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菱終於出來了。


    “怎麽了?”邵彥成連忙問道。


    薑曉菱看著他,露出了一個說不出是什麽的古怪表情。


    有點無奈,有點感動,又有點發愁的樣子。


    “到底怎麽了?”邵彥成越看越是奇怪。


    “小河瘋了。”薑曉菱看著他,慢吞吞的吐出了四個字。


    聽得邵彥成一陣好笑。


    “他又瘋什麽了?”


    不能怪他這麽問,實在是這個小河,自從知道了姐姐,姐夫還能聯係上之後,整個人就一直處於亢奮之中。


    表現的比曾經的邵國慶還要激動。


    邵國慶再激動,性格使然,還是比較內斂的。


    薑河不一樣。


    他從小就是家裏最小的,也是最受寵愛的。


    爸媽活著爸媽寵,爸媽沒了還有姐姐護著,所以從小性格就很直白。


    高興了,生氣了,都會掛在臉上,總是要第一時間表


    }\"0\"現出來。


    長大一點吧,他又去了軍營。


    在那裏,周圍的人全是和他一樣的粗線條,直脾氣。


    喜怒哀樂更是跟竹管子似的直通通,不帶一絲遮掩。


    以至於幾十歲的人了,這幾天在邵國慶家又哭又笑,嚇得外甥還得天天勸他不說,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前天不知道怎麽想起來以前跟姐姐住的時候,姐姐就沒有穿過新衣服。


    一件棉襖做成活裏活麵的,冬天加上棉絮做棉襖,夏天拆了棉絮做單衣。


    他在邵家自己哭了一場不說,拉著媳婦就直奔商場。


    一口氣買了一大堆昂貴無比的夏裝,秋裝,還死活非讓人家給他找棉襖。


    他媳婦攔不住,隻得給邵國慶打了電話。


    搞得邵國慶兩口子又趕緊跑到商場把他舅死拉硬拽的給拽回來。


    怎麽跟他講這些衣服寄不過去,即便寄過去黑匣子也會克扣,薑曉菱也見不著他買的這些,都不行。


    老頭子在家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非說他姐受苦了,一輩子沒穿過好東西。


    現在他有能力了,為啥不能給他姐買?


    還說管它行不行?那黑匣子再克扣,它最後總得給他姐件兒衣服吧?


    隻要給就行,他多買點,那黑東西再隨機總能給他姐尋幾件好看的!


    結果薑曉菱大中午的,就覺得腦子裏一陣叮叮咚咚,趕緊進去看了看,然後就看到了大半竹籃,足足有二三十件短袖襯衣!


    她覺得自己穿二十年都穿不完!


    看得她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好長時間緩不過勁兒來。


    就這還不拉倒呢!


    在徐惠萍拍著胸脯給薑河保證,以後媽媽的衣服她全包圓,就差寫保證書之後,老頭兒終於不和衣服較勁兒了,他開始琢磨文具。


    他帶著媳婦開始了新的一輪大采購。


    開始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麽被導購忽悠的,逮著進口鋼筆猛買。


    薑河從小學習就不好,長大後雖然讓他姐夫按著頭惡補了一陣,然後終於考上了軍校,可那也是臨時抱佛腳,過後既忘。


    對於跟學習有關的東西,他一點不懂。


    但是他記得他姐夫那時候一支單位發的獎品英雄鋼筆足足用了十幾年,筆頭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筆杆都裂的連吸墨水的地方都露出來了,還在用。


    可他考學的時候,姐夫卻送了他一隻新鋼筆。


    所以他算是跟鋼筆杠上了。


    他鬧不清楚那些0.5和0.7之間的區別,也鬧不明白包金筆頭和全鋼筆頭究竟哪一種更適合書寫。


    反正鬧不明白的他就買倆。


    簡單粗暴。


    一支鋼筆千把塊,在看到他連買了五六支還要繼續買之後,老伴實在看不下去了。


    就算老伴通情達理,能夠縱容他這麽發泄自己內心淤積了幾十年的情感,而且他偶爾發個瘋,家裏也不是負擔不起,可也不能這麽胡亂鬧騰啊?!


