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雍很快收回目光,垂眼神色如常地道:“不該問的別問。”他又瞥了沈鹿溪一眼:“不該動的心思別動。”


    沈鹿溪懊惱自己多嘴,又見自己略多說了一句,就被姬雍一通好說,心下越發想要辭職。


    她這邊才張嘴,姬雍卻是個行動派,這時已經起身:“隨我進宮。”


    沈鹿溪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沒敢把自己私事放到姬雍公事之前,老老實實地哦了聲。


    宮裏頭,馮太後見著姬雍自是歡喜,嗔道:“不年不節的,你可算是舍得進宮了。”


    姬雍直截了當地道:“祖母,我要去一趟妙清觀。”


    馮太後聽到妙清觀三個字,臉色當即不大好看,皺眉道:“你要去看她?”她頭一回數落起姬雍來了:“你這孩子啊,就是太重情義,早晚在這上頭吃虧!”


    姬雍沉吟道:“前日妙清觀失火,素真特地來通知我的。”


    馮太後聽到素真倆字,眉頭皺的更緊了:“她怎麽過來了?”她老人家抓了個側重點,思路一時跑偏了,又叮囑:“那素真女冠,你也離她遠點。”她老人家把嘴一撇:“妙清觀出事,她派個下人來告知你不是一樣的嗎?何必非得巴巴地自己跑來見你?還有你,幹嘛非得跑那麽遠,派個得用的臣子去也是一樣的。”


    馮太後對妙清觀一向有偏見,姬雍隻得道:“事急從權,可能妙清觀火勢實在嚴重,她怕下人傳左了吧。”


    馮太後習慣性地一撇嘴,姬雍給沈鹿溪飛了個眼風,沈鹿溪隻得上前勸道:“太後莫惱,太子心裏惦記著妙清觀起火的事兒,非得親眼看一看,不然心緒鬱結,總是惦記著這事,讓太子早點走,也能早點回來陪您。”


    馮太後聽她這般說,這才勉勉強強鬆了口:“……罷了罷了,既然妙清觀失火,你就去瞧上一眼,若她無事,你就早去早回吧。”


    姬雍正要點頭,馮太後又瞅了眼沈鹿溪:“把小沈侍衛留在宮裏陪我吧,我和她投緣,讓她陪我說說話解解悶。”


    姬雍遲疑片刻,見馮太後又不大樂意,他隻得道:“是。”


    隻是姬雍到底不放心她,可惜這是內宮,不好讓其他人進來,他便叮囑兩個小內侍:“盯著沈鹿溪,若有什麽不對,立即向我匯報。”


    馮太後這把年紀了,倒也用不著避嫌什麽的,就時不時喚鬱悶地沈鹿溪陪她聊天解乏。


    第二日早上,剛養好病的張貴妃帶人請安出來,正好和沈鹿溪迎頭撞上,她心氣正不順,忍不住冷笑了聲:“沈侍衛最近在太後麵前好生得臉啊。”


    提到沈鹿溪的事兒她就冒火,前些日子姬雍猝不及防發難,打了她和三皇子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母子二人雖裝病拖延在先,又在妙清觀放了把火,圍魏救趙在後,但到底不敵姬雍的雷霆手段,三皇子辛苦布下的好些棋子被抹去,在禮部苦心經營的根基也毀去不少,張貴妃在內宮受到的牽連反而小些,但也不複之前的盛寵了——她一想到這些,心裏就恨的滴血。


    最可恨的是,她千方百計埋了沈鹿溪這個細作過去,不但沒起到任何作用,之前姚家上門向沈鹿溪求助,還全被她一推二五六了,若沈鹿溪當初漏點風聲出來,她何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瞧姬雍待她看重的勁頭,她八成是已經投效了姬雍,這個兩麵三刀的賤人!


    沈鹿溪冷不丁被cue,還沒反應過來,張貴妃又是冷笑:“沈侍衛不是一貫伶牙俐齒的嗎,現在怎麽一句話也不說,難道我不配同你說話?如今是攀上太後這根高枝了?打量著我奈何不得你了?”


    沈鹿溪本來就懷疑原身是不是和張貴妃有一腿啥的,聽她這麽一說就覺得更像了,而且她腦洞開的更邪門了,張貴妃為什麽說她攀上太後這根高枝了?難道以為她勾引太後?


    她從姬華的小爹,一下進化成了姬雍的小爺爺?


    靠!


    沈鹿溪給自己的腦補弄的背後一涼,而且她和馮太後那是純潔的忘年交啊,她為了維護馮太後的清譽,當即反駁道:“娘娘,太後是後宮之主,聖上之母,更是您的長輩,您當著我一個外臣的麵這般非議太後,怕是不妥吧?!”


    張貴妃何曾被人當麵頂撞過?她氣的俏臉煞白,連道了三個好字,揚聲就要命人把沈鹿溪拖下去杖斃。


    還是她身邊女官伸手輕扯她衣袖,悄聲提醒:“娘娘,如今沈侍衛正得太後寵信,她開口又是為了維護太後,就是拿到皇上跟前,這事她也是站理的,現在可不好動她,更不好鬧大。”


    張貴妃聽女官一勸,才強壓下火氣,陰冷地看了沈鹿溪一眼,扶著女官的手轉身走了。


    張貴妃回到自己殿裏,恨恨地拂落桌麵上的杯盞:“太後是長輩,太子是嫡子,這兩人本宮讓他們幾分倒也罷了,那沈鹿溪是個什麽東西,如今得了太子的勢,也敢踩到本宮臉上了!”


