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翰給謝小盈傳的話,三成是真事,七成是他憑著在禦前的經驗,自己胡謅的。


    宗朔其實年初時就在為謝小盈籌謀生產之事。


    他先召豫王帶上謝氏家眷入京,就是希望能讓謝夫人來陪產。但他發了旨才想起來,謝夫人無誥命,壓根不可能進宮。


    且不說禦史到時候會不會集體死諫,單問他自己,也並不想讓民間傳起皇帝重商的風聞。因這世間一旦人人經商,脫離土地,不事農務,那就會壞了國家的根基。


    謝家有功,他可以私下裏行賞。先前謝家人自己表態想送女兒入宮,宗朔便默許了豫王代為承辦,雖不大樂意,終究還是如了謝家人的願。豫王這次興修堤壩水渠,其中也有謝家錢財之力,宗朔自然想找個什麽法子表彰一番。


    但凡謝家願意讓兩個兒子去科考,他叫底下人略放一放水,給個功名都是無妨的。


    可惜豫王來信報過,說謝家的生意脫不開兩個兒子的襄助。要參加科舉,便得等到謝家的孫輩長大讀書,才有這個機緣了。


    既沒法子讓謝夫人進宮,宗朔就動了去離宮的主意。


    最先想的是養珍別苑,可別苑在山間,裏頭都是樓廊,對謝小盈來說委實不太方便。而且養珍別苑歸給謝小盈,宗朔想再帶個年長的妃嬪去主持她生產都不大體麵。


    這麽算,那就唯有去寒煙宮最合適了。


    宗朔原本考慮過帶皇後一同去寒煙宮,但事發突然,皇後病了,此事隻能落在楊淑妃頭上。她是宮內唯二生產過的嬪禦,且與謝小盈私交甚篤。有淑妃親自關照,想來謝小盈再不會像臘月那時候的緊張不安,小心翼翼地乞求帝王的庇護。


    況且皇帝忌憚淑妃家裏,若要讓淑妃主持謝小盈生產,那也唯有去寒煙宮才行。內宮大權,是絕不能落到楊氏手裏的。


    因此,去寒煙宮則是件必行之事。


    四月初五,皇帝便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擺駕離宮,提前開始了成元七年的避暑之旅。


    謝小盈雖然學會了騎馬,可她懷著身孕,這次自然沒辦法踐行體驗了。好在皇帝為她專門造了一架輅車,車內鋪滿了軟墊,能坐能臥,四周圍了七八層紗簾,既透氣,又不讓人能瞧見裏麵的形態。蓮月貼身侍候他,宗朔還讓陳則安騎馬跟在了謝小盈的車駕旁,倘若她有半點不舒服,即刻停下,好讓陳則安去診脈。


    ——高恕民如今被留在了宮裏侍候皇後,謝小盈的主管上級換成了淑妃,主治大夫也變成了老實敦厚的陳則安。


    這對謝小盈來說,可真是徹頭徹尾的大喜事,她聽趙良翰說了以後,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謝小盈是後妃中唯一一個老老實實乘著車駕到離宮的人。


    出了延京城,不僅皇帝換了馬騎,楊淑妃、杜婕妤與沈寶林居然也都換了馬,頭戴冪籬,身穿胡服,一看就是早有準備,揚鞭馳騁而去,好不逍遙自在。她們敢這樣行事,便說明皇帝是允許的。女子騎馬,在延京風俗裏約莫不是什麽稀罕事,像謝小盈這樣不會的人,才是被人笑話的“低門女子”。


    等謝小盈終於抵達寒煙宮時,已過了正午。楊淑妃都已經洗了個澡,換了身優雅的濃綠灑金裙,領著杜婕妤與沈寶林體體麵麵地一起出來迎她了。


    此行大皇子也來了,因他年紀小,同樣與乳母坐了車。


    楊淑妃先去扶了謝小盈下來,問她可有不適,隨即便轉頭去接兒子了。


    宗琪頭一回出宮,整個人興奮地不行,前半程都在玩鬧。後半程坐車無聊,他就由乳母抱著睡了一路,這會下了車,不僅不覺得累,反倒精神奕奕,抓著淑妃的手,一個勁兒地喊“娘”,直喊得楊淑妃心都化了。


    謝小盈其實也睡了半路,但她畢竟懷著孕,車馬搖晃,她沒有宗琪那麽有精神。路上隨口吃了些點心,但她猶覺不足,眼下隻想趕緊找地方躺著歇一會,再吃點湯湯水水令人舒服的東西。


    楊淑妃看出謝小盈情緒,抿唇一笑,當著眾人麵,朗聲說道:“這回倒不是本宮為妹妹盡心,實在是陛下惦記著妹妹,特地安排妹妹住在與陛下昭元殿最近的景延殿內,妹妹一路乏累,趕緊去歇歇吧。”


    杜婕妤知道自己此來,是沾了去歲謝小盈生辰宴受邀的光,因此很給麵子地捧場,“淑妃夫人說得是,妹妹真是有福氣的,快去休整一番,莫被我們耽擱了。”


    沈寶林還不配主動搭話,隻敢微笑著從旁侍立。謝小盈便衝她輕點了下頭,又捏了捏淑妃的手,這才讓宮人領路,去了傳說中的景延殿。


    比起養珍別苑,寒煙宮氣派恢弘許多,儼然是另一個禁宮。自南麵的端陽門進入,便有肩輿候著謝小盈,一路將她穩穩當當地送去了景延殿。因出發前就準備了些日子,這次她的用具等物都先到了離宮,謝小盈來了立刻就全能用上。


