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薑曉菱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想好要不要將這事兒告訴媽媽和奶奶。


    她倒也不是對她們不信任,而是單純的怕她們擔不起事兒,哪天被什麽人把話給套了出去。


    可爸爸既然說了要全家人一起想解決的辦法,那她覺得,還是得聽爸爸的。


    於是,幹脆的出去找人了。


    她這邊出了門,屋子裏的薑立南望著那一大堆肉卻開始頭疼。


    他明白女兒的意思,也懂得她的擔心。


    可那些在薑立南眼中來看,隻是小孩子的念頭。


    都是一家子人,天天朝夕相處,哪裏能瞞得過去?


    更何況這些吃的東西早晚都是要拿出來的。


    瞞來瞞去,最後的結果,要麽是一家人互相猜疑,要麽是像今天這種情況,一不小心就攀扯上了別人。


    說是肯定要說的,但怎麽說,說多少?這個還得再想想。


    家屬院就那麽大,媽媽和奶奶能去的人家就那麽幾個,沒一會兒功夫,薑曉菱就將兩個人都找到了。


    開始的時候,她還在想要怎麽解釋不帶幾個孩子回家?


    結果一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出了門,那仨就變成了撒了歡的小馬,早就跑得不知影蹤,根本輪不到她去解釋。


    頂住兩個人的追問,薑曉菱帶著媽媽和奶奶回了家。


    到了臥室的時候,發現爸爸依然坐在床邊,而那一大堆吃食則還是擺在老位置,動都沒有動一下。


    一進屋,薑老太太就驚呼了一聲:“哎呀,老天爺,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啊?”


    說著就快步走到了桌子跟前,將那些肉一一拿起來打量。


    即便還隔著幾步距離,可薑曉菱都能夠看出,奶奶的手在顫抖。


    而徐寒梅的表情則和婆婆不太一樣。


    她看了看那堆東西,然後又將目光落在了薑曉菱的身上,眼神很有些一言難盡。


    很明顯,這些肉讓她立馬聯想到了之前廚房裏的那些。


    然後她就想到了早上丈夫在廚房裏對女兒的“審訊”。


    所以對於這些肉就有了自己的猜測。


    從而望向女兒的眼神裏帶出了越來越多的擔憂。


    薑曉菱看著媽媽,知道她想歪了。


    為了防止她聯想的越來越多,然後再擔莫名其妙的擔心,她隻得將目光投向了爸爸,用眼神示意他,問下一步要怎麽做?


    這個時候,薑立南終於發了話。


    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說道:“我剛才問出來了,之前廚房的那些肉,還有這些的,都不是人家彥成弄回來的,是曉菱假借了人家的名義。”


    聽他這麽說,兩個女人同時轉過了頭,一臉驚詫的看向薑曉菱。


    薑老太太的眼中還帶著幾分迷茫。


    她今天出去的早,並沒有經曆之前廚房裏兒子發的那場火,有點不明白事情的走向。


    而徐寒梅,則更多的是不能相信。


    她著急的往回走了幾步,抓住女兒的手拍了一巴掌。


    “你胡說八道什麽?還你弄回來的,你從哪兒弄的?你一個小女孩家家的,有什麽本事弄這麽多肉回來?你可別瞎自作聰明,這種事不是能瞞得過去的,你跟爸爸實話實說!”


    聽了兒媳的話,薑老太太算是懂了一些——孫女這是在替人家擔責呢!


    這不是胡鬧嘛,這是能擔的?!


    她也連忙跟著應和:“是啊,曉菱,你可不敢亂說,你這是害了彥成呢!”


