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到醫院,肯定是送到急診這邊。


    沈畫就到急診等。


    原本跟沈畫一起的規培生都已經轉到其他科室,現在急診的她都不怎麽認識,不過不妨礙對方認識她。


    見她過來,大家紛紛打招呼。


    沈畫也笑著回應。


    恰巧遇上一個醉酒磕破腦袋的壯漢,人高馬大的,頭上還在流血,懷孕的妻子都不知道是怎麽把他帶來醫院的,他還不配合。


    醫護人員上前他也不配合,又沒人能製得住他。


    大過年的,醫院就急診最忙,人手永遠都不夠,又來個這麽不配合的糟心病人,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可又不可能放任不管,真出事了家屬還要找醫院的責任。


    可一般醫護人員也根本製不住這位壯漢啊。


    那能怎麽辦?


    沈畫搭了把手。


    在旁人看來,她就隻是一隻手扶住那位壯漢的胳膊,另一隻手按住壯漢的肩膀,壯漢竟然就乖乖坐下,坐在護士推過來的輪椅上!


    也不掙紮了,嘴巴也安靜了。


    簡直神奇。


    沈畫幫著把人推到診室,急診的醫護們就立馬給這人處理傷口。


    壯漢的孕妻鬆了口氣,扶著肚子在診室門口的排椅上坐下。


    這位準媽媽很瘦。


    沈畫掃了她一眼,低聲問:“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準媽媽連忙抬頭,感激地看了沈畫一眼,又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很好。我……我老公他沒事吧。”


    沈畫:“喝醉了,頭部的傷還要再檢查一下,不過應該問題不大,他怎麽傷到的?”


    準媽媽鬆了口氣,又小聲說:“他平時人可好了,就是愛喝酒,一喝酒就跟變了個人一樣,脾氣暴得不行,還……還喜歡摔打東西。每次他喝酒我都得躲起來,他也不是故意打人,就是喝了酒愛發牢騷,扔東西,有時候會不小心打到人。”


    她說著,手縮了縮。


    沈畫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微微抿唇:“你現在懷孕,他推你一下就可能嚴重傷害到你。”


    準媽媽點頭:“所以現在他喝酒,我就躲房間裏……這次也是,他自己在外麵又摔又罵的,過一會兒我沒聽見聲音,還以為他睡著了,出來一看,他已經摔了,腦袋磕在被他摔裂的煙灰缸上,我一看那麽大一灘血,嚇都嚇死了……”


    沈畫頓了頓,終究還是沒多說什麽。


    沒過一會兒,外麵一輛轎車疾駛而來,在急診門口停下。


    “醫生,快來人,病人大出血!”


    有醫護聽到就趕緊跑上前去,被沈畫叫住:“推個輪床。”


    她則快步跑到車子跟前。


    車後排被同事半抱著的常雯,臉色慘白,黑色的褲子上能看出來濕了一大灘,車裏彌漫著都是血腥味。


    護士推了輪床過來,沈畫和常雯的同事一起,把常雯放在輪床上。


    沈畫順手切了一下常雯的脈。


    “醫生,常主任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們正要下班,常主任忽然說肚子疼,臉色立刻就白了,常主任要去上衛生間,我們女同事不放心連忙跟著,可常主任還沒走到衛生間,人就站不住軟在地上,緊接著就發現常主任大出血……”


    “我們趕緊要打120,常主任讓拿出她手機,打顧醫生的號碼,顧醫生就讓我們立刻送常主任來醫院。”


    “正好我們今天慰問最後結束的那個區,距離這邊不算太遠……”


    這位同事的敘述能力可以,基本都說清楚了。


    沈畫點點頭,和護士一起推著常雯進醫院。


    “常主任沒事吧?”開車的司機也趕忙問道。


    沈畫:“盡快通知家屬。”


    常雯還在出血,醫院這邊第一時間給她安排了檢查。


    急診這邊的醫生忍不住問:“沈醫生,不先給病人止血嗎?”


    誰都知道沈畫那一手金針止血的功夫出神入化,在醫院都傳遍了,顯然沈畫過來也是為了等這位特殊的病人,可她竟然沒第一時間給病人止血。


    沈畫說:“還是先檢查一下是什麽原因的出血。”


    常規肯定是要這麽做,先檢查一下是什麽原因哪裏出血,然後第一時間止血,不檢查也不知道要怎麽止血啊。


    但,這好像不是沈醫生的常規啊。


    不過沈醫生既然這麽說了,大家也沒有異議,立刻按照常規診斷程序,開始對常女士做檢查。


    “子宮不明原因出血?”


