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
他沉默了一下，之前從來沒有人這麽跟他說話。
但現在時間很緊迫，他站起身來，壓低了嗓音：“你的魔力還剩下多少？”
“什麽？”
特洛伊站在原地，思維在先救火和先給這家夥清理一下大腦之間來回搖擺。
“三座魔像的生成和控製，之前一直在使用的身體強化，擾亂子彈進攻目標的方法，你應該從今天晚上開始一直都在消耗魔力吧。”
蝙蝠俠卻沒有放過這個話題，他下頜繃得很緊，判斷道：“你現在沒剩下多少能夠調用的力量了。”
驟然掉馬，特洛伊還覺得有些暈眩，他其實隱隱約約知道蝙蝠俠應該是有些不同，而且對方也見到過他和小醜的搏鬥過程，但能夠將自己的魔力殘餘量估計個不離十，而且看上去對魔術師的體係還很了解，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是魔術師？”
特洛伊問，語氣不算友善。
“我認識康斯坦丁。”
蝙蝠俠言簡意賅：“而且算是半個法政科的豁免對象。”
有錢，難以對付，恪守秘密，而且如果死亡之後會造成大量負麵影響，如果一個人同時滿足以下幾點，確實很容易會被代行者判定，可以豁免而免於法政科的審判。
好吧，這種說法勉強可信，特洛伊長出一口氣，坐上最後一具能動的魔像肩膀：“你的裝備耐高溫但也沒高到火場核心的程度，防毒設備對汞蒸氣的耐性也很有限，臨時強化來不及了，而且我確實如你所說也沒剩下多少魔力——”
他的語速很快，魔像大踏步向著火場走，但蝙蝠車一直緊隨其後，甩也甩不掉甚至比他還要快：“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認識別的魔術師，那你還有沒有什麽其它好用的魔術禮裝？”
沒有，沒那種東西，蝙蝠俠沒有搭理他，拉上蝙蝠車的前蓋，直接衝進了火勢熊熊的倉庫。特洛伊操縱著魔偶去尋找附近的滅火器和消防栓，好在這個港口的基建設施還算完善，他背靠著魔像，用剩餘的力量勉強維持著自己周圍的體溫。
四麵八方都在燃燒，熱浪燎上頭發眉毛，又被魔力強行撫平。
如果是羅榭的話——如果是羅榭的話，一定能用出漂亮的廣域溫度操縱術式吧。
汗水沁出額頭，兩個滅火器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就消耗殆盡。化學燃爆沒辦法用水來滅火，即便這附近就是海港，消防栓的水量也足夠充沛，但特洛伊仍舊隻能束手束腳地用隔絕空氣的魔術或者滅火器來做嚐試。
他試圖用魔力約束空氣當中的汞蒸氣，但成效不佳，黑框眼鏡的視野當中，大氣環境紛繁複雜，絕大多數都是一經吸入對身體絕對沒什麽好處的內容。
不遠處傳來嗶嗶啵啵的燃爆聲，蝙蝠俠漆黑色的鬥篷在一片亮紅當中一閃而過，特洛伊追著那影子跟過去，已經被高溫烤得有些硬脆的魔偶用笨拙的動作抵擋著四麵八方而來的熱浪，和隨時會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可燃物。
“多謝。”
蝙蝠俠低聲咳嗽了幾下，撬開防護網，露出後麵一台沒有啟動的噴砂機，特洛伊立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配合著動作去打開引擎。
物理覆蓋隔絕空氣的做法，在大多數的火災現場都很有效。
“說起來……”
他打了個響指，原本需要鑰匙啟動的設備自發開始運作，看到他開始控製這裏的噴砂設備，蝙蝠俠又馬不停蹄地去找別的滅火器拿來用……盧修斯製作的裝備效果有這麽好嗎？
特洛伊忍不住去看蝙蝠俠的個人狀態，思考著對方是不是也需要一個恒溫魔術，但目光甫一落到那個人的背上，他就不禁瞪大了眼睛。