    女官幫她調了一盞去火清茶:“娘娘息怒,別氣壞了身子。”她沉吟道:“看來沈侍衛是真的投效了太子,此人再不能留了。”


    其實她一開始就不讚成張貴妃派沈鹿溪去太子身邊,很容易兩頭惹麻煩,不過張貴妃執意。


    張貴妃不耐道:“我何嚐不知這個道理?隻是她如今就在太後宮裏,老六又看重她,我哪有下手的機會?”


    “若是讓她被太後和太子厭棄呢?”女官微微一笑:“臣聽說,沈侍衛近來在太後宮裏,常和太後討論吃食,太後被她哄得五迷六道,兩人一琢磨出個新菜,太後就讓她去壽膳房傳菜,這宮裏頭,吃食可是最要緊的,斷沒有讓外臣插手的道理,也是太後散漫隨性慣了,這才會讓沈鹿溪插手自己吃食,這是太後對她的信任,可……若她這上頭出了差錯呢?”


    她低頭想了想:“若臣沒有記錯,太後似乎吃不得白桃,一吃就會泛紅起疹……”


    張貴妃嚇一跳:“胡言亂語,為了除去沈鹿溪,難道我還要對太後下手不成?若太後有什麽事,頭一個倒黴的就是我和阿華!”


    女官笑:“您誤會了,太後明知自己吃不得白桃,又如何會去吃呢?這法子太蠢。”


    她緩緩道:“若臣沒有記錯,在今上之前,太後還有個三歲多的小公主,這位公主跟太後是一樣的症候,也是不能吃桃,太後當時不知道此事,不慎給公主誤食了個桃子,公主當夜就沒救的回來,斷送了一條性命,雖然先皇沒有責怪太後,太後自己卻不能釋懷,那真是一輩子的傷心,這事兒沒人敢提,沈侍衛一個外臣,想她也不知道太後的忌諱,若她大喇喇地把白桃拿到太後跟前,太後見了該怎麽想?若她惹得太後生病傷心,難道太子不會因此厭憎於她?”


    張貴妃眉眼一鬆,唇邊慢慢浮起一個笑來,又遲疑道:“可是太子如今不在宮裏,如何讓他知道?”


    女官眉眼含笑:“那您就想法傳到太子耳朵裏,最好讓太子以為,沈侍衛仍和您有所牽連,是得了您的授意,這才故意把不當之物帶到太後眼前的。沈侍衛縱然投效太子,太子現在也未必信全了他,若他知道此事,焉能饒過沈侍衛?”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給太子傳話歸傳話,咱們這邊得把證據抹除,縱然太子知道此事跟您有關,隻怕也查不到證據。”


    姬雍和太後情分極深,而且憑他的多疑涼薄,若是知道此事,隻怕恨不得除去沈鹿溪,張貴妃不覺麵露笑意,拍了拍女官的手。


    …………


    有一點張貴妃她們料的沒錯,沈鹿溪確實在太後宮裏陪她老人家憶苦思甜,太後一臉懷念:“……白麵精細,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那時候地裏多種蕎麥,我爹他們常磨了蕎麥麵來吃,拿秋油香醋拌了,滋味也不差。”


    沈鹿溪暗笑,擱現代完全掉了個個,好多妹子嫌白麵熱量高,專門花幾倍的錢買蕎麥麵條來吃。老人家說著說著,自己先饞起來了,問身邊的年長女官:“回頭讓內庫司進些蕎麥粉來。”


    女官笑道:“這玩意咱們壽膳房沒有,專給妃嬪準備的膳房裏倒是有幾袋子,不過都是一些低品的采女禦女在吃,您要是想用,臣命人去傳個話,讓膳房給您做上一碗。”皇上的廚房叫禦膳房,太後的廚房叫壽膳房,高位妃嬪各有自己的小廚房,其他人均不得插手,隻有普通妃嬪的吃食都是統一從膳房裏出的。


    普通妃嬪不能吃禦膳房或者壽膳房做出來的吃食,不過太後或者皇上卻可以隨時指揮普通膳房。


    馮太後忙道:“讓小沈侍衛去吧,她知道怎麽做,還能指點一二,膳房做出來沒那個味道。”


    沈鹿溪特有眼色地起身應了,馮太後想了想,還主動加了個菜:“再讓他們隨便做個甜羹,不然大晚上的吃麵,不好克化。”


    沈鹿溪自然應了,蕎麥涼麵沒什麽難做的,兩刻鍾的功夫就出鍋了,很快,禦膳房又住處一碗羹湯來,膳房的廚子精細拾掇了一番,放進檀木食盒裏,


    她低頭瞧了眼,湯羹做的色香味俱全,上麵點綴著幾瓣桃花,灑了許多切碎的香桃。


    嗯,桃子?屁吃(peach)?這水果名字不大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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