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麗的花在毒蛇的纏繞下開滿了每一個角落。


    眼前再次被異彩環繞最後趨於現實的時候,世界變成了一片漆黑。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眼前是微亮的天光,酒店窗戶外,朝陽初升,明光即將普照大地。


    他略略抬頭,看到晏修一的下頜,忍不住更緊地摟住他的腰,往他懷裏貼了貼。


    晏修一下巴被毛絨絨的短發撓了撓,從淺眠中醒過來,他笑著低頭在沈凜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醒了?”沈凜問。


    晏修一“嗯”了一聲,他呼吸灼熱,輕拂著沈凜額頭,沈凜雙腿和他糾纏在一起,拿膝蓋蹭了蹭他的大腿,笑著問:“我厲不厲害?”


    “厲害,”晏修一還沒想明白,“你怎麽知道審判者叫那個名字?”


    “我爸給我的靈感,”沈凜不太情願,卻還是這麽說了,“他說,人會渴望在傑作上留下自己的記號,印象也好,簽名也好。kp雖然是詭秘的外神,但他一直在觀察和研究人類,肯定不會放過這一大多數人類都會有的做法。所以我想,他的名字應該會留在這個房間的某個角落。”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亮著眼睛看晏修一:“一哥,你猜猜看,哪裏留有他的名字?”


    晏修一:“……”


    晏修一逐漸皺起眉頭,將能想到的線索過了一遍,最後在記憶的角落裏找到了那個名字。


    體育館的捐贈者。


    沈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


    “是的,那個體育館的捐贈者,幸虧我當時覺得這人名字長得離譜就看了一眼,否則可能真記不住。”


    晏修一回想起他們之前收集胸牌的時候曾經去的那個體育館。


    作為捐贈者,男人的名字連帶照片被擺在進門右手邊的位置,照片上是個卷曲棕色短發的中年男人,相框質樸,蒙了不少灰塵,灰撲撲得一小塊完美融入到小型體育館的環境中,讓人很難一眼挑出來。


    尤其是當時,他們都把注意力放在收集胸章上,很難抓到這麽微小的線索,可沈凜抓到了,並用在了令他們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就在這時,走廊上突然響起煙霧報警器,急躁的聲音催促他們逃生,滿員的酒店客房接連傳出開門的聲音,大多數還沉在睡夢中的人都被驚醒,慌亂地在走廊裏瞪著眼問道:“怎麽回事?”“哪兒起火了?”“發生什麽了?”


    晏修一扯開床單,塞進浴室的浴缸裏,用水濕透了之後遞給沈凜:“先離開。”


    沈凜剛接過就聽見樓上一陣巨響,人群發出頻繁尖叫,頓時慌亂成一片。


    “抓緊我的手。”晏修一扣住沈凜的手,護著他從消防通道離開。


    因為雪怪的事情,酒店駐紮了不少部隊的人,在井然有序的調派下,損失被降低到了最小。


    天徹底亮起,他們站在酒店外,仰頭看正窗戶裏冒出的滾滾濃煙。


    沈凜神色複雜地問:“那個位置,是不是謝妮的房間?”


    晏修一沒吭聲,他摟住沈凜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沈凜緊握晏修一的手,回想起房間發生的事情,他們兄妹兩個互為彼此的救贖,但仍是沒能成為對方的救世主。


    滑雪場一事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熱度極高,詭異的雪怪、奇異的天象、突發的大火都讓這個滑雪場和周遭的酒店陷入輿論。


    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們在被大火吞沒的酒店裏發現了一具結構奇怪的屍體。


    它骨架高大,宛如站起來的成年棕熊,卻沒有熊的骨骼結構,也無法和當下基因庫裏的所有生物所匹配。


    它身上多處燒傷,死因是窒息,肺管結構與尋常生物也不太一樣,導致生物學家沒辦法進一步分析。


    此外,它的器官和組織構成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題。


    就像是多個生物的部件拚裝在一起,最後融合成誰也沒有辦法進一步解剖的奇特生物。


    所有人都在猜測它是不是徘徊在滑雪場外圍森林裏的雪怪。生物學家遺憾於它的死亡,因為它似乎具有超高的智商和高級別的社會行為。


    在他的死亡現場,它正牢牢地護住一個相貌美麗的年輕女性,有人在女性的屍體裏,發現了一張合影。


    那是兩人的學生時代。


    青澀的女孩和同樣青澀的男孩展露著毫不保留的笑容。


    泛黃的相片背後寫著一小段認真的文字:


    “無論他們怎麽說哥哥,我都會陪著哥哥,我要保護哥哥,我要幫他實現他所有的願望。”


    “隻有我才能保護哥哥,就像是哥哥保護我那樣。”


