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盈並不是真的想哭。


    她剛剛實在太害怕,以為宗朔要抽她耳光,全是生理上嚇出的眼淚。


    眼角仿佛失了控,根本管不住兩行淚,順著腮邊就落了下來。


    若非宗朔提醒,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居然被宗朔給嚇哭了。


    ……尷尬。


    謝小盈抬手想擦,宗朔卻先一步用拇指按上了謝小盈那抹淚痕,輕輕幫她拭掉了。


    他幾不可聞地歎出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嘟囔,“怎麽膽子就這麽小?”


    宗朔還沒見過女人衝他哭。


    他自詡待內眷一貫算是溫和的,從不過分苛責。即便真有誰舉止出格,宗朔也多是交由中宮處置。雖不敢稱風流天子,但宗朔和他父親戎馬一生的暴戾相比,總歸是好很多了。即便楊淑妃性子輕狂,他見不過眼的時候,無非是罰對方抄了幾章《閨訓》,楊淑妃那樣好勝愛鬥的性子,受了奚落,依舊沒有哭過。


    除了先帝崩殂,滿宮垂淚,不論先帝嬪禦還是東宮妃嬪都雙眼濕紅……這還是第一次,宗朔居然把自己的女人給嚇哭了。


    他有點意外,但更多是覺得哭笑不得,盯著謝小盈的表情觀察,謝小盈自己似乎也覺得羞惱,臉頰發紅,想躲開他拭淚的動作。宗朔沒肯,依舊鉗著謝小盈下顎,低聲問她:“還沒告訴朕,你哭什麽?”


    謝小盈已經不敢對著宗朔撒謊了,固然覺得難堪,但還是硬著頭皮,實話實說:“妾怕陛下動手。”


    宗朔果然笑了一聲,安撫似的捏了捏她,終於鬆開手,“不會的,朕就算真氣急了眼,也不會對女人動手。今日不會,往後也不會,你隻管安心。”


    謝小盈聽出來宗朔是想寬解自己,但宗朔那種哄小孩的語氣,卻令謝小盈愈發不好意思起來。仔細想想,剛剛宗朔雖有怒氣,但也談不上多凶。她好歹是經曆過職場風雨的成年人,怎麽還真跟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居然被皇帝給嚇哭了?


    這未免太丟臉了。


    宗朔豈能看不住她情緒轉變,嘴角跟著往上翹,繼續哄她道:“剛剛是朕故意逗你的,你從清雲館過來,確實腳程遠了一些,天又冷,朕不怪罪。等一會兒回去,朕再命人用步輦送你,好不好?”


    謝小盈一麵覺得羞愧,一麵又受不了這種舒適享受的誘惑——有代步工具,誰願意大風天自己走啊!


    她回避著宗朔注視的眼神,卻點了點頭,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好,多謝陛下。”


    宗朔倒是沒想到,謝小盈小小年紀,竟一點兒都不矯情,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滿意地看了眼謝小盈,傳喚宮人進來。


    趙良翰總算逮到機會踏進偏殿,沒等宗朔開口,他已先跪在地上叩首請罪。


    他適才明明交代過禦前的人,眾臣一離開須立即告知他。哪料想等他察覺了,皇帝已來了偏殿。趙良翰一想就知道怎麽回事,禦前的人俱是受常路恩惠被提上來的,如今常路受罰,他頂了常路的差事,這幫人哪能輕易就受他管教?不暗中使絆子就不錯了,怎可能還替他盯風。


    吃過這個虧,趙良翰也長記性,指望誰都不如指望自己。


    好在宗朔這會已沒剩多少脾氣,他顧忌謝小盈心情,也沒衝趙良翰發火,隻平靜道:“常路還在養傷,朕先不罰你。等常路回來,你自己去領二十個板子,朕看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少了教訓。”


    趙良翰趴在地上,心裏鬆了口氣,頭卻不敢抬,“是,謝陛下寬宥。”


    宗朔揮揮手,這就算是放過了他,“去,傳那製靴的匠人進來,給才人量個尺寸。”


    宗朔原本是存著和謝小盈親近的意思,才特地讓匠人到崇明殿來。可剛剛為了突厥事大動肝火,宗朔這時候已經沒有多少同女人狎昵的心情了。匠人進來,很快就量完尺寸,攏共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宗朔還惦記著前朝事,便不再與謝小盈糾纏,直接令人傳輦,把謝小盈打發了回去。


    謝小盈坐在步輦上,出了前廷方見到守在宮巷一側等候她的蓮月。


    蓮月並不知前麵發生什麽,單看著謝小盈又坐了陛下的禦輦回去,當即便露出笑臉,一邊跟上去,一邊仰著頭問:“娘子,怎的這樣快便回來了?”


    抬輦的人是禦前侍候的,謝小盈眼睛轉了一圈,忍住了抱怨的話沒說,隻衝蓮月搖了搖頭。


    蓮月到底是沉穩,見她這幅表情,便捺下好奇心。直到回來清雲館,謝小盈更衣換下了見皇帝的一身盛裝,她才悄悄問:“怎麽了?可是陛下斥責娘子了?”


