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初心中塌軟,絞痛得不行。


    那日,她在屋外聽到奶奶同盛父的電話後,奶奶語重心長地囑咐她,未來不管遇到什麽都要牽著彼此的手往下走。


    當時,她試探地問,“奶奶,是不是懷揚爸媽不喜歡我?”


    奶奶搖頭,撫著她的臉說,“傻孩子,與你無關,是懷揚和他爸媽的問題。”


    她追問:“什麽問題?”


    奶奶笑著說,“讓懷揚自己說吧,我相信他準備好了會告訴你。”


    奶奶雖然並未說透,但她已猜到那些問題會令人不悅。所以,盛懷揚回來後,她隻字未提,等著他“準備好”。


    然而此刻,望著他眸子裏的沉鬱,夏時初一點都不想他準備好。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如果所謂的開誠布公是揭開彼此的傷疤,剖開胸膛,呈給對方一顆血淋淋的心,那她寧肯不要。


    可下一霎,又猛地悟出他強忍著劇痛,將那些不堪、自憐、傷悲、懦弱一點點剜出來,擺在她眼前的意義。


    他是要把全部的自己,毫無保留地給她。


    他是想告訴她,你麵前的男人,你愛的男人,他並不如你外表所見的美好炫目,他有不堪的家庭,偏執的父母,殘缺的童年。


    他還有扭曲的價值觀和愛情觀,他冰冷無情、懦弱膽怯,他慣於偽裝,懷疑愛不敢愛……


    但因為有你,他願意並嚐試去改變。


    你呢?是否願意牽牢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出一條花開的路?


    “盛懷揚……”她看著他,“現在是11點54分,再過6分鍾,就是新的一年了。”


    她抽了下鼻子,慢而認真地道,“那些不開心、難過的過去,不管是關於我們、還是你父母,就全部都留在這六分鍾裏吧。”


    她拉過他的手貼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我得實話實話,這裏不止為你動過,但是自從你去後,再也沒有人能進來。”


    “還有。”她語氣很認真,“假若有一天,我們……”


    見他要反駁,夏時初用手捂住他的唇,“你先聽我說完。”


    “我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我還是要提前表明我的觀點。”


    “假如,未來,我們發現無法再走下去,也沒關係。曾經擁有過這麽美好的愛情和你,可能是我最大的幸福和快樂。所以,無論未來如何,我心甘情願讓你占滿這裏。”


    她不想允諾矢誌不渝,她隻想告訴他,未來會發生什麽,誰也說不準。但她願意牢牢牽住他的手,不計成敗,不懼將來。


    盛懷揚握住她的手,迎著她堅定的視線,眸光浮動。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屋內溫暖而寂靜。


    不多久,屋外突然傳來了脆裂炸響的煙花爆竹聲。


    夏時初笑了起來,眉眼舒展,“盛懷揚,新年快樂。”


    盛懷揚凝著她燦爛的笑容,默了一瞬才開口,“夏時初,我很快樂。”


    **


    春節一回來,四部從夏時初到實習生都忙得昏天暗地。


    節後不久,董事會討論通過了盛懷揚關於不再兼任中天ipo項目總負責人的請示,由總裁蔣裕接手負責。


    伴隨消息而來的,自然還有兩人的戀情。


    鑒於年會上那通等同官宣的操作,吃瓜群眾並不意外,而且不知是誰扒出兩人曾是校園情侶,一下就把兩人的關係從不可言說的上下級辦公室戀情,演變為念念不忘的破鏡重圓。


    關於盛懷揚為她而來的消息更是漫天飛,一時間,他成了小姑娘們眼中的“深情”代言人。


    如盛懷揚計算那樣,蔣裕接手中天項目後,日子十分不好過。


    一方麵要防備項目出現瑕疵,讓毛華傑等人拿住把柄,一方麵又要忍氣吞聲地保證項目如期推進。


    此番不爽,自然免不了要挑夏時初的刺兒。


    夏時初早就有心理準備,盡職盡責做好工作,對於他的要求,有道理的聽進去,沒道理的懟回去。


    盛懷揚笑她,“你現在越來越厲害,總裁都敢懟。”


    夏時初不以為意,“有什麽不敢?放眼gc,還有誰能幫他把這項目送上會。”


    通過這件事,夏時初悟出一個道理——跟老板講條件的最大資本不是功勞、更不是苦勞,而是非你不可。


    你越不可替代,越能掌握主動權。


    國慶節前,中天項目進入內核程序。


    夏時初作為主要負責人,緊挨著蔣裕,坐在會議桌的中間,對麵是七位內核大牛專員。


    夏時初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會議室最右邊眉目俊逸的男人身上。


    早上出門時,他問,“今天上內核會,緊張嗎?”


