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到達y市,夏時初剛出站就接到了盛懷揚電話,“到了吧?”


    “到了。”


    “冷不冷?”


    “還好,今天y市沒有n市冷。”


    盛懷揚輕輕嗯了聲,“你先打車,到家給我信息。”


    夏時初應好,掛了電話。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醫院,進病房前,她依言給盛懷揚發了條信息:【我到醫院了。】


    他回:【好】


    夏母和弟弟看到她回來,都有些震驚,尤其夏時間,“你怎麽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待兩三天?”


    “昨天一天,今天一天,不就是兩天。”她隨口岔過去,走到床邊看父親。


    夏父感覺還不錯,雖然麻藥過後,疼是真的疼,但是發現還能支配腳趾靈活運動後,壓在他心裏的大石頭落地,早上還堅持自個兒杵著拐杖去上了廁所,加上幹部病房陪護條件好,他休息過一整晚後,精神看起來竟比手術前還要好些。


    夏時初陪著父母聊到傍晚,才和弟弟去吃晚飯。


    吃飯時,夏時間試著問了句,“姐,你和盛學長怎麽樣了?”


    “就那樣。”她隨口應。


    聽出她不欲多言,夏時間怕問多了起反作用,索性聊起別的,“對了,姐,你說我是去讀數學,還是讀金融?”


    “你自己喜歡什麽?”


    “數學。”夏時間毫不猶豫道。


    “那你幹嘛要去學金融?”夏時初瞥了他一眼。


    “我本來也是堅定學數學的,可是我看大神他數學學那麽好,最後也是去幹金融,我就在想,是不是直接讀金融更省事。”


    夏時初發現弟弟是真的在跟他討論未來的選擇,不禁打起精神,神態認真了些:“你對金融有興趣嗎?或者說,你以後想從事金融行業嗎?”


    “不知道,沒概念。”夏時間實話實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就看你和大神都選了這行,感覺應該不錯。”


    “那你為什麽喜歡數學?”夏時初換了個問法。


    夏時間思索了下,答:“有趣,廢腦子的同時又很有成就感,很酷。”


    他撓了下頭,笑道:“感覺學數學的人腦子都很靈,聽起來比較牛-b。”


    果然是中二少年啊!


    夏時初輕笑,“數學學得好的人的確都很牛。”


    “數學是基礎學科,對邏輯和思維的鍛煉我想不用我說,你自己都清楚。”夏時初不疾不徐地道:“至於金融,我個人認為更偏文科,但是真正好的金融人其實是需要有一個理科思維。”


    “比如你……”她頓了下改口,“比如盛懷揚,他思考和處理問題的邏輯能力就明顯要比我們這種純金融專業的更全麵,尤其對事情的架構能力,這些能力對從事任何行業都是非常有利的。”


    “假如你沒有想好未來職業,又對數學有興趣,我建議你學數學。”夏時初想想又補充道,“而且,不是我們做金融,你就得跟我們選一樣,還有很多行業可以選擇,我甚至覺得,你去做純理論研究、搞搞基礎科研也不錯。”


    夏時間點點頭,“話說,我們輔導員和教練們,每次提到我姐……大神都會感慨,他沒去做研究真的太可惜了。”


    “他這人做什麽都不可惜。”夏時初隨口應。


    “怎麽會?”夏時間不同意,“他做數學的成就肯定不一樣,你不知道他大二就被選進非線性色散和波動方程課題組,還以主要研究人員的身份發了好幾篇權威論文。


    一講到偶像,夏時間就滔滔不絕地講過不停,說起盛懷揚在數學研究上的成就更是如數家珍。


    夏時初聽得卻是全然陌生。認識盛懷揚時她大一第一學期,那時他大三。


    原諒她膚淺,當初喜歡他就是被拉去看辯論賽,坐在台下,被他顏值和氣場迷得神魂顛倒。後來慢慢了解到他很牛,學神、賽神、校草……不僅拿國家獎學金,還拿到代表p大學生最高榮譽的五四獎章。


    這些光環足以閃瞎她的眼,哪裏還會去關注他做過科研。隻曉得他研究生修了應用數學和金融工程。


    弟弟這麽一提她好像也想起來,他剛去美國時好像是跟著導師搞什麽研究,後來才進入銘基實習。


    她數學不太好,對他專業的東西生來沒興趣,他也不愛提。現在想想,對呀,他明明專業那麽強,怎麽突然轉行去幹金融?