    老伴也不好再給外甥,外甥媳婦打電話了。


    沒辦法就隻能跟他商量:“咱能不能去買英雄的啊?當初你姐夫送你的不也是英雄鋼筆嗎?再說了,你買的這些也不一定能寄過去。那個時代不是都認英雄牌嗎?沒準兒那匣子也給你換成那種。咱們直接買不更好嗎?”


    一句話算是指點了迷津,薑河又一口氣買了整整一盒的英雄鋼筆,足足十支!


    還聽從了店員的建議,買了二十瓶專用墨水!


    看了兒子的訴苦信,再看到竹籃裏那齊刷刷的一摞各種鋼筆盒子,薑曉菱笑得直打跌。


    她也不提前給邵彥成打防疫針,而是把他拉到了客廳,兩個人一起站在了那個不常用的桌子前,神秘的跟他說:“小河給你送了一份禮物,你肯定喜歡。”


    自從和兒子孫子相認以後,邵彥成也是經常收到各種禮物的,所以早就習慣了。


    聽了妻子這話,他也沒太在意,隨口問了一句:“什麽禮物?”


    然後就見妻子用手在桌子上指了一下,再然後倏然間,桌子上出現了滿滿一桌子的筆和墨水……


    邵彥成閉了閉眼睛。


    即便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看到那些東西時的驚詫和震撼。


    他當時好一會兒都緩不過來。


    妻子不懂,就是覺得東西多,好笑。


    可邵彥成是識貨的。


    他一眼就看到其中一摞筆盒上那明晃晃的派克標識,還有下麵那一串的英文字母。


    雖然他不知道小河買這些筆一共花了多少錢,可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個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邵彥成自己沒有用過派克鋼筆,他卻在張工那裏見過。


    那還是很久以前,當時運動還沒有進行的像現在這樣如火如荼,那時候張工有一隻鋼筆天天當做寶貝一樣隨身攜帶。


    還跟他說過,說是以前在和外國友人合作的時候,朋友送的。


    張工雖然沒有和他說過價值多少,可看架勢他也知道肯定非常昂貴。


    前段時間出了首飾盒的事件之後,張工就沒有再把那支筆拿出來了。


    有一次邵彥成去他家裏說話,偶爾窺見那鋼筆依然放在張工的桌子上。


    隻是筆上所有的標識和字母,都被用銼刀給銼掉了,銼痕明顯,看上去極為紮眼。


    邵彥成看了看那些鋼筆,最後還是讓薑曉菱全都先收回了倉庫裏。他覺得他一下子就了解了妻子看見那些衣服時的心情。


    這些,邵彥成覺得自己能用一輩子。


    收回思緒,邵彥成深吸了一口氣,問:“他到底又寄什麽了?”


    “他寄了……”


    薑曉菱也跟著吸了口氣,然後從床上下來,拉著丈夫一起走進了廚房。


    這一次她沒有用手去指灶台,而是彎腰將放在碗櫥下麵的那些大碗,湯盆,全都拿了出來。


    然後,邵彥成都沒看到她是怎麽做的,就見轉瞬間,所有的空碗,空盆還有大圓盤中全都盛滿了各式菜肴。


    都冒著熱氣,濃香撲鼻。


    嚇得邵彥成都沒敢先去看都是些什麽菜,第一時間先跑去關廚房的窗戶。


    和他一樣,薑曉菱也火速的將廚房門從裏麵關上了。


    八月份的天氣,關了門窗的廚房即便沒有生火,也是熱浪滾滾。


    門窗全都關嚴,房間中的空氣不流通,可正因為此,那些香味兒也就更加的濃鬱。


    即便剛剛吃過東西,邵彥成還是沒忍住,咽了口口水。


    他震驚到完全無法思考,隻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些菜,問:“小河,這,這又是要幹什麽?”