    “緊張什麽?”她笑得自信飛揚,“強將手下無弱兵,你的團隊可不好混。”


    盛懷揚無奈地刮了一下她的臉,“還說不記仇。”


    “那是記仇,我是記住盛總的鞭策。”


    盛懷揚輕笑,“那我得繼續鞭策。”


    所以,他來旁聽了,既是鞭策,更是支持和鼓勵,他說過,會陪著她把項目送上會。


    四目相對,相視淺笑。


    “1月份有22筆股權變更,受讓對象全部為同一家私募,是否是突擊入股?”


    內核專員的第一個問題就直擊核心。


    “不是。”夏時初平靜地回答,“這22筆交易中,受讓股份全部來自非控股股東、無實際控製人及其關聯方,程序上嚴格按照證監會指導意見操作、受讓價格由三方評估機構測算,具備公允價值;入股私募為全球知名私募機構,資金來源合法合規,且參與該22筆交易的私募團隊中,無一人與中天有關聯關係、親屬關係及其他利益關係。”


    條理清晰,邏輯清楚,內容更是把內核和監管審核中會關注的問題逐一做了解答。


    “私募是否與中天有對賭協議?”毛華傑拋出另一個尖銳的問題。


    “根據我們能掌握的盡調資料和情況,目前沒有。”夏時初回答得非常嚴謹。


    內核的大牛們都聽出她特別強調的“定語”,第一是能掌握,說明項目團隊已盡調盡職,但也可能存在不能掌握情況;第二是目前,也就是以後會不會有對賭,這裏沒法回答。


    黃兆波笑了一聲,“項目組是否向私募及中天輔導有關內容?”


    “當然有。”夏時初視角轉到他這裏,“實質上,除了與律所一起開展相關輔導外,我們還推進私募與中天簽訂長期戰略合作協議,今年4月,雙方已簽訂備忘錄,會就園區建設、產業升級開展深入合作。”


    話裏意思很明顯,我們可不隻是嘴炮上告訴他們,不要搞對賭,還在實質上推動企業與投資機構深度合作,實現共贏。


    “中天企業銷售成本高出同業同地區5%的原因。”另一委員問。


    夏時初轉頭看向孫思婕,示意她來答。


    “中天為軍-工企業,產品以小型火-箭和軍-用運載設備,根據保密法和特殊行業商品交易相關要求,在儲存、運輸……”孫思婕有條不紊地回答著,絲毫不見慌亂。


    這場內核會進行了3個多小時,內核專員們一個問題接另一個問題,從飽受爭議的股權變更、pe腐-敗到細致入微的存貨造假、專利技術人員的保密協定……


    夏時初帶領著薑呈、孫思婕一一應對,唇槍舌戰,有理有據,場麵堪稱精彩。


    內核結束時,內核組組長由衷讚道,“夏總這個項目做得非常紮實,我覺得應該列為gc的標準案例,讓其他部門好好學習。”


    夏時初笑笑,視線投向角落裏一直安靜旁聽的男人,耳邊響起他在項目會的第一天說的那句話——“我隻有一個要求,贏得漂亮”


    她今天的表現應該能擔得起這四個字吧。


    參會人員陸陸續續的離去,夏時初刻意留了一會兒,最後與盛懷揚並排而出。


    他們故意落在人後,慢悠悠地走著。


    眼看前方沒人了,夏時初側頭瞥了他一眼,“盛總,我今天表現滿意嗎?”


    盛懷揚睨她,嘴角微微勾起,意思是,這還用我說?


    “那這麽棒,有沒有獎勵?”她又問。


    盛懷揚嘴角弧度更高:“有。”


    “什麽?”她好奇。


    話剛問出口,手臂突然被他抓住,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拉進了旁邊的樓梯間。


    “幹嘛?”她明知故問。


    不知是拉扯的動作太大,還是太緊張,她心跳有些快。


    “不是要獎勵?”他俯下頭,氣息一點點靠近,薄唇貼上來,輾轉吸-吮。


    一記纏綿的吻結束,夏時初紅著臉抵在他肩窩裏,“不行,我不要這個。”


    “那要什麽?”他撫著她的背問。


    “還沒想好,先欠著。”


    **


    中天項目以完美姿態通過內核,送上會。


    遞交資料那天,gc董事會也接到了盛懷揚的辭職報告。


    他的走,大部分人並不意外,就連蔣裕都同夏時初說,“他非池中之物,gc養不起他。”


    更令人跌眼鏡的是,董事會竟然二話不說就批準了他的辭職報告,並且沒有提服務年限和任何競業限製期限。


    外人驚奇,夏時初卻深諳緣由。


    很簡單,盛懷揚入職寧延那邊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入股gc,搖身變成了gc的投資人。


    金主爸爸,供著都來不及,誰還敢卡?