    顧深和章辛柔趕到的時候,醫生是這麽說的。


    “常主任的子宮形狀規則,大小正常,子宮內也沒有較大的子宮肌瘤,隻有兩個較小的子宮肌瘤出現破裂,但也不至於造成這麽嚴重的出血。”


    “目前我們已經對常主任使用用腹腔鏡阻斷雙側子宮動脈,現在子宮出血量明顯減少,但還在緩慢出血中。”


    “如果接下來常主任的出血情況還不能控製的話……”


    婦產科這邊的醫生說道:“那就要考慮子宮切除了,否則會危及到病人生命。”


    這話其實是解釋給章辛柔聽的,來的就她這一個家屬,章國川依舊在忙,壓根沒時間過來。


    而顧深也是醫生,不需要解釋那麽多,說明情況他就知道危險性了。


    醫生說完,又看了沈畫一眼。


    老實說,他到現在還沒搞懂,這位沈醫生為什麽不給常主任止血。


    章辛柔臉色慘白,“怎麽會這麽嚴重?我媽媽到底為什麽會忽然出血?”


    醫生:“出血原因目前還在調查,可能需要做一些其他檢查,看看到底是哪方麵的原因。”


    “那……那……”章辛柔忍不住抓住顧深的胳膊,“深深哥,現在怎麽辦?”


    顧深也皺著眉頭看了沈畫一眼。


    醫生說:“章書記什麽時候能過來?常主任這情況,我們也需要對家屬做個說明。”


    章辛柔慘白著臉,“我爸……我爸還在忙。”


    顧深:“先做檢查。”


    醫生點點頭,去給常雯做檢查。


    診斷性刮宮沒有太大異常,常雯沒懷過孕,不是瘢痕子宮,子宮內膜也都正常,組織也送檢了。


    血管造影也沒問題,沒有血管瘤沒有夾層沒有破裂……


    就是找不到原因。


    章國川趕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醫生把情況又跟章國川說了一遍,重點強調不明原因子宮出血。


    “子宮動脈結紮術本來就是為了在保留患者子宮的前提下止血,但如果還是無法控製出血,就必須得考慮子宮全切。”


    醫生的話,讓章國川臉色十分難看。


    母親那邊還沒出院,妻子這兒又出了大問題。


    “怎麽忽然就……”


    章國川想不通。


    顧深的眉頭緊皺著,直覺上好像哪裏不對,但他又想不出來,當局者迷吧。


    章辛柔的眼淚掉了下來,“沈醫生,你說我媽媽這到底是怎麽了啊?前幾天你給我媽媽治療的時候還說沒事,說我媽媽能治好,能跟正常人一樣……”


    顧深立刻說道:“辛柔,伯母病情未明,且病人本身就可能出現很多無法預料的變化。”


    章國川也點頭,看向沈畫:“沈醫生別介意,小柔也是一時情急,太擔心她媽媽了。我愛人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這……哎。沈醫生,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沈畫:“現在病人病情未明,先觀察一下看看吧。”


    章國川眼中閃過一抹疑惑,心情也格外沉重。


    他點點頭:“那就先觀察吧。”


    並沒有過多久,醫生又出來了,臉色很是嚴肅:“章書記,您恐怕必須簽手術同意書了,常主任她的出血情況再度加重,我們之前就已經在給她輸血,到現在她的失血量已經超過2500毫升,且剛剛5分鍾內,她的瞬時出血量就高達500毫升,再這樣下去常主任會有生命危險。”


    全切子宮的手術同意書。


    章國川深吸口氣:“我簽,馬上給她做手術。”


    他的身份地位,讓他不能把“請你們務必保住我妻子的命”這句話說出口,隻能說一切相信醫生。


    顧深的眉頭越皺越緊。


    沈畫終於開口,她看向顧深,說道:“顧深你跟我一起進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常主任的命。”


    顧深點頭,跟章國川說:“章伯伯您放心,伯母肯定不會有事。”


    章國川拍拍顧深肩膀:“好。我放心。”


    顧深跟著沈畫一塊兒進了手術室。


    進去刷手的時候,顧深就忍不住問:“師叔,到底怎麽回事?”


