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華負手立在上首,底下跪著神情瑟瑟的三男一女。


    姬華的神色隱有怒意,卻也並不如何失望,仿佛另有什麽旁的打算。


    他垂頭思量片刻,淡淡看了兩個刺客一眼:“你們自去領罰吧。”


    兩人仿佛鬆了口氣,撐起身子退下了,倒是那女官有些緊張,情不自禁垂頭:“殿下……”


    這女官約莫四十,看著姬華長大,姬華待她倒也有幾分敬重,抬了抬手:“起來吧,今天也是我臨時起意,布置不周全,也怨不得你。”


    女官見姬華臉色好看了些,大著膽子勸道:“殿下,臣有一言……”


    姬華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麽,不過還是道:“說吧。”


    她垂頭道:“恕臣多嘴,那沈侍衛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她是個女子,卻為了承襲爵位假扮男裝,這身份本就棘手,您要是沾上了,隻怕會惹來一身的麻煩……”她言辭懇切地勸道:“何況您和皇子妃還未有嫡子,萬一您讓沈姑娘有了身孕……您又將皇子妃置於何處?”


    她邊說邊小心看著姬華臉色,提著心建議道:“今夜之事既然未成,不如就此算了?”


    姬華麵色冷淡幾分:“她不會有孕的,我備了春媚丸。”他畢竟娶了正妻,在這方麵總要顧及一下妻子,若是庶子庶女先出生,對誰都不是件好事,之後的事兒,他也會有安排。


    女官張了張嘴:“可她……畢竟是太子身邊的人,您往後……”


    聽她提到太子,姬華反而勾了勾唇角:“太子那裏……你放心,我自有法子。”


    女官輕輕道:“您……還想用女子身份來迫使沈侍衛同意?”她其實挺想用好聽一點的詞,但姬華幹的那事兒,實在讓人想不出好聽的說法來。


    姬華輕輕一笑:“她和沈家落在我手裏的把柄,又豈止這一個?”


    女官猜不透他還有什麽把柄,見他對沈鹿溪誌在必得,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她輕歎一聲,不敢再勸。


    …………


    沈鹿溪本以為那天晚上她已經倒黴到極限了,沒想到人生無常,她頭天晚上受驚過度,又打著赤膊連續奔波了一夜,第二天竟然直接發熱病倒了。


    這下再沒法當差,沈鹿溪隻好托人向姬雍遞了個假條,自己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又是受驚又是惱怒。


    不管是她還是原身都不是那等嬌弱型的,長這麽大幾乎沒生過病,托了三皇子的福,她這回在床上一躺就是三五天,還是頭昏腦漲地沒好全,甭提多憋氣了。


    這天沈鹿溪剛服了藥,昏昏沉沉地正要睡過去,就聽外麵一陣吵鬧,她隱隱聽見柳嬤嬤在說什麽‘殿下,殿下您不能進去,現在不方便……’。


    沈鹿溪下意識地拉了拉被子,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房門忽然大開,姬雍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追著幾個手足無措的下人,想攔又不敢攔著。


    沈鹿溪忙縮進被子裏,她猛然見著姬雍,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兒,心裏虛的厲害。


    隻是她身子到底使不上力氣,病懨懨地喚了聲:“殿下……”她在被窩裏欠了欠身:“卑職身有不便,就不給您行禮了。”


    姬雍的神色頗為複雜,他緊抿著薄唇,似乎頗為不悅,又在思量著什麽,他就這麽直直地看著她,仿佛重新認識了她一般。


    他半晌才道:“讓你的人出去。”


    沈鹿溪隻得把底下人打發出去,卻被他瞧的渾身發毛,忍不住又拉了拉被子:“殿下,您怎麽突然來了?


    姬雍看了看她床邊的一把椅子,卻沒直接坐下,而是斜坐在她床上:“你病這幾日,我來瞧瞧你。”


    沈鹿溪鬆了口氣,忍不住往裏縮了縮,小聲道:“我聽說……前天您的頭疾也犯了,不宜奔波……”她抬頭看了眼窗外,天上淅淅瀝瀝下著一場秋雨,她有些疑惑地撓了撓臉:“又下著雨,天也涼了,您何必特意過來呢?”


    姬雍忽然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他又道:“我是挺冷的。”


    沈鹿溪正想讓人取件大氅過來,他又斜了他一眼,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我看你挺熱的,不如你幫我暖暖?”


    沈鹿溪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姬雍直接伸手,把她連人帶著被子一起拽到自己懷裏,更過分的是,他還老實不客氣地把手塞進她被子裏,居高臨下地吩咐道:“幫我暖手。”


    沈鹿溪:“……”你做個人吧!


    他手指從她後脖子滑過,沿著脖頸和鎖骨一路輾轉,眼瞧著就要探入她懷裏。


    沈鹿溪被冰的輕叫了聲,她本就就在生病,經姬雍這麽一折騰,不由哆嗦了兩下,拚死按住他胡亂作怪的手,緊張地咳嗽了幾聲:“殿,殿下……卑職要不讓人幫您取個湯婆子來?”


    她裏麵就穿了件寬大的中衣,也沒纏裹胸的白綾,萬萬不能讓他碰著了。


    姬雍眸光閃了閃,別有意味地道:“都是男人,碰一下而已,你緊張什麽?“


    沈鹿溪故作虛弱,當然她現在本來就挺虛的:“實在是卑職病入膏肓,經不得折騰。”


    他皺了皺眉,薄斥:“胡言亂語,區區風寒,怎麽就病入膏肓了?