簡直能引發熱射病的異常體溫暫且不表，他的視線從脊椎到手臂，掃視到脛骨和小腿，一枚接一枚的鋼釘打在身體裏，在被放大了的視野當中，簡直像是要將整個人武裝成一座鋼鐵叢林。
縫合線，手術的痕跡，拉傷又被連接起來的肌肉，膝蓋上被磨損的半月板，還有明顯有異於人體結構的大量金屬組織。
這樣的場麵他曾經隻觀測過局部，卻從來沒有將它們聯立在一起過，但現在那些千瘡百孔的骨骼和筋肉用醫療鋼釘架設成一座維修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危樓，而它們的主人仍舊在驅動著這具身體不知疲倦地奔走，這份無薪又危險的工作看上去永遠也望不到盡頭。
特洛伊讓魔偶架設好噴砂設備，思維分割可以讓他輕鬆地一心多用，而本人則是緊追上幾步，手指泛起亮光，拍在了蝙蝠俠的脊背上。
防護服的外殼已經被火焰燎得滾燙，對方被他拍得險些趔趄了一下，正打算皺起眉回頭發問，就聽見特洛伊用遲疑的、有些懷疑自己的聲音問道：“韋恩先生？”
——韋恩先生？
周遭的空氣溫度因為魔力調節而驟然下降，蝙蝠俠在一片火海當中回過頭，打量著身後的魔術師。對方臉上帶著明晃晃的驚愕，視線還在他身上四處逡巡，他懷疑特洛伊是在他身上尋找著那種被魔術師們稱作“回路（circuit）”的東西。
並沒有那種東西，他毫無疑問不存在任何超現實的力量。
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
工程師特洛伊弗雷因，以及人偶工學的魔術師弗雷因。
特洛伊沉默了一下，雖然事實令人震驚，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視覺。
在大多數人看，來蝙蝠俠的體型應該和韋恩先生相去甚遠，但如今想來，應該隻是靠大號西裝、不同風格的聲音、著裝習慣所刻意造成的錯覺——那甚至算不上是某種認知幹擾，隻不過韋恩先生的形象實在是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所有人都沒辦法往這個方向上去想。
和他寫在臉上的震驚相比，蝙蝠俠的驚訝轉瞬即逝。哥譚的黑暗騎士動作毫無停頓地轉身去撬開消防櫃，甚至還指揮著特洛伊別停下來，趕緊想辦法把這裏的危險品運送出去。
火場核心的溫度還在不斷升高，再這樣下去的話，他的魔力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在撲滅了這附近的明火之後，特洛伊的魔像終於轟然倒塌，被火焰燒得焦脆的土坯散倒在地，一顆雕琢精致的鉛核從魔偶破碎的胸腔當中跌出，咕嚕嚕滾了過來，停在了特洛伊的腳邊。
那是他還在時鍾塔的時候留下來的爐心。
從英國離開的時候他帶上了自己全部的行李，當年將術式刻進去的場麵還曆曆在目——後來讀了大學之後，他了解到了一個類似的形容詞，叫作“燒錄”。計算機，機械工學，嵌入式和單片機，還有電路和信號，新的知識體係很快覆蓋了過去的那些舊有的內容，像是一場雪將一切覆蓋得幹幹淨淨。
而煌煌燃燒的火災，讓它們又重新展露出來。
“弗雷因？”
蝙蝠俠催促了他一聲，這一次說話用了他自己本來的聲音，比一直以來低沉的嗓音聲調略微拔高，是那種很熟悉的，他作為布魯斯韋恩的聲音。
特洛伊怔在原地，在高速思考和思維分割的作用之下，很多曾經忽略了的細節互相佐證，串聯成線。比如韋恩先生是蝙蝠俠的神秘出資人，比如晚宴當天被摜在地上的時候異常疼痛的膝蓋，比如蝙蝠俠服裝當中強行驅動身體的外骨骼，比如沉迷極限運動卻總是受傷的傳言……一切的異常都有結論，歸咎於生活在哥譚的所有人從未想過的那種可能。
