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角泛著蝦背青,抬眼見天是透亮的,她哈了口白氣,那抹白煙順著微動的寒風散了。


    沈青青悄聲進了廚房,掩好阿洲昨日修好的門,對著灶台鼓搗了小一會兒,才把火弄著。


    西洲起床時,屋裏飄著淡淡的飯香,有一瞬,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茫然的瞧了眼裏側,不想妻子連床被都整理好了。


    “阿洲。”沈青青把燒好的水壺放好,折身取來他棉衣送去,對著榻上還在發懵的男人柔柔一笑。


    “我第一次嚐試生煎,把昨日剩下的餛飩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阿洲要不要起來試試?”


    西洲忙點頭接下衣服,一落手,衣服是熱騰騰的,明顯剛烘過。


    “起來多久了?”他悄然牽上妻子細軟的手,暗中檢查,生怕她給自己燙出個水泡。


    好在沒傷到。


    直至看到小半桌的各式各樣的小碟拌菜,他徹底從睡夢中醒來,不帶遲疑的夾了一筷子炸的金黃餛飩。


    “這叫什麽?”


    他沒吃過這種做法的餛飩,入口半脆半軟,又帶著蔥花的清爽與白芝麻的香味,很是可口。


    “生煎。”見他滿意,沈青青壓不住臉上的暖意,又喂了他一個。


    “青青做的真好吃。”他咧嘴一笑,“不過你昨晚睡得那麽晚,怎麽不好好休息,起來做這些?”


    “是不是肚子痛沒睡好?”


    昨日妻子來了葵.水,身子不適,又夢魘纏身,窩在他懷中哭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去,委實讓人擔心。


    西洲悄然打量著,她看上去氣色紅潤,不像有事的模樣,便沒再多想。


    “都是噩夢罷了,醒了就忘了。最近跟鄰裏學了些拌菜的法子,一直想試試。每次都是你醒太早,早已把飯做好,搞得我都沒地方施展拳腳。”她抿著唇,露出個溫柔的笑,隨後遞去條熱巾子。


    “都約好的,有我在,不用你做這些,你隻管畫畫寫字,做自己喜歡的。”


    二人成親時,西洲對天起過誓,要一輩子嗬護沈青青,不讓她受累受委屈。


    “我喜歡阿洲,做這些,我甘之如飴。”


    沈青青盛好碗白粥遞去,繼續柔聲說:“阿洲對我好,同理,我也想對阿洲好,我雖然手笨,很多事還做不好,但也想為阿洲一件件的做,日後若有了孩子,總不能還像現在這樣院裏院外的事都讓阿洲去做吧。”


    “有什麽不成的?”西洲突然想到什麽,語氣帶了些許厭煩,“是不是那幾個嚼人舌根的老婦又說你什麽了,你莫要管她們,一群閑的沒事幹的老婦,留著自己酸吧。”


    沈青青愣了下,沒想到阿洲如此執拗在她做家務的事上,甚至無端猜測起來,遂而無奈一笑,“同阿婆嬸婆們無關,不過阿洲是想把我嬌養的離不開你麽?”


    像是被戳破了心思,西洲的臉忽而泛起了紅,卻還是硬氣道:“嬌養也沒什麽不好的,往日你一人受苦,後來既然嫁給我,我就不能讓我的女人吃苦受累。”


    他覺得自己的話還差點意思,捧起妻子的手,無比認真道:“等日後好過了,我再給你尋個丫鬟一起伺候著。”


    沈青青徹底被阿洲的直男思想打敗,可不得不說,心裏又止不住泛起絲甜。


    “可我想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做個合格的母親。”


    西洲聽著心頭一熱,攬住她柔軟的腰身,輕撫她小腹,“青青定然會是好母親的。”


    “往日你一人獨居,不注重自己,底子太虛,孩子若能在今年冬天要到最好,那邊是天賜,若不行,待天暖些了,我帶你去饒州拜訪個明醫,待你調理好身子,我們再努力也不遲。”


    “好。”沈青青乖順應下,聽他提到老宅,不由得想到二人最初相識時的趣事,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這十來天的樣子,認識正好一年。


    “阿洲,不如等過兩日天氣好些了,我們回慶雲峰逛逛如何?”


