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朝與安倍晴明的關係十分微妙。


    起初九十九朝並不知道安倍晴明是這副身體的咒靈,還是自己的咒靈。


    雖然他一直用著對方的力量對方的式神,但因為無法溝通和不見其人,安倍晴明對他來說還是很遙遠。每次和旁人提及的時候是:“啊這是我的一個偶像”,回頭一看就發現這個偶像登堂入室不言不語,搞得他還挺分裂的。


    如果是前者,那九十九朝就是占了大便宜;如果是後者,那安倍晴明肯定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他靈肉的契合度日漸提高,入夢更加自主。夢境裏,九十九朝直接就隔著門扉詢問安倍晴明,“你到底是誰的咒靈?”


    是禦門院朝,還是九十九朝?


    很重要嗎?


    少年認真道:“這關係到一些過去的問題,我有些事不記得了。”


    而且你要是不是我的咒靈,那我以後召喚式神可能就要腆著臉捧著他們,說不定他們會覺得我更會誇跳槽來我這一邊。


    九十九朝沒有把安倍晴明看成是隻會停留在他的術式中的人,但至少這一個安倍晴明比起禦門院讓他感覺舒服多了,如果這位安倍晴明想要出現在現世,以無所不能的陰陽術讓自己具備實體,他不會阻攔,也阻攔不了。


    門後有人輕笑,過去的記憶很重要嗎?


    “……”


    好一個反問,九十九朝還是不確定這個安倍晴明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少年站在門前,深思之後,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


    “實話說,不重要。”


    九十九朝的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少年應有的表情,麵對安倍晴明,他不需要掩藏在外界不能展現的秘密和話語。


    他神色很淡,嘴角邊的淺笑不達眼底,即使是麵對大陰陽師也毫不見慌亂:“死去之前的記憶和上輩子沒有什麽差別,如果記不起來我也不會偏去撞南牆,同樣的,就算有和過去相關的人和事也都和我沒有關係。我唯一關心的是,在我活得好好的現在,開開心心的生活會不會被打擾。”


    在這一點上他很堅持,因為九十九朝覺得自己是個既得利益者。


    他睜開眼睛後的生活和狀態並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惡劣,所以之後他抓緊著一切機會來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這是一種對自己的補償心,不需要任何人來評判。


    學校的山林,京都的街道,早晨起來的鳥鳴聲和入夜後隨風而來的螢火,他有很多的時間去觀察這些事物,與人類的交往並不比這些事物高貴,不過歸屬感倒是後來和許多人建立聯係之後慢慢積累起來的。


    他看得很清楚。


    去怨恨什麽,去喜歡什麽,他已經能多得到一條命了,所作所為,當然是開心就好。


    他並不執著,也沒有什麽事物能不以他的意誌為主而來絆倒他。


    人格建立於記憶嗎,他不清楚,但現在他認為自己的性格沒什麽問題,可能他丟失的真的隻是純粹的記憶,他的行為習慣、思維方式,都沒有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九十九朝很坦然:“我可是很自私又傲慢的,人死萬事皆空,我隻要當下和未來。”


    庭院中的陰陽師聽著少年清澈的嗓音,靜了片刻,這樣很好,這才是你。


    九十九朝……


    這個語氣怎麽感覺……我和你好像有什麽很糾葛的過去,我八卦我自己不太好吧。


    “所以你果然認識我啊。”九十九朝若有所思起來。


    得出這個結論他沒有很激動,因為他知道安倍晴明肯定不會再往下說了,這家夥絕對是比八岐大蛇還要難搞的謎語人。


    不過既然認識……難道他也是一個千年老妖怪嗎?這個猜測有點誇張,最符合的情況應該是前身的術式跟著靈魂被帶到了這個身體吧。


    前身是誰,九十九朝不清楚,安倍晴明也不會告訴他。


    不過以大陰陽師的態度來看,應該是默認了自己不會被過去的事情打擾到了,之前腦子裏總是突然冒出來幾句話很煩誒,還不受他的控製,特別吸引他的注意。


    平常還好,如果是在戰鬥中出現這個情況,會很麻煩。


    至於其他的情報九十九朝就揣摩不出來了,不過沒事,畢竟對方是安倍晴明,讓人猜不透才是基操,關鍵的問題解決了其他可以慢慢來。


    醒來前九十九朝突然記起一個很重要的事,“啊,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什麽?