從“異常”當中選擇了逃避的人，回歸了普通人類所擁抱的“尋常”。
追求根源和傳承家族的責任不再重要，魔術師的驕傲和時鍾塔的職責不再重要，屬於“異常”的自己囿於職場和工作，小組討論和周例會，結構設計和剛度模擬，和無數生活在這座城市當中的人類一樣。
——但，這樣的人類當中，卻會有人豁出性命去選擇成為英雄。
魔術協會裏匯聚了這個世界上精神最不正常的一群人類，他們為達目的無所不為，擁有著和常人差異巨大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但唯獨不會去做的事情就是損己利人。
那是唯有人類的英雄才會做出來的舉措，特洛伊彎下腰，覺得自己整個身子的肌肉都在緊繃著，他將那一枚鉛芯握在手掌中，高溫將它加熱得灼燙，沉甸甸的金屬接觸膚帶來輕微的痛覺，落在手心裏的感覺就像是被充溢的魔力所點燃的一小片回路。
質量不夠高的魔術回路在過載運作的時候，往往會帶來痛覺。特洛伊很習慣於這種程度的痛覺，這是他魔術的一部分，貫穿了自己的前半生，像是灼燙的金屬楔進皮肉，不知道蝙蝠俠在處理那一次又一次可怖傷口的時候，會不會產生類似的錯覺。
“弗雷因？”
蝙蝠俠明顯察覺出了氣氛有些不對，他又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微微弓起身子，做出能夠向任何方向響應的搏擊準備動作。
“我還是想再嚐試一下。”
特洛伊的視線看過來，因為思考分割的關係，隻用了一小部分思維裕度來控製身體，因而顯得聲音很僵硬：“雖然還是失敗的可能性比較大……如果失敗的話，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他像是一台嚴重卡頓的計算機，大部分的算力都已經被集中到了別的地方。
……如果是羅榭的話……不，不用去想這些，現在已經沒有額外思考其它內容的餘裕。
視野當中的大氣魔力開始震蕩，他抬起手臂，左手攥緊那枚自己親手刻進咒文的爐心，剝去防禦術式的高熱讓手掌開始逐漸產生燙傷的痕跡，但那和魔術回路全功率運作帶來的痛覺相比算不得什麽。
光落在我的身上，雪落在我的身上
魔術師可以靠壓榨自身的生命力產生小源魔力（od），再用小源牽動大源（ana），像是火柴點燃柴薪。《大源學》是全體基礎科的新生一開始就要接觸到的課題，對於特洛伊而言，更是自己的啟蒙讀物之一，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能力來撬動地脈的力量。
需要參考的變量有很多，包括哥譚市地脈和卡巴拉基盤的契合程度，自身魔力的輸出功率，周圍環境是最為複雜多變的火場，幹涉術式也需要認真而細致……即便有著思維分割的補正，特洛伊也覺得自己是在艱難地校準一輛轟隆隆奔流向前的列車。
像是一場沒有形態和質量的雪落在了燃燒的倉庫裏，倏地一瞬，第一叢火焰熄滅了，接下來是第二叢和第三從，空氣溫度逐漸下降，燃燒物的溫度正在逐漸從燃點下滑，魔力遍及四麵八方，在倉庫之外的空間裏，甚至地麵都結起了一層薄霜。
汞蒸氣冷凝下來，在地麵上凝結出一個又一個細小的銀色圓點，空氣中仍舊還彌散著火災過後糟糕刺鼻的氣味，即便是隔著一層防毒麵具過濾，也仍舊會有一小部分逃逸到蝙蝠俠的嗅覺當中。
他看到麵前的男人身形搖晃了一下，先是膝蓋著地，緊接著整個人倒在了星星點點散布著水銀顆粒的粗糙地麵上。
那枚鉛製的爐心啪嚓一聲裂開，和上次看到的、名為海倫的女性一樣，分作幾瓣露出光滑的斷麵；攤開垂落的手掌有很嚴重的燒傷，已經燎起了大大小小的一圈水泡。
更遠處，是一張被燒掉半截的工牌，特洛伊弗雷因，韋恩集團研發中心。
