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因為,和伏黑甚爾有主仆契約的儲物咒靈吞下了傀儡,如果傀儡有異動而被吐出,術師殺手發現他的目標沒死,那麽天內理子的優先級就會立刻大於九十九朝;


    二是因為,沒有京都地脈加持,九十九朝如果要使用第二個式神,那麽他真正的咒靈安倍晴明就會現身。在錯誤還沒有修正的情況下,兩個安倍晴明共存會引發的後果,即便付喪神先前沒有叮囑過九十九朝,他也因為星圖之眼窺見過模糊的、無法言說的災厄般的未來,最大限度不允許安倍晴明出現;


    三是……


    【他並不信任我。】


    陰陽師慢慢坐回廊下,了然地說,【他並不全然信任著我。】


    九十九朝如果能聽到,也會幹脆地回答安倍晴明,憑什麽。


    憑什麽九十九朝會全然信任安倍晴明?


    任何力量的獲得都是有代價的,九十九朝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安倍晴明作為咒靈的特殊,對方又是個謎語人,自然有著一份保守。


    因為他不覺得安倍晴明是個會安分守己做他這一個一沒追求二沒特別、遇到爛人就會脾氣暴躁的人的咒靈。


    畢竟,這可是安倍晴明啊!


    他和九十九朝,是完全獨立的兩個人。


    從最開始能動用式神的能力的時候,九十九朝尊敬這位陰陽師,可懷抱謝意不代表他就要完全依賴對方的力量。


    其實九十九朝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態度,他在失憶的狀態下努力動用主觀的思維完善自己的性情,卻因為懷抱著靈魂是個外來者的秘密下意識的和所有人拉開距離。


    少有人看得出來他永遠都有著一層厚實的心防和絕對的危機感。


    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下,正是這層層壁壘,才讓他在重生後險象環生的陌生環境中以心態正常地活著。


    維持著在其他咒術師看來的離譜的正常生活,的確耗費了他不少力氣。所以他也沒什麽強烈的願望與追求,隨波逐流,逆流就用力多劃幾下,簡單舒心就好。


    而且說不定再過幾年他的靈肉契合徹底完美,力量更強大了,他也才會更加坦白一點,鬧出個什麽動靜,大概咒術會首當其衝,還會設想他所認識和欣賞的朋友們會變成什麽樣。


    現在的他隻是條剛把對付禦門院安排上卻暫時無從下手的偽鹹魚罷了。


    九十九朝的心就是一顆冰冷的賭石。


    唯一清楚他內裏的安倍晴明卻又反而是少年最敬而遠之的一個人。


    大陰陽師在庭院中歎了口氣,心中有一種複雜的挫敗感。


    果然這個人從來不需要他人給予的力量,不需要他人給予的選擇的權利,總是要站在強者的一方。


    哪怕毫無力量,都不會讓人拿捏半點。


    他真正強大而動人的,正是這樣矛盾的精神與絕不動搖的靈魂。


    安倍晴明看著廊下的池水,眼眸低垂,【即使你現在也隻是個少年啊……】


    可惜現在不是一個合適談心外加解釋些有的沒的的時候。


    以上三重原因,加上九十九朝不能保證傀儡被發現後自己能攔下全力想要離開的伏黑甚爾,和天與咒縛本身點到滿級的魔抗,所以果斷選用以體術為主的攻擊方式回敬這個讓他不爽了很久的男人。


    他覺得這樣說不定最有效果,何況他的目的從來不是術式殺手。


    他會落敗嗎。


    無形的時間限製逼近,九十九朝依然冷靜又熱血,握著刀的手平穩如一。


    術師殺手,隻是他要走的路上一個突如其來的勁敵。


    九十九朝和伏黑甚爾的戰鬥已經發生過兩次觸碰到勝負的交鋒。


    第一次他使用了術式,進攻的同時測試出了簡易的陰陽術與符咒對這個男人不頂用,還平白消耗自己的靈力;


    第二次他偷襲夾攻,真正目的是讓懷裏的蛇咬上對方一口,那雖然是連式神都說不上的寵物,但卻是八岐大蛇的力量殘留,即是不潔的眷屬。


    然而可惜,天與咒縛的體質讓伏黑甚爾的靈魂都得不到邪神的青睞,所以寵物蛇還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寵物蛇。*


    可惡。


    九十九朝忍不住在心裏罵了髒話,就算是他這樣不信命的人,都不免抱怨上天為什麽塑造出了這樣的怪物。


    哦,褒義。


    這個爛人剛剛也說我是怪物來著。


    九十九朝拉回思緒,幽幽地看到了伏黑甚爾肩頭蠕動的咒靈,深覺得自己是被醜回來的。


    男人的腳還踩在刀上,和少年胸口有一拳之距。


    看到腳下的人的眼神——獵人從不會忽略獵物任何一個眼神,以防預測不到對方想要逃跑和進攻的動作。


    伏黑甚爾抬了抬下巴,“怎麽,想要了?”


