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好不過。”


    謝子卿從保姆車上下來。他紮著高馬尾,窄袖輕裘,端的是個鮮衣怒馬少年郎。可惜此時臉色不虞,活像誰招惹了他。


    顧雲煙“啊”了一聲,笑道:“子卿,你剛才一直在車上休息嗎?我在跟笙笙閑聊,沒有吵到你吧?”


    謝子卿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顧雲煙笑容未褪,將手中的奶茶借花獻佛:“笙笙姐要減肥,這杯奶茶給你。”


    謝子卿碰也不碰那奶茶:“我也減肥。”


    謝子卿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盒飯要吃兩份,劇組上下都知道。這句話無疑是不給顧雲煙麵子了。


    饒是顧雲煙,臉色也有些尷尬。她的人緣一向好,實在不懂為什麽謝子卿這樣厭惡自己。


    顧笙笙見兩人對話,偷偷貼著邊就要走開,卻被謝子卿喊住:“你站住。”


    顧雲煙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圈,笑笑:“我要去背台詞了,你們聊吧。”


    顧笙笙隻得轉身,跟謝子卿麵麵相覷。謝子卿沒有開口的意思,搞得顧笙笙心中惴惴。方才也沒說他什麽壞話,可背後說人被當場逮住,還是有些尷尬。


    顧笙笙想了想,舉起手裏的奶茶瓶子:“很好喝,剛才忘了謝你。”


    謝子卿看見那瓶子,臉色更不爽了,忽然揚手丟了個東西過來。顧笙笙手忙腳亂地接住,是個可愛的保溫杯。


    謝子卿道:“還你。”


    保溫杯空了。顧笙笙靈機一動道:“你喜歡上次的薑湯嗎?我下次……”


    “沒有下次。”謝子卿橫眉豎目,“我再跟你強調一遍,我從來不跟劇組的女演員有私下往來。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思。”


    “哦,好哦。”顧笙笙慢吞吞點頭,杏眸如水。


    謝子卿不由得一陣煩躁,平白生出一股委屈了她的錯覺。


    正遲疑,顧笙笙就鬆口氣道:“正好我的砂鍋太小了,要是給你一份,雪兒和安荷就沒得喝了。”


    謝子卿:“……”


    “砰”地一聲。謝子卿狠狠甩上車門,倒在座位上,長腿往前座上一架。


    經紀人見他這樣,知道少爺脾氣又發作了:“早跟你說過,那顧雲煙有心計,可顧笙笙也不是什麽善茬兒,別被她的臉騙了,小心她抱你大腿炒緋聞。”


    謝子卿揚手飛出一個抱枕:“少教訓我!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好好好,你休息一會兒,開工我叫你。”經紀人下車了。


    車門一關,謝子卿就煩躁地蹬了腳前座。想到自己跟個傻子似的替顧笙笙仗義執言,就想錘自己一拳!


    想起顧笙笙天真爛漫的臉,謝子卿越發挫敗,他自詡演技天才,居然看不穿她的偽裝!經紀人說得沒錯,女人都是騙子!


    謝子卿一臉氣不順,掏出手機刷了會兒,習慣性地點進天鵝直播。


    特別關注有提示,點進去一看,“旺仔不聽話”更新了。


    “今天我做溫泉蛋。”用的不是專業錄音設備,甜潤嗓音顯得有些失真。


    雲霧繚繞,綠樹紅花,日式庭院,風鈴叮咚,伴隨著潺潺流水聲顯得分外空靈。謝子卿心情舒暢,忘了她不回自己私信的事,利索地砸了兩百個煙花。


    可惜這是回放,聽不到小仙女甜甜地感謝他。謝子卿反複地把視頻重看了兩遍,隻覺這溫泉環境甚好,截圖發給助理叫他查出是哪家。


    直播間裏天天叫主播土豪,隻有謝子卿才看得出,她的海景大廚房,每日的食材,連去的溫泉也是私密會所,隻對會員開放。這不僅是土豪那麽簡單,定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謝子卿退到後台,滴滴響起許多消息提示,主播們紛紛跟他私信打招呼:【蘭若:哥哥上線啦?蘭若今天做杏仁露,哥哥來支持一下嘛。】


    【小甜酒:哥哥,小甜酒給你跳舞吖】


    【哥哥哥哥……】


    謝子卿隨心所欲,看誰順眼就給誰打賞,每次上線都有一堆漂亮主播私信他,給他發自拍,約他出去的數不勝數。


    謝子卿一劃到底,落在跟“旺仔不聽話”的對話框。謝子卿上回鬼使神差地給她發了自己的微信,發完就後悔了。


    謝子卿好歹算娛樂圈頂流,私聯主播的消息傳出,絕對能令微博崩潰。可謝子卿擔心的卻是另一回事——如果小仙女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怎麽辦?


    謝子卿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一樣,惴惴了許久,結果她根本沒有回複。謝子卿不知該鬆口氣還是該失望,退出了天鵝直播。


    接下去的幾天,顧笙笙開始密集地拍攝文戲,每天累得奄奄一息,晚上跟沈妄視頻的時候都在背台詞。


    兩人連著視頻,顧笙笙聲情並茂地念台詞,沈妄麵無表情地工作,倒也有幾分和諧。


    楚明芙前期台詞不多,以舞蹈和打戲居多,顧笙笙還應付得來,輪到文戲就吃力了。鏡頭會如實地將演員的演技放大,呈現給觀眾,無法摻水。


    好在有安荷。安荷的演技細膩,跟席雪兒手把手地教顧笙笙。顧笙笙的眼眸天生傳情,加上一張無死角的盛世美顏,倒也糊弄過去了。


    顧笙笙從前的黑曆史“強顏歡笑.jpg”深入人心,張導對她的期待是及格就好,結果顧笙笙的表現讓張導頗為驚喜。而且顧笙笙看著嬌滴滴,脾氣倒是很好,讓她吊威亞,冰天雪地裏補拍,也都沒二話。一個多月拍下來,劇組上下對她的評價都大為改觀。