    自己不過就是說了這麽一句話,其他的還沒來得及出口,妻子和母親就已經自行腦補了這麽多,還越說越激動。


    薑立南也是明白了女兒的擔憂——這倆人真的是沉不住氣,心無城府,什麽事都隻能想清楚表麵一層。


    眼看著女兒已經被說的快要繃不住,馬上就要自己開口澄清了,薑立南出聲打斷了兩個人的碎碎念。


    “行了,行了,都不等人把話說完,等我說完你們再說。”


    他的語氣裏帶出了點不耐煩,可屋子裏的兩個女人卻因為這句話而終於安靜了。


    “這些肉確實是曉菱弄回來的,是她拿郵票換的。”


    “什麽郵票?”倆女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就是我給他們外婆寫的那封信,不是退回來了嗎?就上麵的那張郵票。”


    倆女人這一次是真的驚訝了。


    驚訝的連表情都一模一樣,全都連嘴都合不上了。


    她們看看薑曉菱,又看看薑立南,似乎想問,什麽郵票啊,這麽值錢?


    居然能換這麽一堆肉回來?


    可都沒等她們來得及問出聲,薑立南又開口繼續往下說:“曉菱無意中認識了一個有本事的人,人家看到了她拿著的郵票,就想收購。她也是個聰明的,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和那人討價還價了幾天,最後終於把郵票給賣了,換了這些吃的。”


    說到這兒,沒有怎麽編過故事的薑立南實在是編不下去了,幹脆將皮球踢給了女兒。


    他轉頭看向薑曉菱,問:“你賣了多少?告訴你奶奶和媽媽。”


    薑曉菱眨了眨眼睛。


    她這會兒已經聽出來了,爸爸這是壓根沒準備把黑匣子的事兒跟家裏人說啊!


    所以,他幹脆將自己剛才說的那些事,撿能說的揉吧了揉吧,編出了一個故事。


    還……遇到了一個有本事的人,還,討價還價了好幾天。


    不過,仔細想想,其實不也就是這樣嗎?


    那個邵洋,就是個有本事的人。那郵票,不也就是被邵洋拿去,討價還價了好幾天,才賣出了如今的價格嗎?


    看爸爸故事編的還算圓滿,薑曉菱頓覺輕鬆了很多。


    其實,如果能夠用一個故事將事情圓過去,給媽媽和奶奶一個讓她們挑不出毛病的解釋,可能比告訴她們現實還更好一些。


    畢竟,這匣子也跟不了自己太久,沒準兒哪天就像是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就消失了。


    留不住的東西,幹嘛還要讓她們也跟著擔驚受怕?


    想到這兒,薑曉菱朝父親投過去了一個“收到”的眼神,然後接著這個故事繼續往下編。


    “賣了……二,五百塊錢。”薑曉菱開口說道。


    屋子裏頓時響起了一陣吸氣聲。


    “多少?”老太太覺得自己怕不是耳背,沒有聽清楚,又顫聲問道。


    “五百,賣了五百塊錢。”薑曉菱幹幹脆脆的又回答了一遍。


    噗通,徐寒梅一屁股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而站在桌邊的薑老太太則用手指使勁的摳著桌沿兒,就這還晃了晃,險些摔倒。


    看到母親和妻子如此受驚了的表情,薑立南連忙站起來,將母親扶住,扶到了床邊上坐了下來。


    同時朝女兒暗暗投去了一個不讚成的眼神。


    薑曉菱知道爸爸這是覺得自己把錢說多了,她自己本來也是想說兩百的。


    可是,不行啊!


    店鋪裏還有那麽多的東西沒有拿出來,她還想再給家裏添置些別的。這錢要是說少了,後麵還得再想辦法補救。


    反正都是受驚嚇,那就像爸爸之前說的那樣,嚇一次得了。


    她頂著一家人或驚詫,或呆滯的眼神繼續往下說。


    “雖然說是賣了五百塊錢,可是那個人並沒有把錢給我。”


    “啊?為什麽不給啊?都說好了,怎麽能不給錢?”


    聽了孫女的話,薑老太太第一個不幹了。


    雖然一秒鍾前她還想追問,那值錢的郵票到底長得什麽樣?曉菱又是在哪裏跟人做的這樣的交易,靠不靠譜?