    雖然此時的薑曉菱已經過了之前在倉庫裏初見這些吃食時的那份震驚,可其實心情和邵彥成也差不多。


    更何況她之前在倉庫見,就是隔著籃子看了一眼。


    哪兒有拿出來後,這麽全都明晃晃的擺在眼前,看得見,摸得著,聞得到,更有衝擊力?


    她歎了口氣,指了指灶台:“這一共是八個菜,紅燒魚還有清燉雞是小河做的。紅燒蹄髈,四喜丸子,鹵牛肉,咕咾肉,紅燒肉還有豬肉燉粉條是小河買的。”


    說到這兒,薑曉菱的嘴磕絆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嘴裏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全是肉啊!”


    是啊,全是肉!


    邵彥成盯著那些盤子,看著那些菜還有菜盤上貼著的小紙條,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


    他和薑曉菱一樣,不看字條上的名字,都壓根不知道這些菜品到底是什麽?


    不僅沒吃過,沒見過,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啊!


    他有點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即便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實,伸手即得,他還是站在原處,一動都不敢動。


    像是生怕自己動一下,這樣的美夢就會醒過來。


    畢竟,就算是做夢,他也從來沒敢做過如此奢侈的美夢啊!


    好一會兒,邵彥成才冷靜下來。


    他從那些菜盤子上移開目光,轉眼望向妻子,問道:“小河弄這些來,到底是幹什麽?”


    給他做的菜,剛才妻子已經拿出來過了。


    小河特意分成兩次拿出來,邵彥成不用猜也知道,這八樣兒肯定不是給自己的。


    “這是小河給家裏準備的。”薑曉菱解釋道。


    “小河說他已經記不得爸媽,奶奶愛吃什麽東西了,印象裏隻記得他自己從小就想吃肉。天天躺在床上就盼望做夢,希望能夠在夢裏吃上肉。


    他說有這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個,家裏人肯定沒有人會不喜歡吃。


    他準備這些是要替他自己圓夢。


    讓我把東西給家裏送過去,讓爸媽,奶奶,還有現在的他和寧寧美美可以好好吃一頓痛快的。”


    說到這兒,薑曉菱鬱悶的仰頭望天“啊”了一聲,然後走過去一頭紮進了丈夫的懷裏。


    抱怨道:“你說他怎麽說風就是雨啊?還讓我幫他圓夢……這夢怎麽圓?他以為誰跟他一樣,天天做夢吃這麽些肉!!!”


    看著妻子那一臉抓狂的表情,邵彥成實在沒忍住,悶笑出了聲


    。


    他攬緊了薑曉菱的腰,對她說:“你趕緊把這些都收起來吧,收完了我好開窗。


    再不收咱倆都得在這屋悶死。


    這些東西就算是往家裏拿,也不能跟現在一樣,這麽忽然的拿出來,這是能嚇死人的。”


    他很想說,自己的心髒是已經被妻子這時不時的突然襲擊給鍛煉強韌了。


    可家裏人誰見過這架勢?


    那真的是能把人給嚇著的。


    薑曉菱如何不知道這樣拿出來不行?


    她不過是被弟弟刺激了一下,總覺得自己受驚嚇有點不甘心,就拉著丈夫一起嚇一跳,


    這樣她的心情就會平衡一點。


    現在看過了邵彥成受驚嚇的表情,她那暗戳戳的小心思也得到了滿足。


    此時自然是他說什麽,是什麽。


    乖巧聽話的將這些東西全都重新收回了倉庫裏。


    兩個人回到房間,才發現全都變得跟從水裏出來了一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二人洗漱之後,再次在床邊坐下。


    思考過後邵彥成說:“這些東西不能一次性拿出來,你跟小河說,夢可以幫他圓,但要是他的夢就是必須一次吃夠,吃撐……+那就讓他繼續做,圓夢什麽的就別想了。”


    一番話說得薑曉菱忍俊不禁。


    她覺得小河真行,都能把一向說話做事一板一眼的邵彥成逼到會說“狠話”了,這本事也是沒誰了。


    她趕緊笑著點了點頭。


    邵彥成繼續說道:“後天我要和寧工一起去一趟省城,他要去見幾個從京市來的專家,說也帶我去認識認識。


    等我回來,你把這些菜挑出來一個,就說是我從省城帶回來的,到時候拿回去大家一起吃。


    至於別的,遇到了機會慢慢往外拿吧。”


    “還有,”他看了看妻子:“跟小河說,以後不要寄了。”


    薑曉菱一臉的無奈:“他那麽大了,我也管不住啊。這話我早就跟他說了八百回了,你看有效果嗎?