    謝小盈卸下腦袋上沉甸甸的發釵,散下了辮子,“不算是,但不太愉快。”


    她穿越以來沒什麽朋友,荷光年紀小,總愛一驚一乍,謝小盈唯有把蓮月視作朋友,說上一些體己話。


    謝小盈先將之前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同蓮月說了,然後才捂著胸口感慨:“難怪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我也沒做錯什麽事,就是倒黴撞上了而已,還是險些被陛下罰了。”


    蓮月聽完,自然也替謝小盈捏一把冷汗,她不由道:“虧得娘子反應快,竟能全須全尾的回來,陛下能賜娘子禦輦,想來也是真的不怪罪。”


    謝小盈回憶了一下,皇帝確實沒真計較她的過失,反而表現得堪稱寬容。可她摸不透皇帝的心思,這樣接觸下來,頗有幾分踩鋼絲的感覺了。她越想越覺得後怕,忍不住說:“要是我能繼續裝病,躲著點陛下就好了……再來這樣兩次,我怕是要被活活嚇出心髒病。”


    蓮月本是盼著謝小盈得寵,可見謝小盈兩次侍奉皇帝回來,都是心驚膽戰、苦不堪言,一時也有些心疼。她替謝小盈揉了揉肩,思忖片刻,出主意道:“娘子的癸水算著該來了……不如奴去尚儀局那邊,早些給娘子報了?反正娘子這樣的年紀,癸水不定,也是常事,應當沒人會細問。陛下這陣子也是看娘子新鮮,等過去了,恐怕不會這樣頻繁傳召。”


    謝小盈聞言,眼睛果然一亮,她欣喜道:“好蓮月,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就這樣辦吧,你拿上點好處,這就往尚儀局去一趟。”


    蓮月忍不住笑起來,“哪就這樣急了?娘子才從禦前回來,奴就去尚儀局報。宮人最愛嚼舌根子,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呢……等晚些吧,宮門落鑰前,奴就去報。”


    兩人說定,謝小盈的心情也明朗起來。


    大姨媽可真是個好借口,這每個月來一回,每回來個十天半個月,時間久了,皇帝豈不自然而然就把她給忘了?


    謝小盈一下子精神大振,胃口也開了。


    “晚晌叫趙思明早點去內膳司,問問宋福,能不能再做一回釀驢蒸!”


    這是謝小盈先前吃著好的一道菜,黃酒並驢肉一起蒸得軟爛,香嫩至極。都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謝小盈以前在現代沒當回事,這一遭穿越倒還真嚐出好來。


    蓮月笑著附和,“知道了,這東西吃著驅寒氣,倒很合宜。”


    ……


    翌日晨起,循例宋尚儀要繼續來講說宮規,謝小盈用過早膳便就候著,沒想到過了半個時辰宋尚儀都還沒來。直到快午膳的時候,才來了一個尚儀局的女官,替宋尚儀請罪道:“回稟才人,因皇後殿下與尚儀議事,是以耽擱了一些。皇後殿下口諭,稱才人規矩應已學得不錯,之後就不叫宋尚儀過來了。如才人還有不懂的,可隨時再使人再去尚儀局請教。”


    謝小盈很是意外,沒想到這麽突然宋尚儀就給她“結課”了。她拿錢賞了人,還有些不敢置信。


    蓮月見她怔怔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從旁解釋:“娘子這規矩學了已有半個月了,怎麽也該結束了。何況這學規矩,本是陛下為了懲戒娘子才令皇後殿下安排,如今闔宮都知道,娘子在陛下麵前極得青眼,那皇後還有什麽必要再懲戒娘子呢?”


    謝小盈渾然忘了起初學規矩是個懲罰了,起先宋尚儀講得都還是宮規,到後麵興許是講得差不多了,還給謝小盈說一些宮裏的前塵舊事,謝小盈全當聽故事,還挺起勁呢。


    尋常宮人來她這裏,都能得賞,宋尚儀每日都來,謝小盈反倒沒給過什麽好處。


    她一時有些懊悔,便吩咐蓮月,“我看宋尚儀平日穿著素雅,也不怎麽打扮。你去挑個上好的玉鐲,再配幾個玉質的耳璫、發簪,裝成一套,咱們親自往尚儀局給她送一趟,就算是她教我的束脩了。”


    蓮月剛答應下來,謝小盈忽又想起什麽,“昨日胡婕妤來,不是也請我去拜訪楊淑妃嗎?既出了門,索性一趟都去了。再挑些貴重點的發簪手釧什麽的,玉瑤宮裏住了幾位妃嬪?咱們各備一份,別顯得失禮了。”


    “……娘子真要去見楊淑妃?”蓮月動作頓住,透出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謝小盈挑眉,“怎麽?有何不妥嗎?”


    蓮月壓低聲解釋:“奴聽宮人說過,楊淑妃雖誕育過大皇子,可與陛下的關係十分不睦。因楊淑妃的緣故,陛下等閑都不去玉瑤宮,連帶著玉瑤宮的幾位嬪禦都沒再承過寵……林修儀、金美人,這二位先前受寵的嬪禦,可都是與楊淑妃十分疏遠,輕易不接觸的。”


    蓮月不說則已,這樣一說,謝小盈反而來了興致,“真的嗎?若我與楊淑妃來往密切,陛下也會厭了我?”


    “娘子!”蓮月氣嗔,她怎就忘了,謝小盈正盼著避寵呢!


    謝小盈才不管她,抬腳就邁出了正閣,往側廂的小庫房去了,“快快,我要親自為楊淑妃挑一份重禮,可得表現我對她的敬仰之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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