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這次食蟹宴就定在離太液池頗近的蓬萊閣,如今正值盛夏,太液池上煙波澹澹,水色濛濛,池上蓮開千朵,蓬萊閣簷鈴叮鈴作響,實在是不亞江南的盛景。


    馮太後還是個挺會過日子的老人家,尋思著花這麽多錢辦食蟹宴可不能浪費,底下好幾個皇孫親事還沒著落,反正一個驢也是趕,兩個驢也是放,她幹脆就把幾個適齡的皇孫也拽了過來,就連姬徹這位未婚皇叔都被拽來湊人頭。


    姬雍過來的時候,貴婦貴女們已是來齊了,她們自然知道太後和皇上舉辦食蟹宴的目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姬雍身上,帶著含蓄的審視和矜持的向往。


    姬雍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掂量審視的感覺,對各懷心思的目光視而不見,隻向太後和皇上見了個禮。


    而且他不知道又有什麽大病,本來好幾天沒搭理沈鹿溪,今兒沈鹿溪本來正要繼續摸魚睡懶覺呢,他硬是命人把她從被窩裏拽出來,趕早來參加這什麽食蟹宴。


    沈鹿溪此時正循著規矩跟在他背後,硬是忍住一個又一個哈欠。


    太後拉著姬雍叮囑了幾句,讓他務必尋個意中人掌管中饋,夫妻恩愛。朝明帝也叮囑了幾句:“立太子妃之事非同小可,你若一時拿不定主意倒也罷了,隻是你年歲不小,盡早誕下子嗣為好。”


    沈鹿溪聽的暗自疑惑,馮太後她老人家催婚,雖然一口一個曾孫念叨,但是能看出來她老人家主要是為了孫子的幸福考慮,想讓姬雍找到一個真心喜愛的良人,所以才大費周章舉辦宴會。皇上則完全相反,他倒是不在乎姬雍能不能找到意中人,隻要生下兒子便夠了,不然當初也不會不顧姬雍意願強塞一屋子秀女進太子府。


    這母子倆的態度分歧還怪有意思的,不過姬雍尚未娶親就誕下皇子的話……那不是非婚生……哦不對,古代叫庶長子?合適嗎?


    沈鹿溪暗中跑了一會兒神,姬雍已經見完禮,帶著身後侍奉的人落座。


    馮太後和朝明帝略說了幾句場麵話活躍氣氛,又擔心長輩們在年輕人不好說話,便帶著宗室長輩借故離開一陣。


    姬徹見長輩走了,笑眯眯地打趣姬雍:“還是我們家老六有麵子,讓皇嬸費這麽大功夫舉辦宮宴。”他換了個輕鬆的坐姿,改跪坐為踞坐:“跟小叔說說,有沒有喜歡的?別害臊。”


    姬雍臭著臉不搭理他,姬徹也不尷尬,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沈鹿溪身上,欣賞片刻美人,笑吟吟地道:“你們家殿下麵皮比女子都薄,看都不好意思多看女郎一眼。”


    沈鹿溪見姬雍一臉衰樣,心裏暗爽,假假勸道:“殿下,您若遇到中意的,不妨跟王爺說說,別因為麵皮薄浪費太後的一番苦心。”


    姬雍狠狠地橫了她一眼,冷嗬了聲:“你這般熱心,不若你來給我挑啊?”


    他本來有意擠兌沈鹿溪,沒想到她眼睛一亮:“真,真噠?”


    漂亮姐姐哪個不愛看?這些女郎們相貌上乘,舉止優雅,一個個甭提多養眼了,她瞬間興奮,興衝衝地道:“殿下殿下,那個穿著銀紅襦裙,麵若桃花的女郎如何?”


    姬雍見沈鹿溪雙眼放光地欣賞美人,心裏就頗是不痛快,麵無表情地道:“……她是我堂妹華陽郡主。”


    在這個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社會,沈鹿溪連家裏的丫鬟都不敢多瞧,難得能有正大光明看美女的機會,一雙賊眼四處亂瞄,繼續跟姬雍回報:“還有還有,那個穿齊胸月華裙的豐腴美人如何?”


    姬雍額上青筋亂冒:“那是禮部尚書的夫人,已育有兩兒一女。”


    沈鹿溪連著兩回失利,第三回 就謹慎許多,目光終於捕捉到一個魏晉古畫裏走出來的飄逸美人,這女郎完美地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她一時竟瞧的癡了,半晌才怔怔的,用有些漂浮的聲音道:“那位貌似神仙的佳人如何……”


    看她眼珠子跟黏在那女郎身上似的,姬雍瞬間變臉,硬是按著她腦袋把她的臉轉了過來,氣急敗壞地道:“誰準你亂看了?仔細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這廝不是喜歡男人嗎?怎麽見著女子也走不動道了?


    色痞!下流!


    而且那些女子哪裏好看了?分明連他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睜眼瞎!沒眼光!


    沈鹿溪相當不服:“您準的啊!”


