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不到,沈彰和林鳳雅起床去豬場。


    沈畫也起床去跑步,她這身體得好好鍛煉,堂堂大國醫,紮幾頭豬都差點兒暈倒,簡直不可理喻!


    沿著鄉間小道朝著金鹿嶺跑過去,道路蜿蜒曲折,風景很好,路上偶有村裏人上山下山,認識的打聲招呼,不認識的就過去了。


    山路慢跑是真累。


    沈畫跑了二十分鍾,心髒快要爆炸,也不敢硬跑,就開始走。


    走了十幾分鍾,身體沒那麽難受才又開始慢跑。


    山間空氣清新,清早的鳥叫蟲鳴,十分悅耳。


    沈畫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算到達轉角台。


    轉角台在金鹿嶺背麵,另外一麵就是金鹿嶺風景區,開辟的有專供遊客登山的台階,那一側山勢也平緩,隻是在接近峰頂的時候,山體是將近90度的仰角,景區才用鋼索從峰頂垂下,供有意願的遊客登頂。


    她此刻就要到達的轉角台,繼續往上爬就能到達金鹿嶺的峰頂,但這邊山勢陡峭,且沒有開發出上山的路,偶有村民找藥材會上去,一般人不會走。


    鞋帶鬆了,她蹲下來係鞋帶,這一路上來太累,她打算等下在轉角台休息會兒再下山。


    剛蹲下,就聽到一陣歌聲。


    一直到歌聲停止,沈畫才發現自己竟然保持同一個姿勢沒變過,腿都蹲麻了,鞋帶還沒係好!


    她趕緊係好鞋帶想站起來,但腿麻得不行,她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扶住她的胳膊,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


    “謝謝。”沈畫連忙說道。


    那雙手也隻是扶了她一下就鬆開了。


    沈畫勉強站好,按了按自己的腿止住麻意,再一抬頭,那人竟然已經往山下走去了,她都沒來得及看到他的臉。


    不過從背影上看,那人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簡單的運動套裝,也難掩他的好身材。


    是同村人?


    應該不是。


    再看轉角台這邊,一個人都沒有,聯想到剛才的歌聲……


    先前唱歌的應該就是他吧。


    不知道是什麽歌,很好聽,不然她也不至於聽得腿麻了都沒換姿勢,而且聲音還莫名有些熟悉。


    沈畫也沒太在意,歇了會兒就慢悠悠下山。


    *


    中午吃過飯休息一會兒,沈畫跟父親和鳳姨說了一聲,就換衣服出門。


    她要去縣城買東西是真,再見周幕一麵也是真。


    父親的腿不能再耽擱了,鳳姨則是有頸椎病和風濕,最好也趁早調理,針灸最直觀,再輔以中藥治療,效果更佳。


    之前讓沈照星買的不鏽鋼針給豬用過了,哪怕消過毒她也不想用在家人身上,況且不鏽鋼針根本達不到她的要求。


    她現在體弱精神力也弱,針若是不好,會浪費更多精力。


    她得想辦法買一套好針,最好是金針。


    從村裏到鎮上再到縣城,至少30公裏,家裏電瓶車已經舊了,電力不足以支撐來回。沈畫就騎電瓶車去鎮上,把車停在超市門口,又坐車去縣城。


    還沒下車,就接到周幕的電話。


    周幕一聽說她坐汽車來的,就說要來接她,她也沒矯情。


    汽車到站,一下車就看到周幕在衝她揮手。


    周幕自己開車來的,還很紳士地幫她開車門。


    上了車,周幕問:“我先送你去買東西?”


    沈畫瞥了他一眼,這人倒是自來熟的很。


    縣城不大,周幕帶沈畫跑了兩個藥店,也沒找到她滿意的針。


    “你想要的東西在這地方恐怕不好找。”周幕說,“信得過的話你說要求,我幫你找。”


    這話倒是沒錯。


    沈畫點點頭,隻按照需要采買了一部分藥材,藥材質量堪憂,她不得不調整方子。


    周幕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我有朋友是做中藥材生意的,你加我微信,我把他名片推給你,需要什麽藥材直接跟他拿,價格質量都有保證。”


    沈畫:“我的用量不大。”


    “無妨,是我朋友。”


    沈畫似笑非笑:“你這糖衣炮彈可是無孔不入。”


    “那也得你願意吃糖。”周幕笑,“時間也不早了,一起吃個便飯吧,無糖的。”


    沈畫:“你就不怕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周幕手指在方向盤上輕叩,微笑:“不怕。”


    倒是挺自信的。


    縣城有家火鍋店很出名,開了很多年的老店,沈畫高中的時候跟同學吃過一次。


    雖然隻有兩個人,也還是要了個包廂。


    鴛鴦鍋底,服務員上好各種菜品就出去了。


    周幕要動手幫沈畫煮,被沈畫拒絕,“我喜歡自己來。”


    周幕點點頭,給沈畫開了飲料:“你慢慢吃,我慢慢說。”


    沈畫先涮了牛肉。


    周幕:“我剛到畜牧局就被安排工作,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桑樓村養豬場爆發a豬瘟。a豬瘟的嚴重程度不需要再多講,必須撲殺養豬場的所有生豬。但這事兒處理起來很棘手,因為養豬場對於桑樓村來說,比人命還重。”


    “那時候我好好了解一下桑樓村。原來在政府幫助他們建養豬場之前,桑樓村的人均年收入竟然不到一千!”