    九十九朝再次把嫌棄兩個大字寫在臉上,不可置信道:“見鬼,這麽醜的東西誰會要啊!”


    伏黑甚爾曾起過給九十九朝弄一個放東西的咒靈的念頭,這樣的興致和殺手的日行一善差不多。但是被男孩用嚴肅的語氣拒絕了,因為要被蠕動而肌肉腫脹的咒靈爬在身上,九十九朝真的無法接受。


    尤其是這個咒靈還經常和你這個小白臉的臉同框,高下立判,反差極大!


    遊雲重重落下之前,少年雙臂發力揮刀抽身,碎石飛濺。


    伏黑甚爾回頭,九十九朝已經輕巧的掠到三米開外,反身麵對自己。


    伏黑甚爾提起了點興致,“打算認真了嗎。”


    九十九朝活動了一下手腕,刃紋華美的刀鋒側過身,正緩緩淌下一滴血。


    在術式、式神、靈力都沒有太大效果和不能使用的情況下。


    九十九朝問自己,這是劣勢嗎,他會認輸嗎。


    答案顯而易見!


    氣氛一度冰冷而尖銳。


    矮身在地上流血的小怪物專注地看著緩慢轉身,軀體肌肉微股、因為運動而散發熱氣更顯出擁有著絕對力量的大怪物。


    九十九朝的神情逐漸安靜而專一,氣息平複下來的時候他才慢慢回答:“嗯,讓你看看我更快的速度和花招怎麽樣?”


    當初舍棄的肩臂割開男人嘴角的那一刀,伏黑甚爾至今的評價都是:“小聰明”和:“花招”。


    可是伏黑甚爾吃軟飯的臉的確被割破了,男孩自認缺德的心情飛揚了幾個月。


    砰!


    在九十九朝要提刀起步的一瞬間,伏黑甚爾興致盎然地抬手,忽然朝少年開了一槍。子彈撞到了三日月宗近的刀身上扁下半寸,彈落掉地,毫發無損的刀鋒下幾厘米是少年瞪大的眼睛。


    “這個速度倒不錯。”伏黑甚爾測試完,扔掉了槍。


    我……你……


    九十九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術師的身軀在咒力(靈力)的加持下會有更高效的反應,所以徒手(抬刀)擋子彈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做不出來,但九十九朝看到男人突然掏槍的時候,就覺得緊繃的情緒都不連貫了。


    甚至荒謬地有一種:“時代變了”的想法。


    也有句老話說得好,最可怕的武器永遠是沒有被拿出來的那一把。


    可以,這種出其不意他學會了。


    九十九朝眯起眼,再度沉氣,離地的那一刻他腳下的地麵開裂了,風壓和刀光席卷,卻像是默片一樣讓人來不及反應他運動造成的聲響。


    第三度交鋒。


    在九十九朝動起來的那一刻,他身上的血就被吹冷了,落到地上濺成接連的斑花。他感到周身的一切都是冷的,三日月宗近的一點銳鋒如銀月,飛到了堅硬的遊雲上,刀棒相撞的火花後,握刀的少年卻不見了。


    三日月宗近是被他直接甩出來的,九十九朝前進的方向甚至不是對著伏黑甚爾,而是另一麵牆壁。


    少年速度很快,行動上像是他要自己撞上牆體,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他是不是在剛剛幾次對打裏撞壞了腦子。


    地宮範圍很大,牆壁與牆壁之間很寬廣。


    淋漓的鮮血順著九十九朝的動作不斷地落在地麵上,少年的腳步一停,被血染紅的手指按在了地上,完成了術式的最後一筆。


    九十九朝張開嘴,嗓音清澈,咬字清晰。


    【:“禪院甚爾。”】


    被打飛了那麽多次,可不是九十九朝單純地白給。


    由血繪製出來的巨大的五芒星頃刻於地表顯現!


    昏暗的地宮內一下就有波浪般的藍色的光芒起伏湧動,五角的符紙色澤鮮紅,展開於術式的五個方位包圍住了最中心的黑發男人。


    黑色的鎖鏈如氣旋般盤桓升起,嘩啦啦晃動著要束縛住那被言靈定住一瞬的獵物!


    九十九朝沒有等待,繼續動作,腳下再次發力,把自己整個人也投進了束縛術式的牢籠中!


    他不相信術式能製服住男人,但是殺手從來都隻要一瞬的時機。就是那一瞬間,伏黑甚爾使用出了以遊雲擊碎三日月宗近的力道,卻隻能硬看當初從樹林間飛身而來的男孩,依舊如子彈般一往無前地衝向自己。


    九十九朝抬手,他的手裏空無一物,卻擺出了將要出刀的姿勢。


    【小狐,永遠是您的刀,願意等到被您使用的那一天。】


    少年張開嘴。


    “小狐丸——!!!”


    暴漲的刀光劈到了禪院甚爾的眼前!


    ……


    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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