    沈畫:“什麽怎麽回事?”


    顧深:“伯母子宮大出血,真的止不住嗎?”


    沈畫:“你想問什麽?”


    顧深抿唇:“師叔,就算他們用常規方法止不住伯母的出血,那你呢?你怎麽可能止不住伯母的出血?”


    沈畫眨了眨眼:“我能啊,但這出血不用那麽快止住。”


    顧深愣住了:“為什麽?”


    沈畫:“有時候出血也不是一件壞事,當然,前提是有完全的準備,否則等你想要止血的時候卻止不住,那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顧深眉頭緊皺。


    沈畫已經進了手術室。


    “沈醫生,常主任還在持續大量出血,她現在全身的血液等於都換了一遍,再這樣下去會非常危險。”


    沈畫點頭:“麻煩您了,我現在試著用金針給常主任止血,如果止住,就繼續觀察,如果止不住,您再做手術切除常主任的子宮。”


    “好。”


    這位主刀醫生也沒說什麽。


    常主任的出血情況的確很嚴重,之前的子宮動脈阻斷,目的是為了在保住子宮的情況下,嚐試止血。


    如果止血不成功,才考慮切除子宮。


    而那個時候,章書記還沒來。


    沈醫生沒有第一時間動手止血也是正常的,畢竟這位常主任,可是章書記的夫人,一旦止血不成功就要立刻動手術切除子宮,得先拿到章書記的簽字才行。


    沈醫生這也是規避風險,這種做法很正常。


    況且之前已經用了動脈阻斷術,暫時控製住常主任的出血情況。


    如果常主任情況不是很嚴重的話,動脈阻斷術一般就能讓她的出血減少到安全範圍……


    另外這位醫生想的是,沈醫生恐怕早就看出來常主任的情況棘手。


    目前他們做了這麽多的檢查,都沒發現導致常主任出血的真正原因,這在西醫上就沒有其他辦法,隻有切除子宮這一種解決辦法了。


    而沈醫生是中醫,還是頂級中醫,她恐怕在接診常主任的時候就已經給常主任檢查過了,給常主任診過脈,那麽沈醫生可能已經知道了常主任出血的原因。


    他們猜測,或許正是因為沈醫生知道了常主任的真正病因,也知道沒辦法用針灸的方式給常主任止血,才會沒有動手,一直拖到現在。


    現在常主任的丈夫章書記趕到,簽署切除子宮的手術同意書,這個時候沈醫生再試著用金針止血,就沒那麽大的心理負擔了。


    成功了當然是好事,不成功就按照原計劃切除子宮即可。


    這的確是最穩妥的做法。


    是聰明的做法。


    他們醫生在治病救人的同時,首先就要保護好自己。


    沈醫生年紀不大,卻是深諳此道啊。


    沒人會因此責怪沈醫生,這樣既有技術也懂得自保的人才能成為頂尖醫生。


    把手術台讓開,位置給沈畫和顧深。


    足足8寸長的金針,質地柔軟纖細如發,其他醫護人員都斂氣屏息,甚至都不敢咳嗽一聲,那麽細那麽長的針,總感覺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就要斷掉一樣。


    沈畫一針下去之後,就讓顧深運針,同時讓他仔細感受脈氣。


    她則開始行第二針。


    病人的出血還在繼續,沈畫下針的動作越來越快。


    “病人出血量減少了。”


    “備用血袋暫時先不用換。”


    “病人出血量還在減少,血壓升高……”


    最後一針,沈畫下針之後手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運針。


    針灸裏麵運針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一般人隻能看出來提、撚這些手上動作比較明顯的運針方式。


    沈畫的運針,別人肉眼看不出來。


    畢竟那麽細的金針,提撚顫動這些動作都極易造成金針斷開。


    那麽細的金針,一旦斷在患者體內,也是挺麻煩的一件事,萬一再對穴位有反作用的刺激,那可能會給患者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最後一針的運針,沈畫足足用了15分鍾。


    在場的醫護人員明明什麽都沒看出來,可也愣是看得入了迷。


    終於,沈畫鬆開了針。


    隨著她鬆開針站起來,退開手術台一步,周圍那些醫護人員才齊齊地長出一口氣,剛才可真是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呢。


    “沈醫生,行了?”


