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忍最初隻是在大阪的火車站買了一份報紙。


    那天天色有點晚了,報童手裏還有一遝沒有賣出去,她見了覺得可憐,便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了他一點幫助。


    那孩子很高興,連連向她致謝。


    蝴蝶忍就這樣上了火車,在麵前攤開了那份報紙。


    正好是《蝴蝶》連載的第一話。


    ……


    之後她就去買了第二份,第三份,第……


    蝴蝶忍原本隻是想看在茶棚裏,行腳商人和小老板的聊天,後麵漸漸擴展到了想看昧柳,想看阿雪……想看與她真正性格極其相似的小蝶。


    她在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個作者究竟是什麽人。


    別的作家寫吉原裏的女主,寫紙醉金迷,寫各色各樣的男人;


    他寫吉原裏的女主,寫眾生百態,寫被不被父母懷抱期望出生的孩子。


    別的作者寫到吉原,無非就是男歡女愛,癡男怨女燈紅酒綠。而他就像是完全看不到這一點,而是用詼諧幽默的語句,將被賣入吉原的女子那叢生到死,宛如金魚一般短暫的壽命與命運,都清晰而又深刻的刻畫出來。


    她是什麽時候看哭了的呢?即使是蝴蝶忍也不記得了,似乎是很早的時候。


    明明是寫的這麽有趣的故事,卻讓她看到眼角模糊。


    直到後來,阿雪的死。


    再後來,又到小蝶與昧柳的死。


    即使是沒有那個與害死姐姐的鬼出奇類似的教主,她也是真的喜歡這個故事的作者。正如芥川龍之介老師所說的那樣,他的文字“別樹一幟”。


    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寫出了這樣打動人心的故事的人,竟然是一個食人鬼。


    多麽可笑,那麽多身為人類的作者,寫出了吃人的故事。


    而真正吃過人的食人鬼,寫的發出了救人渴望的故事。


    說來諷刺。


    ——


    蝴蝶忍怔愣地看著眼前的櫻庭小姐。


    她的聲音有些發啞,她忍不住捏緊了對方肩頭上的布料:“你為什麽這麽說?”


    “去殺鬼的是我!死去的人也是我!與你又有什麽關係?”她的聲音逐漸抬高,假扮姐姐的遊戲似乎快要走到了盡頭:“我不需要保護,我隻想報仇!”


    我看著比我甚至都還要矮半個頭的蝴蝶忍,忽然問道:“你知道在小說裏,一般遇到這種情節,如果我是男主應該怎麽樣嗎?”


    蝴蝶忍:“……?”


    “……算了,我要是說了,你肯定更想打我了。”我微微往後靠了一點,稍微讓自己的身體放鬆一點。


    我盡量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真誠一些:“真正的原因,我不能告訴你。但是,蝴蝶忍小姐,你其實不必抱著非要自己去死的念頭去做這件事的,或者說,你也可以選擇不死的報仇方式。”


    “我不告訴你,是怕你衝動。”


    “你是沒有辦法靠自己本身的力量打敗他的。”


    “為什麽?”蝴蝶忍的纖細的聲音在微微打著顫兒:“你怎麽就能確定?!你怎麽能夠確定我就會像小蝶一樣?你有什麽自信會斷言?!”


    我沉默了一會兒。


    “這樣吧,你去產屋敷先生那裏問一問,一個叫做珠世的鬼。”


    “她或許可以幫助你。”


    蝴蝶忍聞言,驚詫道:“鬼?你在開玩笑嗎?她能夠幫我什麽?”


    “你覺得我能幫鬼殺隊做到什麽呢?”我說:“我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知道。包括鬼舞辻無慘,所有的十二鬼月,他們的弱點與執念,他們的過去,是如何變成鬼的,我都知道。”


    “那位珠世小姐,曾經隨侍鬼王長達百年之久,你說,她能知道什麽?”


    “她是個技藝極為精湛的醫生,蝴蝶小姐,她很厲害,是會讓鬼王隨身帶在身邊的厲害程度。而且她是個外科醫生,是那種需要拿著手術刀,見人血,麵不改色為他們治療傷病的醫生。”


    “但同時,她也是鬼。”


    我看著蝴蝶忍,向她發出了邀請:“我正好要去見產屋敷先生,你想要一起去嗎?”


    沒想到,蝴蝶忍隻是略一猶豫,便答應了我的話。


    “好,我跟你去。”


    ——


    怎麽說呢,我是腦補過萬一蝴蝶忍跟我一起去找主公,她會問些什麽問題。


    可我真的沒想到,在激進鬼殺隊劍士的身份下,她居然對我懷著這樣扭曲而又奇怪的愛意……不要想歪,她隻是喜歡我的文,進而喜歡作者。


    是的,短短一段時間,她已經順藤摸瓜,把我的書都看完了。


    我不可置信:“不是,你那時候不都知道我是十二鬼月了嗎?你還看我的書,萬一我就是無病呻吟呢?”


    “你怎麽可能是無病呻吟?那無病呻吟的作者多了,我又不是沒見過。”


    蝴蝶忍一臉不痛快地說出了奇怪而又扭曲的話,實在是難以讓人想清她的真實意圖究竟是咋回事。


    怎麽能有人一邊討厭我的人,又愛著我的寫文的手的?