    姬雍:“……”


    姬徹本來在一邊安靜吃瓜,忽然間姬雍這般氣惱,他不覺輕皺了下眉,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和沈鹿溪。


    在他琢磨的當口,幾個女子盈盈走到這邊,方才那個頗具魏晉風流的美人也在其中,她往前邁出一步,俏生生衝姬雍等人一笑:“諸位殿下,公主郡主和幾位姐姐臨時起興,要以蟹為題作詩,幾位殿下可要參加?”她說完妙目一流,笑盈盈看著姬雍,這位女郎相貌倒不是頂美,不過一顰一笑自有清幽動人,是個難得的氛圍感美人。


    這些女孩多是入宮做公主伴讀的,和公主們自小一道長大,打小又時常出入宮闈,和皇子們也是極熟稔的,說起話來也沒有尋常臣女那般拘束。


    站在一旁的華陽郡主笑:“是啊,自打太後壽辰一過,宮裏好些日子沒舉辦這麽大的宮宴了,咱們一道來樂嗬樂嗬,五哥四哥六哥,你們幾個文才最是出眾,可別被我們比下去了哦!”


    沈鹿溪有幸被幾個美人的眼波掃到,恨不得替姬雍答應下來,在心裏大呼姐姐們我不想努力了!


    姬雍心思不在這些女郎上,目光有意無意地關注著沈鹿溪,見她一臉陶醉,心下越發不快,冷冷拒了:“沒空。”


    華陽郡主大概是個僚機,見姬雍愛答不理的,她心有不甘,從最開始開口說話那女郎手裏搶下一枚花箋,撅了噘嘴道:“六哥不想去作詩那就算了,這是濛濛新作的一首詩,你不如幫她點評一二,如何?”


    名喚濛濛的女郎麵頰微赤,輕推了華陽郡主一下:“郡主,別麻煩太子了,我那點不入流的詩詞,哪好意思在太子麵前獻醜?”


    她雖然說著拒絕的話,聲音卻是輕輕的,眼底也含著幾分期待。


    姬雍是個莫得感情的拒絕機器,正要再次拒絕,又看沈鹿溪一臉驚豔地看著那個吳濛,他心下冷哼了聲,忽然展顏一笑。


    這一笑真如春雪初融,三月桃花盛開,看的周圍人都癡了。


    他笑著伸出手,忽然勾住沈鹿溪的肩膀,把她勾進自己懷裏,仿佛是哥倆好的親昵姿態:“華陽你有所不知,我這侍衛詩才遠勝於我,不如讓她瞧一眼吳娘子詩詞。”對沒錯,他就是故意想讓沈鹿溪在她女神姐姐麵前丟人。


    猝不及防中招的沈鹿溪:“……”


    華陽郡主不知道自己太子堂哥和一個侍衛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皺起小臉,幹脆耍賴:“這怎麽能一樣?我就想聽你的點評!”


    她目光在沈鹿溪臉上一掃,正要嗬斥,結果發現,嗬,是個美男!長這麽漂亮,有些錯倒也不是不可以原諒的。郡主這麽一想,就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


    姬雍勾著沈鹿溪脖子,壓根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反而把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沈侍衛說話,和我說話是一樣的。”他曖昧莫測地挑唇:“我和她,不分彼此。”


    這下別說在場的貴女們了,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就連姬徹都是錯愕,目光狠狠地在兩人之間刮了個來回。


    吳濛唇邊的笑有些勉強,從華陽郡主手裏接過花箋,往前遞了遞:“還請沈侍衛品評。”


    說來吳濛女郎和沈鹿溪還有些淵源,她的庶出姐妹構陷過沈鹿溪調戲,她姐吳瀅,因為要和姬華訂婚,所以瞧沈鹿溪不順眼,曾當眾刁難。


    吳家秉持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裏的原則,長姐眼瞧著要成三皇子妃,想著二女兒能當太子妃也是極好的,隻是也不知這沈鹿溪是克她們吳家姐妹還是怎麽地,她長姐就因為沈鹿溪夜不能寐,現在輪到她了,沒想到攔路的還是這人。


    姬雍胳膊摟著沈鹿溪的脖子,兩隻在她頸項間有意無意地摩挲,眼底滿是幸災樂禍:“是啊小沈,你方才不是還跟我說,想拜讀一下吳娘子的詩詞嗎?”


    沈鹿溪:“……”


    她滿眼寫著敲你嗎,脖子上被姬雍撫過的地方泛起層層戰栗,她又不想在美女姐姐麵前丟人,伸手接過花箋,裝模作樣地看了幾眼,搖頭晃腦地道:“好詩,好詩啊!”


    姬雍:“……噗。”


    他無情地放聲嘲笑。


    吳濛微微一笑,一改方才善解人意的姿態,進一步追問:“還請沈侍衛說說,這詩好在何處?”


    方才姬雍把沈鹿溪捧的太高,眾人也起了好奇之心,直直地看著她,等她品評。


    沈鹿溪:“這詩好就好在……“好就好在她看不懂……


    她清了清嗓子,一臉深沉地裝逼:“不拘一格,字句看似跳脫,實則行雲流水,清新自然,用典也用的極巧妙。”


    她隨口編了幾句,得意地瞟了眼姬雍,嘿嘿傻了吧!爺學過閱讀理解!