    可聽到孫女說那人沒給錢,之前的想法,老太太全顧不上了。


    “唉,奶,你能聽我把話說完嗎?”薑曉菱一臉無語的看著她。


    “你說,你說。”


    薑曉菱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吃的:“那人說,他手裏也沒有那麽多現錢,而且現在就算是給錢,我也買不到吃的,所以還不如讓他用食物來抵。我想了想,覺得這樣也行。”


    聽她這麽說,兩個女人都點了點頭。


    她們覺得孫女這樣的想法沒錯。


    看她們不再說話,薑曉菱又繼續說道:“除了這些肉,那人還給了我好些白麵,大米,還有油和調料。”


    聽到這話,徐寒梅和薑老太太頓時激動了起來。


    “哪兒呢?那些糧食你藏哪兒了?”


    比起肉,對於一個家庭主婦來說,肯定是糧食更重要。


    “我放在……床底下了。”


    薑曉菱腦子轉的飛快:“就我睡覺那屋的床底下。媽,你和奶奶等著,我和爸爸去搬啊!”


    說著,她朝薑立南使了個眼色,拉著父親一起去了他們睡覺的屋子。


    薑立南一進門就將門從裏麵反鎖住,小聲的埋怨:“你怎麽能說放屋子裏了?”


    “那我說放哪兒?”


    薑曉菱嘟了嘟嘴:“我倒是想說是放在邵彥成那兒了,可他出差了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不在家,難道咱守著這些東西,過年都不用?”


    薑立南想了想,也覺得女兒說得對。


    要是平時,說放彥成那屋子是最好的解釋方式,畢竟整個家屬院,也就他家最空。


    想來,女兒之前也是這麽打算的,所以才把徒弟硬拉過來做了墊背的。


    可誰讓他現在出差了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不過,自己家這女兒是怎麽養的,怎麽就這麽鬼精鬼精的?


    聽她剛才編的故事,那麽短的時間裏編的那麽圓滿,比自己剛才想了半天的,編的都像!


    這腦袋瓜實在是靈的很。


    想到這兒,薑立南又不由得一陣發愁——


    要是哪天女兒把她編故事的鬼才用到自己身上,他是不是也猜不出真假呢?


    薑立南這邊還在七想八想,患得患失,那邊薑曉菱已經趴到了床底下。


    她先把下麵放的東西拉了個亂七八糟,然後真的將那些麵啊,米啊的,從倉庫裏拿出來放在那裏,又從床底下一樣一樣給拉了出來。


    這拉動的痕跡,還真像這些東西原本就是放在床底下的一樣。


    薑立南伸手拿起了一個裝著麵的布袋,在手裏打量了打量。


    越看越覺得和在糧店買麵時用的布袋一模一樣。


    包括這麵口袋邊兒上,還有封口時標上的日期,分明寫著:一九六九年一月三日。


    這,根本就是月初封的口嘛!


    怎麽到了女兒的嘴裏,都是來自於未來的東西了?


    看出了父親的疑惑,薑曉菱撓了撓頭,開口解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些東西特別奇怪,就是它們拿出來後外麵的包裝會換。


    它們在匣子裏的時候,都是那種特別特別好看的袋子裝著的,有的還有特別好的盒子。


    可拿出來就會變成和咱們這邊一樣的包裝了。從外表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來它們和咱們的東西有不一樣的地方。”


    聽到居然是這樣,薑立南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欣賞。


    他點了點頭,讚歎道:“要是這樣,那匣子是挺厲害的,這樣更好。也省的咱們再麻煩了。”


    聽爸爸這麽說,薑曉菱來了精神,她說:“爸,我再給你看樣東西。”