    他想寄就讓他寄吧,反正他也隻能待一個月。你不讓他盡盡心,到時候他又惦記著,再留遺憾。”


    她沒有說太多,可邵彥成還能聽不出妻子是怎麽想的?


    “十八歲黑匣子會慢慢的消失”,這個說法簡直就像是一個夢魘,一直壓在兩個世界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的頭頂。


    大家都默契的從不提起,可每一個人都害怕這一天會真的到來。


    如今已經是八月份了,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要到薑曉菱十八歲生日。


    到時候萬一真的像她說的那樣,這個夢成了真,那時候他們就將再次天人相隔,很有可能永無再次聯係的機會。


    沒有得到就沒有失去。


    現在,大家都得到了,也從中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情。更是享受到了它所帶來的各種實惠。


    在這種情況下,又有誰不擔心徹底消失那一刻的到來?


    小河這麽拚命的買東西,確實是在圓夢,或者說是想補償。


    可與此同時,他必定也是害怕這種和家人聯係的機會會越來越少,擔心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表達他內心的感受和對家人的感情。


    這種時候,無論是薑曉菱,邵彥成還是邵國慶,沒有一個人能夠跟薑河說:“來日方長”,“不著急”這樣的話。


    沒人能夠開得了口。


    既然不能說,那又有什麽理由去阻止他這麽做呢?


    邵彥成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就像是妻子說得一樣,根本無解。


    大家能夠做的就是遷就他,理解他,讓小河把心裏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遺憾一點點的彌補過來。


    說到遺憾,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頓時眉頭緊蹙。


    他在心裏反複掂量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曉菱,你現在在單位請假方便嗎?”


    “請假?請假幹什麽啊?”


    薑曉菱很是驚訝。


    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夠在並沒有生病的時候,從工作狂丈夫嘴裏聽到“請假”兩個字。


    這也是夠新鮮的。


    “要是能夠請假,要不你請兩天吧?或者和海成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替替你?如果可以的話,這次去省城,你跟我和張工一起去吧?”


    “去省城幹什麽?你們是去做正事兒的,我跟著去湊什麽熱鬧?你讓我去到底是有什麽事,直接跟我說吧。”薑曉菱問道。


    “確實有點事。”邵彥成說道。


    “蔓蔓不是一直說,讓咱們找個老中醫給媽號號脈,然後把醫案和診斷結果告訴她嗎?


    我前幾天聽人說,省城中醫院有一個老大夫看婦科看得很好。


    因為隻是別人隨口說一句,我也不知道真假,本來想著這次去,自己先去打聽一下,了解了解情況再回來跟你還有媽說。


    剛才想了一下,要不還是你跟著去吧。你不是說以前媽看病都是你跟著,你對情況都非常了解嗎?


    我想你去可能會比我去,了解的更清楚一些。”


    邵彥成之前確實是打算自己先去探探情況,然後回來再和妻子商量。


    如果各方麵看起來確實靠譜,再兩個人一起請假,帶嶽母過去做個檢查。


    可剛才,小河的做法讓他忽然意識到,很多事趕早不趕晚,千萬千萬不能再空留遺憾。


    有蔓蔓那樣的關係,早一點將嶽母的病控製住,比什麽都重要。


    不然萬一……


    別說妻子了,他覺得自己都不能接受。


    所以,他寧可硬著頭皮去和張工商量,多帶一個人,哪怕張工會認為他不夠敬業,出個門還想著私事,他也認了。


    上輩子什麽情況他不知道,但這輩子邵彥成是下定了決心,一切都要以家人為重。


    聽邵彥成這麽說,薑曉菱哪裏有不答應的?