    “都什麽年代了,桑樓村竟然還有人吃不上飯。”


    “村裏有出去打工的,沒學問掙力氣錢,一個月幾千塊,要管一大家子開銷,那還算是好的。其他那些不願意外出打工的,隻靠一點田地,靠從山裏尋摸點東西,吃不起飯太正常了。”


    “他們也不懶,但就是不願意出去打工,有些住在山上的都不願意搬下來。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但人家說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來的。”


    “這兩年扶貧攻堅是任務,必須落實的,縣裏對桑樓村的扶貧力度再次加大,其中就包括無息貸款幫助桑樓村建養豬場,本來一切都好轉了……但就是一場a豬瘟,瞬間摧毀一切。”


    周幕喝了口水,“我負責處理a豬瘟,隻要把桑樓村的a豬瘟處理好,我的工作就圓滿完成,扶貧並不歸我管。畢竟,別說是畜牧局了,就是這個陽江縣,我也呆不久的,沒必要節外生枝。”


    沈畫丟了點牛肉丸進去煮,抬頭看周幕:“然後呢?”


    周幕聲音平靜:“a豬瘟讓桑樓村一大半的人都背上了債,老實說,縣上很清楚桑樓村沒有還款能力,也不可能逼著他們還。但讓我意外的是,a豬瘟的事情處理完,桑樓村的支書找到縣裏說債務的事兒。”


    “這兩年有公司看上桑樓村的地方,想要開發來做度假區,桑樓村一直都不同意,堅決不肯搬遷。村支書跟縣裏說,村民們現在願意搬遷,用公司給的補償款,償還養豬場的債務。”


    周幕輕笑了一下:“我覺得這群窮人還挺有意思的,就邀請了幾個朋友在桑樓村轉了轉。你別說,雖然偏遠但那還真是個好地方,開發個療養區來,絕對不虧。那麽好的地方,要是挖了山頭蓋房子,就像一個美女臉上長了狗皮蘚,憾事啊。”


    沈畫被逗笑了。


    周幕又說:“我朋友說他們的水挺好,就取了些水送去檢測,果然水質上佳,天然山泉。山好水好,種出來的東西肯定也好,我看他們家家戶戶都有采野茶,我嚐了一下,確實不錯,也就一起送檢,沒想到這些野山茶的硒含量很高,比市麵上的富硒產品一點不差……”


    這跟沈畫猜想的差不多,礦泉水廠的投資項目和富硒茶這種東西,果然是周幕辦的。


    沈畫淡笑,示意周幕繼續。


    周幕:“你確實治好了感染a豬瘟病毒的豬,還是在豬發病中後期,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在我向你開口之前,你就拒絕了我。是因為你自私嗎?”


    “不是。”


    沈畫:“何以見得?”


    周幕笑:“因為你來找我了。”


    他很篤定地說:“昨天你拒絕我,是因為你可能不大相信我們這些政客,你覺得在我們眼裏,一切都是向上爬的墊腳石,包括你能治療a豬瘟的技術。你擔心我會為了政績不擇手段利用你的技術,卻並不真心在意這項技術對普通養殖戶們的意義。”


    “所以我跟你說了同樣因為a豬瘟損失慘重的桑樓村。”


    “但我提了桑樓村的慘狀,你也隻會認為我是在賣慘,想要利用桑樓村博取你的同情,用道德去綁架你,讓你交出技術。”


    “我沒辯解,因為我辯解什麽,你都不會信,不如叫你自己去挖掘。”


    周幕又接著說,“你肯定會從別人口中了解桑樓村的事,而你隻要去了解就會知道,本來因為a豬瘟而陷入絕望境地的桑樓村,忽然時來運轉,有了礦泉水項目和富硒茶這兩個產品,一下子就讓桑樓村起死回生,未來的紅火日子唾手可得。”


    “這真是時來運轉?華國那麽大,山明水秀的地方很多,高品質天然山泉也不缺,怎麽就輪得到桑樓村?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你定然會猜到跟我有關。”


    “我做這些,沒想過回報,就隻是想改善那個村子的境遇,隻是想真的為貧困農民做一點事。否則處理完a豬瘟,稍微同情一下他們我就可以直接走人了,他們後續生活如何,跟我有什麽關係?”


    周幕笑起來,目光清亮:“我拿桑樓村跟你賣慘,可在跟你賣慘之前,我就已經解決了桑樓村的問題,甚至給他們找了更好的出路。這才是真正能打動你的地方。”


    沈畫放下筷子,正視周幕。


    不得不說,周幕把她的心思全都猜透。


    昨天周幕用全國還有無數個桑樓村跟她賣慘,她壓根兒沒理會。


    可在聽說了桑樓村的礦泉水和富硒茶項目,猜到是周幕為桑樓村找的出路時,她才真正被打動,決定來見他。


    她對技術並不吝於公開,可她不會輕易把籌碼交給一個純粹的政客。


    礦泉水項目,讓她看到了周幕的同情和敬畏。


    也讓她知道,他不僅僅是一個政客,他還保留了一顆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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