    夢境之外發生的事情是沈凜他們難以觸及邊角的故事,但從夢境裏發現的蛛絲馬跡,讓他們可以有一個大概的猜想和推測。


    當年,身為學生的趙容沒辦法完成體量如此龐大的儀式,隻好退而求其次,保住祭壇,繼續累積祭品,直到滿足百人獻祭的要求。


    是趙小茵用夢之女巫的力量將祭壇存儲在趙容的夢境世界,這樣一來,每一個祭品都必須被她拉入夢境,在夢境之中剝奪精神力。


    而持續獻祭儀式讓兩人都付出了不少代價,趙容為了保持和夢境中的祭壇的聯係,脫離了人類的樣子,趙小茵也在奔波中改頭換麵。


    這一路上兩人發生了什麽已經沒法追查,但沈凜知道,癲狂而偏執的欲求讓他們兩個都走進了一個沒有出口的房間,神明的囈語日日幹擾他們,讓他們壓抑而又崩潰地活著,最終追逐信念的盡頭是更深邃的深淵,隻有那最初碰觸到的一點微光還在勉強支撐著他們的世界,也成了他們畢生的追求。


    詭秘力量的盡頭必然是一片無序和混沌,神明恩賜的福祉是一時的,不可名狀的恐懼是永恒的,等待他們的隻有災禍。


    至於以另外一種形式完成了儀式並祈願破除一切詛咒的沈凜和晏修一他們在這個房間的未來……


    沈凜站在遊戲結束後,空蕩蕩的房間裏,心想:


    kp都沒了,沒人給他們編了。


    下一秒,他被強行驅離這個房間,閉合的大門仿佛一左一右寫著“快滾”。


    厚重的大門在眼前沉沉關上,門頂縫隙流淌下來的黑泥衝刷著凹凸不平、宛如爬滿藻類和微小生物的門板。


    他站在空寂的無盡長廊,四周圍一片寂靜。


    而原本通往王座的路變得清晰起來,盡頭浮著絢麗的光。


    沈凜抬起腳步,向那個方向走去。


    無盡長廊裏隻有他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他站在光芒的入口,回頭看整處空間。


    這裏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伴隨他走過了一大段斑斕的光陰。


    他在這裏收獲良多,見識過許多喜怒哀樂和求而不得。


    這裏的人日複一日輾轉著人生,在一個個莫比烏斯環上不知疲倦地奔馳著,他們有著被人主宰的命運和寫在劇本上的人生,但如果走得近了就會發現,他們亦是鮮活,眉目清晰。


    太陽從魔鬼城的東方升起,降落在山裏不知名的小小村落,馬戲團動人的歌聲被一路傳唱到紅月照耀的地方,優雅而美麗的少女戴著昂貴的珠寶將綻放著的百合花送給病床上蒼白的少年,陡然間聽到一聲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陽光漫過了林蔭路的樹梢。


    沈凜看到那絢麗光芒的盡頭,有拂過的風和翻滾的海浪,璀璨的幻想和詭秘的不可名狀。


    而他的夢就做到這裏。


    每一寸時光剝落的風景都在訴說著——這裏曾經真實存在,卻也到此為止。


    這場意外讓沈凜昏迷了將近半年的時光,他醒來的時刻,腦海內意識還未完全恢複,隻覺得做了一場複雜而又無法想象的夢,夢裏很多細節說不上曆曆在目,倒也一時能想起些清晰的畫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最後幹掉了kp,還沒能來得及對他們的記憶做出修改。


    他記得晏修一的模樣。


    在他睜開眼睛時,沈凜害怕現實會和遊戲房間裏的試煉一樣,他爸媽仍舊不分日夜的爭吵,想到那個畫麵,他心裏非常難受,卻也覺得似乎沒有那麽不能坦然麵對。


    好在幸運的是,那對冠以社會精英頭銜的夫妻依然肩負著他們對子女的責任,沒有像房間裏那麽離譜,知道他醒了還不願放下工作。


    沈凜幾乎是一睜眼就看到激動萬分的男人女人想衝上來抱住他,卻又害怕影響到他恢複的模樣。


    他睫毛輕輕顫抖,看著那兩張疲憊又歡欣的臉龐,聲音虛弱低啞,卻非常堅定:“爸,媽,我回來了,你們……辛苦了。”


    兩人怔愣了片刻,女人捂住嘴抽泣起來,她不顧已經僵化的關係,靠在男人肩膀上低聲慟哭。


    男人也熱淚盈眶,他帶著壓抑的哭腔,慈愛地點了點頭:“嗯,歡迎回家。”


    住院康複期間,沈凜很多同學都過來看他,二騷和房間裏的試煉一樣,考上了本地大學,談了個挺漂亮的女朋友,來得最勤快,期間聊了些同學的八卦,見沈凜安靜聽著,偶爾還會露出微笑的模樣,愣了好一會兒神。


    沈凜疑惑地看他,二騷撲在沈凜被子上麵,哀鳴道:“完了完了,我感覺我要彎了……凜妹你也太好看了!”