    有人問。


    沈畫點點頭:“接下來還要再留針15分鍾,再拔針即可。”


    “病人出血止住了!”


    “血氧飽和度在上升。”


    “血壓恢複正常。”


    ……


    “沈醫生真是神了!”


    “常主任的子宮保住了,不用切除!”


    ……


    沈畫看向顧深:“可以收針了嗎?”


    顧深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他低聲說:“還差一點。”


    沈畫笑笑,“好。”


    能說出來還差一點兒,說明顧深對脈氣的領悟更深一點,金針也正式提升。


    終於,顧深深吸口氣,抬頭看向沈畫:“師叔,我準備收針了。您……再檢查一下。”


    沈畫挑了挑眉,也沒拒絕,抬手摸了常雯的脈。


    她點頭:“可以。”


    顧深鬆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他開始收針。


    收針不比行針容易,收針的時候要考慮肌肉組織因素,金針質地太過柔軟,又太過纖細,收針速度太快,也會導致金針斷開。


    顧深收針花了10分鍾。


    此刻,常雯的各項數據都恢複到正常範圍之內,並沒有再出血。


    沈畫看向眾人:“麻煩大家稍後把常主任送回病房,密切觀察。我和顧深先出去跟家屬交代一下情況。”


    “好的沈醫生。”


    沈畫和顧深先行出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章國川和章辛柔,還有在手術期間趕來的常雯娘家人,都在焦急等待。


    看到沈畫和顧深出來,章國川趕忙問:“情況怎麽樣?”


    顧深剛要開口,沈畫就先一步開口了:“我們去辦公室說吧。”


    章國川一愣,臉色立刻變了:“是不是雯雯出事了?”


    沈畫連忙說:“沒有,裏麵已經結束,常主任的情況很穩定。其他的,我們去會議室聊。”


    顧深皺眉,但他沒多說什麽,隻說:“章伯伯,常叔叔,我們去會議室聊吧,關於伯母的具體情況,師叔會跟大家做一個詳細解釋的。”


    眾人都點頭,跟著沈畫和顧深一起去往會議室。


    沈畫和顧深坐在一側,另外一側依次坐著章國川章辛柔、常雯的哥哥常清林、常雯的妹妹常漫……


    常清林迫不及待地問:“我妹妹情況到底怎麽樣?手術順利完成了吧,子宮切了?後續會不會有什麽並發症?”


    沈畫麵色緩和:“您別急,待會兒我會慢慢說。”


    她看向章國川:“章書記,其實你們不打算要孩子的話,常主任的子宮切除也沒什麽影響,對她日後的生活不會造成太大困擾,也能避免很多女性疾病。當然……畢竟是少了一個器官。”


    章國川點頭,臉色晦暗:“我們有小柔就夠了,我不在意那麽多,隻是她偶爾會覺得有些遺憾。”


    沈畫:“常主任覺得略有遺憾,這也是人之常情,女性可以自由選擇要不要生孩子,但若想生卻不能生,就好像是被剝奪了什麽一樣,那的的確確是遺憾。”


    章國川點點頭,剛想說什麽,又立刻看向章辛柔:“小柔你別多想,我跟你媽媽從來不後悔領養你,你媽媽的遺憾不是因為你,就隻是……她跟我戀愛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在規劃在想象日後有了孩子,懷胎十月……她是覺得沒經曆過那個過程,沒感受過孩子在母親肚子裏的成長……會有遺憾,多多少少也是覺得沒給我生一個孩子,就更遺憾。”


    章國川摸摸女兒的頭:“不是因為不愛你,懂嗎?”


    章辛柔乖乖點頭,紅著眼眶說:“我知道的爸爸,你和媽媽從來都是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其實……其實我知道媽媽一直都想自己生一個,我不介意的,你們把我養這麽大,為我付出了那麽多心血,我怎麽能那麽自私?”


