰涼,玉翠緊緊跟在身後,哭泣著道:“老夫人說嬤嬤是夫人帶來沈府的,得讓夫人見最後一麵再安葬。”


    孟妱緊咬牙關,玉翠的聲音隻在耳邊嗡嗡作響,聽不清其中內容。


    她看著緊闔著的門,嬤嬤一貫也會早睡的,她輕撫上綿簾,聲音低啞道:“嬤嬤,我回來了。”


    “嬤嬤。”


    “嬤嬤……”


    孟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她已發不出聲音,隻覺喉中悶痛無比,無法喘息,身子也支撐不住滑坐在了地上。


    她抱膝坐了良久,才緩緩抬首,問玉翠:“是出了什麽事。”


    玉翠瞧著孟妱的模樣,絲毫不敢有所隱瞞,將李嬤嬤何時出門,又如何摔倒抽搐而亡皆一五一十的說與她聽了。


    “嬤嬤去西廊作什麽?”孟妱問道。


    西廊是去棲雲院的方向,莫說李嬤嬤,整個暖香苑的人都甚少去那裏。


    “嬤嬤是去了蓼風閣……”


    玉翠聲音極小的說道,她雖不知那蓼風閣裏住的是什麽人,可也知是一個女子,且是會讓夫人傷心的女子,她心下萬般後悔,嬤嬤年事已高,即便是要去見那女子為夫人討個公道,也該她去的。


    “什麽?”孟妱不禁又問了一遍。


    “去了蓼、蓼風閣。”玉翠磕磕絆絆的回道。


    孟妱倏然徐徐站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氣,便向院外走去,慌得玉翠連忙跟上了。


    行至院前,她回身對玉翠道:“你便在此守著,誰都不許進來。”


    玉翠忙欠身應是。


    孟妱大步走入蓼風閣,迎麵玉翹便走了過來,福身道:“夫人怎的來了?”


    她並未理會玉翹,直直向主屋走去,玉翹見她情形不對,忙上前攔道:“夜已深了,我家主子已歇下了。”


    孟妱杏眸猩紅,緩緩移向玉翹,眸中似淬了冰一般,對玉翹一字一句道:“你最好瞧清楚,這裏誰才是你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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