    他走後不久,薑呈和洛逸飛相繼辦理離職,成為他團隊的新成員。


    夏時初憑借no1的業績,在年末晉升為董事兼任投行部副總經理,她終於有了把車在停在v7的資格。


    隔年一月,董事會以雷霆之勢將gc高層進行了大清洗,蔣裕被免職,總助和毛華傑雙雙離職,黃兆波等人也被邊緣化,gc管理層煥然一新。


    新到任的總裁是原香港分司的合夥人,其餘團隊人員則是各個機構挖來的,給公司帶來了新的活力。


    春暖花開的三月,曆經5個月的等待後,中天ipo以0上市委現場問詢問題、0需要進一步落實事項,直接過會,成為ipo審核史上首例。


    上市委審議情況公告發布時,轟動了整個投行界。


    夏時初及其團隊名聲大噪,中天這個項目更是被兄弟機構爭相研究學習。


    真正是應了盛懷揚那句話——贏得漂亮。


    拿到批文後,中天在西城最豪華的酒店大辦慶功宴。


    陳航親自邀請了盛懷揚,在宴會答謝詞裏更是多次點名表示謝意。


    官方流程後就是吃喝環節,作為陳航點出的最大功臣,盛懷揚被中天團隊灌了不少酒,並不時拿他和夏時初打趣。


    許超揮著手說,“你們不知道,當年盛總第一次來西城去鼓樓玩,拍合影時他說廊簷壓頭,特地換了個位置,當時我還真信了……現在想想,哪裏是廊簷壓頭,是他想挨著夏總站啊。”


    眾人哄笑,又聽有位老總道,“許助,你說你,拍照看不懂就算了,相當初,你還非要把夏總和沈教授湊堆,結果把盛總氣得都不跟咱們項目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他還問人家盛總,兩人配不配?盛總,你當時是不是想揍他?”


    盛懷揚端著酒杯,淺淺一笑,不作回應。


    一頓飯吃得好不熱鬧。


    夏時初作為做出這麽漂亮項目的負責人,實在太高興,直接喝多了。


    回酒店車上還勉強算清醒,後麵意識就飄了。等找回一點意識時,發現已經到了房間門口。


    盛懷揚刷卡開門,攬著她的腰進去,剛想插卡通電,人就被她猛撲在門上。


    後背磕在門把手上,有些痛,但他臉上是帶著笑。


    “盛總。”她拉住他的手,嬌滴滴地晃悠,“你還記得吧,你還欠我一個獎勵。”


    “想要什麽?”他望著她眼睛問。


    夏時初沒有立即作答,隻是咧嘴嘿嘿一笑,“要什麽都行嗎?”


    “行。”他爽快應諾。


    “你說得哦。”她彎起眼,笑得像個小狐狸,“別後悔。”


    “不會後悔。”他抬手摸她紅彤彤的小臉,“所以,你想對我做什麽?”


    她俯身過去,貼住他耳邊,呢喃,“我想占你便宜。”


    說話間,手已扯下他的領帶。


    ……


    翌日天剛擦亮,夏時初口幹舌燥地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睡在旁邊的男人,視線再一掠,瞧見了一條領帶。


    轟,一些畫麵驟然闖了進來。


    她咽了下嗓子,意識和記憶都一點點歸位。


    酒壯慫人膽,但昨晚她也太大膽了……


    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決定先去找水喝。哪知腳剛沾地,就被人給拽了回來,壓回床上。


    眉目俊逸的男人眼底一片清明,手指摩挲她的臉,“夏時初,這麽多年,你這占了便宜就想跑的毛病怎麽一點都不改?”


    “跑什麽跑,我去喝水。”她沒好氣道。


    他幹幹地哦一聲,“既然不是跑,那就把昨晚的承諾兌現吧。”


    “什麽承諾?”她有點糊塗。


    盛懷揚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俯身貼住她的唇,“任君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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