    常清林聽了也點頭:“小柔是個好孩子,你爸媽沒白養你一場。”


    章辛柔擦了擦眼睛:“之前沈醫生在給媽媽治療的時候,說隻要治好了,媽媽就能跟正常人一樣,我還特地多問了幾句,沈醫生確定地告訴我媽媽能跟正常人一樣。”


    章辛柔眼淚又控製不住地流了出來:“媽媽當時就很開心,雖然她不擅長表露情緒,但我能感受到媽媽的開心,我也替媽媽開心。如果媽媽真的能生一個小弟弟小妹妹就好了。我可羨慕人家有兄弟姐妹的了。”


    “可前兩天媽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麽今天忽然就開始大出血了呢。”


    章辛柔泣不成聲。


    章國川歎氣。


    章辛柔看向沈畫:“沈醫生,我不是怪你,我隻是一想到媽媽子宮被切除了,以後再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我就……我就特別難受。”


    顧深看了沈畫一眼。


    沈畫沒吭聲。


    他也就沒說話。


    常雯的妹妹常雯表情也很難看:“還沒查出來到底是什麽原因嗎?為什麽會忽然大出血?昨天我給我姐打電話的時候,她還說找了個好醫生調理身體,這兩天覺得身上鬆快了很多,怎麽忽然就出了這麽嚴重的情況?”


    沈畫依舊不說話。


    章辛柔遲疑了一下,看向沈畫:“沈醫生,我有些疑問……你給媽媽治療的時候,是用的針灸對吧,跟我小臂差不多長的金針,特別細,紮到媽媽的肚子裏……有沒有可能是,紮錯了地方?紮壞了血管?”


    沈畫挑眉。


    章辛柔:“沈醫生我不是怪你,也不是故意要懷疑你的醫術,是因為你明明說過,隻要媽媽好好吃藥,肯定能調理好的,能跟正常人一樣的。媽媽那麽開心,抱了那麽大的期望……這幾天,媽媽的藥是我親自給她熬的,中藥又苦又澀特別難喝,媽媽聞到味道就想作嘔,可媽媽還是一滴不剩全喝下去了……”


    章辛柔深吸口氣:“這幾天除了喝沈醫生的藥,媽媽別的什麽都沒亂吃亂喝。所以我實在是找不出其他原因。沈醫生,麻煩你給我們個解釋好嗎?”


    所有人都看向沈畫。


    沈畫點點頭:“年二十八那天晚上,我給常主任檢查診斷,並且給她針灸、開藥。按照當時我對常主任的診斷結果來看,在我針灸之後,隻要常主任好好吃藥,身體肯定是會越來越好的,大概需要幾個月就能恢複得跟正常人一樣。”


    “我說的這個跟正常人一樣,指的是常主任能夠像普通女性一樣懷孕生子,雖然她現在年齡比較高,但身體健康的情況下懷孕生子是完全沒問題的。”


    常漫立刻看向沈畫,目光銳利:“那我姐為什麽會忽然大出血?”


    沈畫說:“我的針灸和用藥肯定沒有問題,可鑒於常主任的確出事了,我覺得有必要檢查一下藥物,畢竟針灸有沒有問題,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來,先從藥物入手吧。”


    顧深皺眉:“你把藥方給我之後,我就直接拍照,喻和堂那邊抓的藥,喻和堂藥房有監控,我這就叫人調出來。”


    沈畫點頭,又看向章辛柔:“章小姐,你說藥都是你親自熬的,從頭到尾都沒有經過別人的手,對吧?”


    章辛柔點頭:“春節阿姨們都放假回去了,藥是我熬的,我嚴格按照給的說明書熬的,水都是定量添加的。”


    沈畫:“那藥渣呢?如果藥材出現問題,是要檢查藥渣的。”


    章辛柔愣了一下:“你沒說啊……藥渣……我倒在花園裏了。”


    沈畫看向顧深。


    顧深立刻點頭:“章伯伯,麻煩您讓住處的警衛,在花園裏找一下藥渣,收集齊帶過來。還有沒熬的藥,也帶過來。”


    章國川也意識到問題不對,連忙點頭,給秘書打了個電話。


    章辛柔也趕忙跟章國川說:“爸爸,藥渣我就倒在花園外麵萬年青樹下那一片,以前聽老人說藥渣要倒在樹根,能養植物,也能叫植物把病氣給吸收走。”


    她低著頭:“我知道這是迷信,但我真的特別想讓媽媽快點好起來……”


    章國川點點頭,歎了口氣。


    章辛柔又說:“對了,今天熬藥的藥渣我還沒來得及倒,應該還在藥罐裏,爸爸你讓人把藥罐也帶來!”