    這是什麽奇怪的感情???


    關於《蝴蝶》這本書,她問了許多問題,但我肯定是隻能挑能說的說。


    “這個故事有原型嗎?”蝴蝶忍說:“除了那個鬼。”


    我老實點頭,隻說真話,但卻隱去了一部分不能說的內容:“有的。”


    “阿雪是真實存在的孩子。”


    “她現在在吉原?”


    “不在了。”


    “真的嗎?那她現在好嗎?”


    “……她死了。”


    蝴蝶忍聞言,忽然就看向了我,眼睛睜的大大的,櫻色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怎麽……會?”


    “她死了以後,我帶她離開了吉原。”我平時那些會像泉水一樣自動湧到心裏的形容詞,一個都想不起來,隻能幹澀地說:“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不愛她,她就自己離開了。”


    “現在想起來,我還是覺得很難過,我救不了她。”


    “唯一想要她活下去,以及能夠延續她生命的,隻有我這個鬼。但我不想讓她繼續留在世間痛苦,所以隻能看著她去死。”


    “最可笑的事,這件事,在吉原不止一起。”


    我還是漏題了:“蝴蝶小姐,你可能想不到,幾百年前,也有類似於這樣悲慘的事情發生。吉原底層遊女的孩子,哥哥抱著被武士老爺強奸不成,便讓人淋上油,推到火坑裏燒成焦炭的妹妹,見人就求他們救妹妹性命。但是沒有人向他們伸出援手。”


    “沒有一個人會理長相醜陋的哥哥,一個被大火燒成焦炭的小丫頭”


    蝴蝶忍下意識問道:“那之後呢?”


    “最後,有一個吃著人的鬼路過了那裏,把他的血分給了這對兄妹。”


    “那就是你的仇人,上弦鬼貳,童磨。蝴蝶小姐,你可能想不到,童磨在說自己是大善人的時候,手裏還捧著一個死去遊女的頭和腳。


    “後來那對兄妹進階成了上弦鬼六,那是被童磨分血的造物。”我說:“最有趣的是,唯一會救他們的童磨,從出生就沒有情感與人性。”


    “你說,是人更善良一點,還是鬼更殘忍一些?這很難說清,這本來就是說不清的事情。”我說:“你的仇人,竟是別人的救命恩人——盡管他是出於無聊。”


    蝴蝶忍能說的清這回事嗎?她不能,她甚至說不清到底誰對誰錯,誰好誰壞。


    也沒人能說清楚。


    她之後再沒問我東西,隻是一路沉默到了產屋敷的住宅附近。


    ——


    去見產屋敷耀哉的過程很順利。


    他同意了我的請求,而蝴蝶忍的說辭也打動了他。


    蝴蝶忍想要和珠世小姐合作,看看能不能開發出克製鬼的毒藥,與能夠讓鬼變回人的解藥。這是非常好的想法,產屋敷耀哉沒有理由不答應。


    我隻是沒想到,最後蝴蝶忍卻在最後加上了一句話。


    “如果櫻庭小姐你想看劍術的話,我也可以。不過我有些忙,你要來蝶屋找我才行。”她像是對我的戰術後仰視若無睹,繼續淡然地說:“我覺得櫻庭小姐確實是很好的人,我願意相信她。”


    我在旁邊喂喂喂:“不是,你怎麽這就覺得我是好人了?蝴蝶小姐你應該再堅持一下的啊!堅定原則堅定信念啊!我以前可是鬼啊,會吃人的那種!”


    蝴蝶忍連半個眼神都不分給我,高貴冷豔地匯報完就不說話了。


    你們鬼殺隊怎麽這樣?


    這是什麽永不失聯的扭曲愛啊!


    沒想到連產屋敷耀哉都誇她這個想法挺好,他很快就會讓鎹鴉去找珠世小姐,詢問她是否願意來鬼殺隊找蝴蝶忍,大家合作共贏,實現打倒鬼舞辻無慘的理想。


    ——


    出門以後,我就忍不住一臉試探與揶揄地問蝴蝶忍:


    “你是不是也喜歡上了我?我是說那種,就是會很崇拜我,覺得我人特別好,特別人美心善的那種喜歡?我跟你說,我可討人喜歡了,見到我的都會不自覺地被我的人格魅力影響~”


    “你看你要是答應了什麽可以直接跟我說嘛。當著產屋敷先生的麵表白,就不太好……你懂得,這多不好意思啊,影響不好。”


    我捂著自己的臉,湊不要臉地臭美:“果然我就是很可愛。”


    蝴蝶忍冷漠地路過我。


    她走了沒幾步,回頭看到我還站在原地看她,麵上略帶嫌棄道:“你來不來蝶屋?正好我今天沒什麽事情,你要是想看劍術,我這邊可以給你看看,不過我的劍術與別的柱不一樣,隻是適合我的風格。”


    什麽,蟲之呼吸?


    我想了想,這樣也可以啊,我可以設計一個使一手很漂亮輕盈劍術的女劍客的角色,然後再寫她怎麽衝破命運之類的故事,反正劇情隨便捏,應該都很容易。


    我趕緊幾步跟過去。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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