    顧雲煙那邊卻是屢屢ng。顧雲煙的長相特質本就不適合寧歌,強行凹明豔張揚的人設 ,還總被演對手戲的安荷演技碾壓。張導對顧雲煙的忍耐到了極限,在片場怒吼她好幾次。


    顧雲煙除了掉眼淚,就是向大家拚命道歉。一開始還有人安慰她,次數多了眾人都怨聲載道起來。因為顧雲煙一個人的ng,全劇組都得陪著她冰天雪地的挨凍。再說了,你顧雲煙不是靠演技上過熱搜嗎?就這?


    顧笙笙殺青的那一天,恰好是元宵節。


    導演請全劇組吃了一頓熱騰騰的元宵,小巧的糯米裏裹了芝麻糊,軟糯香甜。顧笙笙捧著碗元宵,被眾人圍著。


    今天的顧笙笙殺青的日子,這頓元宵也算為她踐行。素來吝嗇誇獎的張導,難得地勉勵了笙笙一番,讓她以後要再接再厲。


    泡泡拉著顧笙笙,眼淚汪汪:“笙笙姐,你上次教我的發髻,我還沒學會呢。”


    “笙笙,你走了,我們就喝不到你煲的湯了。”


    “我微博關注你了,有空出來玩!”


    “對對,拉你進我們的群哦。”


    也許是元宵佳節,劇組的年輕姑娘們都親親熱熱地跟顧笙笙告別。盡管知道這親熱半真半假,顧笙笙還是很感動。


    在這個世界,她除了席雪兒和安荷,還沒有交到其他的朋友呢。


    顧笙笙拿手機加了好幾個姑娘的微信,忽然覺得一陣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去,是謝子卿。


    謝子卿吃完一碗元宵,正看著不遠處的鍋。他食量大,一碗根本吃不飽,礙著麵子又不肯添。


    顧笙笙猶豫了下,走過去:“我這碗沒動過。給你。”


    謝子卿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他一臉淤青妝,顯得有些凶。


    這些日子,謝子卿言出必行,除了拍戲之外,完全跟顧笙笙零交流。顧笙笙從小也是被捧著長大的,除了沈妄還沒特地討好過誰,自然也不會再去跟謝子卿示好。


    隻是今天要分開了,顧笙笙還是決定跟謝子卿說聲謝謝。


    謝子卿臉色有些古怪:“謝我幹什麽?”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配合我,我的演技不會過關的。”顧笙笙仰頭,杏眸寫滿了誠懇,實在具有迷惑性。


    有時候謝子卿都有些疑惑,顧笙笙的演技真的有這麽好嗎?


    顧笙笙把那一碗元宵捧到謝子卿眼前,修真之人最重因果,她用這一碗元宵還謝子卿的善意:“所以謝謝你。你放心,以後我絕不會主動跟你說話的,拍完這部戲我就當從來沒認識過你。”


    “……”謝子卿盯著那碗元宵,終於接了過去。


    沈妄隔著車窗,遙遙望見的就是這一幕。


    導演無疑很懂顧笙笙的美,楚明芙的每一套戲裝都是紅色,絳紅,火紅,緋紅,深深淺淺,映出她一張芙蓉麵。


    顧笙笙的最後一場戲是楚明芙自戕,麵上殘妝未褪,淒豔非常。此時捧著比她臉還大的碗,隔著霧氣嫋嫋,又顯出幾分嬌憨來。


    英俊挺拔的青年站在她麵前,一個玄衣一個紅衣,顯得如此登對。


    看著謝子卿將元宵接過去,顧笙笙鬆了口氣,兩人同時擦肩而過,倒是有些從此相忘江湖的灑脫。


    安荷端了一碗新的元宵過來,小聲道:“哎,你跟謝子卿說什麽呢?你們又和好了?”


    這些日子,謝子卿跟顧笙笙的零互動,全劇組都看在眼裏。


    顧笙笙道:“沒有啊,我跟他本來就沒好過,為什麽要和好。你這碗元宵給我。”


    安荷道:“幹嘛啊?”


    顧笙笙捧著熱騰騰的元宵,趁著沒人注意,跑向了雪場外的那輛低調豪車。


    “沈妄沈妄!”


    車窗關著,司機居然不下來給她開門。顧笙笙把臉貼在窗戶玻璃上:“快開門!”


    她口中的呼氣融化車窗上的霜花,映出塗得鮮紅的美人唇,豔鬼似的。


    “碗好燙啊,我捧不住了。”顧笙笙奶聲奶氣的,拖出一點委屈腔調來。


    前排的司機都忍不住回頭:“先生……”


    沈妄頓了頓,降下車窗,麵無表情地轉頭。


    一碗元宵就塞了過來,幸而沈妄眼疾手快捧住碗,大手穩穩托住碗底。


    “燙燙燙!”顧笙笙手指亂甩,捏著耳垂降溫,眼底都泛起了隱約水色。


    “有那麽燙?”沈妄皺皺眉,把碗放在桌板上,伸手捏住顧笙笙的手看了眼,一點兒淡淡的紅。


    又上當了。沈妄氣得一甩手,卻被顧笙笙抓住指尖。


    顧笙笙就跟小貓一樣翻出肚皮,嬌嬌地埋怨他:“你還知道關心我呀。”


    她眼尾勾勒一抹淡紅,睨來的那一眼,風情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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