    說著,她用手往地上指了指。


    然後那空地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大概半米多高的粗瓷壇子。


    可能是因為之前在臥室裏被女兒給嚇著了,此刻還有後遺症。


    即便薑立南明知道她又要變戲法,可看著這莫名出現的物件,他的心還是一陣砰砰狂跳。


    可薑曉菱並不知道爸爸的感受,此刻她還沉浸在終於找到了同盟軍的歡樂中。


    她用手指著壇子,對薑立南說:“爸,我跟你說,這個在我夢裏的時候是用一個完全透明的塑料瓶子裝著的,那瓶子上麵還有把手,做的特別精致。


    可你看現在,拿出來就變成這樣了,我都不知道這壇子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聽了女兒這話,薑立南蹲下了身子,仔細的看了看那個壇子,覺得和一般家庭用來放醃菜的壇子真的沒有任何區別。


    他隨手將壇子的蓋子打開,這一下卻實在是驚了!


    “這是……菜籽油?”


    薑立南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一壇油,滿滿一壇油啊!


    要知道,現在在寧林,一個普通市民一個月的油供應量是三兩,他們全家人加在一起也不過是兩斤多,這還得是在把一家人的供應本辦好的情況下。


    可現在,這麽一壇子,最少也得有十斤,快趕上他們家半年的供油量了!


    看爸爸盯著那壇子油又陷入了恍惚,薑曉菱急了。


    她伸手拽了拽薑立南的衣服,小聲道:“爸,你等會兒再發呆!待會兒要是媽他們問我,那個有本事的人是誰,我怎麽說啊?”


    薑立南的眼睛還粘在壇子上,對於女兒的話壓根沒上心。被她又一次追問後,才胡亂的揮了下手,心不在焉的說:“你自己編吧。”


    薑曉菱:“……”


    薑立南看出了女兒的不滿,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褲腿:“我看你編的挺好,比我反應快多了。你編吧,別怕,有爸爸給你兜底兒,沒事的。”


    行……吧。


    薑曉菱看了看爸爸,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這樣子確實是準備撂攤子任由自己發揮了。於是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率先開門走了出去。


    看到他們出來,徐寒梅先不樂意了。


    她嗔怪的瞪了女兒一眼:“去拿東西就去拿,還鎖上門。家裏除了你倆就我和你奶奶,你們這是鎖誰呢?”


    薑曉菱朝媽媽笑了笑。


    “鎖那幾個小東西。要是他們忽然回來,然後猛地衝進去,你們抓都抓不住。到時候怪麻煩的。”


    “麻煩什麽麻煩?那還不都是你弟弟妹妹,他們知道了……”


    徐寒梅一邊說一邊推開薑曉菱往屋裏進。


    埋怨的話在見到那擺了一地的糧食口袋後頓時戛然而止。


    跟著她後麵的薑老太太,被她這猛然一停搞得差點沒直接撞到她的背上!


    連忙把她往旁邊推了推,說了一句:“別擋著啊!”


    然後隨即話語變成了一聲驚呼:“天!”


    說完,老太太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動作,一個轉身就將屋門從裏麵關上,同時還沒忘反鎖。


    她們倆同時望向薑曉菱:“這東西你都放床底下了?”


    薑曉菱點了點頭。


    “你,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


    “趁你們不在家的時候。”


    薑曉菱這話其實是有漏洞的。


    畢竟如果追問,她不見得能夠說得清楚她一個小姑娘,是怎麽做到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這些東西放在床底下。


    而且這麽久都不被人發現。


    可這會兒,兩個女人完全被這麽多她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糧食給震撼住了,根本沒有一個人還有心思去對她追根問底。


    大概又過了得有好幾分鍾,徐寒梅才緩過勁兒來,她終於想到追問這件事的始末了。


    她的臉還因為之前的興奮而漲得通紅,語氣卻冷靜了下來。


    “曉菱,你認識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什麽來曆,靠譜不?這些東西他是從哪兒弄來的?會不會給咱家帶來什麽麻煩?”