    “青青想回去看看?”


    慶靈峰是三溪村附近俊山,山靈水秀,當初他被仇家追殺,奄奄一息,就是在那,被青青救回老宅。


    他也想回去看看。


    “這兩日怕是不行……”村裏修葺房頂的事尚未告一段落,再加上青青身子不適,他想了想,溫聲道:“這雪估摸著三四日後差不多能停,到時候我們再去,這兩日你在家先養著身子,少碰涼物。”


    “好。”


    阿洲走後不久,沈青青拿出藏在櫃子裏的鞋麵,瞅著上麵七扭八歪的繡花發了愁。


    以前看古言小說,總看見描述中,男主穿踏雲靴什麽的,所以沈青青想著給阿洲也做一雙。


    嗯……不過這團白花花像補丁一樣的東西,能強行說成是雲麽?


    生無可戀的歎了口氣,她沒女紅經驗,最多算是個十字繡的水平。


    正想著,屋門傳來些許聲響,沈青青探頭一瞧,窗子上映著個高壯的影子。


    按理說,即便大門沒鎖,進來人也會敲門,此時,對方停在門口,傾身貼在門縫,明顯是在窺探什麽。


    沈青青屏住呼吸,走向角落裏的鐵鐮刀。


    “吱呀——”木門幹癟癟的聲音被拉得很長,沈青青心一驚。


    那人進來了?!


    對方步腳很重,是個男人。


    她拎著鐮刀,藏在槅門後,心跳得飛快。


    “郭興?你是來找西洲嗎?他應該已經去幹活兒了。”


    遠遠地,屋外突然飄來王嬸的聲音,她嗓音洪亮,像顆定心丸似的,給沈青青的恐懼壓了下去。


    但王嬸的到來,對郭興就不那麽友好了。郭興聞言虎軀一震,十分厭嫌地看向來人。


    他剛拿準主意闖進內屋,小娘子還沒瞧見呢,就碰上了王氏這個愛嚼人舌根的婦人。


    忒晦氣!


    郭興心裏罵著,麵上卻咧嘴一笑,裝作沒事的人似的套著近乎,“嬸子也來找西大哥?”


    “我找西洲幹啥,我是來找沈氏的。”王嬸身矮腰圓,夾著個小籮筐從他身邊擠進門,對著郭興撣了撣身上的雪絨,“欸?沈氏呢?怎麽不見沈氏呐?”


    “是王嬸來了麽,我在呢。”沈青青捏著個帕子半遮著臉,故意當著二人的麵打了個哈欠,隨後眼神一定,惶恐地看向站在屋內的郭興,“你是何人?”


    “啊,這位便是嫂嫂吧,我是裏正之子郭興,今日上門,是為家父捎帶兩句話給西大哥。”他側過身,避開沈氏的視線,看上去是在恪守君子之道。


    其實此刻,郭興心中跟貓撓過似的,莫名的癢,恨不得側身長眼,來好好欣賞這話音酥軟的小娘子一番。


    郭興年過二十,尚未娶親,正是血氣方剛百無一用之時。


    之前他在饒州幫一位縣令看賬,名聲尚可。前幾日裏正身體不適,將他招回三溪村。


    郭裏正覺得郭興在外曆練兩年,多少穩重些了,再加上自己身體不好,開始給他找人說媒。


    裏正獨子想娶親,又是個讀過書的,方圓十裏,家有好女者,都找媒人聯係。


    如此鬧過後,郭興左挑右撿,眼界高了起來。


    昨夜想到旁人說沈氏貌美,他竟真惦念上了,輾轉反側,一夜未睡,天還沒亮,他就在西洲家附近徘徊,確定當家的走了,獨留小娘子在家,他才敢冒出大膽的心思。


    他抬著眼皮,匆匆瞟了眼麵前的女子,此刻沈氏半遮著臉,隻瞧那雙烏亮的杏眼水潤潤的,眼尾輕挑,隻這一眼,便叫郭興瞧進心裏。


    這小娘子的容貌的確可人,多一分則妖嬈,少一分則平庸,恰恰是出水芙蓉般的清新亮麗,讓人過目不忘。


    郭興察覺到溫弱眸光中刺來的冷冽,他收斂好視線,不緊不慢地說:“是在下唐突了,不知西大哥不在,方才見大門敞開,我便擅作主張自己進來,驚擾了嫂嫂。”


    “大門是敞開麽?”