    夏時初望著碗裏的海鮮粥,浮在外麵的隻有一個紅紅的蝦尾巴,挖上來一勺卻還藏著瑤柱、牡蠣幹……


    她又想到了那雙承載太多情緒的黑眸,心重重地緊了一下。


    盛懷揚,你真的做好準備“牽著我”去了解真正的你嗎?


    吃過飯,姐弟二人回家。


    直到洗漱完,躺到床上,盛懷揚才來電話,“睡了嗎?”


    “還沒,剛躺上床。”她抓了個靠枕抱在懷裏,“奶奶今天怎麽樣?”


    “挺好的,下午血氧升了些,有一個指標也降下來。你爸呢,怎麽樣?”


    夏時初把父親的情況簡單說了下,還順帶問了他,怎麽在y市也能托上關係安排病房,這才曉得是投行二部的老總朱波幫的忙,朱波早年承做過y市的城投項目,托了國-資委的領導,當時她隻顧著找本地的同學朋友,竟把這茬忘記。


    “你這記性和反應速度是真好,不過你怎麽跟他講的?”她好奇。


    “直接講,說了你父親情況,問他能托上人不。”


    “他不會覺得奇怪嗎?怎麽你去說?”


    “因為我說你托我幫忙看看,我就想到了他。”


    夏時初哦了聲,這理由倒是非常合理。


    隻是這一哦,就把話茬給斷了。她卻也沒急著起新的話題,就這麽一手捏著電話,一手撫弄著靠枕上的刺繡。


    短暫的靜默後,盛懷揚再次開口,“是不是想睡了?”


    “還好。”


    又是幾秒的停頓,她手指繼續撥著那團花,腦海裏轉出了奶奶下午沒說完那件事,他第一次去南非參加比賽,賽前給奶奶打了一個無聲的電話。


    彼時,小小的少年是否也像現在這樣,對著話筒張不開嘴呢?


    他想說什麽呢?第一次征戰的緊張,還是?


    她突然有些好奇,“盛懷揚,你那次打電話給奶奶是想說什麽?”


    看似沒頭沒腦地一句話,她堅信他會懂,卻不肯定能否得到答案。


    甚至,她在問出口的瞬間已經做好他不回答也很正常的心理疏導,然而,電話那頭隻是微微滯了一瞬,便給出了答案。


    “我睡不著,想讓她給我唱首歌。”


    “為什麽接通後又不說話呢?”她追問。


    這一次,他遲疑得稍微長一些,卻也沒讓她等太久,“我已經是大人,不是需要別人哄睡覺的小孩兒,這樣很丟人。而且,這樣規格的比賽,到最後,大家比的就是心裏狀態,我不可以影響情緒。”


    他極力平靜複述著當年的心境,“可是,那晚我確實很害怕,很緊張,很無措,所以……”


    他苦笑了一下,沒有再往下講。


    夏時初卻全懂了。所以,不敢示弱,卻也不肯掛斷電話。


    而那聲苦笑就像一根針紮進了夏時初心裏,帶起一股尖銳的痛。


    “那現在呢?”她問。


    “嗯?”盛懷揚還沒從剛才的話題裏轉過來。


    “現在,你打電話給我,想說什麽?”她問得直接了當,心裏有個聲音同時在問,盛懷揚,你還想做在那個在異國深夜打電話的小小少年嗎?


    又是一陣讓人窩火的沉默,就在夏時初以為得不到答案時,聽筒裏傳來他低緩的字節:“想跟你說話,想聽你的聲音,想印證你的存在,想努力做點什麽能讓我們再近一些。”


    “夏時初,其實我現在跟那晚一樣。一樣緊張,一樣無措,一樣害怕。”


    夏時初盯著靠枕上那團花,眼睛竟微微濕了,“怕什麽?不是誰都能牽到我的手。”


    “嗯。”他略頓一秒,“所以才更怕。”


    怕得而複失。


    夏時初鼻子一酸,卻又覺著那層酸意上被抹了一層蜜。


    她輕輕吸了口氣,故作調侃實則認真,“盛懷揚,上天給了你伶牙俐齒,讓你拿了兩屆p大先鋒的最佳辯手,你不要吝嗇,要分跟給自己一點。”


    電話那頭輕輕笑了,“好。”


    她也笑,然後聽到他說,“我明天去完醫院就來找你。”


    “明天?”


