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不分日夜都是灰蒙蒙的天,骨女一族到了這裏後需要一段時間適應,真正適應之前作息時間可能有點奇怪,這就麻煩了被稚顏安排負責骨女一族的殷染。


    殷染的寢殿外總會有三五個蒙著麵紗的絕色美人,每次他出來都能看到她們在等,問他這樣那樣的問題。


    前任大護法從修了鬼道開始就跟著容玉,身邊的女子除了叢音就是麵目猙獰的女鬼,何時有過這樣的水準?


    殷染並不覺得很幸福,相反,他很不舒服,甚至開始逃避,走後門或者直接用法術離開,開始還算有用,後麵就發現,骨女人數是真的太多了,不管他在哪裏現身,好像都能遇見。


    這還要歸功於骨蝶,骨蝶如此安排,來源於稚顏的請求。


    “叢音現在太鑽牛角尖,咱們得想個法子讓她盡快明白自己的心,婚禮隻剩下兩日時間,我已經吩咐悄悄準備了,這兩日就要勞煩你的族人配合一下,讓她知道她心裏那股子邪火是為了什麽。”


    骨蝶可太懂男女之事了,早在稚顏沒提起的時候,她就隱隱看出叢音和殷染有什麽,現在自然也是順水推舟。


    “夫人請放心,此事我定然辦得很好。”骨蝶笑道,“我的族人們別的不行,於這一行上,是絕對不會搞砸的。”


    稚顏認真道:“我也相信。至於殷染那邊,就交給我好了。”


    “不知殷護法那裏,夫人打算怎麽做?”骨蝶有些憂愁,“其實叢音大護法這裏,依我看很容易叫她明白,倒是殷護法那裏……他那個性子,就算感覺到了,也怕他會自欺欺人。”


    稚顏輕鬆道:“這太簡單了,一句話的事兒,都不用我出麵。”


    “哦?”骨蝶眼睛明亮,“真好奇夫人是怎麽謀劃的。”


    其實也算不上有什麽謀劃,稚顏不過是拜托容玉去跟殷染說了一句話罷了。


    ……


    “叢音求了夫人讓本君收回成命,可本君的命令從來沒有收回過,這你是知道的。”


    容玉高坐禦座,丟下來的話讓殷染一點都不意外。


    叢音那麽有自信的宣言,在他看來也沒什麽可能性,他從頭至尾都不認為她真會成功。


    但他還是暫緩了準備婚禮。


    “不過……”


    容玉忽然轉折,這讓殷染心頭一跳,立刻抬眸望向禦座。


    容玉彎著唇,漫不經心道:“夫人難得求本君什麽,本君也不好拒絕,所以還是答應了。”


    什麽?


    答應了?


    殷染隻覺心裏咯噔一下,像壓了什麽極重的石頭,雖說這段短暫的婚約似乎兩人都不喜歡,但當知道真的被取消了的時候,他的壓抑遠遠超過了欣喜。


    “殷染啊。”容玉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你怎麽不說話?”


    自從稚顏點破了殷染和叢音的那點事兒後,容玉的玩心就又起來了,他素來愛玩,此刻尤其,興致勃勃地看著殷染天人交戰,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你一定是太高興了,都說不出話了,是不是?”


    “……君上說是,那自然是。”


    殷染的聲音,強撐之意太過明顯,聽得容玉眉眼都彎了起來。


    他直起身,甚有興致道:“本君還有件事吩咐你。”


    “臣下在。”殷染麻木地挺直脊背跪著,黑紗下的臉色難看至極。


    容玉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字字道:“你們的婚約是可以解除,但本君的命令哪裏那樣好收回?叢音不想嫁給你,可以,那就嫁給別人吧。”


    他站起來,似乎思忖了一下才道:“本君看擎池就不錯,他如今還是孤龍一條,前不久侍奉本君和夫人有功,就將叢音許配給他做王妃好了。”


    “什麽?!”


    殷染錯愕抬眸,黑紗揚起,黑眸裏滿是不可置信。


    “君上!……”殷染急切地想說什麽,可全都卡在喉嚨不知道怎麽說,最後隻憋出一句,“君上不可!”


    “為何不可?”容玉摩挲著指尖的玉扳指,偏了偏頭道,“你在置喙本君的決定?”


    “……臣下不敢。”殷染艱難道,“可是君上,大護法肯定不願嫁給四海之主的,她……她……”


    “她怎麽?”容玉慢慢走下台階,一個轉瞬來到殷染麵前,居高臨下道,“觀你這副姿態,到底是她不想嫁給擎池,還是……你不想她嫁給擎池?”


    殷染狼狽地垮了肩膀,呆在那半個字都說不出了。


    ……


    是啊,所以說,到底覺得叢音不會願意嫁給擎池,還是……他自己不想叢音嫁給擎池?


    又或者直白點說,他其實不想她嫁給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子。


    在殷染困頓的時刻,叢音的日子也不好過。


    她躲在暗處,看著三五成群的骨女們守著殷染的寢殿,竊竊私語著這位殷護法如何英俊,如何正經,和外麵那些野男人如何如何不一樣。


    “她們是眼瞎了吧,才會覺得他好。”叢音很不服氣,忍不住跳出來說,“你們覺得殷染很好?”