    章國川點頭說好。


    常漫看向沈畫,目光嚴肅:“沈醫生,我們有必要做醫療事故鑒定嗎?”


    沈畫:“這要看你們自己。”


    很快,顧深這邊就讓喻和堂發來了那天藥房的監控。


    顧深對著監控一樣一樣仔細對比的。


    “當歸15克、梔子……”


    顧深一邊對著視頻核對,一邊說。


    但是到最後一味藥時,顧深還沒說話,沈畫就開口了:“最後一味是野山參,18克。”


    顧深看了沈畫一眼,微微抿唇。


    最後一味分明是商陸,當然,切片後很多中藥材看起來都差不多,一般人也認不出來。


    顧深想到了什麽,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收緊,他抬頭說道:“核對完畢,藥都沒錯,全部按方。除非是我們喻和堂的藥材本身質量有問題,我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你們信任的話,我會親自去查,或者可以委托別人去查。”


    章國川道:“顧深你查。”


    常家人也沒異議,信任顧深。


    章辛柔抿唇,看向沈畫:“沈醫生,如果藥材都沒有問題的話,那是不是說明……說明你的藥方有問題?或者是你那天給我媽媽做的針灸有問題。”


    沈畫又看向章辛柔:“章小姐,你再確認一遍,從喻和堂拿回去的藥沒有別人經手,都是你熬的?確定不會有別人往藥材中添加什麽東西?”


    章辛柔點頭:“藥材是我拿的,過年爸媽心疼家裏的阿姨,讓她也早早回去過年,就我一個人在家,熬藥都是我一個人經手,絕對絕對不可能出問題。”


    沈畫:“那你還記得那天給你媽媽針灸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關於給你媽媽開的藥方的,關於野山參的。”


    章辛柔再度點頭:“當然記得。沈醫生你本來說讓喻和堂熬藥,我想著給媽媽吃的藥,現熬的效果會更好,就說拿回去自己熬。”


    “沈醫生你提到了藥方中的野山參,也叮囑我說藥方中的野山參分量是固定的,少一點會恢複得慢,多一點會傷害到媽媽的身體,必須原封不動地熬藥。”


    “沈醫生你說的這些注意事項,我全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沒有出錯。”


    顧深臉色陰沉。


    常漫的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來轉去,最終,落在沈畫身上:“沈醫生,野山參的分量必須固定?多點少點都不行?那如果分量不對呢?”


    沈畫沒說話。


    顧深開口了:“師叔給伯母開的藥方中,有幾味藥是帶有毒性的,又用了其他藥材來平衡。野山參……少就不說了,多的話,原本平衡的藥性就會被打破,藥性失衡……”


    他垂眸:“藥性失衡、脈氣失常、血氣翻湧……如果隻是偶爾服用,會讓病人氣血亢奮。若是連續大劑量服用……會導致病人大出血!”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章國川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


    常雯的哥哥常清林,沉著臉說:“意思就是,如果野山參的分量增大,且連續服用這份中藥,就會導致雯雯大出血?像現在這樣?”


    顧深點頭。


    這次,所有人都看向了章辛柔。


    章辛柔頓時瞪大眼睛,臉色大變:“你們……你們是覺得我,我在媽媽的藥中加了更多的野山參?”


    所有人都沒說話,隻看著章辛柔。


    章辛柔頓時激動起來,急得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我沒有!我沒有!那些話沈醫生的確跟我說夠,她專門交代過不能亂動野山參的分量,我怎麽會動?”


    “爸爸媽媽從福利院領養我,對我那麽好,我感激他們還來不及,怎麽會想著要害媽媽!”


    “我為什麽要害媽媽啊!”


    常漫:“可你剛才說了,藥材隻有你經手,熬藥也是你在做,沒有第二個人插手。”


    章辛柔被氣哭了:“小姨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嗎?小姨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可我沒做就是沒做,我怎麽可能害媽媽!”


    章辛柔特別生氣,情緒激動得不行,她轉頭看向沈畫:“沈醫生,待會兒藥渣送來,要是你查了藥渣沒問題呢?那是不是說明你的治療有問題?你開的藥本來就是有問題的!”


    沈畫點頭:“如果藥渣沒問題,那的確可以這麽說。”


    顧深立刻看向沈畫:“師叔!”