    自從爸爸躲過了那個坎兒,媽媽的病現在在她的心裏,已經變成了頭等大事。


    雖然她一直按照蔓蔓的交待,將她找人製作的藥丸子拿給媽媽吃,還連哄帶要挾的逼迫著媽媽跟她一起去醫院進行了一個全麵的檢查。


    可是,現在醫院的情況比薑曉菱印象中的上輩子還糟糕。


    上輩子的時候,媽媽發病時可能運動已經進行到了一定程度,反倒趨於穩定。


    至少她陪媽媽去醫院時還能有醫生接診。


    雖然看病的老大夫一個都沒有了,但總還能有人給診治,給開藥。


    她這次帶媽媽去,連找了好幾個科室,才總算是把門口掛號的人給找到了。


    好容易掛上了號,又在科室門口連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著了醫生。


    據說醫生們都在組織學習上級精神,連值班的人都去了。


    那次去醫院,足足用了大半天時間,結果什麽檢查都沒做成。


    給她們做檢查的女大夫,看上去估計也就二十歲,號脈,問診全都不會。薑曉菱覺得她可能最多就能處理個傷口,開片感冒藥之類。


    連她們景平鎮,鎮醫院的大夫都不如。


    這樣的檢查讓她非常失望,徐寒梅更是堅決不再去第二回。


    所以,媽媽現在身體究竟是個什麽情況,薑曉菱還真是一點都鬧不清。


    -


    因為重生的事,除了邵彥成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所以薑曉菱隻得以丈夫想要利用出公差的機會帶她去省城逛一逛為借口請假。


    好在無論是謝強還是徐海成,沒有一個人認為她這樣的借口不妥。


    相反兩個人都還未他們兩個感情好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在家裏,當然也是同樣的情況。


    做家人,長輩的,有幾個不希望自家孩子夫妻和睦,生活順遂呢?


    所以基本沒費什麽事兒,薑曉菱就和丈夫還有張工一起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行程。


    三人到了之後,先在招待所安頓了下來。


    然後根本來不及休息,張工就提出要帶著邵彥成去見那位從京市來的老專家。


    邵彥成的本意是想讓妻子在招待所休息一下,然後等自己忙完了,再抽空陪她一起去找那個老中醫。


    卻被薑曉菱拒絕了。


    薑曉菱比誰都知道技術科的工作有多忙。


    張工能丟下工作,還讓邵彥成也丟下工作和他一起來省城,不用想,這件事就非常重要。


    而且他們倆的工作根本沒有人頂替,肯定回去還得大忙特忙。


    所以這一趟的行程,張工肯定會給他們安排的滿滿當當,根本不可能會留出什麽空閑時間。


    薑曉菱心裏很明白,能讓邵彥成在出公差的時候帶著家屬一起來,那真是因為這個家屬是她,張工高看一眼。


    要是換個別人,以他那個視工作為一切之首的觀念,能同意才怪!


    所以,薑曉菱並不想讓丈夫再為難。


    再怎麽說,他現在也是張工的屬下和徒弟,要考慮上級兼師父的想法。


    更何況自己又不是小孩子,還能連個醫院都找不到?


    拿著邵彥成給的地址,一路上連問帶打聽,薑曉菱很順利的找到了中醫院。


    可是在找那位老大夫時,卻犯了難。


    邵彥成給她的紙條上麵寫的是——婦產科關明大夫。


    但她找遍了整個中醫院,愣是沒找到婦產科!


    而且這裏和寧林一樣,醫院不像個醫院,連個正經的醫生都找不到。


    別說醫生了,掛號室都沒人,她打聽了一圈,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掛號找誰。


    各個科室要麽空無一人,要麽留個護士看著門,問就是“醫生們組織集體學習,下午不上班。”


    一圈逛下來,薑曉菱簡直失望至極。


    眼看著太陽漸漸西沉,自己住的招待所離這所中醫院還有段距離。


    人生地不熟的,外麵還亂。薑曉菱根本不敢再耗,無奈之下,隻得選擇先回去明天早上再來詢問。


    結果還沒有出醫院門,薑曉菱就被一個老太太給攔住了去路。


    那老太太看上去大概五六十歲年齡,衣著幹淨整齊。


    頭發雖然已經白的差不多了,可卻抿了水,梳得一絲不亂,一看就是個講究人。


    老太太衝著薑曉菱抱歉的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紙,問她:“同誌,這上麵寫的婦產科要怎麽走啊?”