他沉默了一下，之前從來沒有人這麽跟他說話。
但現在時間很緊迫，他站起身來，壓低了嗓音：“你的魔力還剩下多少？”
“什麽？”
特洛伊站在原地，思維在先救火和先給這家夥清理一下大腦之間來回搖擺。
“三座魔像的生成和控製，之前一直在使用的身體強化，擾亂子彈進攻目標的方法，你應該從今天晚上開始一直都在消耗魔力吧。”
蝙蝠俠卻沒有放過這個話題，他下頜繃得很緊，判斷道：“你現在沒剩下多少能夠調用的力量了。”
驟然掉馬，特洛伊還覺得有些暈眩，他其實隱隱約約知道蝙蝠俠應該是有些不同，而且對方也見到過他和小醜的搏鬥過程，但能夠將自己的魔力殘餘量估計個不離十，而且看上去對魔術師的體係還很了解，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是魔術師？”
特洛伊問，語氣不算友善。
“我認識康斯坦丁。”
蝙蝠俠言簡意賅：“而且算是半個法政科的豁免對象。”
有錢，難以對付，恪守秘密，而且如果死亡之後會造成大量負麵影響，如果一個人同時滿足以下幾點，確實很容易會被代行者判定，可以豁免而免於法政科的審判。
好吧，這種說法勉強可信，特洛伊長出一口氣，坐上最後一具能動的魔像肩膀：“你的裝備耐高溫但也沒高到火場核心的程度，防毒設備對汞蒸氣的耐性也很有限，臨時強化來不及了，而且我確實如你所說也沒剩下多少魔力——”
他的語速很快，魔像大踏步向著火場走，但蝙蝠車一直緊隨其後，甩也甩不掉甚至比他還要快：“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認識別的魔術師，那你還有沒有什麽其它好用的魔術禮裝？”
沒有，沒那種東西，蝙蝠俠沒有搭理他，拉上蝙蝠車的前蓋，直接衝進了火勢熊熊的倉庫。特洛伊操縱著魔偶去尋找附近的滅火器和消防栓，好在這個港口的基建設施還算完善，他背靠著魔像，用剩餘的力量勉強維持著自己周圍的體溫。
四麵八方都在燃燒，熱浪燎上頭發眉毛，又被魔力強行撫平。
如果是羅榭的話——如果是羅榭的話，一定能用出漂亮的廣域溫度操縱術式吧。
汗水沁出額頭，兩個滅火器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就消耗殆盡。化學燃爆沒辦法用水來滅火，即便這附近就是海港，消防栓的水量也足夠充沛，但特洛伊仍舊隻能束手束腳地用隔絕空氣的魔術或者滅火器來做嚐試。
他試圖用魔力約束空氣當中的汞蒸氣，但成效不佳，黑框眼鏡的視野當中，大氣環境紛繁複雜，絕大多數都是一經吸入對身體絕對沒什麽好處的內容。
不遠處傳來嗶嗶啵啵的燃爆聲，蝙蝠俠漆黑色的鬥篷在一片亮紅當中一閃而過，特洛伊追著那影子跟過去，已經被高溫烤得有些硬脆的魔偶用笨拙的動作抵擋著四麵八方而來的熱浪，和隨時會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可燃物。
“多謝。”
蝙蝠俠低聲咳嗽了幾下，撬開防護網，露出後麵一台沒有啟動的噴砂機，特洛伊立即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配合著動作去打開引擎。
物理覆蓋隔絕空氣的做法，在大多數的火災現場都很有效。
“說起來……”
他打了個響指，原本需要鑰匙啟動的設備自發開始運作，看到他開始控製這裏的噴砂設備，蝙蝠俠又馬不停蹄地去找別的滅火器拿來用……盧修斯製作的裝備效果有這麽好嗎？
特洛伊忍不住去看蝙蝠俠的個人狀態，思考著對方是不是也需要一個恒溫魔術，但目光甫一落到那個人的背上，他就不禁瞪大了眼睛。