    “你和那個……禦門院家,真的沒什麽關係吧?”


    ……


    在這個沉默裏九十九朝覺得安倍晴明肯定回憶了一遍他香車寶馬成功人士的風雅一生,然後想到了那個瘤子,就特別無奈而頭疼地回答了自己。


    沒有。


    嗯,放心了。


    新學期伊始,九十九朝被流放成為了東京高專的學生,是以後進入京都的範圍都要打報告的那種流放。


    九十九朝拖著行李箱走進校園,覺得這種安排倒也正常,五條悟和夜蛾正道那邊估計都被叮囑要好好監視他,保不準還有可以直接處決他的提議。


    ——五條悟應該不會放在心上,夜蛾正道是個老實人,但九十九朝也覺得自己是個老實人,所以問題不大。


    其他監視和之前沒什麽區別,這就無所謂了,可惜他之前辛苦在京都高專布置的東西了,以後可能都會被慢慢替換掉。


    說起來他還賺到了不少和咒術會訂下的束縛,別人覺得他虧了,實際上他是賺了。


    他賺到的最大利益就是,特級咒術師的證明。


    “看!我先成為了特級!我贏了!”


    還沒有燒沸的壽喜鍋桌上,九十九朝十分幼稚地掏出了自己的學生證開始秀。


    五條悟不爽地掰開一次性筷子:“不就是特級嗎,老子也會拿到的!”


    “我聽出來了一股酸味!”九十九朝囂張起來,就差沒把學生證頂到五條悟到臉上。


    “你想死嗎!”


    兩人分分鍾扭打起來。


    夏油傑淡定地喝著麥茶,見他們打了一陣,才問:“是上麵提了什麽交易嗎?”


    三人依然是坐在那種榻榻米的隔間,九十九朝被壓頭推倒後抓起坐墊就摁到五條悟的臉上,借著巧勁成功翻身,一腳踩在他的肚子上,一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氣勢。


    反正壽喜鍋還沒熟,餐前熱身他不會輸的!


    他順便回答夏油傑:“畢竟我現在也不弱,也不會和禦門院家同流合汙,所以有點利用我釣魚的意思。”


    禦門院長親變成那種模樣,正常人都會覺得惡心,他們京都高專養的羊羔不會傻到這個地步。在他們眼裏,九十九朝依然有一個:“一片赤誠之心認為咒術會是他的救命恩人,夢想還是做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非常積極上進”的印象。


    九十九朝……行。


    五條悟一把抓住九十九朝踩在他肚子上的腳,用力一拽想讓他失去平衡,把他扔到一邊。九十九朝目光犀利了起來,直接順勢翻倒用手一撐,轉而翻身出榻榻米隔間,完美落地。


    壽喜鍋店客人不多,突然看到一個少年雜技一樣翻了個跟鬥從隔間蹦出來,目瞪口呆,然後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


    服務員——沒錯就是那個服務員,他連忙擦著汗走過來:“客人,請不要隨意離座。”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京都離開之後來東京打工,沒幾個月,就精準地接到了當時拜托他辦事的少年找他預定一個壽喜鍋店的座位。


    為什麽你知道我依然是在壽喜鍋店打工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九十九朝手腳並用爬了回去。


    鍋快開了,五條悟也坐回了位置,白發亂糟糟的,“果然你的咒靈就是安倍晴明啊,現在說這個沒有關係了嗎?”