    他低低嗯了聲,帶著磁性的聲音落進她的耳朵,“想你了,想見你。”


    夏時初收緊抱枕,笑得眯起眼,“好。”


    跟他打完電話,夏時初看見辦公郵箱裏多出一封郵件,是孫思婕發給薑呈,抄送給了她和盛懷揚。


    點開一看,是一份項目周報匯總,裏麵是孫思婕、喬霏霏和實習生蕾蕾本周工作進度,另外還有兩份底稿的附件。


    夏時初快速瀏覽一遍後,微微挑起眉。然後在項目群發通知:【二十分鍾後開視訊會,除盛總外,其餘人都參加,有問題嗎?】


    群裏迅速挨個回應:【收到、沒問題】


    二十分鍾後,穿戴整齊的夏時初準時出現在公司的視訊係統會議室內。


    屏幕上,其他人的影像也全部到位。


    夏時初開麥,直奔主題,“晚上臨時召集大家開會,主要是解決目前我們項目組出現的問題。”


    她看了一眼右上角的實習生:“蕾蕾,你進組後主要在做什麽?”


    “我主要是輔助孫經理做好銷售和采購環節的盡調。”


    “具體點。”


    蕾蕾愣了一下,有些慌,“核查銷售、采購合同、出貨單、稅務發票,還有政府增補。”


    夏時初:“再具體點,給我一個量化數。”


    “量化?”蕾蕾徹底傻眼了,支支吾吾地道,“我沒有量化過,但是孫老師安排的,我基本都完成了。”


    “基本?”夏時初語氣嚴肅,“是60%,還是70,或者95?”


    小姑娘剛剛研究生畢業,臉皮薄,被這麽一質問,眼眶就紅了,埋著頭不再講話。


    夏時初淺淺看了她一眼,“概率思維是投行人最重要的心智能力。這句話不僅是指我們在向監管報送的材料裏嚴禁出現基本、大概這類表述,還要求平時工作裏得有概率這跟弦。我看過你的周報,太過瑣碎和流水賬……”


    接下來,她從周報延伸到工作習慣、工作方式,逐一指出問題,最後又問:“知道為什麽我今天批你嗎?”


    蕾蕾點頭,“我工作欠統籌和計劃,眉毛胡子一把抓。”


    “還有呢?”


    “還有。”她頓了下,眼睛朝孫思婕那邊瞟了下,“還有就是,沒有配合好孫經理,沒有做好她交辦的工作。”


    夏時初歎口氣:“你不是沒做好上司交辦的工作,而是沒有在她的掌控下做工作。”


    夏時初教導她,作為下屬,既要讓上司有“掌控”感,又要學會掌控上司。


    她用了一個比較形象的比喻,下屬就像一顆發射到太空的衛星,而上司就是坐在地麵監控中心的指揮員。


    因為距離太遠,指揮員並不能看見衛星的運行情況,這就需要衛星實時向地麵傳輸信號,傳達“我還在、一切正常”。想象一下,假設某天衛星不再傳回信號,或者傳輸不規律,那地麵指揮員會怎麽做?


    第一步,自然是先檢查這個衛星是否出了問題,是不是不能工作了?第二步,則肯定是用更嚴密的技術手段來保障衛星不失聯和脫軌。


    工作也是這個道理。上司不可能24小時跟著你,看你到底在幹嘛?交辦給你的工作,也不可能天天追著你問進度,這就要求我們要像衛星一樣,實時向上級傳達“我在,一切正常”的訊號,讓他們放心。


    表麵看,這樣做好像是被上級操控,本質卻是你掌控了上級對你的工作期望值和安排。因為,隻有他對你的工作量、任務目標和進度充分了解,才能對你的工作飽和度等進行正確評估,避免鞭打快牛,也能避免你累成了狗,領導卻覺得你還不夠努力。


    夏時初掃了一眼眾人:“客觀說,蕾蕾的工作量並不少,但一方麵是她在工作上沒有概率化思維,導致我們無法正確評估她的工作量和進度;另一方麵則是沒有及時反饋自己的工作狀態,讓人操心。”


    說完這些,她又看向孫思婕,“思婕,今天我也要批評你。”


    孫思婕眼神一凜,抿了下唇。


    “蕾蕾叫你孫老師,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你發現了她的問題卻沒有給予指導,幫她改正,這一點就不是個好師傅。”


    孫思婕點頭,承認錯誤。


    夏時初語氣緩了些,“但有一點你做得很好,就是及時溝通工作中出現的問題,沒有藏著掖著,這對於團隊效率是非常重要的,大家要向思婕學習。”