    骨女們猛地見到她嚇了一跳,都不敢說話,叢音煩躁地看著這群美人:“怎麽還不說了,方才不是說得很熱鬧嗎?也給我聽聽啊。”


    骨女們對視一眼,小聲說道:“是,是的,外麵的男子見了我們都想占為己有,行苟且之事,唯獨殷護法,見了我們不為所動,待我們如尋常女子一般,實在難得。”


    “這就難得了?”叢音一言難盡,“那你們也太容易覺得誰難得了吧?這幽冥界多得是這樣的男子,隻是你們還沒碰到罷了!”


    “也許是我們還沒遇到了,大護法若是得閑,也可為我們引薦。”一位身材異常火爆的骨女幽幽道,“畢竟我們人數這樣多,一個殷護法實在不夠分啊。”


    叢音:“……”她倏然後退幾步,絞盡腦汁想著誰還不錯,可想來想去,好像,大概,可能……除了已經名草有主的君上,還真是殷染最好???


    不,不會的,怎麽會這樣?


    她正驚呆,就聽那骨女繼續道:“骨蝶說殷護法還是單身一人,從無與女子糾葛過,若是我們誰瞧中了,她願親自前去說和。”


    “……說和什麽?”叢音蒼白無力地問。


    骨女笑道:“自然是說和婚事了,大護法還不明白嗎?”


    ……


    剛才不明白,現在明白了。


    看看這裏這麽多美女,原來都是來尋“夫君”的。


    指不定哪天,其中一個就和殷染成親了。


    好啊,那可不是如了她的意嗎?他們成親了,她就再也不怕君上亂點鴛鴦譜了。


    可是……


    可是……


    一個人不知何時走到了幽冥河畔,半坐在冥河邊看著星星點點的亡魂流逝,叢音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眼神也沒有焦距,人有些傻呆呆的。


    她這樣放鬆警惕的時刻實在難見,連稚顏靠近都沒有半分發現。


    緩緩坐在她身邊,稚顏抱膝看著流淌的冥河,輕聲招呼:“叢音。”


    叢音這才回神,先是戒備地閃躲,見是稚顏才再次鬆懈下來。


    “夫人。”她低聲喚了喚,還是神思不屬的。


    稚顏偏頭看著她:“你所求之事都隨了你的心,怎麽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高興呢?”


    叢音緊抿唇瓣:“我沒有不高興,我隻是……”


    她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還是稚顏幫她想到的。


    “隻是意外?”


    “對,意外。”叢音擰眉道,“太意外了,沒想到我討厭了幾千年的人,還有那麽多優點呢。”


    稚顏彎了彎唇道:“是啊,也沒想到你千百個不願意嫁的人,有那麽多人等著要嫁給他。”


    叢音身子有些僵硬,稚顏就那麽看著她,直到看得她手足無措起來。


    “夫人為何那樣看著我。”叢音別開臉,“我身上有什麽不對的嗎?”


    稚顏歎息一聲道:“沒什麽不對的,就是太對了我才要好好看看。”


    叢音迷惘地望向她,不懂她的意思,稚顏走過來,問了一個問題:“若是君上真讓殷染娶了別人,你會高興嗎?”


    “我當然……”


    “想清楚再回答,不要意氣用事,這次決定了可就真的無可更改了。”


    稚顏打斷叢音想當然的話,前所未有地認真警告,叢音咬住下唇,半晌無言。


    “若是君上也真的將翦風賜給你,或再尋幾個修為高的美男子送給你,你就會開心嗎?”


    稚顏步步緊逼:“還是說,其實一群美男子帶給你的快樂,遠不如一個不情不願卻又順服的殷染?”


    叢音垂下眼眸,緊握雙拳道:“……若真有一群美男子,我才不在乎那麽一個晚娘臉。”


    “是啊,晚娘臉是前提。”稚顏牽住她的手,“可若他不再那樣呢?你會如何?”


    叢音噎住,完全沉默下來。


    稚顏輕聲點破:“其實你心裏想要的,始終還是那一個罷了。”


    叢音想反駁,卻被稚顏按住嘴唇:“骨蝶已經去求君上將她的族人之一許配給殷染了,你真的還是想不通嗎?”


    叢音臉白得有些透明:“這麽快?”


    “事實上你們的婚事雖然口頭取消了,但婚禮還在照常準備。”稚顏收回手,“婚禮都快準備好了,明日典禮上總要有新郎和新娘的。”


    她歎了口氣:“你也知道,君上一向最愛玩了,他想繼續的事情,其實很難真的更改什麽。”


    所以到最後,婚禮的人可以換,但婚禮還是要辦。


    她不嫁殷染,就會有別人。


    叢音忽然濕了眼眶,她忍無可忍道:“其實我很清楚夫人在引導我什麽,可我……”她煩躁死了,“我總不能上趕著吧!那家夥那副死人臉夫人也沒少見,我不裝作遲鈍,裝作冷漠,難道要上趕著去求他嗎?!”