    而在她們驚訝的這段時間裏,薑曉菱已經將故事編好了。


    聽媽媽問起,她就將自己想的故事完完全全的說了出來。


    按照她說的就是,之前她從郵局拿這封信的時候,就被人注意到了。


    因為那個郵票太過於特殊,人家一看見就想找她要的。


    隻是那人出於謹慎,並沒有馬上開口,而是跟著她和張美芳一起回了家屬院,在確定了她的住處之後就回去了。


    後來在她出去玩的時候,那人找到了她,提出要拿二百塊錢換郵票。


    然後她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就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把市裏麵的幾個郵局全都跑了一遍,打聽了一番。


    於是她知道這是一張錯版票,國家已經要求把市麵上流通的都收回了。


    因為稀少,所以珍貴。


    她手裏的這一張,很可能是現在市麵上難得一見的珍品。


    在了解了行情之後,再見到那個人之後,她就開始坐地起價,然後把價格講到了五百,還說好了以物換物。用東西來抵錢。


    薑曉菱說得洋洋灑灑,口沫橫飛,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精明無比的小人精。


    搞得什麽都懂,什麽都明白,麵對誰都所向披靡的樣子。


    聽得旁邊的薑立南一陣陣無語,那眼光橫掃了那明顯說嗨了的女兒好幾次。


    隻差沒有明著說出聲:“要收斂”了。


    可徐寒梅和薑老太太卻完全沒有感覺,她們聽得簡直是著迷極了。時不時還跟著驚歎出聲。


    不能怪她們如此相信一個小女孩兒。


    實在是薑曉菱在她們的心目裏,原本就是可以依仗的,是值得她們信賴的。


    她們就是打心眼裏相信,她們家的女孩兒就是和別人不同,比所有人都出色!


    特別是在薑曉菱的指揮下,平安的將雙胞胎從景平帶出來之後。這姑娘在媽媽和奶奶心裏的可信任度,直逼薑立南這個做丈夫和做兒子的。


    有些方麵甚至很可能已經超過了他。


    所以,此時她這明顯有些浮誇的故事聽在徐寒梅和薑老太太的耳朵裏,隻讓她們覺得乖女能幹,卻並沒有去深想事情的真實性。


    看她們終於扯的差不多了,忍無可忍的薑立南再次發了話。


    “別的回頭再講,先說說這些東西你們打算怎麽辦?”


    一句話將幾個人的興奮勁兒全給打擊沒了。


    徐寒梅和薑老太太互相對視了一眼,倆人也沒說話,一起走過去蹲下身子查看那堆東西。


    越來越興奮,到最後,老太太將手伸進米袋子裏,抓出了一把,然後盯著那晶瑩潔白的米粒子,控製不住的抹起了眼淚。


    “怎麽這麽好呢?這米怎麽能這麽好?我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好的大米啊!”


    而徐寒梅也抱著那壇子油,激動的手不停的發抖。


    嘴裏反複的念叨著:“這麽多油,能炸多少東西,炒多少菜啊!媽,你看看,這油多好,多幹淨啊!”


    看到媽媽和奶奶這副樣子,薑曉菱有點難受,可更多的是感同身受。


    她走過去,蹲在了兩個人的中間,伸手攬住了她們的肩膀,溫和的說:“媽,奶奶,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爸爸和我的意思都是,咱們得先把這些東西找個能放的地方。還有,這事兒暫時別對三個小的說。”


    “對對對。”


    聽她這麽說,兩個女人連連點頭。


    然後一起看向她問:“那咱放哪兒?”


    旁邊站著的薑立南望著這一切,鬱悶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可能就是個擺設。


    可能還沒有女兒在母親和妻子心裏的份量重。


    可即便心裏這麽想,他還是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這些糧食暫時還是先放在曉菱的床底下吧。一般情況下,隻要家裏不出什麽大事,沒人會能想到這裏會放著糧食。”


    兩個女人讚同的點了點頭。


    可馬上,薑老太太又擺了擺手:“這樣不行。”


    說著,她轉頭看向兒媳:“寒梅,把你那屋放衣服的木箱騰一個出來,把糧食放到箱子裏,再放床底下。萬一有老鼠呢?再說了,萬一那仨小瘋子鑽床底下玩的時候看見了呢?”