    沈畫卻沒理會他。


    章辛柔深吸口氣:“好,那就等藥渣拿來。倒在樹根的藥渣可能找不齊全,但是今天的藥渣還在要灌裏,待會兒看看就知道!”


    章辛柔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一臉倔強:“沈醫生,如果是你的錯導致我媽媽這麽危險,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沈畫不言語。


    大院距離這邊並不遠。


    很快,倒在樹根處的藥渣,藥罐中還沒有倒掉的藥渣,以及還沒有熬的藥材都被送了過來。


    沒熬過的藥材攤開,一樣樣分類,顧深親自檢查,一種種對比確認沒有問題。


    而熬過的藥渣因為是很多次的,倒在樹根那裏,秘書直接鏟過來,其中還混雜了枯枝落葉和泥土等等,不是很好區分。


    顧深先將其放在一邊。


    重點是藥罐中的這些藥渣,這才是最完整的。


    顧深把藥罐中的藥渣倒在托盤中,一樣一樣歸類……


    每一種他都會說出名字。


    到了最後……


    顧深看著那一撮藥渣,眼神凝重。


    “怎麽了?”所有人都看出來顧深表情不對。


    章辛柔也說:“深深哥,剩下這個就是野山參對吧,那所有藥材就都齊全了,對不對?”


    剩下的那一撮藥渣,顧深捏起一片,放入口中品嚐。


    片刻後,他閉上了眼睛,緩緩點頭:“是,是野山參。”


    章辛柔立刻看向沈畫:“沈醫生,現在藥材沒有錯,就是你開的,從喻和堂拿的藥!我原封不動熬製的,可是媽媽喝了後卻出現這麽嚴重的問題,你說是不是你的錯?這是醫療事故!”


    沈畫目光淡漠地看著章辛柔,拉過了旁邊剛才顧深檢查過的沒有熬製的藥材,看向章辛柔。


    “這包藥材中,哪個是野山參?”沈畫看向章辛柔。


    章辛柔不明所以,但在扒拉了藥材之後,還是很快就說道:“這個不就是野山參嗎?”


    顧深已經閉上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


    常漫眼神已經徹底冷了下來:“顧深,到底怎麽回事?”


    顧深深吸口氣,緩緩抬頭,“師叔最初開的藥方之中,我讓喻和堂抓的藥材之中,根本就沒有野山參。”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顧深指著那包沒有熬製的藥材中,被章辛柔認定為是野山參的幹片狀藥材說:“這是商陸,逐水解毒散結,因形似人參,被很多人誤以為人參種植。”


    他抬頭看向章辛柔:“剩下這幾包沒有熬製的藥材中,這些都是商陸。而藥罐裏倒出來的熬製過的藥材裏……其他藥材被我挑走,剩下這些看似一樣的,裏麵有商陸,也有真正的野山參。”


    常漫頓時站了起來,臉色難看至極:“有人往藥材中添加了野山參,在熬製之後,又從藥渣裏把野山參挑走,但辨識不清,留下的有野山參也有商陸!”


    章辛柔一張臉慘白如紙。


    “對方其實可以直接放一根野山參,熬完之後把整根野山參直接拿走,為什麽不呢?因為野山參恐怕很難找吧。”


    常漫的聲音非常冷,“現在想買到真正的野山參,確實不容易。正好藥材都是切片的,買一根切片後就夠用了,對嗎?”


    “數著放下去了10片還是20片,熬完藥再挑出來10片20片,這樣就算對比藥渣,也對比不出來呢!”


    章辛柔已經慌了、亂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沈畫:“沒有……沒有野山參?”


    沈畫點頭:“對,從一開始,我開的藥方中就沒有野山參。”


    “那你為什麽要跟我說有野山參!”章辛柔衝沈畫吼,“你為什麽要告訴我……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的藥方是錯的,你是錯的!”


    沈畫:“所以呢?”


    “你騙我!你騙我!”章辛柔失控哭喊。


    “夠了!”


    常清林臉色陰沉,“藥方是對是錯根本沒關係,隻要你不動歪心思,按照喻和堂抓給你的藥熬藥,雯雯就不會出事!可你幹了什麽!”