    沈凜沉著臉看他,二騷嗚嗚兩聲,說:“而且你現在好溫柔,沒以前那麽……”他搔了搔臉,一直找不到一個好的措辭,最後還是敞開心扉,如實說道,“沒以前那麽不近人情。以前都是我在熱臉貼你冷屁股,但現在,你認真聽我說話的樣子太好看了,你還會笑了,媽媽,我不對勁。”


    沈凜:“……”


    沈凜拿靠枕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你還是直著吧,你彎了我也看不上了。”


    二騷:“………………你說得對。”


    一個多月後,他出院回家,又休養了一段時間,在半夜起來找水喝的時候再次聽見了爸媽的爭吵。


    沈凜的病情雖然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卻沒能讓他們破碎的關係徹底修複,夫妻二人彼此的鴻溝太深,隻能選擇各自離開。


    沈凜也從未對他們的和好抱有太多期待。


    他在門後聽了一會兒,在聽到他們又談起沈凜歸誰後,忍不住歎了口氣。


    沈凜推開房門,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凜挑了下眉頭,渾不在意地說:“沒事,你們繼續,我來拿杯水。”


    他打開冰箱準備開瓶礦泉水,手伸到一半,不知道為什麽想到某人看到這畫麵肯定要嘮叨他,便把冰箱門關了,去廚房倒熱水。


    夫妻二人陷入沉默,都擔憂地看著沈凜,怕他不知道怎麽麵對破碎的家庭和他們這對難堪的父母。


    沈凜端著杯子坐在餐桌上,對他們說:“既然聊起這件事情,我就跟你們一塊兒談談,有關我的未來,應該是我最有話語權。”


    兩人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隨後各自拉開椅子,坐在對麵的位置。


    “首先,我快成年了,在法律上不再需要監護人,你們不必再為了這個而爭執,如果是想和我一起生活,我相信我們可以商量出一個都能接受的安排;其次,有關我大學的去向我已經想好了,我想考a大,學數學。這不是在和你們賭氣,我想過了,我喜歡數學,嚴謹的思維和邏輯,a大的數學首屈一指,你們的安排很好,但都不適合我。”


    “最後一點,我很高興能成為你們的孩子,你們給了我漂亮的長相,聰明的頭腦,出色的家庭教育,讓我變成了現在優秀的樣子。而你們的離婚……對我也不會是一種傷害,人生總是在不斷選擇,你們選擇了適合你們的,而我也會去選擇適合我的。”


    “我長大了,我想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學習對沈凜來說從來不是一件難事,他因病休學一年,並入下一年級一起高考,這一年宛如沒有空白,沈凜入學第一次考試就拿下年級第一的成績。


    後來高考,他如願考上a大,二騷一邊抱怨他沒跟自己一起上學,一邊眼淚汪汪地送沈凜乘上前往a市的火車。


    路遙遙隔山海。


    一年多過去,他還沒能找到晏修一,隻好去往晏修一可能在的城市。


    入學手續辦完,就是軍訓。


    他舍友有個性格開朗的,跟二騷很像,說話也是胡天海地,漫無邊際。


    他們正在操場上集訓,沈凜一向不愛運動,養病那年更是溫室裏的嬌花,太陽曬得他昏昏欲睡,腦子裏閃過一萬個請假的理由。


    那舍友一聲“臥槽”把他南天門外的遊魂給喚了回來。


    “那教官也太帥了!媽呀,我頭一會兒見到這麽帥的男人!那身板,我得吃多少蛋白粉才能練出來?!”


    沈凜不太感興趣,隨意將目光一瞥,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迷彩軍裝,筆挺地站在教官堆裏,目光直勾勾地鎖定在自己身上。


    他幾乎克製不住地想奔向他,而在自己的身體有所動作之前,男人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了過來。


    晏修一站在沈凜麵前,兩人距離很近,近到沈凜能清楚地看到他鼻尖上懸著的汗珠。


    英俊的男人站姿挺拔,雙腳一並,向他敬禮。


    “你好,同學,我是你的教官,晏修一。”


    晏修一微微一笑,他木然刻板的棱角化開,漆黑的眸底盛著溫柔的光:“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那張臉是他在現實世界第一次看見,卻感覺和遊戲世界裏的一模一樣。


    他們凝望彼此,聽風拂過耳邊。


    這年盛夏,陽光灼人。


    我過了一個幸運檢定。


    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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