簡直能引發熱射病的異常體溫暫且不表，他的視線從脊椎到手臂，掃視到脛骨和小腿，一枚接一枚的鋼釘打在身體裏，在被放大了的視野當中，簡直像是要將整個人武裝成一座鋼鐵叢林。
縫合線，手術的痕跡，拉傷又被連接起來的肌肉，膝蓋上被磨損的半月板，還有明顯有異於人體結構的大量金屬組織。
這樣的場麵他曾經隻觀測過局部，卻從來沒有將它們聯立在一起過，但現在那些千瘡百孔的骨骼和筋肉用醫療鋼釘架設成一座維修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危樓，而它們的主人仍舊在驅動著這具身體不知疲倦地奔走，這份無薪又危險的工作看上去永遠也望不到盡頭。
特洛伊讓魔偶架設好噴砂設備，思維分割可以讓他輕鬆地一心多用，而本人則是緊追上幾步，手指泛起亮光，拍在了蝙蝠俠的脊背上。
防護服的外殼已經被火焰燎得滾燙，對方被他拍得險些趔趄了一下，正打算皺起眉回頭發問，就聽見特洛伊用遲疑的、有些懷疑自己的聲音問道：“韋恩先生？”
——韋恩先生？
周遭的空氣溫度因為魔力調節而驟然下降，蝙蝠俠在一片火海當中回過頭，打量著身後的魔術師。對方臉上帶著明晃晃的驚愕，視線還在他身上四處逡巡，他懷疑特洛伊是在他身上尋找著那種被魔術師們稱作“回路（circuit）”的東西。
並沒有那種東西，他毫無疑問不存在任何超現實的力量。
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
工程師特洛伊弗雷因，以及人偶工學的魔術師弗雷因。
特洛伊沉默了一下，雖然事實令人震驚，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視覺。
在大多數人看，來蝙蝠俠的體型應該和韋恩先生相去甚遠，但如今想來，應該隻是靠大號西裝、不同風格的聲音、著裝習慣所刻意造成的錯覺——那甚至算不上是某種認知幹擾，隻不過韋恩先生的形象實在是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所有人都沒辦法往這個方向上去想。
和他寫在臉上的震驚相比，蝙蝠俠的驚訝轉瞬即逝。哥譚的黑暗騎士動作毫無停頓地轉身去撬開消防櫃，甚至還指揮著特洛伊別停下來，趕緊想辦法把這裏的危險品運送出去。
火場核心的溫度還在不斷升高，再這樣下去的話，他的魔力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在撲滅了這附近的明火之後，特洛伊的魔像終於轟然倒塌，被火焰燒得焦脆的土坯散倒在地，一顆雕琢精致的鉛核從魔偶破碎的胸腔當中跌出，咕嚕嚕滾了過來，停在了特洛伊的腳邊。
那是他還在時鍾塔的時候留下來的爐心。
從英國離開的時候他帶上了自己全部的行李，當年將術式刻進去的場麵還曆曆在目——後來讀了大學之後，他了解到了一個類似的形容詞，叫作“燒錄”。計算機，機械工學，嵌入式和單片機，還有電路和信號，新的知識體係很快覆蓋了過去的那些舊有的內容，像是一場雪將一切覆蓋得幹幹淨淨。
而煌煌燃燒的火災，讓它們又重新展露出來。
“弗雷因？”
蝙蝠俠催促了他一聲，這一次說話用了他自己本來的聲音，比一直以來低沉的嗓音聲調略微拔高，是那種很熟悉的，他作為布魯斯韋恩的聲音。
特洛伊怔在原地，在高速思考和思維分割的作用之下，很多曾經忽略了的細節互相佐證，串聯成線。比如韋恩先生是蝙蝠俠的神秘出資人，比如晚宴當天被摜在地上的時候異常疼痛的膝蓋，比如蝙蝠俠服裝當中強行驅動身體的外骨骼，比如沉迷極限運動卻總是受傷的傳言……一切的異常都有結論，歸咎於生活在哥譚的所有人從未想過的那種可能。
從“異常”當中選擇了逃避的人，回歸了普通人類所擁抱的“尋常”。