    薑曉菱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了老太太手裏的紙條,然後就看到上麵的內容居然和丈夫給自己的那張紙差不多,也寫著婦產科關明。


    她不由問道:“阿姨,您也是找關大夫啊?”


    聽她這麽問,老太太的眼中頓時流露出了驚喜。


    她連連點頭,語氣中帶出了興奮。


    她巴巴的望著薑曉菱,問道:“是啊!小姑娘,你也是來找關大夫看病的呀?那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兒?我已經在這裏繞了好大一圈了,可都沒有找到人。”


    “我也不知道。”


    看老太太年齡這麽大,還因為找不見人而急得滿頭汗,薑曉菱很有一些感同身受。


    她連忙將自己打聽到的結果全都告訴了老太太。


    她說:“阿姨,我不知道關大夫在哪兒。可是我剛才打聽清楚了,這個醫院現在已經沒有婦產科了,據說是因為醫生不夠,把這個科室砍了。


    以後想要看病或者生孩子隻能去人民醫院,這裏不收婦產科病人了。


    可是我沒有打聽出來關大夫是不是也去了人民醫院,那些小護士們都說不知道,還說不認識這個人。


    我想著明天早上再過來看看,實在問不出來就去人民醫院再打聽一下。”


    聽她這麽說,老太太頓時一臉的失望。


    她急得將手裏的紙條搓來搓去。


    無助的說:“哎呀,這要怎麽辦啊?我是專門從京市趕過來找她的啊!為了這一趟,我把兒子,媳婦兒都攆回他們小家去了。”


    說到這裏,老太太望著薑曉菱,問:“姑娘,你也是來找關大夫開藥的?”


    薑曉菱連忙搖了搖頭:“不是。我媽身體不好,我來幫我媽媽詢問一些情況。”


    聽她說是來幫媽媽問診,老太太的眼神更加的柔和了。


    她說:“那你算是找對人了。我跟你說啊,這位關大夫可厲害了,她的名聲在京市可響了。特別是在治療不孕不育方麵,那絕對是權威!”


    說到這裏,她還豎了豎大拇指。


    然後老太太又繼續說道:“不瞞你說,我這次來是想為我女兒求一點她自製的丸藥,據說效果非常好。我女兒已經結婚三年了,到現在也沒有懷孕。哎呀,當年她小的時候身體受過虧,我真怕再落下點什麽後遺症,那可怎麽得了?!


    ……可現在,你看看,這找不到人可怎麽辦?”


    說著,說著,老太太的眼圈就紅了。


    她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個苦笑:“小丫頭,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不識字,還分不清東西南北。你不知道,光摸到這兒來,我費就了好大的勁啊!我是吃完中午飯就出門的,你看現在天都要黑了。


    我問路問得腦子都要糊掉了。


    現在找不到人,那明天,我豈不是還要再折騰這麽一趟?”


    看老太太一臉又沮喪又為難的表情,薑曉菱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她想了想,說:“阿姨,我也是從外地來的,現在住在機械廳的招待所。不知道你住在哪裏啊?如果近的話,明天我可以去叫上你,咱們一起結伴兒過來。”


    一聽說她住在機械廳招待所,老太太頓時激動了起來。


    她高興的拉住了薑曉菱的手,一疊聲的說:“太巧了,太巧了啊!小姑娘,我也是住在機械廳招待所。


    我家老頭子要來這邊開個會,我軟磨硬泡他才答應帶我一起來的。我今天是趁他去工作,自己跑來的,所以連地方我都摸不著。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我們認識一下吧?明天我們一起過來,你帶著點阿姨,好不好?”