    九十九朝之前隱瞞有隱瞞的理由,五條悟看出來了,所以也沒有特意去詢問。正因為有安倍晴明隔在中間,他當初也看不出來九十九朝能召喚多少式神,他觀察力好不代表全知全能。


    “隻是說一說名字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事情結束後咒術會也徹底排查了京都和東京兩地有沒有禦門院的痕跡——但禦門院既然是要躲在一個難以追查到的地方,就代表他們沒有餘力來使其他招數。”


    九十九朝咬著筷子等著,邊想邊說,“‘天人’和‘蓬萊’一事奴良組那邊好像也不清楚,那估計在妖怪這邊我們拿不到想要的情報了。”


    夏油傑和五條悟沒問九十九朝為什麽抓著禦門院不放,就像他們知道九十九朝的咒靈是安倍晴明後仿佛所有問題迎刃而解,雖有疑惑但也不是必須得到答案的疑惑,九十九朝如果想說,他會說的。


    五條悟無聊翻出手機看,“現在咒術界的新聞可都是你啊。”


    說到這點,九十九朝露出了點不好意思的表情,“我那時候腦子裏全是在告訴自己‘我不管我瘋了太惡心了’,不過主要都是在領域裏,鬧得誇張一點咒術師們也不會覺得太——不能接受吧?”


    畢竟領域也有加成。


    夏油傑多看了他一眼,你居然還會不好意思?


    各種加成算起來,事後大家反應了一下,安倍晴明在自己的地盤自己的領域為虎作……啊不,是為所欲為,也不是沒可能。


    咒術界出現了第二個特級咒術師,讓所有人都意外,但是意外之後得知九十九朝的名字,也又覺得多少還是合理的。


    第一個特級咒術師是九十九由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還是讓人有種“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的錯覺;其次九十九朝的血統雖然不是出自禦三家,但咒靈是安倍晴明祖先也是安倍晴明,他無法使用咒靈而是能使用咒靈的式神,已經讓人覺得悚然。


    禦門院家在他當初術式沒有覺醒變強的時候放走了他,那真是禦門院家虧了。


    禦門院家的陰謀和怪物出現,所有人都會覺得九十九朝和禦門院勢必都有一戰,同時他們也有一樣的困惑禦門院所要複活的安倍晴明,真的是安倍晴明嗎。


    那樣子的怪物,和曆史和傳說都不符吧,我覺得我們的特級才是正版!


    京都發生的事可以說明少年有強大的力量,就算是有各種加成,也證明他不會是個好惹的角色。


    星漿體的身份徹底塵封,除了咒術會高層和極少數咒術師,不會有人知道九十九朝有過這個身份。


    咒術界需要人才,設下重重限製後,他們選擇讓九十九朝活下來。


    不然要和九十九朝在京都開戰,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羽衣狐之後,京都各方麵都元氣大傷,暫時沒有必要再有爭端。


    “咒術會還是有聰明人的啊。”九十九朝感歎,然後一個伸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啪夾住了夏油傑和五條悟的筷子,用勺子輕快又迅速地舀了一勺肉。


    兩人:“……”


    小混蛋。


    ……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九十九朝身上的擔子減輕了一半,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


    夜蛾正道收到他和二年級的兩人壽喜鍋沒幾天後,又去約了信太森,後者便不遠千裏打了個新幹線,第一時間來找九十九朝。


    夜蛾正道很欣慰,看來作為朋友,這孩子真的不錯。


    京都高空上發生的事情都有烏鴉轉播,但是領域解除九十九朝落地後發生的事情,沒幾個人清楚。


    小狐丸和歌仙兼定將擒獲的鏖地藏帶來,長刀抵著妖怪的咽喉,讓他踉蹌跪倒在九十九朝的麵前。


    付喪神低頭:“不負所托,大人。”


    鏖地藏艱難地抬起頭,看見黑發的少年站在火光與殘垣間,巨蛇消失在他的身後。少年手中拿著一個花紋斑斕而詭異的彩球,朝他微微一笑:“初次見麵,鏖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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