    沈青青眉尾輕輕一挑,溫聲重複著,手中的帕子依舊遮在臉前,“許是阿洲走時忘記關了,這不怨郭少爺。”


    “嫂嫂寬容。”郭興勾唇一笑,這事說破天也是他找人心切,擅入內室,並且這事鬧大,人後被輿論的也是沈氏。


    再加之小娘子性子柔,如此為他開脫,怕不是對自己也瞧上了眼。


    越想,郭興越興奮,暗道自己今日真真是來對了,日後……拿捏起小娘子時心裏也有了底。


    站在一旁的王嬸看了郭興與沈氏這出,心底對沈氏生出些意見,往日隻覺得她性子溫潤,是個嬌氣的,不想還是個輕賤的,見對方是裏正兒子,便忘了男女避嫌。


    這頭,沈青青將郭興晾在一旁,讓王嬸坐下,短了盞熱茶給她,這才徐徐道:“讓王嬸見笑了,方才我起了困意,去打了個盹兒。”


    王嬸隻是冷哼了聲,把小竹筐護的緊緊的,不太想給沈氏看的樣子。


    沈青青溫順依舊,端出一小包之前曬好的覆盆子幹放在桌上,轉身對郭興道:“郭少爺,今日的事,你我都該好好謝過嬸嬸,要不是嬸嬸恰巧找我有事,同您一起進了屋,否則今日的事,怕是有礙郭少爺清譽。”


    “我已成婚,阿洲同我互相信任,自然不會有什麽,隻是郭少爺尚未娶親,您誤入內室的事若是傳出去,怕是……。”


    昨夜她心情不好,阿洲哄她時,閑嘴聊了這兩日的事,她才知曉郭興這個名字。


    聽阿洲講時,她便覺得這人人品有損,去李伯家幫忙,活兒還沒幹多少,先嚷累,惦記上蹭飯。


    是個隻動嘴不幹活的,卻不想,還是個毫無禮數的輕狂猛浪之輩。


    郭興聽小娘子不緊不慢的說著,聲音又細又軟,本是種享受,可聽到後麵,軟綿綿的話裏像是藏了針,給他紮痛了。


    但他順著沈青青的思路一想,越想越覺得她說的對,扭身對坐在桌前的王嬸連忙作揖鞠躬,“這事兒您可不能亂說啊,好嬸嬸,我爹最近身子不好,讓我娶親來衝衝喜,您要是將此事說出去,斷了我娶親之事,他可就保不齊幾天的命能活了!”


    王嬸剛含了幾塊甜滋滋的覆盆子幹,聽他說完,拍案而起,吐沫星子與覆盆子橫飛。


    “我呸你個不孝不忠的郭興!少在那拿裏正的病壓我!你老子重病,你不在家伺候著你跑人家屋裏幹啥呢?!你就是那……什麽人的心,路人都知道!”


    王嬸語速快,本想用上紅牛教過她的諺語,可話到口邊,又忘了。


    突然卡殼,但氣勢不輸,依舊破口大罵著,“以為旁人都是瞎子不成?你兒時還覺得是個知書達理的,怎麽跟著官爺做了幾年賬房,禮義廉恥都讓狗吃了!”