    “好。”徐寒梅趕緊點頭同意。


    “那些肉呢?”薑曉菱問了自己最擔心的事兒。


    如果說糧食招老鼠,那肉的味道豈不是更招?


    家裏之前那些,媽媽一直都是用瓦盆扣住,上麵還壓了重物。可那才有多少?


    還沒有今天拿出來的一半多。


    薑立南想了想,再次開了口:“那些肉拿一些出來分一分吧。給對麵謝家,還有王哥家都送一點過去,就說我這次出差帶回來的。你們整出來,晚上我去送。剩下的,把米缸騰出來,放到缸裏麵去。”


    “嗯,這樣行。把肉放下麵,中間墊個板子,上麵還可以放糧食。”徐寒梅補充道。


    至於薑立南那個送東西給人的建議,家裏人雖然肉疼可還是答應了。


    王廠長那邊,是欠著人家人情的,能用這些肉還了,大家都願意。


    而謝家,兩家關係這麽好,給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況,門對門,將來自己家萬一蒸個肉,味道傳出去,也有個解釋。


    “那三個小的那裏,也說這些肉是你出差帶回來的。”徐寒梅說道。


    薑立南點了點頭,又望向妻子,說:“跟他們說好了,這事不能跟外人說,誰說,這肉就一口也不給他吃!”


    徐寒梅連忙點頭:“我曉得的,放心吧。”


    “另外,我還要再說一點。”


    薑立南的表情非常嚴肅:“曉菱換郵票這事兒到此為止,除了咱們幾個人,其他人都不能提。你們一定要閉緊了嘴,萬一不小心傳出去,這事會給家裏引來大的禍端!”


    其實即便薑立南不講,兩個女人這會兒心底也是慌張的。


    她們倆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好東西。


    激動過後,自然害怕了起來。


    “曉菱啊,咱自己家人不用怕,肯定沒人往外說。可那個人怎麽樣,他靠譜嗎?會不會在外麵亂嚼舌根啊?”徐寒梅擔心的問道。


    “就是啊!那人到底長什麽樣?你知道他是幹嘛的嗎?”薑老太太也緊張的追問道。


    薑曉菱秉承著無論怎麽問,隻說什麽都不知道的原則,搖了搖頭。


    “是他找我交換的,他肯定不會往外傳啊?不然對他能有什麽好處?”薑曉菱先看著母親說道。


    然後又看向奶奶:“我不認識,根本就沒有看清楚過長相。那人神神秘秘的,找我說話的時候都戴個大口罩,還把身上包裹的嚴嚴實實。我不但不知道他長什麽樣,連是男是女都鬧不清。


    而且他給我東西的時候也都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


    聽孫女這麽說,老太太更擔心了。


    她不無埋怨的嘮叨了起來:“哎呦,你的膽子怎麽這麽大?小姑娘家家的,居然敢和陌生人做交易?你這膽子哪兒來的,真是大到天上去了!”


    薑曉菱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和她們多講,索性再次耍起了賴。


    她嘟起了嘴:“我怕什麽?就一張破郵票。他喜歡,覺得是寶貝,願意拿東西換,那是好事情呀,我幹嘛拒絕?


    反正他給我東西我就接著,他要是真的不找我了,不給我東西了,那就不要了。那咱們也不吃虧呀!