追求根源和傳承家族的責任不再重要，魔術師的驕傲和時鍾塔的職責不再重要，屬於“異常”的自己囿於職場和工作，小組討論和周例會，結構設計和剛度模擬，和無數生活在這座城市當中的人類一樣。
——但，這樣的人類當中，卻會有人豁出性命去選擇成為英雄。
魔術協會裏匯聚了這個世界上精神最不正常的一群人類，他們為達目的無所不為，擁有著和常人差異巨大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但唯獨不會去做的事情就是損己利人。
那是唯有人類的英雄才會做出來的舉措，特洛伊彎下腰，覺得自己整個身子的肌肉都在緊繃著，他將那一枚鉛芯握在手掌中，高溫將它加熱得灼燙，沉甸甸的金屬接觸膚帶來輕微的痛覺，落在手心裏的感覺就像是被充溢的魔力所點燃的一小片回路。
質量不夠高的魔術回路在過載運作的時候，往往會帶來痛覺。特洛伊很習慣於這種程度的痛覺，這是他魔術的一部分，貫穿了自己的前半生，像是灼燙的金屬楔進皮肉，不知道蝙蝠俠在處理那一次又一次可怖傷口的時候，會不會產生類似的錯覺。
“弗雷因？”
蝙蝠俠明顯察覺出了氣氛有些不對，他又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微微弓起身子，做出能夠向任何方向響應的搏擊準備動作。
“我還是想再嚐試一下。”
特洛伊的視線看過來，因為思考分割的關係，隻用了一小部分思維裕度來控製身體，因而顯得聲音很僵硬：“雖然還是失敗的可能性比較大……如果失敗的話，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他像是一台嚴重卡頓的計算機，大部分的算力都已經被集中到了別的地方。
……如果是羅榭的話……不，不用去想這些，現在已經沒有額外思考其它內容的餘裕。
視野當中的大氣魔力開始震蕩，他抬起手臂，左手攥緊那枚自己親手刻進咒文的爐心，剝去防禦術式的高熱讓手掌開始逐漸產生燙傷的痕跡，但那和魔術回路全功率運作帶來的痛覺相比算不得什麽。
光落在我的身上，雪落在我的身上
魔術師可以靠壓榨自身的生命力產生小源魔力（od），再用小源牽動大源（ana），像是火柴點燃柴薪。《大源學》是全體基礎科的新生一開始就要接觸到的課題，對於特洛伊而言，更是自己的啟蒙讀物之一，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能力來撬動地脈的力量。
需要參考的變量有很多，包括哥譚市地脈和卡巴拉基盤的契合程度，自身魔力的輸出功率，周圍環境是最為複雜多變的火場，幹涉術式也需要認真而細致……即便有著思維分割的補正，特洛伊也覺得自己是在艱難地校準一輛轟隆隆奔流向前的列車。
像是一場沒有形態和質量的雪落在了燃燒的倉庫裏，倏地一瞬，第一叢火焰熄滅了，接下來是第二叢和第三從，空氣溫度逐漸下降，燃燒物的溫度正在逐漸從燃點下滑，魔力遍及四麵八方，在倉庫之外的空間裏，甚至地麵都結起了一層薄霜。
汞蒸氣冷凝下來，在地麵上凝結出一個又一個細小的銀色圓點，空氣中仍舊還彌散著火災過後糟糕刺鼻的氣味，即便是隔著一層防毒麵具過濾，也仍舊會有一小部分逃逸到蝙蝠俠的嗅覺當中。
他看到麵前的男人身形搖晃了一下，先是膝蓋著地，緊接著整個人倒在了星星點點散布著水銀顆粒的粗糙地麵上。
那枚鉛製的爐心啪嚓一聲裂開，和上次看到的、名為海倫的女性一樣，分作幾瓣露出光滑的斷麵；攤開垂落的手掌有很嚴重的燒傷，已經燎起了大大小小的一圈水泡。
更遠處，是一張被燒掉半截的工牌，特洛伊弗雷因，韋恩集團研發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