    是了,誰也不是傻子,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怎麽還會不明白呢?


    隻是礙於麵子和自尊心不想明白罷了。


    稚顏安撫地拍拍叢音,神神秘秘道:“你放心,咱們是好姐妹,我怎麽可能讓你去求他呢?明日婚禮舉行,你安心做你的新娘子便是,我定然給你一個令你處處滿意的新郎。”


    “我……”叢音眼睛是紅的,臉也是紅的,非常窘迫。


    稚顏看著她,頗有些惆悵——記得她剛被搶回來的時候,婚禮還是叢音給準備的。


    那時候是人家勸她,現在角色互換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婚禮這一天也一樣很快就到了。


    叢音在稚顏的安撫下,褪去了那身總是不變的白衣,綰起了滿頭雪發,換上了紅豔豔的嫁衣。


    站在水鏡前看著自己,叢音顯得有些不安。


    “這顏色太豔了,不適合我。”她捂住臉,“我的臉和頭發……”


    “很好看。”稚顏說,“你這樣就很好看,相信我,越是這樣衝突的顏色,於你越是般配。”


    她拉下叢音的手溫聲道:“等到了大殿上,那人瞧見,也會歡喜的。”


    是嗎?


    叢音沉默著,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其實還是沒有完全相信稚顏的話。


    殷染那種硬骨頭難啃得很,他如何能短短幾日變成令她滿意的樣子?


    算了,不管成不成,都走到這一步了,總要試一試。


    “要是他令我不滿意,我就……”叢音攥著蓋頭凶巴巴道,“閹了他!聽說被閹了的男性都會異常溫馴,到時候……唔唔唔?”


    她話沒說完就被稚顏捂住了嘴巴,稚顏紅著臉說:“快別說這些話了!吉時到了!”


    也幸好吉時到了,再不到,搞不好叢音把殷染被x的流程都想清楚了。


    該說真不愧是跟著容玉幾千年的護法,這份雄心壯誌,真是叫人敬佩不已。


    婚禮就在冥宮大殿舉行。


    百鬼們著黑色喜服吹拉彈唱,骨女們自上撒著花瓣,一切都很美好。


    冥宮幾千年來平靜陰森,卻在稚顏出現的短短時間內,辦了兩次大喜事,百鬼們都覺得他們身上都跟著有“人”氣兒了。


    叢音一身嫁衣走上大殿的時候,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


    稚顏和容玉一同坐在禦座上,低聲詢問他:“你那邊辦好了嗎?”


    容玉興致勃勃道:“當然,這種事本君最擅長了,夫人何須擔憂?”


    也是,搞事情他真的最在行,折磨人是他的拿手好戲,她確實不該操心。


    隻是當一身喜服的新郎出現的時候,稚顏懵逼了。


    “???那人怎麽看著不像殷染啊?”稚顏茫然道,“那不是擎池嗎?”


    沒錯,一身喜服,頭頂龍角的新郎官,正是擎池本龍。


    擎池笑吟吟地朝禦座上的稚顏和容玉施禮,然後就去牽叢音的手,叢音從蓋頭下看到對方的手,就覺得不太對勁。


    稚顏有些著急地拽住了容玉:“你這是怎麽辦的事情呀,怎麽不是殷染,怎麽換人了?”


    容玉沒有解釋,他也不用解釋,因為稚顏想要的新郎官很快就出現了。


    “你不準碰她!”


    殷染一身黑衣黑紗而來,蒼白陰鬱的臉上滿是惡念。


    “離她遠點!”


    殷染極有氣勢地說完,直衝過來和擎池動起手,叢音情急之下直接掀了蓋頭,殷染與她對視,此時此刻,哪怕不言語,也能從彼此的眼神裏感知到對方的心情了。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殷染迎著擎池的龍吟而來,咬牙道,“你要麽孤獨一生,要麽就隻能嫁給我。”


    叢音站在那茫然地看著這一幕……雖然不知道夫人怎麽安排的,但……他這個態度,嗯……


    不用閹了。


    她很滿意。


    禦座之上,容玉攬住稚顏,語氣難掩興奮道:“如何,這場戲是不是比你本來設計得要好看許多?”


    稚顏:“……”


    的確,確實好看不少,這轉折恰到好處,這台詞這眼神特別戳人,果然在“導演”這件事上,她還是略遜於容玉的。


    “佩服。”稚顏靠到容玉懷裏嚴肅道,“受教了。”


    容玉本該越發心裏美的,但不知為何,他突感一陣不適,險些嘔了出去。


    他一怔,半晌沒反應過來,倒是稚顏發現了,握住他的手說:“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是修煉出了問題嗎?”


    不。


    不是修煉出了問題。


    這問題……


    容玉目光移到稚顏腹部的位置,算算時間,她有身孕已經一段時日,也該到有些反應的時候了。


    回了幽冥界他就看了許多修士孕育子嗣的典籍,不說是生育教授,至少也是專家級別了。


    這反映……不是該在稚顏身上嗎?


    他為此還苦惱擔憂了許久。


    怎麽好像……


    孩子揣在她身上,反應卻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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