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盈和宗朔冰嬉玩了一下午,氣喘籲籲地回到岸上。她滿額是汗,宗朔笑著讓人拿帕子來,親自給她擦了擦,“孩子似的,玩起來像瘋了一樣。”


    “不好看嗎?”謝小盈昂著臉讓宗朔擦,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我就說了,那日是我不下場,否則還能叫旁人得魁?”


    ”朕知道你厲害,是你沒給朕機會能當眾誇一誇你的本事。”宗朔自己也擦了把汗,冬日裏出汗其實最怕吹風。他讓常路端了薑湯來,逼著謝小盈灌下一碗,不打算在湖邊久留,吩咐人擺駕回頤芳宮。


    兩人回到頤芳宮,免不得要沐洗更衣。如是折騰完,外頭天都黑了。


    謝小盈與宗朔先是用膳,然後又一並去東側殿陪無憂玩了一個多時辰。


    無憂已經能站能走了,看到爹爹主動就會迎上去,叫人也叫得極順溜。除了爹爹娘娘,她管薛氏叫媽媽,聽旁人都管常路叫常少監,還跟著管常路叫“尖尖”,每回她一喊,常少監就眯起眼笑,躬著身子連聲道不敢,又對宗朔與謝小盈恭維道:“奴活了半輩子,也沒見過咱們大公主這麽聰慧的小孩!”


    謝小盈可沒覺得自己女兒有什麽過人的聰穎,她斜了常路一眼,沒等她開始自謙,宗朔就先洋洋得意地應下來,反過頭來還誇常路,“你跟在朕身邊久了,倒也有幾分識人的本領了。”


    無憂居然能聽得出來這主仆一唱一和地都是在誇她,咧著小乳牙開心地笑,還肯把撥浪鼓讓給常路玩。常路也不知道是真開心還是裝高興,衝著無憂諂媚地拜:“哎喲,多謝公主賞賜。”


    瞧著時間差不多,謝小盈便讓乳母把孩子抱走去睡覺,自己也拉著宗朔離開。


    兩人順著遊廊往後殿去,臨到入殿前,常路腳步頓了頓,輕聲喊了一句,“陛下。”


    謝小盈回頭看了一眼立在原地不動的常路,又看了眼皇帝,猜出來這是常路有什麽話想私底下和宗朔說,她便笑了笑,“臣妾先去更衣洗漱,陛下不急。”


    說完她徑自入內,宗朔站在外頭,問常路,“怎麽了?”


    常路壓低聲說:“奴適才聽底下人回稟,道是今日陛下與修媛冰嬉時,皇後曾來過湖邊。”


    “皇後?”宗朔一下子警惕起來,“她什麽時辰來的?為何沒人當時稟報?”


    常路弓著腰解釋:“回稟陛下,底下人是等皇後走的時候才聽到動靜,皇後殿下應當是在萬壽鬆濤盡頭駐足了一會,至於站了有多久,並沒人瞧見……”


    皇後在萬壽鬆濤立了有多久,才是此事關鍵。若是碰巧遇上,因見皇帝與寵妃嬉戲,皇後便直接離開,那是她作為中宮的寬容,作為女人的識趣。但若是看了太久,卻不上前來見,便可稱之為窺伺皇帝,乃是重罪。


    宗朔聞言擰眉,他對皇後既有疑,又不願疑。


    因皇後對謝小盈的態度,始終是宗朔有些忌憚的地方。


    宗朔始終記得,最初皇後因看低謝小盈的身份,曾動過抱養謝氏子嗣的念頭。後來謝小盈與淑妃親近,就更令皇後戒備提防,甚至在清雲館安插過人。皇後無子,防備楊氏、防備寵妃,宗朔並非不能理解。但他允許皇後防備,卻容不得皇後當真伸出手來,傷及謝小盈。


    倘若那樣,皇後之舉,便如同謝小盈那日所言,是真真正正的女子妒忌、中宮失德了。


    他深思片刻,以皇後的秉性,倒未必會做什麽陰私事,即便她想針對謝小盈,也就是像無憂生病那樣,尋個表麵上的錯處,明明白白地罰下去,仗著身份讓謝小盈吃點無可奈何的虧罷了。隻是馬上就是年關,宮宴上能出岔子的地方太多了。倘若謝小盈真在宮宴的時候犯到皇後手中,說不準就要傳到朝臣耳中,容易擴大事態。


    於是宗朔扭頭吩咐常路:“除夕那日,你讓趙良翰親自過來侍奉修媛。就說她這兩日身體受了寒,朕不放心,才叫他跟著。至於修媛那裏,朕自會解釋,你不必管。若出了什麽事,令趙良翰不論何時,即刻來報給朕知曉,你,不許攔。”


    宗朔最後四個字說得冷厲,常路直接跪到地上,叩首道:“奴謹遵聖諭。”


    ……


    轉眼又到一年將盡,臘月三十,謝小盈一早就與後宮諸嬪禦前去凰安宮向皇後行朝拜大禮。


    內命婦於內宮執禮,三品以上外命婦於外廷朝拜。有些額外得到皇後重視,或夫君子嗣得到皇帝重視的外命婦們則在大拜之後,進入凰安宮,接受皇後傳見,這是更特殊的禮遇,彰顯君心的時刻。