    姬雍回以一個眼神‘嗬嗬’


    沈鹿溪說的還算在點子上,眾人本以為她是胸無點墨,現在瞧來還有幾分文才,倒是吳濛,見沈鹿溪和太子眉來眼去,心口直堵得慌,她實在受不了吳家姑娘全折戟在一個沈鹿溪身上,麵含笑意地問:“沈侍衛果然才學淵博,不若再猜猜,我這首詩一共用了幾個典?用了哪些典?”


    這可有些咄咄逼人了,沈鹿溪表情微滯,吳濛輕眨美目:“殿下這般看重沈侍衛,想來區區幾個典故,難不倒沈侍衛的吧?”


    這下沈鹿溪跟被架在火上似的,頗為尷尬。


    姬雍自己常捉弄沈鹿溪,卻不樂意見別人欺負她,他手裏的酒盞忽然歪了歪,酒液很快浸濕了半個袖子。


    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也不逼著沈鹿溪品評詩詞了,華陽哎呀了聲:“六哥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快去換衣服,別著涼了!”


    姬雍目的達成,起身去換衣服,就在這時,蓬萊閣外的內侍忽然高聲唱道:“三殿下到——”


    沈鹿溪也側頭看過去,姬雍身子一頓,他可沒忘記沈鹿溪最近想跳槽的事兒,這麽一看跳到老三那裏也合適……他已經要攔著親祖母和親姑母了,再不想她被旁人覬覦,當即道:“沈侍衛陪我一道去更衣。”


    他說完也不管沈鹿溪樂不樂意,直接把她給扯去偏殿了。


    姬雍解開頂端的係帶,露出光潔修長的脖頸和一段鎖骨,他還不忘斜沈鹿溪一眼:“你就這麽幹看著?”


    有侍衛在的時候,伺候姬雍的事兒不用沈鹿溪管,但現在偏殿裏沒有旁人,隻能是沈鹿溪硬著頭皮事君了。


    美人更衣倒是賞心悅目,她猶豫了下,伸手:“殿下可是要卑職服侍更衣?”


    姬雍沒忘記她之前扯破自己褲子的事兒,毫不留情地拍開她的手:“走開。”


    他吩咐道:“去取一身簡便的常服或者侍衛服來,我要出宮。”


    他對食蟹宴毫無興致,特地過來無非是給馮太後麵子罷了。


    沈鹿溪很快要來一套玄色常服,不過短了點,姬雍一穿便緊繃在身上,卻勾勒出窄腰長腿的好身材來。


    他皺眉瞧了眼:“你拿的這是什麽玩意?”


    沈鹿溪生怕他又作起來,忙道:“這常服多襯您身材啊,顯得您氣度磊落,身量高挑,胸大腰細……呸呸呸,猿臂蜂腰,我瞧著可比那些寬袍大袖襯您多了。”


    姬雍頓了下,很快抓住一個側重點,緩緩道:“你說……它襯我身材?”


    沈鹿溪拚命點頭:“這衣裳也隻有您配穿了!”


    姬雍嘴角想要上揚,很快又恢複一張波瀾不驚的臉:“那你是沒見識。”


    說歸說,他到底沒再說要換衣裳的事兒,還特地走在沈鹿溪前頭,脊背挺直,步履隱含威儀,好讓她能多看幾眼自己的背影。


    兩人就這麽暢通無阻地出了蓬萊閣,往西是侍衛當差的內侍省,姬雍才走幾步,就聽後麵有人喚:“阿茸,阿茸!”


    姬雍輕蹙眉頭轉過身,就見幾個侍衛打扮的人才從內侍省出來,當中有個濃眉大眼,英俊陽剛的男子蹬蹬蹬跑過來,一把摟住沈鹿溪的肩頭子,嘿嘿笑道:“可算逮著你了!”


    沈鹿溪也驚喜道:“阿錦哥!”


    李錦家和沈家是鄰居,倆人打小一起玩到大的,關係極好,後來又一起入宮當侍衛,一直都是互相關照的。


    姬雍走在前頭,李錦沒注意到他,隻把沈鹿溪膀子一勾:“阿茸,你是不是也下差了?哥幾個好久沒聚聚了,咱們去青霜樓喝兩杯?”


    沈鹿溪有個小名叫茸客,熟人叫她小名都是阿茸或者茸茸。


    姬雍眯起眼,聽的越發不順耳。


    沈鹿溪挺想出去玩的,但她看了眼姬雍:“額……”


    李錦也瞧見姬雍了,見他一身常服,隻當是沈鹿溪在太子府的同事,十分熱情地道:“這位兄弟要不要一起?我做東!”


    姬雍抱胸不答,目光有些不善地瞧著李錦。


    之前沈鹿溪還偷偷意淫他呢,現在轉頭就要鬧離職,他深深懷疑沈鹿溪是在外麵有了其他的男狐狸精。


    沈鹿溪忙攔著自家傻兄弟:“別,他是……”


    姬雍勾唇一笑:“好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反派後她隻想鹹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杯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杯酒並收藏穿成反派後她隻想鹹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