    一聽說居然這麽巧,她們竟然是住在一個招待所的,薑曉菱哪裏還能不同意?


    薑曉菱連忙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她,同時也問出來了,麵前這位老人姓方,和丈夫,兒女現在一起住在京市。丈夫在重工局工作。


    聽她這麽介紹,薑曉菱隱隱有個念頭,覺得老太太的丈夫很有可能與張工這次帶邵彥成來見的人有關。


    雖然她不能確定,可是這一切實在是太巧了。


    因為住在一起,回程的路當然是由薑曉菱來帶。


    兩個人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回到了地方,用方老太太的話說,就是比她去的時候少用了一半時間還多。


    於是這一路,她算是把薑曉菱誇成了花,簡直看她哪兒哪兒都好。


    回到招待所,邵彥成他們還沒有回來。


    薑曉菱問清楚了老太太的房間號,和她約好了明天見麵的時間,兩個人就分開了。


    回到房間,洗漱完畢,薑曉菱從倉庫裏拿出了一包餅幹吃了兩塊兒。


    她原本是想趁這會兒有空,去讓兒子給孫女打個電話,谘詢一下如果明天見到醫生的話,她需要問點兒什麽?


    有了和老太太的一番交談,她忽然對那位名叫關明的醫生多了幾分信心。


    可是都沒有等她來得及進入倉庫,房間門忽然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緊接著邵彥成走了進來。


    他的動作很大,因為太興奮的緣故,竟然將門撞得砰的一聲,把薑曉菱嚇了一跳。


    “你幹什……”


    “曉菱,你猜猜我今天遇到了誰?”


    都不等她把話說完,就被男人給直接打斷。


    邵彥成大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一把將按住了她的肩膀,興奮的問道。


    眼神裏極盡光彩。


    薑曉菱很少見邵彥成這麽興奮,印象中上一次還是在上輩子,他們研製出的第一台汽車出廠的時候。


    這讓她心裏猛然一動。


    她想了想,試探的問道:“是……你一直找的秦叔叔?”


    邵彥成一怔,然後忽然就哈哈,哈哈的笑出了聲。


    “知我者,曉菱也。”他興奮的拽了句文,然後一把將她從凳子上拽了起來。


    “走,我帶你去見秦叔叔。我剛才和他說我結婚了,妻子這次也一起跟過來了,他高興的很,非要讓我立刻把你帶過去給他看看。”


    說完,拉著她大步的出了門。


    二人出了房間,直奔二樓。


    剛剛出了樓梯,就聽到不遠處的一個敞著門的房間裏傳來了一陣響亮的笑聲。


    其間還夾雜著張工熟悉的聲音。


    隻是音量有點低,也聽不清楚他們在交談些什麽?


    邵彥成緊緊的握住妻子的手,帶著她一起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套房,聽到動靜,裏麵的笑聲戛然而止。


    然後一個爽朗的聲音從屋裏響起:“來來來,趕緊進來。讓我看看彥成的小媳婦兒,是不是真的像你誇的那麽好。”


    隨著他的話音,一個薑曉菱更熟悉的聲音也飄了出來:“當然好了,那姑娘好得不得了!又乖巧又懂事,還知道敬老。哎呀,我以前都沒看出來,彥成這小子居然是個這麽有福氣的!”


    隨著話音,今天在醫院裏碰到的方老太太從裏屋走了出來。


    她出來後,立刻熟稔的拉住了薑曉菱的手,眼神極盡慈愛。


    全然就是一副長輩麵對自家小輩兒時的表情。


    不用說話也能夠讓人感受到,對她,老太太是滿意的很。


    即便是有思想準備,可薑曉菱之前也隻是想到了這位老人家的丈夫可能就是丈夫今天去拜訪的對象。


    可也沒想到,原來那位不僅僅是丈夫要拜訪的對象,還是他曾經專程想要去尋找,甚至還專門為他準備了藥的秦叔叔。


    這樣的巧合,再有思想準備,也讓薑曉菱有點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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