    讀過書的郭興在村裏自是被高看一眼,再之郭裏正人品端正,眾人尊敬有加,村民對郭興一直很客氣。


    未曾想過,今日會被老婦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是當著心儀的小娘子的麵,委實窩火。


    郭興發間還留著幾粒潮乎乎的覆盆子,臉色一陣紅一陣青。


    半晌,甩袖理了理衣冠,冷聲道:“讀書人才不同你這潑皮老婦一般見識!隻要嫂嫂明白郭興並無失禮之意就夠了。”


    郭興看向背在一旁不言語的沈氏,等著溫順的她再次出言為自己開解。


    沈青青壓根沒瞧他,給王嬸滿上茶,欲言又止的,王嬸臉色一沉,以為她要說和,卻聽她垂眸小聲說:“王嬸,方才那句,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郭興啞然,頓時羞愧難當,扭身要走。


    沈青青柔聲道:“郭少爺且慢,王嬸一直把我當閨女看,方才的話自然重了些,請郭少爺別放在心上,隻是今日的事,你若這樣氣衝衝的走了,王嬸一個不高興,說出去了什麽……”


    郭興愣住,是啊,他怎麽頭一熱,就讓這老婦給罵傻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封口啊。


    “王嬸,我這家裏也沒什麽您能看的上的,這是前段日子我做的果幹,您拿回去當個零嘴兒吧,今日的事您看就翻篇吧,我想郭少爺也是一時心急。”說罷,沈青青將一小兜覆盆子幹推過去。


    郭興明白沈氏的意思,從袖籠裏掏出幾塊碎銀子,賠笑道:“嬸嬸教訓的是,今日身上沒帶多少銀錢,您拿著消消氣吧,可千萬別把此事說出去。”


    王嬸怔愣一瞬,很快了然,她是個明白人,沒接下郭興送來的銀子,隻笑著說:“青青說的是,咱們鄰裏鄰居的,又關係清白之事,這事就翻篇了吧。”


    郭興長舒口氣,對著二人揖了揖,折身離開。


    待確認郭興出了院門,沈青青把門關好,回來俯身謝道:“今日的事,青青多謝王嬸出手相助,若不是您,怕真是要出亂子。”


    “你是怎麽知道我是來幫忙的?”王嬸不解,好奇道。


    “王嬸拿著的不是幹菜葉麽,想必是剛從張嬸那換回來的,所以您來,不是來找我的,而是為我解圍的。”沈青青笑著解釋。


    鄰裏間以物易物實屬平常,可冬日蔬菜緊缺,即便是菜幹也不容易,王嬸向來精打細算,怎麽會抱著一籮筐菜幹來找她呢。想必是看到郭興在外徘徊,本著看熱鬧的心態蹲了會兒,後見人真進了院,就有了後麵一幕。


    但沈青青一直清楚,王嬸雖喜歡嚼人口舌,但是個又俠義心的好人,否則她完全可以等郭興做了什麽,再帶人來把醜事戳破,那時候的熱鬧可比方才好看多了。


    聽沈青青猜都全中,王嬸驚詫一瞬,咧嘴笑著讚歎道:“沈氏你可真是個聰明人哩!方才我回來,見他在你家附近鬼鬼祟祟許久,便多了個心眼,不想他真是個壞心眼的,你啊,日後可要把門鎖好了。”


    沈青青頷首,再次謝過,又去取了幾幅寫好的對聯給她,“這是春聯和福字,王嬸若不介意我字醜,您就拿著用吧。”


    王嬸笑著接過去,她聽紅牛說過,以沈青青的字,這對聯能賣不少錢呢,自然滿意。


    這頭王嬸又囑咐了些許,才帶著覆盆子與一筐子幹菜離去。


    另一頭,郭興一回家就聽見父親重咳,心煩意亂的緊,折去廚房尋酒,與表妹餘娟撞了個麵對麵。


    “死丫頭,看著點路!”他惡狠狠地罵了句,拎起酒壺,回屋悶頭想著方才的事。


    冷酒入肚,昏昏沉沉的,這事反倒在腦中清晰起來。


    少時,郭興眼底閃過絲陰鷙,冷笑道:“好個綿裏藏刀的小娘子,竟話趕話的讓我著了道,待你成了我的人,看還有心思耍小聰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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