    皇後要見的外命婦多,這一日凰安宮內免不得熙熙攘攘,東西兩側的偏殿都收拾出來,供外命婦們候見時能稍坐取暖、整理儀容。四夫人與九嬪都稱得上是宮裏正經有頭臉的妃嬪,也可以與外命婦交際,謝小盈自打去年生育完無憂開始,就被皇後喊來參與到了這個環節。但因她不怎麽認識人,皇後特地讓杜婕妤從旁襄助,既是免得謝小盈出差錯,也是因著從前九嬪人數不夠,杜婕妤作為昌南伯府出身的千金,一直被特許來露臉,如今九嬪位置的人多了,再把杜婕妤擼下去,難免傷了顏麵。今年還臨時多了一位金充媛,她在延京城裏同樣是不認識人,皇後與尹賢妃商量過,最後便由尹賢妃帶著金充媛,在東側殿裏陪著各藩王的家眷。


    謝小盈與杜婕妤在西殿裏陪人,主要就是說幾句最尋常的寒暄話,然後安排宮人進茶、上點心,瞧著時間差不多,安排夫人們輪流去“更衣”,也就是解手和補妝,然後目送她們去正殿見皇後。


    第一年來的時候,謝小盈還有些惴惴,她倒不是怕自己身份低被人看不起,主要是從來沒參與過政治上的夫人社交,怕她無心之舉,搞出什麽朝堂動蕩。


    等參與過一次謝小盈就摸清門道了,這不就是公關活動前的嘉賓接待麽!以前上班謝小盈既接待過甲方老板,也接待過媒體老師、各種kol,甚至還有合作的藝人。那時候她還需要奴顏婢膝小心翼翼,免得被人投訴到leader那裏。現在她雖然品級不如這些外命婦高,但一則,外人都聽說了她得寵,再則,她生育了公主。就算再看不起她,這些夫人們表麵功夫都還是做得不錯,沒人會刁難她!那還有什麽難度?


    再加上今年她多了個外掛,皇帝非說朝堂外麵如今對她有些不好聽的風言風語,怕這些夫人們不知輕重,除夕跑來落她的臉麵,因此特地讓趙良翰跟著她,給她抬一抬臉麵。


    趙良翰是禦前的人,也曾奉旨到宮外給皇帝辦過差。各府邸的夫人不說人人都認識趙良翰,但他穿的常侍袍服有別於尋常內宦,一眼就能看出區別來。所以夫人們見到,就會知道忌憚,不敢冒犯謝小盈。


    也不知道皇帝這麽做到底有沒有用,反正謝小盈今日瞧著,每個夫人來與她相互見禮的時候都是客客氣氣的,有些人謝小盈有點印象,知道去年曾見過,便熱絡地誇一句,“夫人氣色愈發好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一整天,謝小盈的迎賓工作都進行得非常順利。


    今年宗朔還召了揚州刺史入京述職,對方是杜婕妤的長兄,襲爵的昌南伯,因此謝小盈還在杜婕妤的引薦下認識了她的長嫂昌南伯夫人。昌南伯夫人殷勤地說:“妾在揚州,頗得修媛母家的襄助,十分感念修媛恩德。”


    謝小盈一聽就明白,謝家給昌南伯走禮了!


    她擺了擺手,笑著回:“不敢當,杜姐姐在宮裏也很照顧我的。”


    杜婕妤知道謝小盈這是給她麵子,連忙謙虛道:“妾哪有本事照顧修媛,倒是修媛提攜妾不少。嫂嫂,你知道的,去年妾能隨駕陛下去離宮,就是多虧了修媛在禦前為妾美言。”


    ——雖然去了也沒見過皇帝幾麵就是了。


    不論如何,謝小盈和杜婕妤通過這一回都意識到,兩人母家在外頭已是有所來往,於是本就算是和睦的兩人,便更有意向對方展示自己的友好和善了。


    白天忙得腳不沾地,晚上又有夜宴守歲。


    過了子時,謝小盈才得以從昭德大殿脫身,回到頤芳宮。


    她去東側殿先看了一回女兒,得知無憂已熟睡,不免羨慕道:“還是小孩子好,不必守這麽多的繁文縟節。”


    大皇子宗琪已經六歲多,今年便跟著楊淑妃出來領宴了,宗琪沒熬到多久就困得開始鬧覺,委在楊淑妃身邊眼圈通紅、要哭不哭。楊淑妃一邊嫌孩子不懂事,一邊又心疼。借著更衣的功夫,把孩子抱出去轉了轉,連睡一會都不敢,生怕宗琪睡著了更難叫醒,連哄帶罵地教訓一頓,宗琪這才跟著母親回來,一直支撐到子時。


    散宴的時候,謝小盈看大皇子坐在楊淑妃的肩輿上,已經靠著母親睡著了。宗琪身上追著的白玉玉佩隨著肩輿一晃一晃,青綠色的絛子穗兒垂下來,楊淑妃發現,伸手將玉佩攥進了掌心。


    謝小盈與楊淑妃目光交錯,隻來得及互相點頭致意。


    天黑,雲深,萬籟俱寂。


    宗朔到了凰安宮過夜,卻不急著入內休息,而是立在殿外,等來了趙良翰。


    趙良翰沒說什麽,隻是跪在地上給宗朔磕了個頭,規矩道:“請陛下早些安置。”


    宗朔這樣就明白了,謝小盈那邊一日安穩,無事發生。


    他鬆一口氣,不知是為謝小盈,還是為他自己。


    少年夫妻,即便不能情深意篤,宗朔也不想與皇後走到最難堪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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