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成功找到了秦昭昭身上的古怪之處,殷溯自然不會就這麽放她離開。痛過勁兒緩下神後,他以自己“舊疾發作,需要人照顧,又因為某些原因不好讓外人知曉”為由,重新將她留了下來。


    秦昭昭雖然覺得突兀,但剛吃了人家一頓大餐,加上他看起來確實很不舒服,就沒好意思拒絕。


    她扶著他重新躺回軟榻,按照他的指示,替他揉起了據說是疼得厲害的肩膀。


    ——給個不大熟的男人揉肩膀什麽的,秦昭昭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殷溯指著那個紅木箱子說他可以付她酬勞,她就……


    咳,那畢竟是一整箱的金條對吧?


    再說他又是她的恩人。


    秦昭昭這麽想著,就丟開猶豫擼起袖子上了手:“殿下,這個力道可以嗎?”


    肩膀上傳來的陌生觸感讓殷溯身體有些發僵,眉頭也不適地擰了起來。但為了證實自己心裏的猜測,他還是忍下一把扯開她的衝動,神色淡然地“嗯”了一聲。


    “那我開始啦!”


    一開始秦昭昭還有點不自在,也有點本能的戒心,但看著殷溯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身體,這點戒心很快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憐惜——好奇他的遭遇和這舊疾的由來,憐惜他堂堂東宮太子淪落成如今這個樣子。


    不過心裏想的再多,秦昭昭也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她和殷溯還不是很熟。


    ——她並不知道自己沒說出口的那些話,其實都被殷溯聽去了。殷溯經過多次不動聲色的試探後,也終於確定了自己能通過肢體接觸聽見秦昭昭的心聲這件事。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它確確實實是發生了。


    又想起過去一年中,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同樣詭異古怪,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事情,殷溯眸子微垂,眼神變得陰沉。


    那些事情,會和眼前這丫頭有關嗎?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見他周身氣息突然變冷,不由愣了一下:“殿下怎麽了?是我按疼你了嗎?”


    “……沒有。”殷溯回神沉默片刻,終究是壓下了滿腹翻騰的戾氣。


    她身上確實有古怪,但這古怪和他往常遇到的那些古怪不大一樣。最明顯的區別就是,以前那些古怪都是為害他而來,而她身上的古怪對他卻似乎並無害處,反而還疑似幫了他……


    想起昨晚那個詭異又逼真的夢,殷溯心思轉動片刻,緩下了語氣,“行了,就這樣吧,孤好多了。”


    秦昭昭覺得他怪怪的,不過想到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糟心事,她又覺得怪也正常。她點點腦袋應了一聲,很是識趣地沒有多問,隻道:“好的,那臣女可以告退了嗎?”


    “……嗯。”


    雖然很想知道她身上的古怪具體是怎麽回事,但殷溯抬目瞥了她一眼,沒再往下探——有些東西是急不來的。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聞言美滋滋地抱起那箱金條就要告退——這可是她用自己的雙手掙來的,拿著不虛!


    就是這麽一小會兒功夫的按摩好像值不了這麽多金條……


    秦昭昭高興之餘有點不好意思,猶豫片刻後,到底還是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裏摸出一枚銅錢遞了過去:“這枚銅錢開過光,據說能辟邪還能轉運,殿下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希望它能給殿下帶來好運。”


    這話是真的,因為這枚銅錢她貼身帶了很多年,上麵沾染了她的氣息,確實能一定程度上地幫人吸收負麵氣運——當然,肯定沒有她親自上陣那麽有效,但也比沒有要好。


    能辟邪還能……轉運?


    殷溯心神一動,沒有拒絕,神色懶散地說了句“是麽”後,隨意似的抬起了手。


    卻不想因為動作過快,意外觸到了她的指尖。


    【哎呀好涼!不過他的手長得也太好看了吧,又白又長跟玉雕的似的!嗐,真想摸一把!】


    殷溯:“……”


    殷溯:“???”


    放肆!


    ***


    沒想到秦昭昭看著乖乖巧巧,心下卻這般大膽奔放,殷溯回神後嘴角微抽兩下,什麽話都沒再多說地讓她走人了。


    他不喜歡女人,尤其不喜歡對自己有所企圖的女人。


    雖然秦昭昭隻是在心裏想了想,並沒有真的冒犯到他,但殷溯心裏還是本能地生出了些許不喜。


    秦昭昭完全不知道這倒黴太子在想什麽,抱著那箱金條就快快樂樂地告退走人了。


    出門時,她看見了剛才那個突然闖進屋嚇了她一跳,還害得殷溯“舊疾複發”的青年。


    對方換了件衣裳還刮了胡子,看樣子應該是下去洗漱過了。


    秦昭昭有點好奇他的身份,因為他冒然闖進屋害得殷溯病發,殷溯都沒有罰他,隻一臉嫌棄地說了句“下去洗洗再滾過來”,就打發他出去了。


    反倒是這人自己意識到自己闖禍後,急得當場給了自己一巴掌。


    秦昭昭覺得他應該不是普通的東宮侍衛。不過不管他是誰跟她都沒什麽關係,所以她也隻是好奇了一小下後,就把這事兒扔到了腦後。


    一路閑逛回到秦家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絢爛的晚霞爬上天際,將原本蔚藍的天染成了粉紫色。


    秦昭昭腳步輕快地走進望月小築,揚聲喊了一句:“雙喜姐姐,我回來啦!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


    “姑娘!你可算是回來了!”雙喜很快從屋裏迎出,隻是聲音聽著不大對勁,似乎是有些憤怒。


    “怎麽了?出什麽事……”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雙喜臉上那個鮮紅的巴掌印,秦昭昭瞬間笑不出來了,“你的臉怎麽回事?誰打的?!”