    姬雍垂頭看她,見她慘白著一張小臉,嘴唇都病的褪了色,往日富有光澤的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時不時還要咳嗽幾聲,跟幹枯了的花瓣似的,仿佛整個人就寫著輕拿輕放。


    他輕哼了聲,到底是把手抽了回來,沒再舍得折騰她,隻是硬是擠在她床上,把她連人帶被子死死摟著。


    沈鹿溪:“……”


    雖然姬雍平時的行為就挺迷惑的,今兒顯然更迷惑了,他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折騰她這一頓?


    沈鹿溪病的腦子不大轉的動,有些迷茫地道:“殿下……您有什麽吩咐?”


    姬雍垂眸瞧著她,嗤笑:“就算我有什麽吩咐?你現在能幫我做事是怎地?”


    他仿若無事地道:“你在家呆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了?”


    沈鹿溪心裏一警,原本不轉的腦子終於運轉起來,她輕咳了聲:“大概是夜裏蹬被子,受了風寒吧。”


    姬雍哦了聲:“大概什麽時候病的?”


    沈鹿溪腦子昏昏沉沉,絞盡腦汁地想:“約莫,三五日前吧。”


    “在家吹點風就能生病?”姬雍慢騰騰地問:“對了,三五日前,你有沒有出去過?”


    沈鹿溪生怕姬雍知道自己強吻他還給他下藥的事兒要被他搞死,拚命搖頭:“沒有的事兒,卑職一直好好在家呆著呢。”


    姬雍一手撐著下頷,忽然笑了下:“在你請病假那天前,我也遇到一極有趣的事兒,你想聽聽嗎?”


    沈鹿溪心裏直往下墜,強笑道:“您請說。”


    姬雍瞥了她一眼:“那日吳世子邀我去琅嬛妙境,他那人你是知道的,風流成行,便叫了那裏蓄養的幾個行頭花魁來作陪,我對此素來不感興趣,不過……”


    沈鹿溪都緊張地不會說話了,他仍是保持著不緊不慢地語調:“他那日叫來的一個花魁有些像你,我覺著有趣,便喚她來伺候。”他頓了下,又問:“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


    沈鹿溪深覺得姬雍哪怕不是太子,以後出去說書也不會餓死。


    她不禁問道:“什,什麽?”


    “小蠢貨,在楚館裏還能做什麽?”姬雍唇角翹了翹:“寬衣解帶,耳廝鬢磨,婉轉承歡,榻上風.月。”


    沈鹿溪:“……”


    那藥不是說沒有副作用嗎?姬雍怎麽吃壞腦子了?


    姬雍寥寥十六個字,卻說的無盡繾綣旖旎,一時間仿佛空氣都粘稠曖昧起來,讓她止不住地臉上發熱,明知道他故意胡言亂語,她還不好反駁。


    沈鹿溪臉都臊紅了,捏著被子的手緊了緊,暗暗磨牙:“她既然這麽得您喜歡,那您怎麽沒把她收入府中?”


    “東宮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姬雍看著她因為惱怒有些濕漉漉的眼睛,眸光不由暗了兩分,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道:“她哭著求我收了她,她倒也生的有二分顏色,隻是可惜,我沒看上她這樣的,逢場作戲咯。”


    沈鹿溪:“……”她現在確定了,太子就是存心來氣她的。


    她又重重咳了幾聲,皮笑肉不笑地道:“嗬嗬,沒準那位姑娘見到哪位恩主都會哭求一番,您也不必有太大壓力。”尤其不要自作多情。


    姬雍揚了下眉:“其他人敢與我相提並論?”


    沈鹿溪一口氣堵在心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姬雍頓了頓,又道:“對了,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


    “方才我說的那些……”他一本正經地道:“都是騙你的。”


    沈鹿溪:“……”


    她忍無可忍:“那……”


    姬雍不等她張口,目光轉冷:“她違背我的諭令,強行輕薄了我,還給我下藥逃了出去。”


    沈鹿溪心跳又劇烈起來,姬雍這麽輕描淡寫地一描述,她都覺得刺激,她不禁抬眼看著姬雍。


    姬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語調冰冷地開口:“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鹿溪在抵死不認和主動交代之間權衡了一瞬,飛快下定了決心,眨巴著泛紅的大眼道:“殿下……”她艱難道:“您在琅嬛妙境裏遇到的人,是我。”


    她不等沈鹿溪開口,飛速道:“是三皇子那日派了高手把我擄走,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就在琅嬛妙境裏了,幸好他們看管不嚴,我僥幸逃脫,他們脫了我的外衣,我這一路怕被人發現,所以換上了女裝,沒想到遇到了……”她咽了口口水:“您。”


    姬雍自然清楚過程,甚至於這事兒還是他來幫著善後的,他不動神色:“哦?”


    沈鹿溪幹笑:“我堂堂男兒,換上女子裝束自然心慌,而且那日事發突然,我一時沒了主意,這才對您……”她一臉誠懇道:“還請殿下恕罪。”


    姬雍見她這般說,眼底掠過一道異色,似乎又有些生氣了,冷笑道:“頭腦不清?這就是你輕薄我的理由?”


    沈鹿溪神色尷尬,忍不住閃避他的目光:“也,也不能這麽說,卑職那是一時情急……”


    她看姬雍神色冷峻,知道光扯犢子是無法善了的,於是咬了咬牙:“千錯萬錯都是卑職的錯,您想怎麽懲罰,卑職隻管受著。”


    “受著?”姬雍今天似乎格外喜歡重複她的話,讓他整個人都透著股陰陽怪氣,他冷笑了下:“也行啊。”


    他挑了挑眉道:“除非你讓我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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