    “是她故意誘導我的!”章辛柔情緒激烈,“她故意跟我說藥方裏有野山參,必須要年份足夠的真正野山參,不能是種植的園參、林下參,也是她告訴我,野山參藥量多會傷害到媽媽的身體……是她,是她,都是她誘導的……”


    “啪!”


    常漫氣得發抖,一把上扇在章辛柔臉上,她的手還在不斷顫抖,“沈醫生誘導你?如果沈醫生不這麽說,你又要對我姐姐使什麽陰招!”


    “今天若不是這樣抓你個現行,你會承認嗎?”


    章國川不敢置信地看著章辛柔,眼神裏全然都是痛楚。


    章辛柔這一巴掌被打得嘴角都破了,她驚慌地看著屋內眾人,又看向了滿眼痛苦的章國川,立刻撲到章國川麵前。


    “爸,爸爸,我就是鬼迷心竅了,沈醫生說媽媽能像正常人一樣懷孕生孩子,我就怕了……我怕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我了,我本來就不是你們親生的,從被你們領養來我就一直怕惹你們不高興了再被送走……爸爸,爸爸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有想過害媽媽的命,我隻是不想叫媽媽再生孩子……”


    章國川掙脫章辛柔,退後一步。


    他的的手微微顫抖:“是我的錯,當初……當初就不該心軟領養你。當初雯雯看上的是另外一個小姑娘,可陰差陽錯,被領到辦公室見我們的卻是你,雯雯本來還想再去找那個小姑娘,是你抱著我們的腿哭著求我們帶你走……”


    “錯了,我跟雯雯都錯了。如今這,大概是報應。”


    章辛柔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撲在地上死死地抱著章國川的腿:“爸爸,爸爸我知道錯了,你怎麽罰我都行,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媽媽的,我隻是害怕你們生了孩子,就不要我不愛我了……爸爸求求你。爸爸,媽媽已經做手術不能再生孩子了,我保證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你們,爸爸求你原諒我好不好?”


    章辛柔見章國川不鬆口,竟然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


    實打實地磕頭。


    沒一下都把地板砸得哐哐響。


    很快章辛柔的額頭上就起了大包。


    她完全不要命地在磕頭。


    常清林扶住了章辛柔。


    章辛柔心中一喜,剛要說話,可一抬頭看到扶著她的人竟然是常清林。


    常清林麵色淡淡的:“你打算在這兒磕頭把自己撞死,然後上明天的新聞頭條,海市章書記逼死親女兒?”


    章辛柔趕忙搖頭,眼淚汪汪:“我沒有……舅舅,我沒有……”


    常清林:“起來吧。”


    章辛柔卻不動:“舅舅,我不起來,我知道錯了,我不敢求爸爸馬上原諒我,我……我隻能自己懲罰自己。”


    常漫笑了起來:“姐夫,你和我姐當年的眼光可真是絕了,那麽多品性善良的孩子你們不挑,挑了這麽個東西出來!”


    章國川轉過身閉上眼睛,拿手一下一下地敲著自己的頭。


    常清林瞥了常漫一眼:“不要胡說。”


    常漫冷笑:“哥,報警吧。這應該算蓄意謀殺吧。”


    章辛柔臉色更加難看,趕忙哭著哀求:“小姨對不起,小姨不要報警,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常漫眼神冷漠:“這話也就騙騙我姐,我可不敢信,東郭先生與蛇,我他媽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章辛柔我告訴你,我要是放過你,我常漫他媽的就去吃屎!”


    常清林冷聲嗬斥:“常漫!”


    常漫冷哼一聲:“常清林你給我裝個屁的文明人,你妹妹都快被這小毒蠍子給害死了,你還裝什麽!”


    常清林沒理會常漫,他看向章國川:“國川啊,我記得你去年不是說,找到辛柔的親生父母了嗎?隻是辛柔親生父母的家庭條件比較差,父親是個賭鬼,母親有毒癮,靠見不得光的生意為生……你們舍不得叫辛柔回去受苦,才沒有告訴辛柔。”


    “這就不對了。”


    常清林淡淡地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辛柔這麽乖這麽孝順,又怎麽會嫌棄親生父母的家庭呢?畢竟血濃於水。”


    “你們夫妻倆沒孩子,也不能拆散人家父母和親生女兒團聚啊。”


    “等初八單位上班,就趕緊去給手續辦了,把女兒還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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