    簡單洗了手,坐下來休息片刻,很快便有人傳膳侍奉。


    謝小盈吃飽喝足,簡單轉了轉這個景延殿,立刻就要求躺下休息,養養這一整日的顛簸。


    因怕謝小盈孕中侍奉的人不夠,皇帝這次沒讓清雲館在宮裏留人,打發內侍省派人替她們守了院子,其餘所有人都跟著謝小盈來了寒煙宮。她這會兒發了話,眾人就如同往日在內宮裏一樣,荷光進去鋪床,香雲香浮侍奉謝小盈更衣,馮豐趙思明出去值守,蓮月與蘭星則一並去檢驗帶來的行李,看還有什麽缺少,好找對應的人要。


    如此這般,待到夜裏上燈時,謝小盈就已完全適應了寒煙宮的環境。


    她用晚膳的時候,人也恢複了精氣神。一邊吃,她一邊還不忘與香雲香浮兩人聊天。


    香雲香浮先前隨駕來過寒煙宮,對這邊相對熟悉一些,因從前她們侍奉宗朔,自然對寒煙宮的曆史亦有些了解。


    謝小盈正在聽她兩人說寒煙宮從前魏如何修建、先帝又多麽喜歡、常來行獵等事,宗朔便大踏步邁進殿中,笑著道:“寒煙宮確實值得一獵,此地多猞猁,朕改日去幫你打幾隻,剝了皮子給你和孩子過年做新皮氅!”


    香雲香浮回身行禮,謝小盈也要起來,被宗朔趕忙按住,“你吃你的,朕用過了。”


    “陛下要更衣嗎?”謝小盈先問。


    宗朔擺手,“不必,朕今晚就陪你在這裏安置,晚一點直接換寢衣了。”


    說完,他挨著謝小盈坐下,側首問:“你今日來得路上如何?朕與淑妃說了說大郎學騎射的事,又給他選了兩個弓馬師父,平白耽擱了功夫,沒能立刻來看你。這裏住著可還好?有沒有哪裏不妥當的?”


    宗朔本意是關切謝小盈,殊不知謝小盈卻把重點歪到了大皇子身上,“哇!陛下真的要讓琪郎學騎馬啦?”


    她還記得去年為著帶宗琪看馬的事情,宗朔還好大不痛快呢。


    “他也四歲多了,武學上的事就要靠童子功,是時候練起來了。”


    畢竟是他的兒子,沒機緣做太子,多多少少以後也是個藩王,要幫著兄弟戍守疆土的。


    宗朔雖打算壓兩年宗琪開蒙,但經上回的事提醒,也覺得皇長子起碼該把騎馬拉弓這些事先學上。


    謝小盈忍不住問:“陛下怎麽與楊姐姐說的?她一定高興極了。”


    宗朔眉眼雖無不快,但聽謝小盈提起淑妃,還是止不住輕哼一聲,“她心裏肯定是高興的,就是臉上還僵著,顯得自己多矜持似的。朕特地讓佟四郎去教大郎騎馬,佟家清貴,英國公拉攏多少年都沒成,這回讓皇長子與他接觸上,淑妃豈能不高興?”


    謝小盈還記得這個規規矩矩的佟四郎佟嘉遇,去年皇帝也是派他來教自己騎馬,可見這位佟四郎的騎術確實厲害,否則宗朔不會每每都想起他來。


    一說起佟嘉遇,謝小盈又記起先前皇帝夜半與她說過佟家門第的情況,可惜她聽得無聊,直接睡著了。謝小盈不由有些心虛,生怕皇帝再聊下去,就該說到她沒聽見的事了。


    於是謝小盈故意低頭吃了幾口菜,順便把話題轉移走,讓皇帝接著說寒煙宮的曆史,又問起接下來幾日的安排。


    寒煙宮從距離上說比養珍別苑離延京城還近,若騎馬不過至多一個時辰就能趕到。因此皇帝還會繼續在寒煙宮視朝問政,隻是辛苦百官往返奔波。


    不過宗朔曆來也常在寒煙宮避暑,稍微有底蘊些的人家都在附近有莊子,各自有各自解決問題的辦法。


    宗朔既要繼續處理朝政,謝小盈盤算著,雖然兩人住得近,也未必能天天見到皇帝。


    皇帝除了楊淑妃,還特地帶了杜婕妤和沈寶林來,謝小盈估摸這兩個人應該還是很合宗朔的眼緣,解決皇帝生理需求的任務應該就是她二人承擔了。


    隻可惜,謝小盈完全想岔了。


    宗朔非但每天晚上準時到景延殿打卡報到,而且來了必留宿。


    謝小盈旁敲側擊問了常路一回,意思是皇帝有沒有傳幸過杜婕妤和沈寶林。常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扭頭就去找皇帝打了小報告。


    宗朔當晚就笑吟吟地來尋她,湊到謝小盈耳邊,壓低聲問:“怎就這樣小心眼?朕天天都來你這裏過夜,你還信不過朕嗎?小醋精。”


    謝小盈蒼白解釋:“妾沒有醋,妾隻是關心陛下。”


    宗朔攥著她的手,笑得更厲害了,“好好好,朕知道,朕回頭就讓起居注記上,婕妤侍君謹慎,朕甚感念,婕妤絕非善妒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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