    把屏幕上的頭像全環視了一圈,她接著說,“另外,還有幾個問題我也說一下……”


    這場會議開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散會後,夏時初又私下給孫思婕和蕾蕾打了電話,講了為什麽在會上批她們,又跟她們交流了一些工作心得。


    尤其對孫思婕,“思婕,你今天通過抄送周報的形式來反映問題,很巧妙卻不高效。假設我不仔細看,又或者我沒有如你所期發現問題,那你發這封郵件的意義為零,想解決的問題也不能解決。因此,我希望在以後工作中,有問題,你能直接跟我溝通,我喜歡直來直去。”


    孫思婕:“好,我明白了。”


    等忙完這些,這才看到盛懷揚發來的信息。


    【很幸運。】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看得夏時初一頭霧水,回了他一個【?】


    他回得很快:【提早遇見你】


    夏時初還是一臉懵圈,正想再追問,就看見屏幕上又多出一行字:【在你如此優秀前先迷了你的眼。】


    夏時初恍然明白,他可能旁聽了剛才的會議。


    她勾起嘴角,故意回複:【可不是,一葉障目。】


    屏幕靜了好一會兒,盛懷揚才回來一條信息:


    【夏時初,我不會遮住你的眼,我要牽著你去看森林和草原。】


    臥-槽,突然給她整什麽詩情畫意。


    她心裏吐著槽,嘴上卻噙著笑:【咦,酸死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她退出界麵發現微信裏還有三條未讀信息,發信人竟是成路白。


    第一條:【我才知道,你老家是y市的,好巧,我也是y市人】


    第二條:【聽說你現在正在家,我也是,附加一個定位,y市另一個區。】


    第三條:【明天有空嗎?這麽有緣,必須請你吃個飯。】


    確實非常有緣,居然是老鄉。


    夏時初想了想,回:【最近家裏有點事,不太能抽出時間,下次吧。】


    成路白幾乎秒回:【是嗎,那太可惜了,本來覺得同是老鄉就很稀奇,居然還一起都在老家】


    夏時處:【嗯jpg】


    成路白:【對了,家裏沒什麽事兒吧,需要我幫忙嗎?】


    夏時初:【不需要,謝謝】


    成路白應是看出她不太想聊,回了句不客氣後,就不再找話題。


    隨意的兩句寒暄,夏時初完全沒放在心上,哪曉得快中午時,成路白帶著一個果籃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她收到他信息出來看到他時,驚呆了,“你怎麽找這來了?”


    他笑笑:“y市不大,每年上p大t大就那麽幾個,打聽一下就知道。”


    夏時初不知道該誇他機智過人還是別有用心,雖然成路白並未說什麽,但是以兩人一麵之緣的交情,實在不值得他如此煞費苦心。


    她這人對待這類事,向來不喜歡含糊。


    “成總。”她特地強調兩人的距離,“可能我有點自作多情,但是我這人不太喜歡搞曖昧,所以我厚著臉皮說一句,我對沒那個意思,也不想有。”


    許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成路白啞了一下,才道:“你沒自作多情,我的確……”


    他沒往下講,含義卻十分清楚。


    夏時初牽了下嘴角,沒說話。


    成路白倒也夠禮貌,“是我唐突了。這樣,我人就不進去了,果籃你收下,畢竟我都買了,提來提去也麻煩。”


    夏時初想想也不再扭捏,大方地接過來,道謝。


    成路白朝她笑笑,“那我就走了,代我問你父親安好。”


    “好。”夏時初點頭,“謝謝。”


    成路白朝她揮了下手,腳跟旋右,頭一偏就看到了走廊裏站著的男人。


    拎著果籃準備進屋的夏時初餘光一瞥,也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中長羽絨服,長身佇立、神色淡然,一手抄在兜裏,一手拎著一個看起來跟他氣場完全不搭的黃色保溫袋,不是盛懷揚又是誰。


    成路白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偏頭問夏時初,“因為他嗎?”


    夏時初笑而不語,不認為需要向他解釋。


    同一時間,盛懷揚已信步而來,路過成路白時,下巴輕輕點了下,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旁若無人地走到她麵前。


    微垂頭,對上她的眼,“吃飯沒?”


    “還沒。”


    他微彎嘴角,揚了下保溫袋,“正好,給你帶了紅姐麵館的肥腸和鹵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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