    “是秦蓉蓉。”雙喜快速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下午英國公府的人送東西過來,她正好路過瞧見,就跟了進來說要湊個熱鬧。我以為她隻是看看,沒想到她非要上手去摸,結果就打碎了一盞琉璃燈……”


    “怎麽打碎的?”


    “說是不小心,可我看得很清楚,她分明就是故意的!”雙喜一臉氣憤地說道,“她還說了很多陰陽怪氣的話,什麽英國公府送姑娘這麽多東西,不一定是好事,有可能是想悔婚所以才給的補償之類的,聽著就叫人生氣!我沒忍住反駁了幾句,她就一個巴掌甩了過來,說我以下犯上……”


    對於自己挨打一事,雙喜沒有很在意,她氣得是秦蓉蓉打碎英國公送給秦昭昭的東西,還明裏暗裏地盼著秦昭昭被退婚。


    秦昭昭卻是小臉一沉,明亮的杏眸裏徹底沒了笑意:“你沒打回去?”


    雙喜一愣,怒容微頓:“她畢竟是你的堂姐……”


    她本來是想打回去的——跟著秦昭昭這麽多年,她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但想到秦昭昭的親事還得靠秦家人去操辦,再加上秦蓉蓉再怎麽說也是秦昭昭的親堂姐,她就忍住了。


    秦昭昭卻不等她說完就皺眉道:“她隻是我的堂姐,你在我心裏卻是親姐姐,下次她再敢打你,你隻管打回去,有什麽事兒我給你撐著!”


    雙喜整個人怔住。


    “聽見了沒有?”秦昭昭護短,最見不得自己人被別人欺負。她氣鼓鼓地瞪著雙喜,直到她回神咧開嘴巴,聲音洪亮地大喊了一句“知道了”,她才把手裏的紅木箱子和其他東西往雙喜手裏一塞,從鼻子裏哼出一股氣兒道,“她打碎的琉璃燈在哪兒呢?拿盒子裝上跟我走,咱們找祖母評理去!”


    雙喜遲疑:“這,老夫人能給我們做主嗎?她好像挺寵愛秦蓉蓉的……”


    “再寵愛也得講理,小孩子都知道打壞了別人的東西要賠呢,祖母不會不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她也會讓她們知道。


    秦昭昭說完這話,帶著雙喜就腳下生風地往老夫人林氏住的壽安院去了。


    ***


    壽安院裏,林氏正準備用膳。聽說秦昭昭來找她做主,先是有些驚訝——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等問過身邊剛好來給她請安還沒走的秦蓉蓉,知道了怎麽回事後,就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一盞琉璃燈罷了,也值得她這樣大驚小怪。果然是鄉下長大的,眼皮子淺得慌。”說是這麽說,想到被打碎的琉璃燈是英國公府送來的,林氏還是轉頭對秦蓉蓉說了句,“不過這件事終究是你理虧,一會兒你跟她賠個不是,省得她上躥下跳。”


    秦蓉蓉不是很樂意,挽著林氏的胳膊撒嬌道:“可是祖母,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不用道歉賠償了?那這麽說我也可以跑到二姐姐屋裏,‘不小心’打碎二姐姐的東西了?”一進門就聽見秦蓉蓉說的屁話,秦昭昭沒再跟她客氣,直接張口懟了過去。


    “什麽?你敢!”


    秦蓉蓉一下跳了起來,回頭看見秦昭昭臉上不加掩飾的怒色,卻是愣了一下——她一直以為秦昭昭是個好欺負的軟包子,因為自打秦昭昭回來之後,她明裏暗裏的沒少針對她,但她從來沒有反抗過。還有林氏的冷待,下人的議論,府裏其他姐妹的排擠,她也都是默默受著,沒有半點脾氣的樣子。


    這還是秦蓉蓉第一次看見秦昭昭發火。她有些驚訝,原來她這堂妹並不是沒有脾氣的。不過那又怎麽樣呢?她再有脾氣,也不過是個父母雙亡又不受祖母喜愛,不得不寄人籬下的孤女罷了。


    秦蓉蓉想到這回過神,衝秦昭昭抬起了下巴:“三妹妹,你這琉璃燈雖然是從我手裏掉下去的,可真要說起來,卻得怪你身邊這丫頭。我不過是一時新奇想要拿起來瞧瞧,她卻非要攔著,要不是她拉著我推來推去,我怎麽會一時手滑,叫那琉璃燈掉在地上?”


    “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推你了!分明就是你—— ”


    雙喜沒想到她會倒打一耙,眉毛一豎就要反駁,誰想林氏卻一個冷眼掃了過來:“閉嘴!主子沒發話,哪有你開口的份兒!真是沒有規矩!”


    說罷又滿臉不快地衝秦昭昭皺起了眉頭,“你就是這麽管教丫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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