    一張郵票換這麽些,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他不再來找我也無所謂。要是來找了,那就是人家有良心。”


    薑老太太被孫女說的啞口無言。


    即便心裏還在埋怨她實在是膽子大,什麽人都敢接觸,可又不得不承認,正是孫女的膽量,才讓他們有了這些好東西可以吃。


    看母親沒話好講,徐寒梅再次和起了稀泥,幾個人全都忙活了起來。


    很快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將東西重新做了分配,並且都妥善存放了起來。


    薑老太太親自上手,準備了兩份臘腸,全都是挑的肥肉多的,看上去更飽滿一些的。每一份都是甜鹹和麻辣的各一根。


    她用薑曉菱之前帶回來的報紙將這些臘腸包的嚴嚴實實,從外麵一點也看不出痕跡,然後放在了一邊,方便兒子天黑了去往那兩家送。


    薑曉菱想了想,又拿了一個小碗舀了半碗白糖包好放在了其中一個紙包的旁邊,讓爸爸去王伯伯家的時候一起帶過去。


    王伯伯在為了給他們家辦戶口這件事上是擔了風險的,從哪方麵講,都應該對人家更重視一點。


    薑曉菱原本還想就著今天這個時機,趁熱打鐵將自己想去收購站的事兒也和爸爸說一下。


    從爸爸對於黑匣子的態度,她覺得,沒準兒這事有戲。


    所以,在幫著爸媽一起收拾家裏的東西的時候,她就開始在心裏醞釀措辭了。


    可讓薑曉菱沒有想到的是,她這邊還沒有找到機會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呢,那邊王伯伯居然找到了家裏來。


    王建平來的時候,天剛擦黑,外麵刮著大風。


    薑家的人都聚在客廳裏,圍坐在一起取暖,然後等著開飯。


    看著他帶著一身寒意,穿著工作服從外麵走進來,大家都吃了一驚。薑曉菱立刻帶著弟弟妹妹起來,把烤火的位置騰了出來。


    而薑立南則已經忙不迭的迎了過去。


    “王哥,你怎麽這會兒跑來了?這是還沒回家吧?來來來,趕緊進來,屋裏暖和。”


    他說的並沒有錯。


    因為這次出差帶回來了好些焦炭,薑老太太張羅著已經將從老家帶過來的炭盆子找了出來。


    此刻已經點燃了火,放在屋子正中。在炭盆上還放了一張鐵絲編的細網,上麵放了幾個紅薯在烤。


    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甜香味,暖烘烘的。


    王建平走進了屋,看到這樣的場景,讚歎的嘖嘖出聲:“還是你們家舒服!這炭盆子是從老家帶回來的?哎,你說我當初怎麽沒想著要帶一個過來呢?還是這東西用著暖和。”


    聽他這麽說,薑立南笑了。


    “這值當什麽?回頭誰出差去那邊,記得讓他們幫忙代買一個回來不就行了?又不是什麽難買的東西。早幾天,要是記得跟彥成說,他肯定這次就給你帶回來了。”


    聽他這麽說,王建平也有點後悔,忍不住又嘟囔了幾句。


    看到他進來,薑曉菱已經很有眼色的將弟妹都帶到了屋裏去玩兒,而徐寒梅則去廚房倒了一缸子開水端了出來。


    她將缸子放到了王建平手邊的桌子上,笑著說:“王大哥,喝點熱乎水暖和暖和。這水裏我放了白糖,喝了胃裏舒服。”


    聽她這麽說,王建平頓時不樂意了:“放什麽糖啊?我一個大人喝那玩意兒幹啥?留著給小孩子們吃!”


    說著,他在外麵招呼薑曉菱:“曉菱啊,去,去拿個碗來,伯伯把水倒給你們喝。”


    “不用。伯伯,我們不渴,你自己喝吧。”薑曉菱生怕他非逼著自己拿碗,在屋裏喊了一聲,門都沒出。


    看到她這個樣子,王建平隻得作罷。


    他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那燙燙的,甜甜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原本又冷又餓,已經隱隱發疼的胃一下子變得熨帖了起來,舒服的他眯了眯眼睛。


    他又接連喝了兩口,這才將缸子放下,擦了擦嘴,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拆了封的信封,遞給了薑立南。


    低聲的說:“阿煙的信來了。”


    薑立南接信的手頓時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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